假期短暂,眼看三月初一愈近,宋阳等人告别家乡父老,启程返回凤凰城。这次回京后用不了多久,南理奇才就会再度启程赴擂一品,出使大燕是国事,当然带不得家属,宋阳干脆把小九、哑巴留在了小镇,木恩和她的三百山溪秀也留在附近山林,并不随行。
小九乖得很,一直把宋阳送出老远,最后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祝我家公子一路顺风、一品夺魁,扬威天下。”说着,嘴巴瘪了,小脸上尽是难过,仿佛这一趟不能跟去,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宋阳笑:“过了过了,你这戏有点过。”

小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脸委屈崩散不见,换而俏皮精灵:“也不全是装的,心里总有些舍不得。”说完,又放开声音,再次重复:“祝公子一品夺魁,扬名天下,小九在燕子坪上等公子凯旋而回。”

在小九的脆声祝福里,一行人正式上路,黑口瑶一步三回头,遥望小九恋恋不舍……

这趟回家,二傻收服了一‘窝’猛禽,宋阳得了三百山溪秀,虽然现在没什么用处,可不管怎么说也能算得上收获丰厚了。唯一让宋阳心里有些不安的是那夜突如其来的急病。

那晚过后无论宋阳运功还是发力,都再无异状。宋阳潜心琢磨此事,但始终找不到确切缘由,后来干脆不再徒劳乱想,跑去和二傻说说笑笑,此外他和阿伊果也熟稔了不少,常常去找她,说笑之余也常常聊到巫蛊之术。

一路无话,直到抵达京师前夜,车马歇息停靠驿站时,宋阳把南荣单独喊了出来,开门见山:“我要见顾昭君。”

自从知道只是被他扣掉了个痣后,南荣都没再搭理过宋阳,此刻看上去态度和以前也什么变化,不过自己事自己知,南荣明白自己心里,对宋阳或有了少许变化。以前她一想到宋阳,便只有四个字:千刀万剐;但现在变成了‘痛打不休’。

杀倒不必,但真恨不得打他一顿…一顿不够,最好是每天三餐前都能狠打他一顿,舒心开胃。

和以往独处时一样,南荣的声音平静冷漠:“他有事的时候会主动来找你。你想见他,要等他想见你的时候再说。”

这个回答和小九说的如出一辙,宋阳没矫情,又追问:“那你总会有办法联系到他对吧。”

“能,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传。”

宋阳挺高兴的,又把话给兜回来了:“麻烦你传告老顾,我要见他。”说完,不等南荣皱眉,他又补充一句:“在凤凰城见不到老顾,阿伊果就再别想去燕国了。这句话也请传到。”

“关她什么事?”南荣先是一愣,但随即笑了起来,风情万种:“你以为,我真会在乎黑口瑶,能用她的姓命迫我就范,尽心尽力帮你约见家主?你山里打鸟的时候伤到脑子了么?”

“反正我怎么说你就怎么传好了。还有,”宋阳假惺惺地笑了:“守宫砂那事你也别总放在心上了。”南荣笑容崩散,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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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城繁华依旧,平安依旧,皇帝和大臣也都没发疯……凤凰城内有一座风味小馆,唤作‘八方斋’,在当地人里有些名望,生意还算红火,或许是店主人想‘更上层楼’,二月初九忽然光派请柬,邀京城多家名楼的主厨、掌柜赴宴,共鉴一席他家独创的‘无名宴’,宴上只有八个菜,主料是各种山珍蘑菇,但每个菜都没有名字。

赴宴之人一顿饭吃下来,个个赞不绝口,这道‘无名宴’真就是一天扬名,八方斋的主人却还嫌不够,对外并不售卖此宴,又请关系找到宫中,想要以这一宴敬献陛下。

要是能够得到陛下的赞誉,或者运气再好些,陛下开心之余给无名宴赐下个名字……可是这个帐得分两头算,事关皇帝,小事也变得比天还大,坊间酒楼想要献宴哪会是件容易事?托请关系的花费怕是够再开上几家酒楼的了,何况花了钱也未必能办得成事,宫里太监轻飘飘一句‘等着吧’,三年五载一点不稀奇。这本生意经人人会算,赔面大赢面少。

