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红色是在他被一辆黑色的本田撞到之后,天空正下着暴雨,他像是浮在赤水河上的木头,越漂越远……
醒来的时候,他的头被厚厚的纱布包裹,只剩下一张嘴和两个鼻孔孤独地呼吸着空气。处在了一个黑暗的世界,头痛欲裂,恍恍惚惚中他伸出手,想要拿旁边桌子上的杯子,寂静中他好像触到了某样东西,接着是瓶子摔落在地上发出粉碎的声音。他突然清醒了一下,想起了昨晚下班路上的本田,想到了那被浸染的赤水河,他被车撞了……

急匆匆的脚步停留在了他的床头,他感觉到了一双纤细而且温柔的手抚过他的额头,接着是倒水的声音,那双手扶起了他并把杯子放到了他的嘴边,他喝了几口又开始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感觉好像睡了很长时间一样,一切都像是在梦里,梦中有一个温柔却看不见面容的女子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无微不至,她有着一双纤细而温暖的手。

他恢复的很快,可以揭开纱布的时候,他有点紧张,梦中他依稀的记得她的身影,眼前的人影慢慢的变得清晰,光线挤进他眼睛的那一瞬,他感到揪心的痛,他缓慢的睁开眼,看见身边站着很多男医生,但唯独不见她,他有点失落,苦笑了一下,也许那仅仅是他的梦。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收到医院给他的出示的检查和证明,还有一张蓝色的卡片,他把医院的东西揉成一团塞进包里,看到卡片上写着,“对不起!”他知道是谁留给他的,他没有生气,这一场沉睡让他心安静了许多,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么多烦恼的事,他享受到了一丝没有过的温暖,一个肇事者的温暖,他觉得可笑。

回到了7楼的单身宿舍,他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洗了洗脸,探头看镜子的时候,他看到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他转过头去,镜中的自己已经不再有令人羡慕的英俊反倒有点让人恐怖。电话响起来,是打来的问他画稿的事,他才想起他真的睡的太久了,画稿他还没有动笔。他解释了一下,没有为难他。

冲了一杯咖啡,在久违的朋友面前,他突然感觉有些陌生了,脑袋一片空白,拿起的笔停在空中,任它流着黑色的泪滴,对一名画家来说,没有了灵感就意味着失去生命的意义,他扔掉笔走了出去。

不觉已经深秋了,外面有些冷,大街上有些荒凉,很少有行人走过,树上几片发黄的叶子孤独的挂在枝头,随风摇摆。他裹了裹衣服向酒吧走去,他在一个角落里坐下,点了一杯啤酒,酒吧里弥漫的烟草,咖啡和烈酒的味道,随着呼吸*他鼻腔,让他忍不住的轻咳。

他抬起头,狭小的舞池里已经挤满了人,他们疯狂的扭动着身躯,躁动的音乐仿佛在绞杀着他的灵魂,他端起啤酒一饮而尽。啤酒让他感到有些暖,他冷漠的看了一下四周,一个吧台上的侧影吸引了他。

她是这个酒吧的DJ,很少抬起头看人。

她很美,有着一张光洁的侧脸,眼睛沉郁而落寞。

他静静的看着她,她旁边有很多小孔射出不同的光束,那是她选唱片时用的,她低下头的时候,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她整张脸。到了慢舞的时间了,她放了一首轻柔的歌曲,自己也从台上下来,坐在一个角落里,眯起眼睛抽着烟,她在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时间,头发依旧散落,折住她大半张的脸。

她穿着蓝色的长裙,涂着紫色的唇彩,另类却自然,那是适合她的颜色。像天使坠落人间,变得颓废。偶尔有几个喝醉的向她走去,她不躲闪,只是轻轻的撩起头发,表情冷漠的直视他们,他们会在震惊后快速的走开,她的沉着让他心动。

他拿出笔迅速画下了她的表情。

连续七天,他都会准时来到酒吧,盯着那个女孩,他知道她叫,绢。

她早已察觉到他那直接而大胆的眼神,她已经习惯,习惯的就好像是生命的一部分,她也会突然回过头来看看他,一个英俊男人的目光让她感觉紧张。她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不能随着自己心的方向走。

终于,他端着一杯啤酒走向她。

酒吧里混乱一片,他来到吧台。

可以喝一杯吗?他问。

她抬起头,他清楚的看见她半张如花般的容颜,她平静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冷漠,要一杯HANTHOON。吧,那个比较适合我,她抽出一根烟,慢慢的吸着。

为什么要遮住自己?他固执的把她那些碍事的头发挪到一边挂到了她的耳后,当一张冷艳的无与伦比的脸呈现在他的面前时,他震惊的发不出声音,后面的人发出了恐怖的唏嘘声。

“你看清楚了,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说完她把头发重新放下。

他微笑着把她的头发再次拨开,“给我五分钟好吗?”然后他用笔迅速的画下了她那张冷艳的脸,当他把画给她的时候,她眼中闪动着明亮的东西,他用手温柔的帮她擦拭了一下眼睛。他让她感动。

在沉默中他们喝完了整瓶烈酒,酒精在身体里迅速燃烧,她依然沉静,他看到她的脸色很苍白,紫色的唇彩发出令人寒冷的光泽,他很心疼。

你应该照顾好自己。他说。

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坦然的看着我,没有惊愕,没有恐惧。她问。

他笑的很单纯,因为你真的很美,何须掩饰。

他们可以自由的走在大街上,他送她黄色的玫瑰,因为他没有找到红色的。她像一个快乐的小孩,抱着他尖叫。她享受到了爱情给她到来的幸福,她没有再把自己遮住,自卑的灼疼已经被身边这个英俊的男人越拉越远。

夜晚,他搂着她坐在广场的台阶上,天空中有灿烂的烟火闪过,那么多颜色的汇集却仅因为少了红色而显得冷淡。光亮照在她的脸上,依旧苍白,无力,他把她紧紧的裹在了怀里。

她顺从的躺在他的身上:“青柠,你知道吗,我原来开车撞到过一个人,当时他浑身是血,我害怕急了,我在医院里照顾了他一个月直到他康复。我一直很内疚,都没有勇气,当面跟他道歉说声对不起。”

他想起了她的本田,他突然笑了,闭上眼睛轻轻的*她那双纤细而温柔的手……

早上醒来,她为他收拾房间的时候突然看见他从包里掉下的一团纸,打开纸团她看到:“赵青柠,因眼部神经受损,部分色觉丧失。”她摸了一下自己右边挤满红色胎记的脸。泪水无声的落下,原来他们的爱情里没有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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