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界的首次接触,意外变成了误上贼船,孙武还没有时间感叹人心险恶,就被另一个大震惊给弄呆了。
“这……你……小殇你也被他们抓了吗?等等,这怎么可能?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被云路天梯吸下来啊。”

“镇定!镇定!不过是一点小场面,小小的乡巴佬不要吓得尿湿了裤子。”

“我才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啧啧啧,原来你以为我是那种会放朋友一个人陷入险境的人啊!我会是这种人吗?”

“我哪知道,你是心理变态啊!咦,这么说,难道你也被云路天梯吸下来了,是这样吗?但那个时候……”

孙武百分百肯定,当时被吸入龙卷狂风中的人仅有自己,绝对没有小殇,如果有,以她的身体绝对无法承受那种巨压。

“你被云路天梯吸走以后,我有跟着跳下去找你喔……时间大概相隔个十五分钟吧。”

“十五分钟?那时候云路天梯已经消失了吧!”

“当然啊,我又不会武功,也不会金钟罩,一定是等到云路天梯消失以后,才能跳下去找人啊。”

“等等!说到这个我就火大,你是不是早就已经计算出云路天梯出现的时间,故意让我被吸进去的?这种恶作剧太过分了啦,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危险?差一点、只差一点点我就没命了耶!”

想到当时的惊险,孙武又急又气,自从金钟罩练上第四关以后,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遇到九死一生的险境了,小殇虽然平常就爱恶作剧,但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NO!NO!不只是一点,你距离没命还差好大一截。根据计算,这次云路天梯出现的时间一共十七分钟三十六秒,你晚餐吃得饱饱,能量充足,金钟罩第五关与风速风压相互抵销,支撑完十八分钟的机率有六十巴仙,因此突破第五关的机会有三十八巴仙,恭喜你幸运中大奖了。”

“你……你可以计算得这么准?”

“计算东西当然要准,不然如果像你一样,时间、地点都算得一塌糊涂,这样子还开挖地道,那不是注定白忙一场?”

“完好无事的机率只有六成,这样子你也敢赌?”

“完好撑过云路天梯的机率有六十巴仙,加上轻度与重度伤残的二十四巴仙机率,你会没命的机率才十六巴仙,比被凤姐生气时候用力一抱的致死率还低,为什么不能赌?”

“你这么说我就……”

答不上话了。至于为什么从天上摔落会没事,九成九的可能,小殇是降落而非坠落,孙武早就怀疑她有某些可以短暂飞行的法宝,毕竟老爹那台会飞天的哈雷是她维修,就算依样再造一台类似的东西,那也是毫不出奇,只不过问她一定得不到答案就是了。

“重点不是这个,小殇,我们遇到坏人了,这是一艘贼船啊。”

“这个世上只要是人,就都是坏人,你遇到坏人是很正常的,不过你不用难过,因为我已经替你报了大仇了。”

“啊?什么大仇?”

“你掉下来的时候,穿破他们的甲板,压伤了他们三名士兵,大概都是骨折一类的轻伤。”

“这件事情我听说了,对那三位先生真是很抱歉。”

“为了把那三个人抬去治疗,附近的士兵都围了上来,我在这个时候也掉了下来,穿过你弄破的那个洞,造成了十六个人全灭的辉煌成绩……这下帮你报了大仇吧?耶!”

再次张开大口,孙武只能无言以对,打死自己都不相信小殇会只是简单地落下来,她不会武功,一定是使用某些法宝降落,落地瞬间立即疯狂扫射四周,可能是喷火,又或是喷发致命毒气,敌人猝不及防,肯定死伤惨重。

只是,即使对方是“贼船”上的“贼人”,即使立场已经是很明确的敌人,孙武还是对小殇的辣手很难释怀。不管怎么说,十六个人,十六条生命,就这么样地被断掉,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不要多说废话了,你想不想看看这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想啊,但是我现在真气提不上来,有武功等于没有,怎么跑出去看?”

“唉,同学,昨天你一点都没有学到吗?要看什么东西,并不一定要跑出门才能看啊。”

小殇提起腰间的一个香囊,这是她成为法宝制作师的时候,村长老爹送她的重礼,太平军国时期来自西方的珍异法宝,虽然外观只是一个小小香囊,但内里可以装放的空间却号称近趋无限,是一件突破物理常识的不可思议重宝。

法宝-藏天袋。

从小时候开始,孙武不晓得看小殇从藏天袋里拿出过多少东西,很多法宝他虽然不会用,但却早就看得眼熟,现在一看到小殇拿了个圆镜出来,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

“四神镜?你落下之前,放了多少窃听虫出去啊?”

