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双方主要人士未发一言的见面,便在代言人的一阵寒暄后结束了。这场气氛还算不错的见面,为时不过半个小时,而且是从我下马车开始算起,到我回到马车上结束。
在回去的路上,尼维纳斯伯爵和我简略地说了一下这次见面的“成果”——只是重申了之前恢复外交关系时的约定而已。

无论怎么样,这次出访的使命算是完成了,这也意味着我可以离开伦敦了。我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若不是港口被冰封,我还真能希望立即上船呢!

今年的圣诞节,原本以为能够与以往不同了,但是,这一切最后却因为晚餐后迪昂急匆匆地出现而告吹了。

他直接推开了我的房门,一进来便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我们必须马上走。”

“怎么了?”我急忙问了一声。他的样子令我感觉到似乎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殿下,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尼维纳斯伯爵、大亨利、图伦子爵和德·博蒙小姐也进来了。

迪昂不理会这些人,继续对我说道:“我刚刚得到情报,首相乔治·格伦维尔已经决定在今天夜里派人来将您控制起来。”

我一下子屏息了。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出现了,不列颠人终于动手了,但是,我同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早不动手,偏偏要选在我与国王见面之后,难道这幕后决议的人是国王?

“乔治国王知道这件事吗?”尼维纳斯伯爵语速紧急地问了我想问的问题。

“应该不知道。”迪昂语气急促地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今天殿下离开圣詹姆士宫后,国王就和首相就怎么对待殿下一事吵了起来。国王希望什么也不做,而首相却希望能够将殿下软禁,以让殿下成为不列颠王国手中的法兰西人质。”

“这可以想象。”大亨利开口分析道,“从以往得到的情报来看,首相是一个积极的反法者。之前不动手,可能是因为殿下还不会离开,而现在,他是不动手也不行了,所以就算国王反对,他也会冒险行事。最后,成为既定事实后,国王也就只能按他的话来做了。”

“但他哪里来的人手。”尼维纳斯伯爵疑惑道,“根据不列颠法律,伦敦附近的驻军以及王宫的卫队都听命于直属于议会的近卫将军,首相也是无权调动这些人的。”

迪昂立即解答道:“根本不需要调派正规军。因为冰封港口,所以很多商船被困于伦敦。不列颠的商船实际上就是海盗,他们的水手都有着武器。我调查到首相已经秘密和这些人接触,可能就是让这些人来进攻大使馆。”

“哦!”尼维纳斯伯爵惊叫一声道,“今天晚上全伦敦的贵族和政要都会去圣詹姆士宫参加舞会,不会有人来管我们。如果那些海盗真的进攻的话,恐怕那些贵族、政要只会在明天酒醒后知道。”

“那个时候已经于事无补了。”大亨利的声音中充满着警觉。他走到阳台边上,开始不断向外张望。

“不用看了,”迪昂说道,“附近的那些暗哨都被我的人打晕了,现在必须离开。”

他说着便开始翻弄我的衣柜,接着取出了我衣柜中最长最厚的一件风衣。

他将风衣拿到我的面前,放低音量说道:“殿下,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我们应该怎么离开?”我虽然知道事态紧急,可是如他之前所说,港口冰封,没有船能够出去,也没有船能够进来。

“迪昂,现在港口冰封,船根本没有办法入港或出港。”德·博蒙小姐走到了迪昂的身边,接着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其他的路线了?”

“不!”迪昂摇摇头说道,“还是以前的那条路,从港口坐船离开。”

“可是港口冰封了!”大亨利急躁地叫了起来。

“正是因为港口冰封,所以那些海盗船才无法出港。”迪昂也提高音量回应道,“只是岸边被冰冻住了,河心的冰都是碎冰。”

他走到大亨利身前,放低音量严肃地说道:“有一条小船会在那里,它会送我们去泰晤士河口外的大船上。首相调动不了海军,海盗船全部受困,我们可以安全地回到加莱。”

他的计划和他女性化的嗓音一样具有诱惑力,至少我觉得他的计划可行。

“会不会有风险?”大亨利担忧地轻声问道。

“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大亨利喘着粗气,紧绷着脸。他与尼维纳斯伯爵对视着,似乎是在交换着意见,最后,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迪昂跪倒在我的面前,询问道:“殿下,您的意思呢?”

“我同意!但是……”我犹豫道,“是只有我一个人走,还是其他人也去?”

