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夜空似穹隆般低低笼罩着大地,像是为了要完全地控制和倾轧它,大地因高压而呼啸起风声,像呜咽又似哀号。市公安厅大楼内,深夜调来了一批即将被封存起来的纪录片资料,这是一宗高度保密的案件,案情之离奇之惨烈,不到万不得以是绝然不会再公开了。
森严的警局密号档案室内,相关的证据尘封在那里,最让人内心生寒的是那一把把血迹斑斑的铁锹和消防斧。这些物证历历在目,然而没有什么比被警方一直保密的实际命案现场的影片资料更令人触目惊心的……

电视屏幕上,黑白画面伴随着颗粒粗糙的雪huā点,讲述起一段真实的记录:

一个身穿旧式警服的警员,对着摄像机镜头,小心谨慎地行走在凌luàn的隧道工地上,他要按上级的命令记录下这一刻。

“今天是1997年8月12日,时间是早上9点18分,地点是在10X国道正在施工隧道的工地上。这次事件比上一次更为可怕,工棚里发生了大规模集体自杀事件。现在看那边……”摄像机镜头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移动着。

的确,许多警员正将一具具血ròu模糊的尸体用担架给抬出来,看着这些尸体有的手里正握着自己的舌头,有的活生生挖开了自己的肚子,很难想象这么恐怖的死法居然会是自杀。“大家再看这里……工棚外那一大块被血染红的地界丢着很多他们自杀时使用的凶器……”警员边走边向镜头介绍……

“今天是1997年8月15日,时间是下午1点26分,地点是在原10X国道即将被废弃的隧道外。那么现在,中央派来的专员已经在几位相关学者的陪同下,进入隧道几十分钟了。他们将对引发该事件的‘凶手’进行清除工作……由于现在他们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扰,所以我们暂且只能在这等他们……”

画面在停格了几分钟后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快看,专员出来,他在流血,快跟我过来。”晃动的画面中,一个穿着黑sè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在两个年纪相对较长些的学者搀扶下,慌忙跑出了隧道,“你们那边的,快把救护车开过来……”屏幕中响起一阵嘈动。画面切换以后,那位专员的脸终于变得清晰,只见他此刻正躺在救护车病chuáng上不断地咳血,他用浓重的地方口音催促警员道:“封锁消息,快通知你们上级立即封锁消息,这东西治不了,只能暂时压着……千万别将洞口填埋以免破坏我的石阵格局……它非常可怕……治不了他的……”

……一切隐去……

晃眼十几年,到了一个闷热的夏天晚上,我们的主角张豪雨正独坐在工作室里的电脑桌前,桌上还摊放着一大堆刚洗出来的照片。

这些照片是报社等着要的,他必须在明天中午前、从中挑选出几张拍摄角度以及sè彩都不赖的送过去。

可惜要想从这一大堆纸片中挑选出他满意的似乎真的很难,就好像在即将要输掉第N场比赛前,中国足球教练所说的那样:这一场我们有信心赢。可其结果是,观众们在欣赏了一场巨经典的‘臭球集锦’外,只能期待下一场比赛会好一点。

眼下的张豪雨显然就是一位类似的观众,渐渐布起血丝的眼球在瞥完一张之后,只能叹口粗气期待下一张。

偏偏他又不能学‘专家’的那一套,拿着几张不伦不类的照片到报社主编那去说教:照片这东西可俗可雅,可拍可不拍,通过的未必好、不通过的又未必说明不好云云,话倒是每一句都正确,可惜主编那厮是个暴躁狂,时常将报社写手们不好的作品当废纸扯个稀巴烂,张豪雨还不至于想让这家伙拿自己当废纸对待。

另外,以上这些还不是张豪雨此刻所面对的最大麻烦。

在这样一个天气热到你会认为少了冷气就绝对活不下去的晚上,‘咔咔’两声过后,不知是从哪个年代起就镶嵌在工作室墙壁内的老式冷气机停止了运作。同时,工作室里的荧光灯和电脑荧幕也是啪嗒一声,全黑了。

“靠,你娘的……”原本就想打那拍照者一顿的张豪雨忍不住骂了一句,顿时又想起电脑里玩到一半的单机游戏还没存档,立时追加咒骂的深度,“生儿子没屁眼!”

骂归骂,电还是停了,而且电脑里的游戏也确实没存档。

张豪雨站起身捶了墙壁一拳,打得不重,因为他知道墙壁要比拳头硬。不过这个动作倒是让他看到了自己办工桌旁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画像——一幅夜光版的门g娜丽莎。

黑暗中,门g娜丽莎还在对着他诡异地微笑,绿幽幽的眼睛发散着yīn森的磷光。

这迫使张豪雨mō黑打开了电脑桌抽屉,闷不作声地想找到几天前用过的蜡烛,但就是找不到。

抽屉里的文具杂物被他胡luàn翻动着,发出嘎哩嗒啦的声响。窗外似乎吹起了能把人闷晕的热风,吹得上了年纪的窗玻璃呯呯颤动。而就是在这个时候,除了他寻找蜡烛nòng出来的声音之外,工作室里似乎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一声长长的‘哔’声在一片漆黑中蓦地升起,紧接着工作室的角落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绿sè灯光。

嘎嘎……刷刷……嘎嘎……刷刷

传真机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在大晚上接到传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独处一间乌漆墨黑的房间,而且还有一张诡异的门g娜丽莎笑脸作陪时感觉就不一样了!

