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介绍他时跟赵英打了个招呼,到目前为止刘星羽还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边听边观察赵英。并非赵英的话对他没什么影响,其实赵英的有些见解对他还是颇具震撼力的。他不说话,只因为他发现赵英,还有那个仆人小春,根本就是女子。虽然她们的装扮没什么破绽,说话时也很留意,听起来偏中性,不注意分辨听不出太大的差别,身上也没有女人常用的脂粉味儿,看来她们女扮男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那个经常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的经理也没发觉有什么问题。可是刘星羽就是知道她们是女子。说也奇怪,他还是昨天晚上和云秀聊天时,闻到云秀的处子体香才第一次发觉女孩子有那么多不同之处的,以前在他脑子里,女孩子只是一个不同的称谓吧,就和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姓名一样。但今天一看到赵英二人,他就知道这二人是女扮男装。有了这个判断,随后二人的种种言行,无一不给他新的证明:难怪闲汉拉住赵英时她会动手,小春又会那么生气。
赵英说着话也在留意刘星羽,经理介绍时强调刘星羽是四海商会的大股东之一,很多问题刘星羽可以拿主意。因此赵英很关心刘星羽对她构想的反应。见他不说话只是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观察自己,说着说着心里不由的有点紧张: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吗?心神一乱,思路也不太顺了,干脆问道:“不知刘兄对在下的提议有什么看法?”

刘星羽先是一怔,道:“看法呀,非常不错啊。赵兄的提议很有见地,非常之先进啊。对了,要垄断一个市场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很多商品不是只有四海商会独家提供,还有别的供应商,我看是不是先选一些四海商会手握专利权的产品开始,这样容易一点。”

“不好意思,你说的专利权是什么?”赵英问道。

“这样啊,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刘星羽说了半天,越说牵扯出来的新名词越多,反而越说不清楚。最后刘星羽道:“赵兄,不知道你在滨海下榻何处,能呆多久,我找一些相关的资料给你看吧。待你清楚之后咱们再谈。”

滨海市的悦来客栈,一间标准客房里,赵英主仆二人正在谈话,边上是刘星羽搜集来的一堆报刊书籍,为了方便她们阅读,刘星羽特意找了早期滨海发行的繁体版的,一些较新的材料没有繁体版,还专门准备了简繁对照字典。

“公子,要谈的代理权的事也基本定下来了,咱们该回去了吧。这次出来本来只是去桃源的,现在又转到滨海,再不回去,出来这么久家里该担心了。”小春说道。

“噢,嗯,在等两天吧。”赵英拿着一份报纸看,心不在焉的回答。

小春出去转了一圈看看左右无人,又进来压低声音道:“小姐,你这次可不太对头啊。以前小姐可是干脆利索,有什么事情谈完了根本不和对方多纠缠,这次谈完都过了半个月了,你还不断找那个刘星羽。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你乱说什么?咦?你叫我什么,忘了出来的规矩吗?”被小春这么一说,赵英的注意从报纸中转了出来。

“放心吧,刚才我看了外面没人。再说要不是我那样叫你,恐怕现在你还没明白我说什么呢。”小春有点委屈的解释,却也小心的避开称呼,免得真的触怒赵英。

“是因为喜欢他才留下来的吗?”赵英放下报纸暗暗沉思。

不错,此人正是实际执掌大宋市舶司,大宋淮阳公之妹赵文英。小春名叫春兰,与另外三名年纪相仿的少女一样,都是老淮阳公收留的孤女,名为赵文英的婢女,实则情同姐妹,也是文英小姐的得力臂助。此次文英原本是为桃源而来。一年多前桃源自立,自请为大宋藩属,此后,来自桃源的商品源源不断的流入大宋。赵文英执掌大宋市舶司,对其中的情况自然最为了解。当年为了筹措支援义军的经费,老淮阳公暗中成立了数家商号,由几个心腹之人在明处管事。靠着淮阳公的门路,生意兴隆,后来这几家商号全由文英背后主持。赵文英见桃源的不少商品在大宋销路很好,便想通过这几家商号代理销售,获取更大的利润。若是别的官宦执掌市舶司,首先想到的就是通过官面上的手段,强制把代理销售的权利拿过来。赵文英却是分得很清楚,官是官,商是商,商业上的事情还是通过商业上的手段解决。这也是她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执掌市舶司,竟能将大宋的海外贸易拓展的更加兴旺,众多海商心服口服的根本原因。到了桃源,惊诧于桃源的繁荣富裕之后,赵文英以商号老板的身份,谈下了不少协议。言谈中她注意到民主政府的存在,从侧面了解一下,虽然成立不久,似乎这个民主政府更有潜力。桃源在立国之前已经和大陆有生意往来,因此注意到桃源商品好销的不只赵文英一人,谈下的协议获利虽丰,却算不上最多的。赵文英当机立断,带着春兰搭乘桃源到民主政府的班船赶到滨海。

