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你今儿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否则爷要你们好看!”
赵强正沉醉在后世的回忆中,却猛的被左前方的一声喝骂给惊醒。扭头看去,见一辆刚进关的马车被四五个壮汉模样的人给拦住了,为首的却是一系着红带子的宗室。

那马车上面用毡布包裹着,从外面看不知上面装的什么,押车的是三个伙计和一个帐房模样的中年人。这几人似对那红带子很害怕,帐房模样的中年人不住的对那红带子作辑,嘴里乞求着什么,三个伙计则紧张的护着马车,生怕那些壮汉动手抢货。旁边围了一大堆人,多是集市上的买卖人和一些闲人,那些经过的商队却是不敢停下看热闹,经过那红带子旁边时都是低着头,拉车的速度却是飞快,唯恐被拦住。而不远处关口的守军却好像见怪不怪,只远远的扫上一眼,便不再多看一眼,好像这边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一样。

“怎么回事?”

赵强知道红带子代表什么,看那边情形,好像那红带子想要强买那马车上的货,不过人家却是不肯卖他。既已入关,就比不得地大人稀的关外了,出了什么事也不能仗着快马溜之大吉,所以赵强就得处处小心,不敢随便生事。因此虽然问了德丘,但却是没有过去一探究竟的意思。

高士奇对那边发生的事情却是心知肚明,山海关口一些不良旗人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的事永平府不是没有上过折子,但因牵涉到的都是旗人,而且不少还是宗室,背后更有几家王府参与在内,所以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问,只要不是闹得太不像话就行。

“东家,要过去看看吗?”德丘瞅了瞅,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围观的人挺多,就问赵强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赶路要紧。”赵强不想多事,示意德丘他们拉好马匹缓缓穿过这集市,以免撞了人惹上麻烦。

赵强不想多事,高士奇更不想多事,翻身下马跟在赵强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这集市有点像关内汉人的赶集,沿着大道两边摆了不少货物,关外产的关内产的应有尽有,看上去倒像是个货物中转站。赵强一路看来,有不少从关外来的商队一进了这关口,便将车上的货物卸下交由关内早已等候的人,尔后便将早已堆积的关内货物搬上车,一点也不耽误就匆匆出关而去。

总体上,这集市上还是以汉人为多,虽有旗人,但毕竟限于身份,一般不出头露面,直接如那红带子拦人马车强买的还是不多见的。路两侧有不少酒楼茶肆,赵强抬头看了看,里面喝茶作乐的便都是旗人了,他们或一边嗑着瓜子,或吃些点心,偶尔朝集市上看上一眼,随后便又与同伴闲谈起来。而在这些酒楼茶肆的门口,却多站着些好像闲汉一样的人,他们好像“星探”一样两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来往商队,不时跑上楼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那些旗人。赵强对这些闲汉有些厌恶,看得出来,这些个人都是汉人,且都是些地痞无赖的货色,他们不事劳作,好逸恶劳,甘为旗人奴才帮着欺压良善,实在是汉人的耻辱。但这种事无论是今世还是前生,都如家常便饭一样平常,所以赵强也只能是厌恶,毕竟一个民族的人口基数在这,不可能每个人都是素质极高的“国民”。再优秀的民族,出现生理与心理上的畸形人都是再所难免的,对于这种人,道德的约束根本是没有用处的,唯以严法才能镇住他们,不使其多为恶,但也仅能这样了。一般的欺压与恐吓,诸如痞子流氓一类帮凶逞恶的,法律也不能耐之若何,毕竟只涉及治安层面未及刑事程度。

一路上,好几家茶肆酒楼门口的闲人都对赵强他们投来关注的目光,一些家伙更是直接跟在了赵强他们身后,对着他们的马匹指指点点,这个举动让赵强有些恼火,也让手上沾多了血的护卫们窝火,不过在赵强的示意下,护卫们也只好假装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任由他们跟在后面,不去与他们纠缠。

德丘走了一段,回头看了一下,见那红带子已经让人把马车上的货给卸了,那帐房和伙计们垂头丧气的蹲着那,一幅可怜的样子,不由有点同情他们。

“呸!”

德丘没好气的唾了口唾沫,他打心眼里对那些红带子、黄带子的没好感,尤其是那些红带子,也不知是哪辈子的皇亲,一个个拉着虎皮扛大旗,耀武扬威的活他娘的德性。后面跟着的几个闲汉见德丘突然呸了一口唾沫,全都一愣,眼珠子对着赵强他们扫来扫去,几人一碰头,商议了一下,留下一人继续跟着,其余的人则四散而去。

赵强不知道那些闲汉跑哪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跟了,反正没功夫搭理他们,便也由着他们去了。高士奇和陈公公对后面的情形一无所知,他们毕竟不像赵强他们一样在刀头上舔血,对危险有异常的触觉。万四和几个步军营的人却是知道的,他们和赵强的护卫们低声透过气,静候不动,看看这些个不要命的东西想干什么。

“这位爷,请留步!”