小殇没有回答,白嫩的小手在昏暗镜面上擦几下,镜面便渐渐浮出影像。经过一再的改良,窃听虫能够窃取的,早就不只是声音,连影像也可以实况传播。

尽管之前就知道自己身在船上,但却没有想到实际情形会是这样,本来小武就有点疑惑,因为自己偶尔在村子最高处,趁着天空晴朗无云的时候往下看,下方都是青翠的山林,放眼望去也全是陆地,梁山泊的岛基会随风向飘动,可是也都在一定范围内,从来不曾飘到大海之上,为何自己会摔在一艘船上?

这些问题的答案,在看到这艘船全貌的瞬间,得到了解答。

这不是一艘普通的船只,是一艘威风凛凛的铁甲军舰,而且还不是一艘如书本中记载的那种普通炮舰,因为这艘铁甲军舰赫然漂浮于空中,正穿云破雾地航行。

难怪自己从云端摔下来可以毫发无伤,因为自己并不是从天空摔到地面,这艘船既然隐藏在云层里,自己摔下来最多二三十公尺,金钟罩第六关绝对承受得住。本来自己对这房间里的装备感到惊讶,但现在也不足为奇,这并不是一个装配了法宝的豪华房间,整艘飞空军舰就是一件超大型法宝。

看那洗炼的外形、粗大口径的重炮、飘扬的旗帜,孙武完全可以感受到这艘军舰的威力。梁山泊长大的孩子,对使用法宝都不会陌生,可是这么超大型的法宝别说看,就连听也没听说过,太平军国结束后的这些年里,外界看来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这样一艘铁甲军舰,如今就为了梁山泊而来,以它超乎想象的装备与技术,只要确认方位,就可以直上云霄,在所有村民全然未觉的情形下抵达梁山泊。

那个纳兰元蝶显然对梁山泊有很大的**,船上的士兵也满是肃杀之气,这些人一旦进了梁山泊,会造成什么后果简直无法想象。村里的人尽管当年也打过仗、混过江湖,但却已放下兵器多年,成为安于和平的农民,碰上了这群受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如狼似虎,又怎么会是人家的对手?

想到梁山泊里火光烛天,村民尸横遍野的惨状,孙武整颗心狂跳起来,不安地望向小殇,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一点好消息,像是这艘船未必找得到梁山泊之类的。

“整艘船的外壳很新,是这几年之内新造的,不是挖掘遗迹。能让这么重的东西飞上天,导航技术应该不错,只要计算龙卷风的轨道、风速、我们落下来的方位,就可以反推回去得到梁山泊的方位,几分钟之内就有答案,他们到现在还没算出来,航行技术比我估计得低,但也该差不多了,把航行时间算进去的话,最快在几个时辰内,你就可以和梁山泊说永别了。”

“你、你不要说得好象事不关己一样,那是梁山泊,也是妳的家啊!”

“房子倒掉,再盖就好了,不用伤心。”说得一派冷漠,小殇比了个房屋倒掉的手势,耸耸肩表示无奈,还有余裕拍拍孙武肩膀,像是安慰似的叹口气。

“屋子被毁了可以重建,但是家人死掉就活不过来了啊,小殇,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些都是妳的家人……”

“吵死了,你不是就在这里吗?”

“啊!”

短短一句话里,好象有着很多的意思,孙武一时间难以把握,却看到小殇突然凑近过来,一张天使般的秀美脸蛋,表情非常难看。说得正确一点,平时就已经臭着一张脸的表情,现在更是“臭气熏天”,完全表示了她目前的不悦。

“一个用不了武功的伤残病人,还在这里喷什么口水?乡巴佬,倒下睡觉去吧!”

就像平常一样,雪白的小手突然间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就拍击在孙武左太阳穴上,劈哩啪啦的紫色电流乱窜。没有金钟罩护身,被电流一殛,孙武全身颤抖不休,几乎是立刻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一次……是太阳穴啊……)——

这一次的梦境似乎久了些,毕竟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身体实在很疲惫,一倒下去就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担心梁山泊即将发生的浩劫,梦里尽是过去发生在梁山泊的种种,其中最多的画面,还是与姊姊在一起的时候。

姊姊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从不想让她伤心难过,但是为了离乡的问题,近年来姊弟两人发生过无数次的争执。

每次翘家行动失败,自己被抓回家去,姊姊都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也会重重处罚,但是比起那些落在身上的板子,更让自己难过的……是她脸上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梁山泊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直想要逃出这里?”

