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在下看来,这位李秀琴既然不是李光地的原配夫人,再观其貌相,说不得可能是个青楼女子,现如今被李光地所弃,走投无路才来求大人。若是大人就这么着将她带去见皇上,李光地知道了,必失口否认,搞不好还来个御前骨肉相认,那时别说治罪了,恐怕还能整出个美谈来。而这李秀琴既能为李光地抚养二子,又不辞千里之遥来京寻夫,想必对李光地之情甚重。再加之青楼女子本性,这当场变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先坐实李光地抛弃骨肉,为父不慈的事实,然后再让皇上知晓这事,到那时,李光地就是再有心机也无力回天了。因此,当务之急便是将这李秀琴母子送到顺天府,让他们递状子告李光地,然后大人再使人安排,切不可直接参与其内,以免被有心人利用,最好是大人从此事中抽身,一切由他人来做,如此便天衣无缝,别人再怎么议论也扯不到大人身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强有些口渴,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静候高士奇的反应。
“嗯,不错,若不是东主提醒,我差点铸成大错!”听了赵强的一番分析,高士奇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是得先坐实此事,不然李光地断不肯承认的。”高士奇在屋内走了几步,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停下步子有些为难的对赵强道:“不过若是李秀琴不肯就范呢?再说她带着孩子来求我,我又怎能抽身离开,做那旁观客呢?”

赵强干笑一声:“这个嘛…大人可与她明说,她若肯,则事后必带其去见皇上,替她母子寻个公道;若不肯,则求见皇上之事万无可能,她的事大人也爱莫能助!不过话要跟她说到了,大人固然信她,但别人却未必信,所以还是得先走个过场,如此,才能不使外人疑惑,以为大人这是借她母子三人陷害李光地大人。”见高士奇心动,又进一步道:“若她实在不肯就范,说不得大人也只能使些手段了。”

高士奇闻言一怔,面色一动,遂既叹口气道:“但愿不要走到这一步。”

赵强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李秀琴毕竟是个女人,而且千里迢迢带着两个孩子来京寻夫,着实是可怜得很,但为了结好高士奇,他也只能昧着良心利用她一番,否则高士奇若是出了事,他上哪去寻个靠山方便自己办事呢。再说李光地也实在不是东西,这么个道貌岸然之徒纯属咎由自取,就是被革职查办也是他自己种的祸,须怪不到别人头上。

“我稍后便使人带李秀琴到顺天府投状子,告他李光地抛弃骨肉,为父不慈!只要顺天府一接状子,我便找几个都察院要好的御史,让他们明天早朝联名弹劾他李光地,到时,看李光地如何应付。另外,我再使人到杭州去收集证据,证明李光地确实在杭州私蓄妾室,如此他便无法抵赖。”有了主意,高士奇的思路便开了,眨眼间便将前后招都想到了。不过,有一事他还是得要小心些的,因为李光地与索额图交好已久,若他出事,索额图必不会束手旁观,到时肯定会横插一杠子,以他的势力,让李秀琴改口或毁灭证据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这事还得找明相商量,绝不能让索额图从中做手脚。

想到索额图的为人,高士奇突然一个激灵,因为他越想越觉这事不对,自己刚从关外回来,连皇上那都没去成就被李光地给弹劾了,而自己与李光地素无仇怨,以他为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就害自己,肯定有所图。图什么呢?高士奇眉头一皱,想到一人,看来这事八成与他有关了。再细细想想,越想越对,否则根本无法解释李光地的突然举动。

高士奇想到的人便是宁古塔将军巴海,让他将事情串连起来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巴海是索额图的人,而自己去关外所探访到的事情却恰恰是巴海的把柄,只要自己把这些事情往皇上那一捅,巴海这宁古塔将军必然要换人,所以为了保住巴海,索额图便让同是他的党羽的李光地奏了自己一道,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巴海身上移向了自己。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察觉自己是被索额图耍了之后,高士奇怒气陡增,气得脖子青筋都竖了起来,看得赵强是诧异无比,不知这高大学士又想起李光地什么“恶行”了。

