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寅时,武都城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发现正对自己的那座大山突然燃起火来,开始还只是一处,随后就在那团大火的周围又出现七八处火光。巡逻士兵慌忙对着城楼内喊道:“东山失火了”

城楼内那部分刚刚换岗,正在卸下身上沉重铠甲的士兵闻声又将铠甲套好,抓起武器便冲了出来,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注视着东山上的大火,还有火光中晃动的人影,转身对旁边的士兵说:“快去通知远宁将军有可能是反字军来袭”

那士兵一愣,随后转身就向城楼下跑去,离地面还有十来步的时候,便从楼梯上飞身而下,跃上一匹战马飞奔向太守府方向。

那士兵刚离开,队长又叫过在一旁的另外一名士兵指着东山上的火光道:“派出三队斥候沿山边巡视一圈,切记不要上山,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可,如果发现有反字军,立刻回报”

士兵领命后转身离开,巡逻队长看着那团大火低声自语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武都城内,一队七人的骑兵向东城楼跑去,为首的正是远宁,远宁焦急地用马鞭抽着,试图让马的步伐更快一些,跑到城楼之下时,却又想起什么,对旁边的副将辽源说:“快去通知谋臣大人,十万火急,请他立刻来东城楼”

辽源调转马头向城郊跑去……

远宁快步跑上城楼,巡逻队长见远宁来,忙侧身让开,指着东山上的火光道:“将军你看”

远宁看着东山上越来越大的火焰,吸了一口气,随后大声道:“通知所有军士,准备迎战四面城门全部用车马载上巨石堵住”

jī脚村外,那队三十人的青黑铁甲骑兵分成两队缓缓地从两侧聚集在一起。

为首的北落盯着村头的地上一具双手还紧紧握住长矛瞪大着双眼的男尸,冷冷地问还蹲在男尸旁的诺伊:“这是你干的?”

诺伊将虎牙刀往肩上一扛,只是“哼”了一声,又翻身上马,将头侧到一边。

北落驱马走到诺伊跟前,掏出自己腰间的碑冥刀搭在诺伊的肩膀之上,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

诺伊缓缓将头转过来,眼睛盯在那柄碑冥刀之上:“北落将军,你别忘记了我的身份,我身上流着的可是风刃部落的血。”

“不管你是什么人,如今你在我虎贲骑的麾下,就得听从我的号令。”

“寅时已到,行动已经开始了。”

“今晚,你得记住两件事,一,我是统领,二,这里不是战场。”

诺伊嘲笑道:“你说过这村落之中,孩童之外所有人尽数杀光……我杀的这个是孩童吗?”

诺伊拉了下马缰,自己胯下那匹战马扬起前蹄踩在那男尸的脸上,男尸本看着还干净的脸上顿时血ròu模糊。

北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看着地上那具男尸,是个年轻人,从身上的痕迹可以看出,这个人在被诺伊的那柄虎牙刀劈了数次,第一刀是在咽喉之上,连吭都没吭一声便倒地身亡,余下的那些刀痕都是在死后留下的。

年轻人本蹲在高台之下,看着东方,盼着太阳早点出现的他,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刚抓住旁边的长矛,眼前白光一闪,就感觉咽喉一凉,再也没有知觉……

他死都想不到,自己只是第一天当巡逻民兵,便会这样无缘无故地死掉。自己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就能把只是离自己家几步之遥但又日思夜想的邻家姑娘娶回来当媳fù儿。自己只是想娶一房媳fù儿,盖间瓦房,过小日子,怎么会突然死掉了?

年轻人的眼珠被马蹄的力量从脸部挤落出来,滚在北落的马前,北落看着那眼珠,从铁罩内呼出一口白气,他沉声道:“诺伊,我再说一遍,他们不是战场上的敌人。”

诺伊笑道:“那又怎样?如果不是敌人,为何要杀掉他们?再说,就算我犯了什么所谓的军纪,谁又能看见?除了焚皇,谁也治不了我的罪。”

北落拉开护面的铁罩,盯着诺伊平静地说:“是,这里谁也看不见,就算是在这里杀了你,也没有人能看见,我回去大可说你已战死”

北落的话让诺伊不寒而栗,他扫了一眼周围的虎贲骑士兵,所有的人目光现在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上。北落说得没错,这些虎贲骑士兵只会忠于他们的统领,而不会听从他这个风刃部落贵族的话。

诺伊识相地笑了笑,拉马让到了一旁,一句话也没说。北落眼角抖动了下,将碑冥刀收了回去,对身后的骑兵说:“进村,三人一小队,半个时辰之内完事后在村口集合。”

一个骑兵低声问道:“将军,孩童都会哭闹……”

诺伊听到那骑兵这样一问,忍不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起来,北落没有管诺伊,而是说:“打晕后带到村口。”

所有骑兵都齐声应道:“是”

北落大手一挥:“进村……”

