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这头不表,再说于涟等人进了青州,有人安排随行的手下去兵营歇息,于涟等不及到第二天,准备了一下,自去镇守使府上拜见花颜陀。
花颜陀正和手下的一个副将谈论儒学。说起这个副将身份还不一般,此人名叫居鲁虎,大金左相阿鲁不花的儿子,其母为原宋室一致仕官宦之女,知书达理。阿鲁不花崇尚儒学,三媒六聘的娶为正室。居鲁虎肖母相,当真仪表堂堂,自幼勤练武艺,弓马娴熟,熟读兵书战策,又被父母言传身教,精研儒学,堪称大金少有的儒将。不过居鲁虎对儒学的研究有些过深了,一些言论颇为大金上层不容,称其为疯子。阿鲁不花走通关系安排儿子在同样有“儒将”之名的花颜陀手下为副将。这几日居鲁虎不知从哪里得来一本不一般的《论语》,里面的语句都被一个个奇怪的小黑点隔开断句,居鲁虎看了几篇大为吃惊,连着数天都和花颜陀讨论上面的内容。两人正谈的入巷,本不想见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大金文书的部属,下人通报时送上的一把精钢手弩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命人把于涟传来问话。

于涟进来见过礼,初始有些准备,估计镇守使大人肯定会对清河村的事情比较关心,回答起两人的问题还算顺利。随着二人的问题越来越深入,于涟开始紧张起来,很多事情一知半解只能凭自己的想象补充,头上大汗淋漓,心里暗暗担心二人的反应。

花颜陀和居鲁虎却是越问越好奇,心道就这么一个清河村,当真有于涟说的这么多东西?只是精钢手弩,还有于涟精心挑选的几件小农具,以及于涟所说他们来时骑乘的马匹车辆,无不实实在在的证明:这个于涟说的确有其事。花颜陀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手弩:材质很好,做工也很精致,显然力量不大,射程有限,更多是用来防身而不是用于两军阵前。花费偌大功夫只是做件防身的小玩意儿,能用的起的人已经不仅仅是富贵可言了。以大金当前的国势,能做得出这种手弩的能工巧匠也寥寥可数,这些工匠无不控制在朝廷和皇室手里……想到这里,花颜陀一惊,竟想起一种可能:不会吧,难道帝位之争已经激烈到这种程度了吗?他突然打断于涟的话问道:“你们持有大金四王爷的文书,已是我大金的臣子,何来投诚我处一说?”

居鲁虎闻言诧异的看了花颜陀一眼,暗想:这种事情不是很多吗?当年自己初见还真不习惯,现在也见怪不怪了。随便发个文书,利用当地的民间力量出面替大金的军队收拾地方势力,完了以后给点好处打发掉,要不就干脆遣散,这样的做法可以节省大量的金钱,还不会激起地方对大金军队的较大抵触情绪,你花颜陀不也用过几次?现在别人不满足四王爷给的那点好处,跑到这来正式的投靠也不奇怪啊。

于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心里暗骂:狗鞑子倒还真机灵!这其中的缘由还真不好说。难道要告诉他们:我们本打算自己占个地盘逍遥快活的,哪知道一脚踢上个铁板,只好到你们这儿找靠山来了?

正犹豫间,一名小军官通报近来,先狠狠地盯了于涟一眼,向花颜陀禀到:清河村来的兵士中夹带有女眷。

原来,安排于涟随员去军营的金兵小校早就发现他们带有女子,初始不以为意,还以为是随军携带的营妓,心里对这支军队着实的鄙视了一番――花颜陀治军尚可,加上又是在青州城里,绝不允许军纪如此散漫。等到了军营,一些围观的金兵渐渐发现有些不对:清河村来的士兵确实军容不整,军纪散漫,但对那些女子很规矩,对其中的一个甚至是尊敬。少有的几个和其中几个女子表现的比较亲热(来的人中有几对夫妻档),也是很符合礼法的那种。好奇的金兵一传,几个金军小校上前一打问,原来竟有几对夫妻住进兵营里头了。吃惊之余,赶忙向上禀报,找清河村领头的。等问出于涟的去向后,派了一名小校追到镇守使府上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花颜陀问道。

这是这么回事……于涟解释了一下胡兰的身份,又特别强调手弩就是从她那里来的。花颜陀和居鲁虎对这个应该是俘虏身份,却又受到俘虏她的人尊敬的女子大感好奇。

“既如此,另外找个干净的院子安顿她吧。对了,命人把胡兰带来,不,请来。”花颜陀道。

胡兰走进镇守使府门时,太阳已快落山,房间里开始有些昏暗了。镇守使府上自然不缺这点烛火钱,房里早早掌上灯笼。她走进房间时,花颜陀和居鲁虎心里竟稍稍有些叹息:前面听于涟说了那么多关于胡兰的事,思想中先入为主的认为这样一个奇女子,相貌气质必然不凡。一见之下,相貌既不太美,也不太丑,不过中人之上的姿色,肤色白皙细腻,身材苗条,青春年的少女子往那一站自有一番妩媚,在花颜陀和居鲁虎看来却也没有多么出众之处,根本看不出此女竟能面对众多追兵镇定的射伤三人,并毅然跳崖。唯有灵动的双眸透出一些不一般来:平常女子孤单一人身处险地,再怎么掩饰,眼神中还是会流露出恐惧,此女虽然警惕,却没有一丝惊慌。

胡兰与二人见过礼,落落大方的坐下,眼睛一扫,已经看见桌上摊开的《论语》,赫然是用标点符号隔开断句的:这是民主政府出的书。胡兰心中有了主意。不待二人开口,胡兰问道:“不知二位大人是以何种身份传胡兰来,囚犯还是乱民,或是强加别的什么罪名在小女子身上而胡乱编造的戴罪之身?”

