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亨利命令使用实心弹,而非是攻击科西嘉人时使用的霰弹,我便恍然大悟。
霰弹虽然能够造成大面积的杀伤,但是射击时的方位却不好控制。在攻击科西嘉人时,这种情况便很明显。同一门炮,在炮口角度没有变化的情况下,射出的霰弹有时是在敌人线列队的头顶爆裂开来,有时却是在线列队的前方爆裂。

虽然因为敌人的密集阵型,使得无论什么时候发生爆裂的情况,都能够造成杀伤,但是在两军相距不到百米的情况下,使用霰弹,万一有所偏差,便能够伤及自己人,毕竟谁也无法控制爆裂开来的小铁球会飞向哪里。

我不得不对小亨利另眼相看。原以为他在这么激烈、血腥的战场上,早已经被体内的好战之心占据了理智,却没有想到在短短几秒种内,他能够做出准确的判断。若非是从小和他长大,我都会怀疑他的真实年龄来。他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十六岁年轻军官,倒像是一个驰骋沙场已久的六十岁老元帅。

虽然不能肯定,但心中还是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着所谓天赋的存在。小亨利无疑便是拥有作为指挥官的天赋。在战场上保持冷静,即使是我这个有着两世生命之人也无法完全做到,他却能够一如往常,甚至比往常更为冷静,可见他的心理素质是何其之好。这样的人,简直就像是法兰西和普鲁士的混血。即有法兰西的浪漫不羁,也有普鲁士的好战血性。

炮手们调转炮头角度的时候,我最为担心的就是贝克里伯爵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冲锋。

他一旦冲锋了,两方的士兵必然会混在一起,火炮自然也便不可能使用了。虽然他现在即使是冲锋,也未必见得会输。毕竟现在这场战斗的主力科西嘉人已经处于米歇尔的骑兵队的追杀之下,意大利雇佣军也未必会有士气再来一场白刃战。但是,可以想象的是,无谓的伤亡必然会增加,而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万幸的是,我的担忧没有成真,直到角度对准完毕,实心弹被填装,贝克里伯爵都没有下令冲锋。

小亨利将战刀指向天空,随后猛地挥下,同时高声喊道:“射击!”

他话音刚落,便响起了六声“轰隆”的巨响。火炮在射击后座力的作用下向后退了退,但立即又因为构造上的束缚设计而又弹回了原来的位置,但是炮管里面的炮弹却已经伴随着硝烟的升起飞出了炮管,以低平的轨道向目标飞去。

又是一次斜线保龄球表演,而且这一次的保龄球比先前那一次更为厉害。不仅仅是因为意大利雇佣军的距离近了一些,更是因为这一次由于射击角度减少,故而六门炮能够瞄准的区域也便小了,于是,六门炮便都瞄准了一个位置——意大利雇佣军最靠近火炮的右侧的列队。

只是一轮炮击,那一个倒霉的步兵列队,便被打出了六个穿堂洞,一下子便造成了这支步兵列队减员一半的惨况。

不得不说的是,小亨利在下令校准目标的时候,似乎是经过了一定的计算,故而六门炮的发射轨道,没有一门是重合的,这也就造成了六枚炮弹,一枚都没有落空的情况。

一分钟后,六门火炮再来了一次齐射,这一次遭殃的就广泛了,共有三支步兵列队受到打击。

外侧的两支步兵列队,一共遭到了五枚炮弹的打击,直接便有二分之一的人倒下,他们随即立即便止步不前了。最内侧的那第三支中弹的列队,他们的情况好一些,只是一发炮弹从斜角上打入,在经过了一次地面反弹后,打出了一条对角线。

这时,我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精神分裂了。

敌人伤亡越是惨重,我便越是安心,因为这样我方的胜算便越是大,我方的伤亡也越小。但是,看到那么多人或死或伤,到处都是残臂断肢,满地皆是红色的血水,我又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实在是不忍继续看下去了。

原本以为还有下一次的炮击,但就在这个时候,久久未展开冲锋的步兵们,这时却已经开始冲锋了。

不到百米的距离,就算他们不是奥运会的短跑选手,也至少可以在十五六秒钟之内和敌人纠缠在一起,现在已经不容许再一次开炮了。

意大利雇佣军的状况此时也不是很好。

我方的步兵发起冲锋的时候,我拿起了望远镜,在看到意大利雇佣军的情况后,我也明白了贝克里伯爵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起冲锋。

意大利雇佣军已经出现了溃退的迹象。列队后排的一些士兵,已经开始往后逃跑了。虽然因为时间偏差,不知道这些人是在看到我方步兵冲锋后退却的,还是在冲锋之前就开始退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士气已经大跌了。