骑兵们快速地冲入了jī脚村之中,可马蹄并未在地上发出半点声音。这些虎贲骑胯下所骑马产自商地,名曰“鬼马”。这种马传说都是养在商地极yīn之地,而要有这种一等一的鬼马,必须要将即将临产的母马在临产前五天带到luàn坟岗或者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之上,五天后产下的小马驹便叫“鬼马”,传说这种鬼马受的yīn气最重,生下来后身体和双眼都是通黑,奔跑起来无声无息,长途奔袭后连喘气的声音都极小,最适合骑兵偷袭之用。鬼马极难驯服,想要驾驭的战士,必须以自己的鲜血喂养五天,五天后如果鬼马愿意成为那名战士的胯下坐骑,自然会俯下身子让你配上马鞍之物,从此之后这个战士便成为鬼马唯一的主人,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骑上它的马背,战士死了之后,鬼马也会长守在战士的尸体旁边,和已经死去的主人一样不再呼吸,慢慢死去……

这些驾驭着鬼马的虎贲骑也因此被为称呼虎贲鬼骑,又因为所持的武器“碑冥刀”在空中挥舞时会发出一阵阵的如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因为他们又被称为“鬼泣”。

二十八名鬼泣鱼贯而入村落之后,诺伊也跃跃yù试调转马头也向进去,北落伸手挡住诺伊冷冷地说:“这里不适合你。”

诺伊扬起虎牙长柄刀说:“为什么不适合我?我同样跨有战马,持有武器”

北落冷笑一声:“我们是鬼泣,胯下所骑的是鬼马,手里拿的是碑冥刀,你呢?所骑的是什么?一般的战马,拿的倒是一把好刀,不过落在你手上可惜了了。”

诺伊遭受了讽刺,本想发作,但转念一想,自己发作正好给了北落一个斩杀自己的理由,回去只需要随便编造个理由就行了,再者焚皇本就想找理由将风刃部落彻底扫dàng干净,因为他如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在风刃部落的一切。

此时,村落里传来一声可以撕扯开天际的惨叫,一个女人的惨叫。

北落和诺伊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向了村落里面,北落低声自语道:“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生不逢时,又来到了这里。”

整整半个时辰之后,二十八名鬼泣又回到了村子口,整齐地排成两列,所有人的马背上都驮着孩童。一名鬼泣驱马上前一步道:“将军,除了这些孩童,村子中已无活口。”

北落点点头,看着那鬼泣马背上已经昏厥过去的孩童道:“去找一些大的背篓来,将这些孩童都装上,留二十人在此,其他八人将背篓中的孩童全数送走。”

鬼泣骑兵迟疑了一下,又问:“将军,这些孩童要送到何处?”

北落思索了半天,竟说:“送到武都城下。”

其他所有人一听,心中一惊,这些孩童醒来之后便会告诉武都守军jī脚村被屠,即时和张世俊的计划不就完全暴lù了吗?

鬼泣骑兵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北落听完后摇头道:“除此之外,送到任何地方这些孩童都只有死路一条,如今他们已经无父无母,要是落入歹人手中……”

说的这,北落嘴巴又合上说不下去。歹人?何为歹人?如今在这些孩童的心中歹人就是杀死他们父母亲人的人,也就是北落和其麾下的虎贲鬼泣,而其他天下任何人都在他们心中没有这群歹人可恨。但这就是战争呀,纳昆草原上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够焚皇治下的军民所食,从前每年朝廷还会下拨粮草,但天下大luàn之后,纳昆王自立为焚皇,便是反叛了朝廷,反叛了朝廷,朝廷便根本不会顾纳昆草原上百姓的死活,更别提表面上已经归顺,但时刻都在准备反叛的风刃部落。唯一让焚皇心中慰藉的便是纳昆草原接壤商地高原,地上有丰富的矿产,盛产金银,所造出的武器也是一等一的极品,用这些东西来换取粮食,没有人会拒绝。

北落想到这,改口道:“在山上找一个山洞将这些孩子藏起来,抽调两人去看守,其余人先打扫村落,将尸体都处理掉。”

北落下令后,鬼泣们将马背上的孩童都放在地上,整齐地排在地上,剩下的一部分去找背篓,另外一部分打扫村落,清理尸体。

诺伊拿着虎牙刀绕着地上那些孩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又不时地举起刀在那比划着什么,北落看在眼里,手紧紧地握住碑冥刀的刀柄,只要诺伊敢对这些孩子下手,他一定会让诺里命丧当场。

焚皇为何会让这个从小就心智有些问题的人跟随虎贲骑来执行这次的任务?北落没有想明白,他是看着这个风刃部落的贵族之子诺伊长大的,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变相地残害任何生命,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落在他手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北落很清楚地记得,某次一个风刃部落的下人因为不小心碰了焚皇送予诺伊的那柄虎牙刀,竟被诺伊用了“刃刑”,那是诺伊自创的刑罚,便是找一柄利刃让犯罪之人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地吞下去,吞到一半之时,诺伊突然握住刀柄猛地向旁边一拉,那人的半个脑袋便落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是最残忍的,诺伊还曾让一个下人吃下过一斤hún合人的头发、羊máo、狗máo、牛máo的东西,那人吃下之后捂着肚子在草原上足足滚了一天最终才死去,还是北落实在看不下去,过去在那脖子上划了一刀,替他结束了痛苦。

如今是这个疯子第一次离开纳昆草原,不知道又要做下什么孽事。

北落目光从诺伊的身上移开,转向远方,远方隐约可见武都城城楼之上的火光,这里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大战吧,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但这就是战争呀,没有战争可以避免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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