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二月月中,再没有针对韩暮等人的攻击发生,一切仿佛归于平静,仿佛这吴兴城内从来就是这么安静和平。
春天临近,一切都在苏醒中。歌坊青楼,酒肆茶馆,没日没夜的充斥着悠扬的丝竹,打骂的娇嗔和喧闹的说笑。

每月诗会早已停办,韩暮也很少出门,终日和一帮飞虎队员苦练武技。俊杰收买的耳目传来消息也只是说宋云黄自琅等人都龟缩在家里饮酒抱婢取乐,全无异动。韩暮紧绷的心渐渐放松,形势仿佛在向他所期待的那样发展。

温岭有蔡老爷子坐镇,也是平安无事。第二茬蔬菜瓜果和鲜花已经开始收获,眼瞅着便又有七八万钱的收入。

就在这一切步入正轨,韩暮和袁岗俊杰等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令韩暮抱撼终身的事情发生了。

二月十九日,韩老爷子去查看温岭的收割买卖之事,柳儿和雪儿因为老是呆在韩府觉得气闷央求韩暮准许她们同老爷一起前去,顺便散散心。

韩暮考虑到有五名飞虎队员随行保护,还有七八名家丁随行,再者又是大白天,便同意了她们的请求。

之前韩老爷子也去过温岭几次,在相同规模的保护下,都没有出什么问题。韩暮并未为此事过于担心。

傍晚时分,韩老爷子等人回城,在三里铺遇到一伙蒙面匪徒突然袭击。五名飞虎队员仓促应战,众家丁也死命拒敌,但无奈敌众我寡,在格杀七名匪徒之后,韩家所有人全部罹难。

韩暮等人闻讯赶到三里铺时,惨状不忍卒睹。

韩老爷子身中十三剑,剑剑要害。柳儿和雪儿身中数剑;其他五名飞虎队成员和八名家丁也伤痕累累,敌人下手之狠绝,手段之毒辣,令人发指。

韩暮双目赤红,心痛如割,站立在寒风中全身颤抖。

夕阳余晖照耀着这修罗场,照耀着这活着的和死去的人的身体,染上一层血红。韩暮仰天大吼,随即直愣愣的昏厥过去。

一切仿佛在梦中,韩暮醒来时仍然不能相信这个事实。袁岗俊杰等人安排人手准备安葬事宜,并追查蛛丝马迹。

当夜,太守王献之秘密探访韩暮,王献之对此事的震惊溢于言表。匪徒敢于在白天动手,已经到了公然和吴兴官府对抗的地步,他安慰韩暮,自己必将介入此事,给韩暮一个交代。

韩暮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不置一词,王献之见他的情形只能喟然一叹,转身告辞。

三日后韩府举行大丧,一溜十余口棺木从南城出发绕城一周,直奔温岭。韩老爷平日待人和善,口碑极好,韩暮少爷自从病愈以后也做了许多积德行善之举,平日里受到韩家恩惠的父老都赶到吴兴,送韩家老爷一程,送葬队伍浩荡千人,绵延数里。

韩暮在韩老爷墓前长跪不起,心中想起平日和他相处的一幕一幕。虽然自己并不能算他真正意义上的儿子,但是韩老爷的舔犊爱护之情,是韩暮在这纷乱的年代的第一缕温暖。

在柳儿和雪儿的墓前,韩暮默默烧去锦衣,纸马,金箔,铜币。二婢跟随自己多日,平日里嘘寒问暖,呵护备至;而自己却未能保护好她们,让她们含恨而终。想到这里,韩暮便不能原谅自己。

若不是自己不听袁岗劝解,抱有侥幸之心,怎么会有今日之痛。早就该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吴兴内应,一念之差,致终身之恨。

寒风劲吹,枯树荒草发出呼啸之声,数百人肃立荒野,送别故人。

韩府内一片漆黑,鸦雀无声,唯有韩暮书房数灯如豆,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韩暮正和袁岗,俊杰,蔡老爷子静坐商议。晴儿叶儿双目红肿侍立在一旁。

袁岗打破沉默道:“二弟且节哀顺变,此刻最忌心浮气躁,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血债要用血来偿。”

“对,定要血偿!二哥你下令吧。”俊杰咬牙切齿。

韩暮轻轻动了动疲倦的身体道:“此事皆因我不听大哥劝说才导致的,我实在是愚蠢之极。”

袁岗轻拍韩暮肩膀道:“二弟不可以这么自责,换任何人身负全家百口人的生死,也不会冒然去做决定,你没有错,只是敌人太过凶残。”

韩暮苦笑道:“谢谢大哥的体谅,血债血偿,大哥说的一点没错。但不能羊入虎口,授之以柄。”

蔡老爷子叹道:“韩暮能这么快就清醒过来,真是奇才。你说的对,万事具备成功才有把握。”

韩暮道:“当下要做几件事,明日我去趟太守府,太守摊牌。小杰你负责收集宋云等人行踪,落脚处,要细致周密。大哥你即刻整编飞虎队,随时待命。”

转头对蔡老爷子拱手道:“蔡老爷子,我只能拜托你帮我打点家业。此事一了,我必然不能在吴兴逗留,我母亲和叶儿晴儿她们也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家里的一大堆事务我便委托给老爷子了。””

蔡老爷子摇手道:“不可不可,何不交给柳家打理?”

韩暮道:“那样一来,我怕火会烧到柳家头上。老爷子您不必担心,我会叫韩四管家和韩七协助你。”

蔡老爷子低头想了想道:“好吧,我便答应了。你母亲和两位姑娘我建议先请太守老爷安置,太守府应该是安全的。王太守和你父是知交,明天你去跟他说说,他必然会答应。”

叶儿和晴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都跪倒在地向韩暮道:“爷,你不带我们走么?我们要跟着你,不然谁来伺候你呢?”

韩暮伸手拉起两人,拉着她们的手道:“我安顿下来自然会接你们去,不会很久,好好帮我照顾老夫人。”

两女抹泪答应了。

剩下来便是柳如眉的问题了。爹爹新故,守丧期间必然不能娶她进门,而且目前的形势娶她等于是在害他,想来想去没个好办法,只得明日去柳家和柳明诚商议再说。

几人秘密商议不休,直到天色渐白,才各自散去休息。

鸡鸣唱晓,吴兴的天渐渐亮了起来,平常人家都早起开门做事。对他们来说这是个平常的一天,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个流血的日子,一个复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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