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孔璋再次来到刘府,刘府却是难得的冷冷清清。原来今日有批特别的人从桃源过来,刘星羽和几个研讨会的核心成员不敢怠慢,都早早去了码头接船。缺了核心人物,其他的人很快散了。此时,研讨会(全称是民主思想与政策研讨会)已经在中华民主政府控制的地域范围内全面铺开,各个镇里大多以中华民主共和党党员为核心,进行民主思想与政策的研讨,各村也有派下去的工作组开展工作,研讨会也有了正式的场所,很少在私人的府第举行。只有刘府,作为一个习惯还是有些熟人来研讨。以前常来刘府的学员,也大多外出到地方主持一个方面的事务,胡图回到阳朔县担任县长(他可是高票当选)。孔璋还留在滨海,自己租了房子住下,担任了一个学校的教员,平时有空就往刘府跑,刘星羽在就和刘星羽讨论,不在就和其他的人研讨,有时也下到基层去学习,思想进步很快,不久前和刘星羽合作发表了自己的第一篇文章――《论科学之儒与儒之科学》,反响挺大的。跟他来的那个书童,被他送进了学校,说是要培养成一个符合社会需要的人才。
是谁来了居然有这么多重要人物去接,孔璋一边想着一边向码头走去。

码头上总是那么热闹,如今不仅是桃源,大宋乃至大金的许多商家也敏锐的注意到了中华民主政府的商机,每天搭乘桃源班船往来的商人中总有一些是来自大宋和大金商人。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情感,中华民主政府的人对大宋的商人要亲近一些。当然,表面上还是做到了一视同仁的。

今天的码头更是人山人海。“快看,桃源的船队来了。哇,护航的竟然是海军司令的座舰!”

船靠码头,一员英武的将领走向迎接的人群。“刘委员,中华民主政府海军司令员易北行向你报告,此次从桃源出发共十二条船一千余人,全部平安抵达。”刘星羽一边向他点头致意一边看向船头。

“星羽。”伴着一声呼喊,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走下船来。

“二姐,你来啦。”刘星羽迎接上去与那女子握手。

周围的人群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民主政府实行男女平等政策,连带着婚恋之风也趋向自由,尤其是在滨海风气更加开放,男女之间公开做出牵手的亲昵举动并不鲜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已经成为男女确定恋人关系后的一个仪式,所以没多少当地人注意到这一幕。边上班船上正走下来一位面色清秀的年轻公子,带着伴当从旁边经过,看到二人比较亲密的表情,还以为星羽和云秀是一对情侣,心中暗道:这里的风气果然与大宋不同。不由多看了几眼,脚下不免有些慢了。见二人注意到了自己,轻轻点点头笑了一下算是赔礼,转身自去了。

刘星羽道:“一年不见,我才发现二姐居然这么漂亮,吸引力居然这么大。”

云秀轻轻啐了他一口,“跟二姐也这么说话,还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没我管着你怎么花言巧语地哄骗别家的姑娘呢。”

肖飞也来接船,上前见过礼道:“云秀小姐来了就好了,星羽也就是在你面前还表现的比较轻松。你不在,他整天一付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比我们大多少辈呢。”

“我才没有那样,是你自己三句话不离法律条文,害得我和你讲话总要考虑好半天,老怕不小心说错了引发法律纠纷。我和史大哥谈话也挺轻松啊。”

云秀看似很随意的问道:“对了,史大哥呢?他怎么没来?”

“啊,他负责的那一块有点事情,我们回去再谈。”云秀和刘星羽、肖飞三人上了一辆车离去。

到了刘府自有人安排,三人转到书房说话。在路上,刘星羽已经跟云秀说了不少这一年来发生的事,云秀也不说破,偶尔问上几句,边上肖飞似笑非笑的看着。进屋坐好,云秀把脸一沉道:“小弟,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了?刚才你讲的那些事情,肖大哥和史大哥早就写信给我说了。你倒好,这么长时间一封家信也没有。怎么,还生家里人的气吗?”

刘星羽扫了肖飞一眼,低声道:“肖大哥,你怎么不提醒我?”

肖飞一脸无辜的摊了摊双手道:“一路都是你在讲话,我没机会啊。”

云秀弯起一根手指敲了敲桌子,“别转移注意,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刘星羽道:“我怎么会生家里人的气呢,再怎么气谁也不会气二姐你呀。都怪魏源那个老夫子,鼓动父亲称王,害得我们家庭内部不睦。”在他想来,云秀一直和魏源不对付,这一年来大家都走了,就留云秀等几个在桃源支撑场面,指不定吃了魏老夫子多少苦头呢。把事情引到魏源头上,一定能引起云秀同仇敌忾之心,自己也就过关了,这就叫祸水东引。