梁山泊从来没有不好,自己从小就知道它是人间仙境,但太过美好的仙境,反而显得不真实,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世界人心险诈,看看那些新进来村里的人吧,他们好不容易放下外界的恩怨,你一旦出去,外界的那些陈年纠葛,就会重新找上门,那不但危险,而且多年来的努力就毁于一旦了。”

但即使是危险,即使会在外头遭遇不测,自己还是想要出去看看……因为那是自己的人生,现在这样的生活,不仅无法独立,还让自己常常觉得像是被养在笼里的鸟,气闷得窒息……

“啪!”

**辣的疼痛,伴随掌印出现在自己的脸颊上,自己与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发生冲突,还让她首次破例打了自己耳光……在这之前,自己不管作什么错事,姊姊从没有动手打自己的头脸过。

其实,离家所争取的独立,其中一半以上的用意,是为了不想再拖累人!

姊姊长得并不漂亮,这点自己想不承认都很难,以前自己小时候还被其他年纪的孩子嘲笑是“母猪的小猪弟弟”,结果没等自己为了这个和他们打架,酒醉中的姊姊就伙众冲到对方家里,把那双“教子无方”的父母打成重伤,一个飞仆到街尾,一个飞上了天花板,连他们家的那条狗都筋折骨断。从此再也没人敢拿这件事来取笑,反倒是自己在之后的好几个月里,看到受害者全家就不停鞠躬道歉,又是送菜、又是送猪肉,几乎没脸见人。

自己的个性其实没有那么温和,也常常有忍耐不住想发怒的时候,但是有姊姊和小殇在,自己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机会,甚至连冲动都还来不及产生,对方就已经被拆皮煎骨,灰飞烟灭了。这样想很厚颜无耻,不过……还真是有些好笑。

姊姊的相貌不美,年纪也三十好几,不算年轻了。每个女人都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幸福,姊姊最精华的青春岁月全部耗在自己身上,要是自己继续留在梁山泊,要是自己不离开,她的人生就会被自己一直耽搁下去,这点自己已经明白许久了……

村子里还是有姊姊的仰慕者,像是卖猪肉的胡伯伯、教书的李叔叔,他们每天都跑来喝酒,又一直维持单身,尽管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意思。这两个男人的条件都不错,胡伯伯高大英伟、李叔叔温文儒雅,各有不同的魅力,自己完全搞不懂,他们到底看上姊姊哪一点?或许,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欣赏姊姊的开朗、热心,还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吧。

或许,姊姊以前也曾经漂亮美丽,因为自己假设过,姊姊瘦下来应该不难看,只不过打从有记忆起,姊姊就是这么肥嘟嘟的胖模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无从想象。然而,姊姊少女时期的样子却不是没有人看过。

许久之前,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村里曾来过一个怪怪的新移民,他不像其余移民一样定居,而是每次云路天梯贯通,他就会出现,最多几天以后就离奇消失,也没有人对此多问或多谈。那个叔叔好象是姓洛,与姊姊是旧识,每次出现就是跑到酒铺里来,什么别的地方都不去,与姊姊一杯又一杯的拼酒。

“姊姊,洛叔叔是你的情人吗?”

幼时的自己,曾经这样问过姊姊,但姊姊当时的表情异于平常,看起来比小殇的招牌表情更臭,自己差点就被吓哭了。

“要当我的情人,必须是猛男中的猛男,这头瘦皮猴的鸟样子配吗?”

记忆中,洛叔叔的个头虽然瘦,但相貌却非常俊雅,看来比村里的任何男人都更帅更潇洒,姊姊的说法是故意奚落人了。而其中一晚双方都有醉意了之后,洛叔叔从怀中取出一张陶瓷版画,无限伤感地对这版画中的女子落泪。

“凤凰儿,凤凰儿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妳……”

“喂喂喂,不要像死了人一样鬼吼鬼叫,我人就在这里,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啊?”