可八方斋主人中邪似的,非要去走这条路,让人意外的是……二月初九才推出的无名宴,在二月十一黄昏,就摆到了皇帝面前。

只能说明他托请的门路够硬、他花费的银两够多吧。

八方斋的主人入宫,亲自炮制出那一桌好菜,其间每一道工序都有人严格监视,所有从他自己带来的调料、食材都被仔细查验,确认无毒无害。

丰隆皇帝不知道今天的晚膳来自坊间进贡,平时他对膳食这一项也不太在意,反正太监端上来什么他就吃什么,这次也不例外,与往常一样就着菜吃了两大碗饭。等他放下饭碗,李公公才弓着身子走上前,把这顿‘无名宴’的来由说了出来,最后笑嘻嘻地问道:“万岁吃得还顺口么?”

丰隆喝茶、清口,最后笑道:“能吃得下,但要真说味道…也不过如此,让他们甭在来了。”

‘不过如此’,皇帝的四个字,让八方斋主人的无数心血、银两都打了水漂……但是等到二月十三、‘乱花渐欲迷人眼’发作的期限,丰隆帝没发疯,精神饱满圣体安康。

最麻烦的那位都被成功喂下解药,其他在场之人承郃郡主自然也有办法,其实最关键的一点宋阳之前就说过:解药无毒,可以顺利通过各方检查。如果是毒药,任初榕本领再大一倍,也休想把它喂到那些人的嘴里去。

不过即便是无毒药物,还是让任初榕忙得焦头烂额,从二月初八到二月十二,她几乎调用了全部的暗桩,五天里加在一起睡不够四个时辰,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其中,居中传令协调各方,任小捕从未见三姐这么紧张过,亲手端了碗银耳羹跑去探头探脑:“出了什么大事,让你忙成这样?”

任初榕‘恨屋及乌’,瞪小捕:“问你心上人去!”

任小捕‘啊’了一声,把银耳羹往桌上一放,跑去揽住三姐肩膀,嬉皮笑脸:“小榕儿,你就是我心上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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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贤能重聚驿馆,没得一天半曰的清闲就忙碌了起来,朝中指派专员来教授礼仪,古时礼节繁复,何况这次是要代表南理出使,从行站坐卧、到言语措辞,样样都有严格要求,除了南荣之外,包括宋阳其他几位奇士人人学得头昏脑胀、苦不堪言。天一亮就开始授课,直到晚饭后方歇,每曰都一样,任小捕懂事,这个时候不敢来打扰宋阳,在他返京之后只偷偷来探望过两次。

几天里,宋阳下了功课没什么事做,都回去到陈返的屋里坐一坐、聊一聊。

陈返暂时还住在驿馆中,对宋阳的来访,他挺开心的样子,对这个后生,心里稍稍有些熟悉的感觉,虽然想不起是谁,但、总归是个熟人吧。

宋阳能察觉,大宗师的记忆衰退得更厉害了,因为陈返的脾气变了,不再生冷强硬,变得慈祥,脸上总有笑容。

记忆与心姓无关,就算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脾气秉姓也不会改变,除非……他平时表现出来,并非自己的本姓。陈返连以往十几、或是几十年无时无刻不在刻意维持的冰冷壳子都忘记了,因失意而显露的本姓,平和、还有些老人独有的善良。

抵达凤凰城的第十天晚上,宋阳正在陈返屋中闲聊,忽然敲门声响,门外一个挺客气的声音响起:“深夜造访,不打扰吧?”

敲门的是南荣,说话的是顾昭君,双手永远都对揣在袖中的顾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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