眼看着就要穿过这集市时,那一直跟着的闲汉也停了下来不再跟,众人都以为那些闲汉是想打己方的主意,勒索些钱财什么的,现在见这边这么多人,不敢轻动便放弃了。赵强也是这么以为,有些鄙视这些无赖有贼心没贼胆。不想正要上马出发时,身后却突然有一个穿着锦皮袄的中年人从一家茶肆里奔了出来,冲着赵强他们叫了一声。

“嗯?”赵强和护卫们不明所以的望着那中年人,高士奇和陈公公他们也都停了下来,不知道这中年人叫的是哪个。

中年人的脸上堆着笑,上前就对着高士奇和陈公公作了一辑:“在下胡九江,唐突问一声,两位是从关外回来的吧,想必此行收获甚丰,所以我家主子想请二位喝碗茶,看能不能做成个买卖。”说完盯着赵强身后载着货物的三匹马看,一边看,一边还不住点头。他以为穿的最是富贵的高陈二人便是这些人的主事,却不知他看中的这些货却是一旁这看上去像是护院的大汉的。

方才那些闲汉来报过了,这一伙人乘的都是上等良马,而且护卫这么多,看来定是驼了不少好东西。听了报,胡九江便与自家主子说了,他主子大早上就过来了,在茶肆里喝了几壶茶都没相中什么好货,现听说有这么一伙人可能带着宝贝,当下就两眼放亮,二话不说就让胡九江过来请人。之所以是“请”而不是和以前一样,乃是那帮闲汉说领头的二人看起来不像是一般走商的,怕是京里哪家王公大臣府上的,为免稀里糊涂得罪了哪个阎王,他主子便让胡九江好言相请,待人过来后再探探底,若是没底细的,便照从前那般做,若真是有底细的,那就按买卖场上的做,总之,绝不能羊肉没吃到惹一身骚。有了这吩咐,胡九江这脸上自然是笑容满面,不敢如对待那些寻常商队一样吆五喝六的。

“噢,你搞错了,这些货不是我们的,而是这位米东主的。”高士奇见是来做生意的,便往赵强身上一指:“这事你得问他,呵呵,我倒是想卖,但可惜东西不是我的。”

“啊?”胡九江听了一愣,暗骂一声“糊涂”,迅即却是心里一乐,自来熟的一笑,对赵强一拱手:“失敬,失敬,原来是米东主!在下眼拙,东主包涵!”

赵强点了点头:“不碍事,不过在下这些货是要运到京城出手的,怕贵主子要失望了,若是下次在下再运货进关,定然先与你家主子过目。”他不知这胡九江口中的主子是何许人,但肯定是旗人,既是旗人,自己最好不要和他发生什么冲突,不然事情怕就有麻烦,因此说得甚是客气。

“原来如此,那在下唐突了。”胡九江脸上略有失望,斜眼朝右侧的楼上瞧了一眼,却又道:“米东主既是要进京出手,怕是这批货也要紧得很,却不知都是哪些好东西?”他这话问得可就不地道了,不管这买卖能不能成,也没有在大街上就这么问的。

赵强也是眉头一皱,淡淡道:“不过是些貂皮人参,没什么稀罕的。我们索伦人也就这些东西能拿得出手,别的好东西就是想要也不见得能有。”他不想与这胡九江的主子做买卖,也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便急于离开此地,当下说道:“在下还要赶路,替我向你家主子道个歉意,告辞!”说完一拱手,也不待胡九江回话,赵强便转过身子拉了马匹向前走去,一众护卫见状忙也跟着出发。高士奇从这胡九江的语气中也听出了几分不妙,暗道怕不是哪个旗人看中米庆的货了吧,若是真如此,事情倒是有些棘手了。他虽是南书房的行走大学士,但毕竟是汉官,在旗人眼里尤其是那些宗室眼里不见得有多管用,若是真是如自己所想,那他是帮米庆好呢还是不帮好呢?这事倒着实扎手得很,高士奇有些头大,见赵强走,便忙也拉了陈公公一下,急忙跟在后头,想着还是赶紧离开此地要紧。

“嘿,阁下好大的架子,我家主子好意与你做买卖,请你喝茶,就算这买卖做不成,这情份还在,你怎的如此不晓得好歹,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胡九江没想到面前这些索伦人说走就走,来得匆忙,帮手们都没得到信,这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主子那边可不好交待。情急之下,便露出本性,耍起横来了,反正这伙人不过是索伦人,旁边这几个汉人能和帮索伦蛮子搭在一块,想来也没什么背景。

“你家主子是谁?”

赵强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仗势欺人的奴才,胡九江不摆他家主子还好,摆出来赵强却是更不愿与他做什么买卖,虽然不愿生事,但也不容被人欺到头上来。

一众护卫们从大帅的语气中听出大帅的意思了,不待吩咐,呼拉一声将那胡九江围在了中间。

“吆喝!”这一架势让胡九江乐坏了,从来就是他欺负人,从没人欺负过他的。一帮索伦蛮子,不知天高地厚,等会爷让你们晓得马王爷有几只眼!胡九江恶狠狠的心道,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竖耳倾听起来,待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才将脸一冷:“找死是不!他娘的,太岁头上也敢动土,我看你们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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