来到民主政府,赵文英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混凝土房屋。在桃源时没有注意这个问题,是因为桃源开发已久,往来的商人都把混凝土房屋当作普通的石头,没有留意混凝土房屋与石头房屋的细小差别。别的来民主政府的商人或许也有人注意到了,却没人关心这个问题。赵文英不同,她还考虑着如何帮助兄长对抗大金,对于这种能够建立坚固房屋的东西很感兴趣:如果用来修筑城墙……她当天就去四海商会商量包销混凝土的事情。此后的发展前面已有介绍,种种经历不必多说,其中少不了要和刘星羽打交道。回想这几日的情景,少女心里不由泛起层层涟漪。

当日从四海商会回来后,刘星羽果然找来了一些书籍报纸还有民主政府的法律条文给她拿来。文英看了数日,对一些新名词有了初步的了解,不可避免的,对于那个在报纸上经常写出奇谈怪论的三公子也颇为好奇,尤其引起她注意的是这个三公子经常在文中呼吁男女平等,不过也仅限于好奇,迫在眼前的事情是定下包销和代销民主政府在大宋的特色商品,这几天,文英又发现了几种很有潜力的商品。又过了几日,文英怕日长生变,便联系四海商会的经理要求再次商谈。这几日刘星羽也没闲着,兴头十足的联络商会的股东商讨。见他难得对商会的事情这么热情,大家一致商定把决定权交给他。听了经理的传话,刘星羽决定第二天亲自去四海商会谈判。

第二天,几人到了四海商会,文英带着春兰,刘星羽还是一个人,经理奉上茶自去忙了,留下三人在房间里商量。

开始还有些话题,关于合作的事情啊什么的,双方都有意向,三言两语就把大的方向定下来了。星羽和文英都不是抓具体工作的,细节上的东西两人商量不来,说着说着就有些冷场。若是和旁的什么人说话,没什么说的了星羽自然告辞,今天却又不同,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概念:男女生交谈的时候,绝对不能这样以冷场结束,如果出现冷场,男生应该负责找话题。可怜星羽平日里考虑的都是事关民主政府发展方向的严肃话题,绞了半天脑汁,除了绞出些“和女人谈话就应该夸,首先夸她漂亮,实在不漂亮就夸她温柔,不温柔就夸她善良,不善量就夸她有气质”等等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的想法外,竟是找不出一点儿适合现在情况的话题。最后才无奈的想起一句:“今天天气还不错,赵兄,在这里还住的惯吗?”

刘星羽在那费尽心思找话题的时候,赵文英却在一旁越来越提心吊胆。本来商量好了事情没多少要谈的文英就想告辞,看刘星羽不住皱着眉头思索,她暗暗担心,莫非要提出什么不好出口的条件吗?坐在那里担心了半天,星羽冒出这么一句,文英心道:“来了,下面恐怕就是条件了。”小心的答道:“此地气候宜人,我还住的习惯。不知刘兄还有什么问题吗?”

“习惯就好。哦,对了,不知道赵兄是怎么注意到钢筋混凝土的?”

“怎么,难道者还要保密不成?那刚才刘兄如何会同意合作呢?”

