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在外面冻得嘶哈嘶哈地进来,小跑着凑到火炉边取暖,又从怀里掏了一把栗子与两个地瓜出来,放到炉火里烤着,不解道:“公主,您说这事也真是奇了,海棠一个凡人,就那么两条腿,她能跑到哪里去?难不成真是被野兽吃干净了?要不白珂他们怎么就找不到?”
那炉火烧得极旺,只片刻功夫就把栗子烧爆了皮,透出香气来。

我一时没忍住诱惑,也凑到炉边去等栗子吃,一边用铁筷子拨弄着栗子,一边答红袖道:“白珂找不到,那是因为他是白珂。等你们大王亲自出马,这人啊,很快就能找到了。”

“真的?不能吧?”红袖还有点不信我这话,又嘀咕道:“咱们大王的确法力高强,可白珂也不是废物啊,好歹有千年修行呢。”

我笑了一笑,也不与她争辩,只道:“不信你就等着。”

果然,才刚过晌午,一撮毛就从外面带来了消息,说黄袍怪已是寻到了海棠,送她回梨花苑去了!

海棠是在一处断崖下的雪窝里找到的,据说被发现时人已经昏迷了,只手里紧握着素衣仙子留给她的一块玉璧,也亏得有这块玉璧保护,否则怕是早就叫野兽啃食干净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此物庇护,白珂他们几次从崖上找过都没能发现她,直至黄袍怪亲自出马。

一撮毛不知从哪里探听来的消息,与我们连说带比划,讲得绘声绘色,“哎呦,听说衣服上都是血,也不知摔断了几根骨头,那叫一个惨啊!更惊险的是,那雪窝子四周都是野兽脚印,若不是有那灵通玉,人早就被吃了,骨头都剩不下!”

“竟这般惨?”我惊讶问道。

一撮毛忙点头,感叹道:“惨啊惨!听说直到回了梨花苑人都还没醒呢,伺候她的两个丫头一边哭一边给她换衣,说人冷得都跟冰坨子一样了,就心口还有点热气!这叫一个可怜!”

红袖气得又要伸手去扇一撮毛,骂道:“你个傻货!你倒还有闲心可怜她呢,你都不想想她下了这么大本钱,要在谁身上讨回来!”

一撮毛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此事和她还有关系呢,顿时就慌了神,忙又问我道:“公主,海棠不会说我是把她推悬崖下边去的吧?我可真只领她去了观景亭,绝没去断崖那边,这两地虽在一个方向,可离着还老远呢!”

“妈的,你说这个谁肯信!”红袖骂了一句,又转头来看我,严肃说道:“公主,您放心,万一这事咱们洗不干净,海棠那贱人非得把黑锅往您头上扣,奴家就去给您顶锅!”

我不想她竟说这话,很是吃了一惊,“你?”

红袖郑重点头:“对!就是奴家!”

母亲常说“人心换人心”,我自己并未对这些小妖们付出什么真心,自然也从未想过她们回报我忠心,今儿能得红袖这样一句话,真是叫我受宠若惊,愣一愣后,忙客气道:“不用,不用,这怪不好意思的!”

“这是理所应当!”红袖一脸严肃,又道:“奴家是谁?奴家是您的侍女,理应为公主赴汤蹈火。”

旁边的一撮毛也紧着表忠心,忙道:“我,我也是!”

话音刚落,就听得院中突传来一声娇喝:“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这一嗓子喊出来,不止我被吓了一跳,红袖与一撮毛两个也俱都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红袖愣了一愣,立刻怒气罩面,卷着袖子就往外走,气哼哼地骂道:“老娘倒要去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往咱们这里来闹事!”

一撮毛腿脚快,先窜到了窗口去看情况,失声叫道:“哎呀,是素衣仙子来了!她,她,她……”

就瞧着红袖脚下顿了一顿,眨眼间,那满面的怒气立刻便就变作了笑颜。她又从腰间抽了帕子出来,几步窜到门口,殷勤地打起门帘来,娇笑道:“哎呦,素衣仙子怎么往咱们这里来了?您这是——”

话到一半,红袖猛地停住,放下门帘就往屋里跑,口中叫道:“公主快跑,她手里竟拿着斩妖剑呢!”