清河村注定要过不平静的一天。兵不血刃的平定了这次流民占村之后,原来清河村的村民纷纷赶回各家,清点财物损失,乱哄哄一个上午,原先清河村的工作组和村长安抚调解了好半天,才基本让村民们平静下来。甘勇和崔永光早就忍不住赶到清河村,对特种小分队的战绩兴奋之余还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最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甘勇安慰崔永光:“放心吧,孙安海那小子机灵着呢,还有深明大义的女山寨头领协助,不出三天就会有好消息回来。”

崔永光强压下心中的失落,点了点头,转身投入繁忙的工作中。审问抓获的重要人物,清点缴获,了解战斗过程,事情还有很多呢。

几人正在询问山寨的重要头目,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人初时不以为意,只当清河村的村民在议论什么问题。随后发觉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竟是直奔他们所在的房间而来。离得近了,渐渐从外面传来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些端倪:清河村的民众不知怎么被鼓动起来,鼓噪着要把这次流民占村的罪魁祸首交出来,交给村民处置。至于处置的手段,隐隐也可以听出,不外是点天灯、下油锅等等,最轻也是斩首示众。李全等几个山寨头目听了,凄然一笑:事已至此,悔不当初啊。李全道:“就把我们几个交给村民吧,只求别连累了我们的家小和老幼。”

甘勇一听道:“说什么话!民主政府是有法律的,像你们这样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哪一次也没有枉杀了不该杀的人。你们在这安心的呆着,永光,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来到门边,外面的村民泾渭分明的站成两派,互不相让正在吵:一派主张把罪魁祸首交出来,交给村民处置;另一派认为民主政府有法律,自会主持公道,让大家回去不要干扰领导工作。只是后面一派人数明显少了很多,多是村里经过一段集中训练的基层民兵,领头的是民兵队长一个叫潘冬子的。这时候潘冬子正在说话。

“卢汉三,你还好意思说亲手惩处罪魁祸首。他们刚打过来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英雄,要不是你最先逃跑,村民也不会乱。大家按平时工作组教的钻进地道,也不会这么快丢了村子,最后还要靠胡兰特派员掩护,简直让我们清河村男人的脸面都丢尽了。现在说什么惩处罪魁祸首伸张民意,恐怕是掩盖自己的懦弱吧。这么多人还不都是你鼓动起来的。”

对面一个面色白净的青年男子得意洋洋道:“你没读过几天圣贤书姓潘的我不跟你辩,知不知道什么是民意不可违。看到么,这么多人都同意我的看法,这就是民意。”

“你……”潘冬子气急,又对其他人道:“乡亲们,咱们来民主政府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想想这些日子一桩桩一件件,民主政府的法律哪一条亏待了咱们老百姓的。要相信,法律会给我们主持公道的。”

下面的民众有一点躁动,卢汉三忙道:“别听他的。我都打听清楚了,以前流贼袭扰的事也发生过,和我们这次类似的也有,那些流贼没有一个被处死的。这怎么行,不严厉的杀掉几个领头的,怎么能震慑宵小,将来难免还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们这也是为了民主政府好啊。”村民被他一鼓动,又激愤起来。甚至连几个潘冬子这边的民兵也有些动摇,其中一个低低的对潘冬子道:“队长,卢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啊。”

甘勇和崔永光推门出来,潘冬子正在说这个队员,“黑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忘了我们上过的课了吗?”众人看到有人出来,一下安静下来。

“这么多人啊。”崔永光笑道,“你们的话我们也听了一阵了,大概的意思明白了一些。这么着吧,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不过屋里地方小,容不下这么多人。你们两方看看,各派几名代表进去谈,其他的人就回去忙吧。现在村子里的事情可不少呢。”

潘冬子一听道:“好的,崔政委。黑子,你跟我进去。”

一些村民渐渐散开,卢汉三却道:“慢着。这位大人,村民们要求的事情并不复杂,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用不着进屋,还请大人给句话,这人你们交还是不交。”

卢汉三此时心里非常得意:他原是读过书的人,脑子也很灵活,大金的驱虎吞狼之计一出,他就感觉出此次与往日不同,鼓动家人快跑,只是逃难中他与家人走散了,只好跟着一群流民走,凭着他的学识,很快在流民中有了一定的威望,后来他又跟着这群流民加入民主政府。本以为凭着他自己的学识和威望很快就能出人头地,还没等他施展拳脚,李全带人打过来了。卢汉三原也不会表现的如此稀松,可是李全拿出大金的文书,号称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平乱的。卢汉三暗道不好,大金如此庞然大物,他可不敢与之对抗,因此,卢汉三带头跑了。受他影响,原先有些抵抗心思的村民,心一下散了,李全才会如此轻松的拿下清河村。

卢汉三原以为这下自己只能再往远处逃难了,没想到几天工夫竟上演惊天大逆转:民主政府兵不血刃,干净利索的把李全等人拿下。他带头逃跑村民都是知道的,后来几个村民回来讲了胡兰拼死掩护他们的事迹后,村里的青壮,包括还带了几个民兵掩护村民撤退的民兵队长潘冬子,无不被鄙视的抬不起头,他在村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卢汉三知道,如果自己不想些什么办法,他的前程算完了。多方打听,他终于发现一个机会:民主政府对这些流贼的惩治很不严厉残酷。仔细的盘算了一回,他打着严惩罪魁祸首的旗号鼓动起心中还有恨意的村民。现在,他俨然是民意代表,民心所向,与数天前的处境相比,也可称得上惊天大逆转了,怎能不让他心中暗自得意,言语中自然也有些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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