当时洛叔叔的表情,自己记得很清楚,他抬头看了一下姊姊,却好象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又把视线转回手中的版画,再次落泪。

“瘦瘦的凤凰儿~~~~”

那声呼唤情深意真,悲伤恳切,听来着实令人感动,不过当事人的感觉似乎不是这样,因为姊姊拎起地上的重酒坛,像使用杀人凶器般往洛叔叔的头上砸下去,血光迸现,桌翻椅斜,地上顿时又多了一具蟑螂似的醉尸。

自己没有看到那张版画中的人,但后来回想起这段往事,觉得姊姊年轻时候可能真的瘦过,而瘦瘦的姊姊是不是也漂亮过呢?这点无法想象了,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洛叔叔只来了那短暂几年,之后就如同他离奇的出现一样,就此神秘消失,没有人再提过他,仿佛从没存在过这么个人。

但自己不会忘记,在洛叔叔曾经造访梁山泊的一个夜里,他陪自己做完金钟罩的练习后,曾与自己做过约定。

“小武,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我完全可以体会凤婕的苦心,如果你能在这里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对梁山泊有一丝怀疑,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该拥有自己的人生,那么当你想要振翅高飞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把你……所应得的东西还给你。”

对当时年幼的自己而言,大人们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不过洛叔叔说到“好地方”、“好事”时的表情,好似相当不以为然,像极了纳兰元蝶听自己叙述梁山泊内情形的样子。

梁山泊到底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他们的表情都这么古怪?自己在梁山泊生活了十四年,再没有比自己更清楚梁山泊状况的人了,如果有不对,难道自己这十四年的人生,全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真实的感觉再一次涌向脑海,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漆黑一片,自己昏睡在床上,感觉依稀有些相似,好象不久之前才重复过这样的处境。那么,刚刚醒来所发生的那些事,全都是作梦吗?梁山泊有没有遭遇危机?这场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哦,你醒啦,那就转转头,让脑袋醒一醒吧。”

“唔,是小殇吗?我刚刚是不是在作梦啊?村子没事吧?”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听到“没事了”三个字,孙武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小殇的话显然没说完,所谓的没事有着不同解释。

“战斗已经结束,前后历时八分十七秒,所有村民全部投降,半个抵抗的都没有,大家都很乖很老实,配合度也高,现在已经被分开囚禁与拷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哪可能不担心啊!”

仅有的一点睡意都被吓醒,孙武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恰好看到黑暗中一抹幽光,小殇正使用法宝四神镜连结窃听虫,窥看外界的影像。

情形就像小殇说的一样,这艘铁甲军舰如今已不是漂浮在云端,而是稳稳停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前方主舱门大开,千余名持枪配剑的武装士兵排列队伍,正把已降服的村民捆绑上铐,一部份送上舰艇,一部份则是与其他女眷老弱一同囚禁。

地面上看不到血迹,但却有明显炮火轰击后的痕迹,几间屋子正在熊熊燃烧,看来村人们并没有抵抗,一看到这超乎想象的巨舰驶来,主炮威吓性地连发数击后,所有人就爱惜生命地投降了。

(还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看到四神镜里的情况,孙武松了一口气,毕竟想象中那种尸山血海的场面没出现,着实让他安心不少。只是,这松下去的一口气马上又变得沉重,因为在士兵的刀枪威胁下,村人们颤抖着身体,恐惧地听命行事,动作稍微慢一下,押送的士兵就一枪扫过来,马上就是一道血痕。

村人们的衣衫沾满尘土,眼神空洞而无助,拖着蹒跚的脚步行走,有些人还已经被上了脚镣与手铐,锁链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听起来竟是凄厉刺耳。他们都是孙武认识多年的老实人,也许不是每一个都和孙武亲近,可是每个人都安分守己,孙武很喜欢他们,现在看到大家变成这样,孙武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人群缓慢地行走,里头一个老人不住咳嗽,那是住在学堂附近的江爷爷,平日就有气喘的毛病,身体很弱,现在受了惊吓,走起路来摇摇欲倒,旁边的邻人好心相扶,却惹恼了押解的兵丁,故意伸腿一勾,两个人都滚倒在地,立刻摔得鼻青脸肿,周围士兵见状,却是哈哈大笑,引以为乐。

孙武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以前是曾经从书本里头,看到类似的丑恶人性描写,但书本里的东西变成实际,那个冲击还是很大。特别是,以前看到书里那些仿佛样板戏似的恶人,他都还觉得有点好笑,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肤浅、这样像小丑般的恶人,可是现在他却亲眼见到了。

“小殇,为什么他们对这种事可以习以为常?他们……都还在笑,为什么可以笑得出来?”