李光地,你这无耻小人,竟为一党之私而陷我于死地,好,你做得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了!高士奇阴沉着脸,将如何利用李秀琴母子三人整跨李光地一事又细细想了一遍,定了几个章程出来,只待去与明珠细商,再作最终选择。

“大人若是牵挂此事,不妨现在就去办,在下就不打扰大人了,改日再来拜会大人。”见高士奇一直在想事,赵强便知趣的要先走,却听高士奇道:“不急,天色尚早,东主方才说让我赏画,我光顾着这母子三人的事了,倒忘了这茬,现在就请东主将那画拿与我看上一看吧。”

嗯?听高士奇说现在还要赏画,赵强不由在心头暗竖大拇指:果然是康熙年第一汉官,这心性的确了得,若是换了自己碰上这等火烧眉毛的大事,只怕早就迫不及待的拿李秀琴母子去做文章了,如何还有闲心帮人看什么画!

高士奇既说要看,赵强自然不能说现在时机不合适,当下从竹筒里取了那幅文征明的竹鸟图,小心的铺开摊在桌上。

“这便是在下买的那幅画了,请大人过目。”

高士奇饶有兴致的走到桌前,细细观摩了起来,脸上一点也没有不耐和焦虑之色,看得赵强是越发佩服。

“嗯,文征明的画,不错,是真迹。”半响,高士奇的视线从画上移开,转向赵强,询问道:“不知东主买这画用了多少银子?”

赵强忙道:“也不多,两千两而已在下就怕这画是假的,现在听大人说是真迹,这心思便落地了。那掌柜的对我说是什么四大才子的画,呵呵,在下一个边野之民,哪里知道什么四大才子,不过想来既然是才子的画,那肯定就差不了,这便给买了。”

听了赵强的话,高士奇嘴角晒笑道:“两千两买幅文征明的字画,还真是不贵,东主可是买了好东西喽。”说完,狡腻的对赵强一眨眼睛:“不过我看东主怎么也不像是品书论画之人,想必断不会无缘无故花两千两银子买幅字画带回族内供族人们欣赏吧?”

赵强讪笑一声:“不瞒大人,其实这画在下可不是买了供自己欣赏的,而是要送与大人的。”

“噢?送给我?”高士奇脸上是疑惑之色,眼神却是透亮。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高士奇这么精明的人,自己也骗不了他,当下赵强老实道:“大人对在下和族人一番盛情,在下总觉过意不去,便寻思送些礼物于大人聊表心意。不过在下一介粗人,也不知送些什么好,听人说大人是朝中的大学士,读书人的楷模,而读书人又最喜欢书法字画这些前人古迹,所以在下便买了这画送与大人,也不知合不合大人心思。”

“哈哈,东主好玲珑的心思。”高士奇似早已料到赵强会这么说,爽朗一笑:“既然东主特意买了送我,我若不收未免让东主误会我嫌礼轻了,也罢,这画我便收了。”

收礼收得这么冠冕堂皇,你高士奇也算头一人了。赵强心里翻个白眼,脸上堆笑:“来时路上就担心大人不肯收在下这区区之礼,现在大人收了,在下这心便踏实了。”

“你这可不是区区之礼,而是大手笔啊”高士奇轻笑一声,文征明的画留世不多,现在难得见到一幅,爱画之心油然而生,忍不住又细细看了起来,不过这一看之下却是“哎?”的一声叫了出来,一脸的惊讶与诧异。赵强见了,心“扑通”一跳,以为自个买了个假货呢。紧张的问道:“大人在看什么?”

高士奇脸色十分难看,并没有回答赵强的话,而是问:“东主买画之时,店主可说这画的原主人是谁?”

“未曾说起,只说这画主人缺银子,不得已才将此画变卖。”赵强回忆了一番,那掌柜确实没有说原画主人是谁,见高士奇如此神情,不由问道:“怎么?大人知道这画原主是何人?”

“起先不知,不过现在却是知道了。”高士奇此时脸色才稍为正常,轻轻触摸着画纸像是对赵强道,又似是自言自语:“培公啊培公,不想你如今竟至潦倒至此,也要卖画度日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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