我愣了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红袖与一撮毛便已化作两道火星,从我身边窜了过去,直奔后窗。然后,就在我的目瞪口呆中,两人齐心协力撞开窗子,十分利索地穿窗而出,消失不见。

“哎?哎?”我叫了两声,红袖才又从窗外露了头出来,急声催促道:“公主快点跑啊!大王不在眼前,又没人护得咱们,还等在这里做什么?好汉子还不吃眼前亏呢!奴家去找大王来救您!”

说完,便就又消失不见了。

妈的,刚说好了愿为我赴汤蹈火呢?刚表的忠心呢?

那边厢,就听得“哐当”一声巨响,别说门帘,连房门都被素衣挥剑砍成了两截。素衣那里还一身行装打扮,手提三尺青峰,杀气冲冲地踏进门来,喝道:“妖女好大胆!竟然敢害我苏合姐姐,我今儿就杀了你,替我苏合姐姐报仇!”

实话讲,她要杀我与海棠报仇我能理解,只是她叫我妖女,我却有些不懂了。就这院子里,她叫谁妖女,都不该叫我妖女,我正正经经一个凡人。

眼下这光景,跑是跑不了了,与其狼狈逃窜,被她从背后砍上一剑,不如咬牙面对,为自己搏一个生机!

我就坐在原处没动,直盯着素衣,冷声问道:“怎么?觉得无理可讲就要动手了吗?这是欺我没得法术,不会武功?”

“呸!”素衣啐了我一口,恨恨骂道:“你这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人前装得好嘴脸,还说什么一心想要还家,与我奎哥哥有名无实,不想暗地里却厚颜无耻,行那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欺我苏合姐姐柔善,迫她自尽不成,又使人害她!今儿我便就一剑杀了你,以解心头之恨!”

她说得凶狠,我心中却是一松,不管是叱责还是叫骂,只要肯说话就成,总比那不发一言,闷着头上前就来杀人的强!至少,可以拖延点时间!

我冷笑,立刻接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你那苏合姐姐为着彰显大度,来我此处以死相逼,非要我留在谷中。我不肯应她,她便闹着要在我这里撞柱子,怎地就成了我迫她自尽?”

“胡说!”素衣一时中计,提剑站在那里,与我辩道:“妖女莫欺我不在当场!分明是苏合姐姐好心留你在谷中,你却妒她美貌,怕日后奎哥哥痴心爱她,这才要她以死明志!”

我不给她留空,马上又道:“你也知自己不在当场,所闻所见不过都是他人转述,均为一面之词,以此做凭,何以服人?不如便将当时在场之人皆都叫齐,咱们当场对质,看看到底是她来逼我,还是我去迫她!”

“呸!”素衣又啐我一口,道:“你少狡辩,当时在场之人都是你的心腹,自然是向着你的,我苏合姐姐孤苦一人,又不善言辞,怎会是你的对手!”

她说着,提着剑又要上前。

我赶紧又道:“好,既然此事你说掰扯不清,那我们暂且不论,只说我使人害她之事。这事可不是发生在我的院子里,我能只手遮天,我且问你,你说是我使人害她,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哪里还要什么凭证!不是你使人害她,还能有谁?”素衣愤而问道。

“还能有谁?”我反问,故意停了一停,冷笑了两声,才又继续说下去,“你也知你那奎哥哥风流,处处沾花惹草,别处不知道,只说在这谷中,那桃花仙子,那白骨夫人,便是我身边的丫头红袖,哪个不对你的奎哥哥存在心思?哪个不比我有权有势有手段?”

这些话说出来着实有些冤枉了黄袍怪,他虽长得好,为人却一直是正正经经的,对那些女妖从不沾惹。而桃花仙与红袖虽然倾慕黄袍怪,却也没什么过火的举动,至于白骨夫人那里,更是无辜受了牵连。

对不住,为了保命,此刻我只能继续冤枉他们几个了!

我又道:“海棠此次落崖,你怎就能确定是我所为,而不是另有其人?你这般不论青红皂白便来对我喊打喊杀,可知这世上还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那真正的幕后黑手,此刻正不知躲在哪里偷笑呢!”

素衣一怔,面上终现迟疑之色,问道:“真不是你所为?那为何是你院中的丫头出面害人?”

瞧她这般,我忙调整面部表情,十分真诚说道:“真不是我作为!仙子好好想一想,若真是我作为,我怎会用我院中的丫头,偏偏又用其中特征最明显的一个,这是生怕别人疑不到我身上么?”

素衣听得将信将疑,手中宝剑却是缓缓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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