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播放广告那天,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约翰·列侬、巴勃罗·毕加索、玛莎·葛兰姆、迈尔斯·戴维斯、弗兰克·劳埃德·赖特、阿梅莉亚·埃尔哈特、查理·卓别林和托马斯·爱迪生的肖像照片在屏幕上一张张切换,伴随着德莱福斯的声音:
向那些疯狂的家伙们致敬,他们特立独行,他们桀骜不驯,他们惹是生非,他们格格不入。

他们用与众不同的眼光看待事物,他们不喜欢墨守成规,他们也不愿安于现状。你可以赞美他们,引用他们,反对他们,质疑他们,颂扬或是诋毁他们。

但唯独不能漠视他们。因为他们改变了事物。他们发明,他们想象,他们治愈,他们探索,他们创造,他们启迪,他们推动人类向前发展。

也许,他们已经疯了。

你能盯着白纸,就看到美妙的画作么?你能静静坐着,就听见美妙的歌曲么?你能凝视火星,就想到神奇的太空轮么?

我们为这些家伙制造良“机”。

或许他们是别人眼里的疯子,但他们却是我们眼中的天才。因为只有那些疯狂到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世界的人,才能真正地改变世界。

从海报、电视到平面媒体,无论是哪个渠道的宣传都一致获得了广泛好评。“非同凡想”歌颂了反主流文化的理念,让每一位观众都能感同身受,感觉到自己也是被歌颂的对象之一。广告展现了苹果的雄心壮志与平易近人,这正是理想的苹果产品所应该具备的特点。广告文案是史蒂夫、克劳和TBWA/Chiat/Day公司的员工共同合作完成的,文字煽情、感人,描绘的是苹果产品的购买者,而不是机器本身。事实上,广告里完全没有提到“电脑”两个字,只提到要为富有创造力的人制造良“机”。这支简单却不失清晰的广告很快从一大堆平庸的电脑广告中脱颖而出,提醒人们他们曾经所热爱的苹果精神又回来了。此次耗资1亿美元的宣传攻势开启了苹果的形象重塑之旅,这一过程还将持续好多年。

宣传攻势在两方面立刻得到了回报。一是“非同凡想”让苹果员工重拾信心。库比蒂诺的办公楼里贴满了海报和广告牌,史蒂夫配音的版本作为宣传视频的一部分在公司内部播放。苹果凭借这支广告获得1998年艾美奖最佳电视广告,获奖后,公司给每位员工发了一本50页的纪念册。“我们的宣传攻势同样针对苹果员工。”克劳说道。史蒂夫仍然在大刀阔斧地改革与裁员,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提振员工的士气和信心是个大难题。“非同凡想”让有幸留下来的员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非同凡想”也给公司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史蒂夫当然知道最终还是要以产品说话,必须要让产品配得上广告词的描绘,但在1997年秋天,公司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产品。“非同凡想”似乎为史蒂夫打了掩护,让他和团队有时间钻研产品。

即使最终播放的版本并不是史蒂夫的声音,一些媒体仍然把“非同凡想”看作史蒂夫又一次好大喜功的表现,不值得大肆庆祝,反而会引发担忧。但事实证明,这次广告并非史蒂夫好大喜功,而是他迈出的第一步,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前进,而非只想着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他非常专注,”弗雷德·安德森回忆道,“既有耐心又比较急切。”史蒂夫开始了循序渐进的步伐。

在“非同凡想”抓住公众眼球的同时,史蒂夫正忙着销毁原来的苹果。部门架构调整触及了公司的每个角落。史蒂夫关掉了Newton掌上电脑和eMate电脑产品线,撤掉了所有支持这两个产品的工程和营销团队。(有意思的是,1998年,前CEO阿梅里奥回苹果拜访史蒂夫时,提出要购买已经封存的Newton资产和知识产权。与阿梅里奥会面的几天后,史蒂夫告诉我,当他听说阿梅里奥居然想买Newton时大吃一惊。但是把Newton卖给他是个“残酷的玩笑”,史蒂夫告诉我,“我有时是挺卑鄙的,但也不至于那么卑鄙吧。我绝对不能再让他如此侮辱自己,侮辱苹果。”因此Newton就这样消亡了,但是Newton团队的很多骨干工程师仍然留在了苹果。)

