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潦倒数日的于成龙,被肖国建所救,又意外跟他当年的好友项天成相遇,病顿时好了多半,也勉强上了晚上的酒席。酒席上,肖国建自然成了主角。不光蔡文采跟前跟后的伺候,于成龙当着项天成的面也赞叹有加。
在肖三癞子家,肖国建也曾听到赛大经类似的赞语,赛大经本身不是正人,肖国建对他的话不太当回事。但于成龙可是名贯历史的名臣、大清官,肖国建能受到他的赞赏,自然极感面子有光,对他也就更加敬重。

今天的酒席上所有的人,项天成虽做过京官,却早被革职,于成龙还是未入流的白身,赛大经当仁不让官最大职位最高,但他总感觉肖国建和他只是言辞上嘻嘻哈哈,骨子里还不如对于成龙亲热程度的一分。

看项天成的面子,赛大经心里不悦,却不敢表现出来。他端起酒杯站起身说,在肖家坪跟肖国建就有约定,一旦他成功晋升本府同知,一定邀请肖国建为他的掌案师爷。

在原先那个世界,肖国建在张达明的熏陶下,酒量甚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向赛大经一亮酒杯,笑嘻嘻道:“赛大人,你光顾说话了,还是干下这杯酒再说话吧。”

赛大经天生酒量甚浅,早已过量。他端着酒杯非常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肖国建没有理会他,重新落座,又给于成龙和自己分别斟上一杯,跟于成龙碰了杯子,互相说声“请!”,两人一饮而尽。肖国建再次向赛大经亮了一下杯子道:“赛大人,看到没,我肖某要给人做师爷,也应该给于大哥这样的至诚君子做师爷,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赛大人连一杯酒都没有诚意干下去,我肖某可不愿整日跟前跟后的伺候你哟!”

赛大经的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顿时阴沉下来。项天成坐在肖国建身旁,暗暗一扯他的衣襟,随后陪着笑脸道:“赛大人,您看我这师弟,到底太年轻,好贪杯”赛大经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随着笑道:“人前不要妄说老,谁年轻时不是这样,项老先生,记得你当年给汤若望老大人当弟子,不就是因为年轻气盛才吃了挂落,要不你今天何止做个同知,只怕早知府巡抚的爬上去喽!”

他言下之意还是在炫耀今晚上他的官最大,肖国建刚想出言讥讽,那位差点下破胆的蔡文采走了进来,趴在赛大经耳畔小声咕唧数语。赛大经眼睛一亮,赶紧站起身道:“今天这顿酒怕是只能吃到这儿了,知府大人传过话来,巡抚大人已经在知府衙门落轿,下官要赶紧去拜见。”然后又向项天成拱手道:“巡抚大人跟老先生是同气连枝的亲家,是不是”

项天成摆手拒绝,理由是巡抚大人连夜赶路,只怕有重要政事,现在天色已晚,等白天有机会再去拜见吧。

汤怀仁跟赛大经是同级官员,赛大经不经上报就将他的顶戴摘了,并押解到府,虽然知府大人并没有找他的麻烦,但巡抚大人紧赶慢赶连夜进了府城,谁知道他是不是怪罪来了。那天在肖三癞子家发生的事,项天成是目击者,如果有他这位巡抚亲家前去为他解释,过这道坎,肯定要容易的多。

项天成当场回绝赛大经的邀请,赛大经不好强迫,再次向众人拱拱手,转身出了房门。他刚转过内宅院门,顶头碰到一个人,刚想出声叱责,对方却抢先开口:“赛老爷,您可让小人好找呀!”