“很意外吗?书本里头应该有教过你吧?好听一点的说法,是军纪败坏,但实际上这就是军人的本质。士兵的工作就是杀人,你怎么能要求一个专门以杀害同类为职业的生物,还保存祥和仁爱的灵魂?他们笑,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用不着大惊小怪。”

真的是这个样子吗?孙武脑里很乱。小殇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听起来有道理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理,而自己现在也没时间去管什么真理,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

“大家被这样押解出去以后……会怎么样?”

“梁山泊的住民,有不少都曾经在外头犯过案子,现在被缉捕回去,一定会被多加一条逃亡罪,杂七杂八算一算,多数的人都是死刑,不然就是一些让你宁愿死了算的残刑,特别是那些太平军国的老干部,叛国罪一律是死刑,九族以内不是流放,就是卖为奴隶、娼妓。”

“这……这太荒唐了,里头有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啊,而且,即使是新移民,不管他们以前作过些什么,来到梁山泊以后,他们都已经改过,平平淡淡地度日,再也没有伤害什么人,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们,让他们这样安静过完人生呢?”

“为什么?去问审判的法官,去问受害者的家属啊,你知道他们会回答什么的。”

回答仍是那么冷淡,却又有着钢铁一般的正确性,让孙武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左思右想,脑里的思绪越来越乱,胸口的沉郁压力越来越重,最后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泪水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压抑不住的呜咽哭泣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头回响着。

一开始,少年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家追寻梦想,不管出去之后是生是死,那都是自己的选择,由自己负起责任。可是,初次的探险遭遇却急转直下,碰上了一艘莫名其妙的军舰,因此泄漏了梁山泊的位置,让所有村民的生活被毁于一旦,造成了无可弥补的大错。

看着村人们仓皇而恐惧的表情,孙武觉得那全都是自己的错。依稀记得上次制作滑翔翼逃家失败,被姊姊抓回家去,自己强烈主张自己可以为选择负责,无论离家的结果是什么,自己都会扛起责任来,一向对自己离家意愿为之暴怒的姊姊,那时却闭上眼睛,很疲倦、很凝重地说话。

『蜗牛的壳很硬,它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受,等到有一天离了壳,它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很脆弱的………这世上有些责任,是你一个人担不起的,等到你明白并且遇到,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姊姊的话,现在全都成了最椎心刺骨的痛楚,自己终于明白也遇到了,但却真的为时已晚。

“……小……呜……小殇……呜呜……大家就这样被抓走,梁山泊就这么完了吗?呜呜呜……”

少年的恸哭,获得了回应,在他最伤心与懊悔的时候,一只细细的小手放在他肩膀上。

“小武,别难过,梁山泊并没有完。”

哭声剎时间止住,孙武抬起头来,惊愕地望向小殇。眼前的情形确实是绝境,但小殇的脑袋很好,身上又藏了一堆神奇法宝,甚至还放了一堆窃听虫出去,自己看来已经无可回天的绝路,或许小殇已经找到了一线生机。

“完蛋与死,都只是人生的一种形式,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用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只要你还记得他们,梁山泊就永远不会完。”

“……………你现在就开始说这种话,会不会嫌早了一点?”

“人生大事的准备,永远要趁早。”

碰到这样子的青梅竹马,孙武不但无言以对,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也搞不清楚,小殇到底是神经粗线条,还是真的天生冷血,不过,或许小殇只是不想看男生哭哭啼啼,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脑筋稍微清醒,孙武马上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殇,姊姊呢?姊姊怎么样了?”

“凤姊也被抓了,目前被单独关在船上的一个囚室里,不过房间的卫生水准比我们差很多。”

“单独?为什么单独被关?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所有被带上船的女性都是单独囚禁。船长是女人,特别命令过士兵不准奸辱妇女,不过以凤姊的体型与相貌,小武你可以完全放心。”

“听你这么讲,我现在应该笑着说谢谢吗?”

“不用,你只要趴下来说小殇大人就可以了。”

很荒唐的要求,但不久之后孙武却照作了,因为小殇手上握着交涉的王牌,只有透过她操作窃听虫,孙武才能与被单独囚禁的姊姊对话,而小殇的技术从不曾让人失望,没过多久,四神镜中就出现模糊的影像,认出姊姊身影的孙武立刻呼喊出声。

“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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