将Mac OS操作系统的使用许可卖给克隆机生产商的合同也就此作废。史蒂夫十分痛恨将自己的操作系统给别人使用,他曾提出条件:必须赋予他撕毁协议的权力,否则他就不会接受临时CEO的任命。这一决策是史蒂夫在整顿苹果的过程中最昂贵的一步,撕毁协议必然会引来诉讼,为了避免对簿公堂,苹果必须出大价钱让那些克隆生产商安静地消失。克隆生产商中做得最大的一家是Power电脑公司,在可兼容Mac OS操作系统的电脑市场中,份额达到了10%。

苹果支付了1.1亿美元现金和股权,收购了这家公司,接手了部分工程师。

清理存货的行动也在同时展开。蒂姆·库克(Tim Cook)1998年3月被苹果从康柏电脑公司挖了过来,担任苹果的首席运营官,库克在康柏被称为“存货界的匈奴王阿提拉”。库克是南方人,身材瘦长结实,热爱运动,喜欢长跑、骑单车,却带着书生气。虽然库克说话时语气温和、不紧不慢,但却是苹果最强硬的高管。他的工作不会引起公众的注意,却对公司的整顿至关重要。库克到任后的9个月里,卖不掉的麦金塔库存价值从4亿美元降到了7800万美元。

史蒂夫急于摆脱过去几年留下的烂摊子,库克采取的行动是最极端的一个案例:1998年年初,成千上万台积压的麦金塔被铲平后进了垃圾场。

1900名员工被裁员,这是安德森主导下的最后一轮裁员,安德森担任CFO后,员工人数从10896人下降到了6658人。史蒂夫告诉我,当上父亲后,裁员时会感到自己于心不忍。“我还是会裁员,”他说,“因为作为CEO不得不这么做。但当我看着那些被裁掉的员工时,仿佛看到了他们5岁时候的样子,就像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会想象自己回到家,告诉妻子和孩子自己被炒鱿鱼了是什么样的场景。甚至会想到我的孩子在20年后也可能面临同样的被裁命运。以前裁员时不会联想到自己。”

他在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专注。在史蒂夫推动裁员的过程中,安德森发现了这位临时CEO与几位前任的不同点:史蒂夫始终把公司的需求放在第一位,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有时他的举动甚至看上去非常残忍:1998年,他认为裁掉3600位员工还不够,还要再裁400人。他要求公司的员工必须是最杰出的,就如同皮克斯的员工。“我回到苹果后,惊讶地发现仍然有1/3的员工非常出色,就是那种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挖来的员工,”他告诉我,“尽管苹果困难重重,他们还是选择留下,简直是个奇迹,他们是苹果精神的传承者。还有1/3比较优秀,也就是大部分公司的中坚力量。剩下1/3就比较悲剧了,不知道他们以前表现如何,但是时候让他们走了。不幸的是,最后1/3员工中,有很多人担任管理职位,他们自己能力不行,还要指挥别人一起犯错。”史蒂夫的决心至关重要:核心团队愿意团结在史蒂夫周围,因为知道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拯救公司。史蒂夫全力以赴,工作比任何人都努力。“前6个月困难重重,”他告诉我,“我只能加足马力工作。”

尽管史蒂夫大刀阔斧地改革、裁员,公众依然不确信他是不是领导苹果的合适人选。尽管他宣称不领工资,但他的到来却让苹果付出了很高的代价。1997年,苹果亏损的8.16亿美元中,有4.5亿美元是用来收购NeXT和Power电脑公司的。苹果花了将近5亿美元买来的两家公司其实际资产价值只有1/5,换句话说,苹果用了5亿美元铺设了史蒂夫的回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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