这人正是庞师爷庞赛花。今天午时前,庞赛花找到知府衙门想打听赛大经是否来此,他这样一位知县的师爷,在小县城还可以呼风唤雨,知府衙门那些当差的却根本不尿他这一壶,连他的问题没听完就赶他快滚。还是他非常见机的递上门包,才被许可替他传话。当传话的人出来,已是傍晚时分。传话之人告诉他,前天赛大经已经觐见过知府,但现在并不在知府衙门内。要想见他,还是到各家旅店打听吧。

送了十两银子的门包,打探到的消息就是这个。庞赛花不敢说别的,只得按照传话人的指点,一家旅店一家旅店的询问,转了大半天,等到天黑才知道赛大经就住在他给肖国建安排的蔡家老店。庞赛花差点把肺气炸。

听说赛大经正在内宅宴客,庞赛花连晚饭也没吃,直接找了来。

赛大经一门心思都想赶紧去拜见巡抚大人,没等庞赛花说完,就打发他,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为找到赛大经,庞赛花鞋子差点踏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对待,但人在矮沿下,他只得忍气吞声掏出那块电子表,向玉皇大帝献宝似的捧到赛大经面前。

正在怕受到巡抚大人责难,赛大经忽然见到巡抚大人盼望已久的宝贝,欢喜程度可想而知,竟亲切地拍拍庞赛花的肩膀说,只要他能顺利荣升本府同知,庞赛花就算跟定他了。

这一番话把庞赛花一天来的辛劳化成乌有。庞赛花看赛大经急匆匆的神情,以为他是耐不住旅途寂寞,要找个乐子的地方。于是向赛大经通报了一个消息,自从肖三癞子家被抄后,肖三癞子兄妹找准肖国建要报仇,说不定他们也会对赛大经有所不利。赛大经出门还是多带些人最好。

这是府城,可不比肖家坪,借肖三癞子一个胆,他也不敢到此行凶杀人。赛大经不以为意,但项天成拒绝陪同他前往知府衙门,他正感无趣,路上有个人解闷也好。赛大经也不问庞赛花吃没吃晚饭,就让他跟随自己前往。

汤怀仁被抓,肖三癞子家被抄,庞赛花也算得上帮凶之一。黑灯瞎火的,庞赛花真怕肖三癞子兄妹会找到他报仇。但不答应跟随赛大经,说不定他这根赛大经的搅屎棍子,曾经做过的一切努力都算是白费了,只得硬着头皮跟随在赛大经身后。再后面是赛大经的小跟班舒儿。

一阵微风突起,赛大经的脑袋被风一吹,清醒许多,接踵而来的也是苦恼。巡抚大人此次来府城,即便不是追究他越权抓捕汤怀仁,在他的纵容下,肖三癞子家被抄被烧,如同造反,这个罪过一旦落实,比擅自抓捕汤怀仁还要大得多。今夜他本想把项天成拉来替他向巡抚解释,这个老匹夫却不愿。

失意之人好快口,赛大经把他的心思向庞赛花诉说一遍。庞赛花想到在肖三癞子家,赛大经曾亲口许诺让肖国建当他的师爷,如果肖国建得到这个位置,他庞赛花过去所做的一切努力还不都打了水漂。心中就想给肖国建栽些刺,于是说道:“项天成不愿跟您去见巡抚未尝不是好事!您想一想,肖三癞子家为何被抄,还不是肖国建怂恿的,如果巡抚问起此事,项天成在,您不好说,幸亏他又不在,您不正好把这一切都推在肖国建的头上。”

庞赛花的主意很好也很毒,赛大经还是怕因此得罪项天成。庞赛花劝解他,项天成跟巡抚大人是亲家,肖国建不过是他的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来路不明的师弟,肖国建犯罪事实他是目击者,他还能替肖国建出这个头么。再说肖国建罪有应得,他也不好出头。

经过庞赛花这一番剖析,赛大经内心一阵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

蔡家老店离知府衙门只要通过一个街口,两个人边说话边走路,错过了正确的路线,还是身后的舒儿忍不住追上来告诉他们,路可能走错了。

“怎么不早说。”赛大经这一句训斥,是古今官僚对待下属的共同语言。有错都是下属的,自己永远正确。

三个人转身向回走,刚到蔡老店对面的街口,忽然从对面过来个人。全身穿黑,头上还戴着个大斗篷。三个人也不太注意,刚要和此人擦肩而过,只听对面这人脆声道:“这不是赛大经,赛老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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