安妮、贝克里夫人、米雅以及小亨利、图伦兄弟等人,显然人太多了。

迪昂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殿下,很抱歉,为了能够做到最快,所以他们都必须留下。”

只听尼维纳斯伯爵的声音响起:“殿下,请您放心,我会安置好他们的。”

我点了点头。

虽然心中不舍,可是我也知道,他们留在这里是最好的安排。我离开之后,不列颠人肯定不会为难这些“毫无价值”的人。

“我们什么时候走?”我问迪昂道。

“必须马上走。海盗会在九点左右包围大使馆。”

“哦,还有两个小时。”尼维纳斯伯爵看了看钟惊慌失措了起来。

“所以要快了。”德·博蒙小姐上前从迪昂手中取过了我的风衣,开始发号施令道,“图伦子爵请去准备马车,最好在外面蒙上一块黑布。迪昂现在回港口准备接应。德·瓦特纳伯爵请去准备武器。”

所有人都听她的号令行事,而她则留下来替我换上了衣服。

她在这件事中的领导力令我惊叹,很难想象她若是一个男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能会成为法兰西陆军中的一位名将吧!只可惜她是一个女人。在任何时代,女人从军且能够真正指挥起千军万马的,几乎没有。

我匆匆换上衣服,临走之际却心有不舍地和必须留在这里的人做了告别。

其他人我都可以放下心来,可是唯有贝克里夫人使我无法安心。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算是老龄了,而向来健康的她,却在此时染上了风湿。这种病症在后世都没有什么办法治愈,更不用说是现在了。她现在根本无法下床走动。

“我要走了,夫人。”

我很舍不得她。我出生至今,还没有离开过她。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一别后,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想这是我内心深处依赖贝克里夫人的原因,但即使知道,却也难忍伤感。

“不要犹豫,殿下。”贝克里夫人语气平缓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你快点走,不要有任何的留恋。”

“夫人……”酸涩涌上喉咙口,却被我强行咽了下去,可我也因此凝噎。

良久,我转身出门时才吐出了一句:“请多保重。”

随后,我便怀着坚定的决心再也没有回头。

我上了马车,此时已经是八点钟。

马车其实早已经准备好了,但因为我的原因,已经浪费了十分钟。

由德·博蒙小姐驾车,大亨利和图伦子爵在车上护卫。

现在,就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一般。

马车很快,飞奔着驰骋在街道上。但是,我们并不是直接向港口奔去。为了防止遇上正从港口出来的海盗,马车不得不绕道。

或许是因为晚上,或许是因为平安夜,伦敦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一个路人。

空无一人的寂寥令人害怕,犹如每一寸黑暗都充斥着相同体积的危险一般。

在忐忑之中,我终于来到了港口,这是我几个月来再一次来到港口。上一次是来到伦敦,而这一次是离开这座充满敌意的都市。

马车在港口上的两座仓库之间的小巷中停下,然后我们下了车。

我想这是因为可能还有海盗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巡逻的卫队经过,我感觉到自己似乎与离开法兰西时一样,又来了一场“越狱”,只是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越狱”。

我紧紧跟随在德·博蒙小姐身手,她拉着我的手,谨慎地走在港口上的一条狭窄低塘上。大亨利和图伦子爵则走着我的后面,他们警觉地防备着后方。

这条低塘只容许走一个人,但事实上一旁的河面已经结冰,走下去也无所谓。

“灯光!”大亨利忽然轻呼了一声。

他看到的东西也被我看到了,结冰黑暗的河面中央,若隐若现着一点灯火。

“是迪昂!”德·博蒙小姐激动地轻喊了一声,显然她也看见了。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迪昂的船,又会是谁会驾船在河面中间呢?因此,我也毫无怀疑。

德·博蒙小姐带着我踏上了冰面。冰很厚实,至少我踩上去时并没有破裂。不过,我还记得德·博蒙和迪昂两次说过,“只有河岸结冰”,因此,我的内心还是留有一丝警惕。

忽然,“乓”的一声枪响。

“什么人?快上来接受检查。”

“不好,是追兵。”图伦子爵喊了一声,同时拔出了剑。

他一旁的大亨利也拔出了剑,但却说道:“也可能是海关巡逻兵。”

“但他们开枪了。”图论子爵微笑着说道。

“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大亨利的话落下之后,我和德·博蒙小姐立即拔腿跑了起来。

不知是我先跑的,还是她先跑的,也可能是一起跑的。我想我们两人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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