云秀听了却是展颜一笑,“你呀,说实话了吧,还是对桃源的事情心存芥蒂,一开始史大哥来信说我还不太相信呢。每次我们给你写的信,你就是给我们寄一篇文章。寄文章有什么用,报纸上不是都登的有,比你寄回来的还全呢。父亲和大哥每次收到你的信,都是先喜悦万分,看了又失望,虽然他们没说什么。我每次替你向他们道歉,他们还帮你辩解说:‘小三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新创基业,什么都要操心,难得有空的。有这么一封信来,知道平安就好。’弟呀,不是我说你,意见不同大可以摆出来商量,要革命也不是把父子兄弟之间的亲情革掉吧。”

“你说的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明天我就写封家信。”刘星羽见躲不过去,赶忙承认错误,表示马上改正。其实上次和史更新谈过以后,他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只是一来事情多,二来也是人的惰性,想着这么久没写,再等几天也无妨,居然一直拖到现在,被云秀一说,自己也觉得理亏,所以才想着借魏老夫子过关。“不过,姐,你不是对魏老夫子很不以为然的吗?怎么刚才…难道说…”刘星羽心思飞转:难道二姐的芳心被魏老夫子俘获了?这个魏老夫子年纪是大点,人品学问自然是没说的,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人生阅历也很丰富,两人在桃源,分属不同思想阵营,交锋是免不了的。这种本是对手,却为对方的人品学识所倾倒,由恨生爱的故事,他可知道不少:爱情有时候实在是疯狂而又荒唐,年龄和距离不是障碍,身份和地位不是问题,一切在常人看来不般配的因素都是更加投入的理由。

云秀却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刘星羽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念头,听他这么一说,道:“其实从前我们对魏老夫子多有误解…咦?好啊,你刚才提魏老夫子是想引开我的注意吧。”云秀刚一解释,马上反应过来。

“云秀小姐不要生气,星羽也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会为自己开脱的。不然,他肯定是找一堆理由来辩论,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肖飞在旁边说。转过头,他又道:“星羽,也只有云秀小姐才能把你吃得死死的,我和史大哥劝你几回了也不听。”

“就是就是。”刘星羽在一旁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听到后面有点不对劲,“谁被她吃得死死的,有道理我就听呗。”说着又想起一件事,“二姐,听你的口气,你和魏老夫子前嫌尽释啦,莫不是…你对他有了一种非同一般的好感?”

“你在乱说什么!”

“星羽!”

室内其余两人齐声对刘星羽喝斥,刘星羽一脸的委屈和不解:我说什么了?!坏了!难道这两个人才是一对儿,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啊,赶紧想法子补救。他一下站起来道:“你们好久不见了,肯定有不少话要说,我去看看饭准备好了没。哎不对啊?肖师兄,你不是和燕茹师姐…难道说…姐,燕茹师姐这次来没来?”正说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云秀。”

“史大哥。”

刘星羽一看,史更新来了。连忙拉起他道:“走走走,咱们看看饭好了没,让他俩先聊会儿。”

史更新奇怪的站在门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秀“扑”的一下笑出声来,“小弟,你这唱的是那一出啊?”

肖飞也上前打招呼:“史大哥,你来了。”转头对刘星羽道:“饭好了自有用人来喊,还用你去看?再说了,要出去也该是咱俩出去,你拉着史大哥干嘛。”

怎么,又搞错了吗?刘星羽尴尬的松开手,自我解嘲道:“我唱的是‘乱点鸳鸯谱’。”

经这么一闹,室内的气氛为之一松,四人重又落座。肖飞笑道:“早在桃源的时候史大哥和云秀小姐就互相倾慕了,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有星羽这个不解风情的毛头小子才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开窍了,倒是想到了这个方面,可惜接连弄错了对象。不过,我和燕茹的事他倒观察的挺敏锐的,真不知他是装傻还是假傻。”

“那时候在桃源,二姐和我们几个人总是在一起的,对我们的态度也没什么不同,我怎么会注意到其中微小的差别。还有,在我印象里二姐一直是那个黄毛小丫头的,谁会注意到她?现在看看,”刘星羽说着,仔细打量了一下云秀:肌肤白里透红,头上青丝如云,双目眼波流转,“不得不承认,二姐确实挺漂亮。”

自打史更新进来,云秀表现的温柔文静了很多,听星羽说完,微微低头抿嘴一笑,眼光却是始终看着史更新。

史更新大概猜到了刚才他们的话题,不愿再继续下去,问云秀道:“一路上还顺利吧。”

“嗯。”

“老师还好吗?”