果然,在与我方的步兵缠斗不过几分钟后,意大利雇佣军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后退去,而且是全线的溃退,几乎每一个列队都在往后退。

“总算是结束了!”我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无比。

科西嘉人早已经被打散退去,现在意大利人也被打垮了,那么这场战斗也就可算是赢了。

然而,当我回过神来,再向战场望去时,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情况。

科西嘉人和意大利人虽然都是溃退,可是科西嘉人是完全没有任何规律的退,可说是打乱了编制,但意大利人却不同,虽然也是散乱的,可是隐约间却可以发现,是一团一团地逃走,似乎在散乱的同时,仍然保持着某种人为的编制。

“难道他们的编制还没有被打散吗?”我惊讶的同时也警觉了起来,嘀咕道,“难道是因为身为雇佣军的原因,所以训练、经验、纪律都比普通军队要高吗?”

这种情况下,即使追击也不用担心什么埋伏之类的,但是,他们既然能够保持编制,那么也就还有还手的余地。逼入死角的虎不但不会投降,反而会拼尽全力最后反扑,那时候的伤亡便是不可估计的了。

雇佣军也仅仅是雇佣军,为钱办事而已,又何必与这支军队死磕?

想到这里,我当即对身旁的博伊斯说道:“送信给贝克里伯爵,让他停止追击,在原地整队。”

“是,殿下。”博伊斯应了一声,便立即返回去吩咐部下了。可怜那本应该作为我的贴身卫队的十名骑兵,现在却是当做了传令兵。

传令兵离开后,过了十五分钟,前方的步兵队便停止了前进追杀,又再过了五分钟,他们把未能逃走的最后一名意大利人杀死后,便开始在原地整队。

而在这时的战场,也是少有敌人。

科西嘉人早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唯一能够证明他们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的证据,便是那躺倒在水稻田中的尸体,以及掉落的枪支、军帽。至于意大利人,他们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无数具尸体。

现在,才是真正的结束。

米歇尔的骑兵队此时也已经回来了,他们一开始还在追杀科西嘉人,后来便转而向意大利人挥去了战刀。在步兵停止追杀的时候,他们也放弃了追击。他们现在已经在炮兵的左翼集结。

贝克里伯爵和米歇尔·图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们的身上大不相同。贝克里伯爵仍然一身整洁,只是有几处白色衣料上,沾了若干灰尘。米歇尔·图伦却“惨烈”的多,他的骑兵制服上,已经沾满了红色血渍,甚至在他的脸上,也沾上了一些已经凝结的血块。

“你们平安归来,这真是太好了。”我由心地欢迎着他们的回来,他们都是对我忠实之人,能够平安无事实在是太好了。

“殿下,感谢您的炮火支援。”贝克里伯爵一来到便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很抱歉,之前实在是太天真了。幸好您及时的炮火支援,我才能够抓住机会冲锋,否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他说的话,我联想起战场上步兵之间的互射,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想来他可能也是没有作战及指挥大部队的经验,所以才会在枪击之后不知应该怎么办,而那个时候因为后方的炮击,造成敌军的溃败,才令他能够找到突破口。

贝克里伯爵毕竟年轻,而且只是少校,一下子便指挥起五千人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况且这几年法兰西又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争,他虽是军人,却也没有怎么上过战场,故而也就造成了对战经验的不足。

也许换上迪昂或是直接从这支步兵中寻找指挥员,情况会更好些。不过,相比贝克里伯爵也会通过这一次的战斗,而能够积累下有用的经验。

“不用介怀,”我安慰他道,“你已经做了很少,这一次毕竟是以少战多,能够胜利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而且你在战场上的处置也并没有多少失当之处。”

虽说他是有擅作主张之处,但他命令步兵出击的实际,从结果来看也可说是恰当好处,若是晚一些,可能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不过,我对他说的话,那还真的算是安慰。毕竟战斗已经结束,在胜利的情况下马上检讨战争中的问题,这并非是最恰当的时机。

“好了,接下来请先清理一下战场。”我吩咐道,“清点一下双方死伤的人数,处理一下伤员。轻伤的都找人抬回去。”

“我明白了。”贝克里伯爵缓过气来应声道。

我又看了看米歇尔,接着又向他身后的骑兵队望了一眼。骑兵队虽然皆是破衣烂衫,却依然队列整齐。而且粗略估算一下人数,似乎也没有损失多少,恐怕还是有两百人以上。

我对米歇尔说道:“整理一下你的人,我们会巴斯蒂亚。”

“是,殿下。”

ps:话说科西嘉岛的剧情是在当初考虑拐走郡主那一段剧情的时候,偶然看见了拿破仑的资料,才突发灵感的。事实上对我来说,科西嘉只是一个剧情上的过度,却没有想到成为了很多读者眼中的**,真是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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