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杜府后院儿,杜楚氏正陪着杜如晦在院中的长椅上晒暖儿闲唠,看他们家老爷没事儿人一般地躺在那里悠然自得,杜楚氏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地轻声在一边说道:“方才听下人过来禀报,说是杜陵县令还有那些想要找咱们杜氏麻烦的世家家主已经找上门儿来,你看,咱们是不是也要出去照应一下?”
“荷儿的年纪终归太小,再加上平素又喜爱胡闹,没有规矩,”杜楚氏道:“妾身怕他一个人会应付不来,反而把事情给弄得更僵更难化解了。”

“夫人不必担心,”杜如晦半眯着眼睛,面朝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淡声说道:“荷儿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荷儿了,这些事情,他能处理得好。”

“再说,就算是处理不好也没关系,”杜如晦道:“这种事情,僵不僵的都是一样,本来就是没有必要去化解,他们三家既然想要将咱们杜氏赶出杜陵,你以为咱们出去说上两句好话,或是如实将欠下的那些钱款还上,他们就不会再有其他心思了?”

“催债,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手段而已,他们的最终目的,说到底还是咱们杜氏的祖宅与田产,”杜如晦道:“夫人信不信,若是咱们现在一口气将带回的那些银钱全都还上,那些人得到钱后,怕是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对咱们杜氏更加忌恨。”

“没想到,在长安时处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听了他们家老爷的话语,杜楚氏不由默然低声一叹,道:“不想回了杜陵,却还是勾心斗角不断,让人不得安心。”

“有人的地方,就有名利争端,又有哪里能真个避得开?”对于这种事情,自从介入官场的那一刻,杜如晦就早已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可是事情总得有个了解,”杜楚氏道:“总不能真就由着荷儿在前面胡闹,老爷也得拿出个具体的章程出来才是。”

“这事儿不急,且就由着荷儿在前面闹去,”杜如晦的语气一如继往的平淡没有波澜:“说不定,这事儿还真能让荷儿给顺当的糊弄过去。”

“方才杜川不是也说了吗?”见媳妇儿仍是放心不下,杜如晦接声说道:“荷儿不但一眼就瞧出了那些人的破绽之处,而且已经让老二还有杜伤他们开始有所举动,说明荷儿心中当是已经有了打算,就连这些人的到来,不也是都在荷儿的预料之中么?”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荷儿将事情办砸了,将人给得罪死了,那又如何?”杜如晦轻撇了下嘴,道:“别忘了,荷儿现在可也是官身,皇上亲封的尚乘奉御,官阶与县、丞同级,在这个小小的杜陵县里,没有人敢把他如何,就是那个县令,也不行。”

虽然这并不是杜如晦唯一的依仗,但是就目前来讲,就小儿子的这个官职,在杜陵来说,已是足用,这也是之前,杜如晦之所以会由着杜荷肆意妄为纵仆行凶的原因所在。

“没有吧?”杜荒躬身回道:“小人可是从来都没听人说起过,咱们杜府一向都是家大业大,从来都只有人向咱们借钱,何曾有过向外借别人钱的时候?”

如果说杜荒的一番话是其心可诛,在怂恿着他们家少爷抵赖死不承认欠帐的话,那杜荷接下的这番话,却是直接就让王政一等人给气了个半死。

“嗯,本少爷也是这么想的。”杜荷深以为然地轻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地轻声说道:“想我杜氏一族,在杜陵立家已过百年,区区的一千八百余贯,还需要向别人去借吗?这位赵姓家主,不会是记错了吧?”

“哼,不可理喻!”见杜荷在这里给他们装疯卖傻,赵三阳索性也就不再理会,直接转身向县令张继初看来,拱手道:“张大人,既然杜氏有意要赖帐不还,还请张大人能为我等主持公道!”

“这,”不得已,张继初再次出声向杜荷言道:“杜公子方从长安回来,有些事情可能还不大清楚,半个月前,杜家主确是从王、钱、赵三家借取过一批钱财,且当时还都开具了字据,铁证如山,就是本官也徇私不得,有心想要帮衬一二,却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有吗?”杜荷惑然道:“竟然还有二叔亲写的借据?我可是从来都未曾听闻二叔提起过,张大人不会是看杜某年幼,故意在蒙骗杜某吧?”

“不敢不敢,杜公子若是不信,本官手中尚有实物为证,杜公子尽可一观!”见杜荷态度嚣张霸道,始终都是一副有持无恐之态,这让张继初越发相信自己之前的猜想,料想杜氏必有所持,所以在举止言行之间,张继初也就显得越发的客气起来。

“今从仁兄王政一处,得钱七百二十五贯整,以此为证,贞观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杜楚客立!”

“今从贤弟钱万忠处,得钱六百二十五贯整,以此为证,贞观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杜楚客立!”

“今从贤弟赵三阳处,得钱五百一十五贯整,以此为证,贞观四年三月二十一日,杜楚客立!”

照着三张纸上所写的字句,杜荷朗声将之读出,而后,面带着讥笑之意地看了张继初与王政一四人一眼,摇着手上他们所谓的罪证,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可以证明我二叔借钱的证据?”

“张大人,小子才疏学浅,还真是有些看不明白,倒是真要向您请教一二了,”指着纸上所书的那个‘得’字,杜荷拱手向张继初请教道:“敢问张大人,这‘得’字,可能与‘借’字相提并论?为何在这张所谓的‘借’据上,小了却没看到哪怕是一丁点儿借钱的意思呢?”

“在小子看来,”没等张继初答言,杜荷又自顾自地接声说道:“这倒是更像是一张收据,而它的作用,也仅只能证明,我二叔曾从王政一、赵三阳还有这个什么钱万忠的手中收取过一些银钱而已。”

“至于我二叔为何会写下这张收据,”杜荷挺直了身子,淡声说道:“可能是他们有事相求,甘心相送,我二叔不忍拒绝;也可能他们之前于我杜氏曾有欠贷,这次只不过是正常的欠债还钱而已;同时,还有可能是有人心怀不轨,事先将二叔灌醉,强逼着二叔写下此据,其间甚至连一文钱都不曾见过……”

“既然种种可能都有可能,”杜荷看了张继初一眼,道:“小子实在是很想知道,为何张大人就偏偏认定,这一定就是我二叔借了他们的银钱,而不是他们在借了我杜府的银钱之后正常的还债呢?莫不是觉得我杜氏柔弱可欺,可以肆意污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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