“嗯。”

还待再问,刘星羽有点等不及了,他还有个大大的疑问呢。“好了好了,这些话你们两个私下再说吧。姐,你刚才说从前我们对魏老夫子多有误解是什么意思。对了,还有革命的事你怎么知道,这可是我们从桃源出来以后才提起的,现在也只限于很少的范围内流传。”

“怎么,史大哥和肖大哥没跟你说吗?我们通信的时候都说的很清楚啊?革命的事也是史大哥告诉我的。别担心,没有违犯保密纪律,我也是**党员,肖大哥和高大哥是我的介绍人,高大哥回桃源的时候履行的入党手续,以前属于民主政府南洋支部,现在转到民主政府中央支部,这是我的党证,请支部书记检查。”说着,云秀掏出一本印制精美的小本子递给刘星羽。

刘星羽讪讪的接过本子翻了一下又还给云秀,道:“他们没给我说呀。”

“是啊,每次提起桃源你都不能冷静,这么多事情当然给你说不清。”史更新道,“云秀,还是你给他讲吧。”

“好的。其实魏老夫子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的拥王派,他一心拥立父亲称王,也是为了让桃源有自立的根基,对以前我们在桃源的做事方式,他还是赞同和可以接受的。只不过当时我们受他赞同拥立这个表面现象所蒙蔽,没有和他做深入的交流,产生了一些误会。父亲称王,桃源自立,你留下君主立宪制的方案远赴山东,他对你的想法大加赞赏,后来和老师联手,驳得那些鼓动王权至上的人无处容身。你的君主立宪制设想能在桃源顺利实施,魏先生起的作用很大。你该知道魏先生对父亲的影响力吧。后来你们在山东办报纸、印杂志,还有你每次寄回去的文章,魏先生无不关注。他常常感叹‘当年因一时意气之争,与三公子当面错过,未能深入地交流,实乃此生一大憾事’。现在他对你提出的很多观点都很赞同呢。对了,这次我来还带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回头吃过饭再给你们介绍一下吧。”

“这么说来,我们在桃源所作的工作没有完全白费?最少把魏老夫子给影响了。”刘星羽沉吟道。

“何止是魏老夫子。现在民主的思想在桃源可是深入人心,要让他们回到王权至高无上的时代,根本不会有人答应。”

“嗯,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皇权代表的是封建地主阶级的利益,桃源的经济基础是工商业,最少也可以说是资产阶级,出现这个结果也不奇怪。不过,平等呢,桃源也能做到和民主一样的接受吗?”

“这个,还是有些差距。魏先生和老师对平等也是大声呼吁,不过那些先到桃源的人,特别是那些富裕的厂主和船主们,对此有些抵触。后去桃源的流民,由于生活条件比以前好的太多了,对于一些不平等之处也没有很大的不满。现在桃源出现了一种两极分化的倾向:富裕的阶层掌握立法的权利,制定对自己有利的法律;较贫穷的阶层只能依靠艰苦的劳作生活,很难获得和富裕阶层平等的权利。上次要不是你们这里的《婚姻法》传回桃源,严格限制了一夫一妻制,桃源有些议员鼓动的纳妾合法化就通过了。”

“是啊。看来改变人们的思想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桃源也算是中华民主政府的一面镜子,以此为鉴,可以让我们发现很多忽视掉的地方,促使我们把工作作的更好、更细致些。好了不谈这些了,要乐观一点,毕竟我们的工作没有白做。对了姐,上次我和史大哥谈话的时候,他说你在桃源风生水起,那你都作了些什么呀?”

“没什么,还是女子学校的事,就多办了一份《女报》,提倡妇女解放和男女平等。到这边来了,我还是想负责在桃源的事。”

“哇,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啊!了不起。那你到这边来,还是继续负责教育工作吧,下次代表大会我提议教育司从文宣部独立出来,成立一个教育部,你担任教育部长,不光是妇女的教育工作,还有儿童、青年、工人、农民,反正和学校沾边的你都管,嗯,军队这一块要不要独立出来?最好还是让国防部的专业人士负责,不过教育部也要管,两个部门的权限划分回头召集起来划分一下。还有借此机会干部培训学校也该成立了,不能老是抽调军队里的人。”刘星羽自顾自说着,开始陷入沉思,考虑两个部门之间的协调问题,二龙治水搞不好就是没人承担责任。

“吃饭了。”外面传来用人的声音。刘星羽还在沉思,没有反应。

“好了星羽,先去吃饭吧,这个问题可以把人召集起来一起讨论,不要一个人在这里钻牛角尖。”其他三人对刘星羽不时会神游物外的情况早就见多不怪,叫醒他准备去吃饭。

“你呀,老是这么神神道道的。难怪别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你视而不见。”会这样说星羽的只有云秀,看来她对星羽连着两次乱点鸳鸯谱还有点耿耿于怀,“都十七了还没有开始注意女孩子吧。”

“啊。嗯,主要是没见到像二姐这样漂亮的,以前和二姐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我的审美眼光自然也高了,一般的庸脂俗粉难入我的法眼。”史更新和肖飞队望一眼笑了:也只有在云秀面前,刘星羽才会表现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