“那倒不是。只是这混凝土房屋摆在明处,在赵兄之前不知有多少人见了竟没有发觉,若不是赵兄,还不知要多久才有人知道。严格说起来,比混凝土坚固的材料不少,不知赵兄看中了哪一点。”

“其实我在桃源也把混凝土房屋当作一般的石头房子了。只是到了滨海,想起此处初建步过一年有余,若要开采石头建房,时间上只怕不够,这才仔细观察,发现了一些不同之处。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建起这么多房屋,想必用混凝土建房速度要比用石头快吧。”

“不错不错。不过,混凝土实际是用水泥,石子,砂子掺在一起加水拌和而成,其中只有水泥需要专门的生产,砂、石都是就地取材。若是用量少了单价很高没什么意义,用量多了不知赵兄能不能销得完?水泥可不像石头,可是不耐久存的。”

“当真如此?混凝土当真就是那个什么水泥和砂子石头拌在一起得到的吗?如此说来,它的用法应该很简单啦,在哪里都可以用吗?”

“这个,差不多吧。”

文英闻言一惊,道:“刘兄,你到底所为何来?”

刘星羽却是觉得奇怪,“赵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兄,混凝土可以快速修建起坚固的房屋,使用又方便,范围又广,我不相信桃源和滨海无人,看不出混凝土若是用在军事上会有多么大的影响。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拿出来,必然另有所求。但请明言无妨。”

“在商言商,所求得无非是个利字。至于赵兄所说的军事上的影响,我倒是觉得,单纯从军事角度谈军事,其实是一个误区。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一个国家和地区的军事力量,要综合考虑当地的政治、经济、人民、科学技术水平等等。我等经商谋利,不也是增加国家实力的一部分吗?”

“哦,愿闻其详。”

话匣子一打开,两人就收不住了。一个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感觉很久没像今天这样才思如泉涌了;一个是不论经商还是从政都有相当的经历,偶尔听到恰到好处,和自己的经验相对照,感觉豁然开朗,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又激发出新的思想火花。两人说的兴高采烈,都暗生知己之意。直苦了边上的春兰,听了半天不知所云。

刘星羽说得高兴,一时顺嘴道:“赵兄能有如此见地当真不易,便是这天下的须眉男儿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见识呢?”

赵文英一时不觉道:“与刘兄比起来,我真是自愧不如啊……啊?刘兄你说什么?”春兰原本听得昏昏沉沉的,一听此话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忙推了文英一把。

坏了,说错话了!刘星羽反应过来赶忙补救,“其实赵兄…啊不是,赵小姐,这个出门在外这样打扮确实方便一点。啊那个,其实民主政府已经颁布法律规定男女平等的……”

赵文英这才明白自己的女儿身份已经被看穿,只是自己扮作男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大宋处理市舶司的事务都是扮作男装的,若是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来。难道是有人走漏了风声,那他还知道多少自己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文英还想确认一下。

“上次在这见到你我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就是知道。你放心,别人都不知道,我谁也不会告诉的。”刘星羽忙着打保票。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就是图个出门方便而已。”赵文英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心里在想: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再联想当日在码头,星羽和一个女子亲密的交谈,这次又轻易的看穿自己是女扮男装,难道,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说起话条理分明,想问题深入透彻的年轻人竟是个脂粉堆里打滚、风月场中老手的纨绔子弟吗?想到这里,文英心里不由一痛:可惜啊。

“就是就是。”刘星羽不知文英心里的想法,还道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不会有什么误解。只是这样把话说开了,他又不知该怎么接着往下说,又要绞尽脑汁想话题。

文英见刘星羽又皱眉思索,还道他在打她的什么主意,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带了春兰要走。回头看刘星羽殷勤的出来相送,到底有些不忍,又不甘心让此人一身的才华荒废,放缓脚步道:“我这几日看你送来的报纸,注意到有个叫三公子的文章写的很是新颖,才华颇高,不知道这个三公子是何许人也,刘兄不妨多结识结识。”

“嗯,那个啊,也没什么啦。”

文英闻言有些奇怪,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刘星羽。

“嗯,其实,我就是。”见这样说文英还不太明白,刘星羽干脆说:“那个三公子就是我。”

“是你!?”这下子,不仅大出文英意料之外,春兰也是大吃一惊。

“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掌握了一种正确的思考问题的方法而已。这样吧,今天下午你们有空吗?我带你们去见几个人你们就知道了,真正的高明之士大有人在。”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