所幸,这种状况并没持续太久,黑暗中又传来哔的一声长响,然后一片死寂。

张豪雨僵在那里,平生第一次……不!应该说是平生第二次不用按住脉搏就能数出自己的心跳。

随后,啪嗒一声,电灯又亮了。电脑自动重新开机,光驱嘀嘀嘀开始运转起来。张豪雨的眼睛一适应光亮,就看见在传真机的出纸孔前多出了一张A4纸。

不过他仍坐在电脑桌抽屉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直到太阳xùe跳得不再那么厉害了,他才站起身缓缓的走向那台传真机。

低头一看。在这张A4纸上豁然写着四个大字——生日快乐!

其实,大字下面还有一行模糊的小字备注,张豪雨紧皱起眉头也只能看清这行字的中间有一个阿拉伯数字‘15’,其余的就都看不清了。

下一刻,他的一大票朋友以及同事便捧着一个大蛋糕涌了进来。事实上,张豪雨的人缘一直不错,但始终没想到自己会在生日被吓出一声冷汗,甚至于看到那个圆形的两层蛋糕就会想起门g娜丽莎的微笑。

工作室里回复了往日的热闹,张豪雨也搞清楚了为何在这个平凡的工作日,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来上班的原因。

要在平日,他总是能看到这些一脸正派的同事坐在电脑屏幕前、孜孜不倦地寻找着人体艺术图片的身影。除非是有另外一件更能引发他们兴趣的事,影响了他们学习的雅兴,而那件事,就是集体串通起来吓唬他。

吹灭蛋糕上的蜡烛之后,女人们开始脱离组织自顾自地聊起了八卦,男的打开了音乐并喝起了啤酒。至于张豪雨则捧着块蛋糕独自走到了窗台旁,神情显得有些恍惚,似乎是今晚的遭遇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不过要真说起来,这的确不算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可怕的生日。

“怎么样?平日里老吹牛说自己小时候见过鬼,这次也被吓了一跳吧?”一个穿着蓝sè短袖警服,剪着一头短发的年青姑娘向他走了过来。脸很秀气,但同时又透着阳光的气息,也许这和她的职业有关。

她的名字叫陈佳诺,在附近一带的警察局从事档案管理工作,顺利的由当初的学校班huā成为了一名闲着没事干的警huā。虽说都是huā,但性质截然不同:前者进入某些特殊场合只会让坏男人们为之jī动、雀跃;而后者进入某些特殊场合,却会让坏男人们jī动得尖叫,甚至还会出现跳窗逃窜的情况。大家都觉得这是一种升华。

张豪雨也是这么认为的,当他看着对方满脸的笑意时,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笑道:“你不懂,像我这种真正见过鬼的人,胆子大到你难以理解。更何况,我八岁时的生日那才叫恐怖。”

说着,他还不由地瞅了瞅还挂在墙上的门g娜丽莎,不可否认他被这个老女人的微笑吓得不轻。

“是吗?你八岁时就有人开始整你了?说说看他们是怎么吓唬你的?”

“咳,那鬼要只是单纯的吓唬我就谢天谢地了,可惜啊,它不但没吓唬我,还说我要送我一件礼物……”用叉子不注地搅动着盘中的蛋糕,张豪雨缓缓的把头转向了窗户外头,深邃的目光似乎刺透了时空的阻隔,回到了事发当时。

那是发生在十五年前的事,当时的张豪雨只有八岁,同样是在他生日那天的晚上。

时间约莫刚过十一点,niào意打断了美梦,他无奈的从chuáng上下来并mímí糊糊地走进离chuáng不远的室内卫生间,内卫里的灯是一直亮着的,因为他怕黑。可偏偏他又和其他同龄小孩子一样,总是频繁的小便,并且不分昼夜,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灯一直亮着。

灯光从半开的门里照进他的房间,当他穿回kù子,然后准备快速回到自认为非常安全的被窝里时,很不幸的看见了那个东西,它就蹲在他的木chuáng沿上。

看上去像只乌鸦,但显然它的头却更像一只猫,不过绝对不是猫头鹰。

事实上,张豪雨的第一反应是想尖叫,不过他稚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物体给梗塞了,没办法发声。

至于那只家伙倒很淡定,依然如先前那般蹲在chuáng沿上,眼睛转动着,跟着张豪雨的动作,直到后者蜷缩到了一处墙角内。它全身上下的máo发才突然间连根竖起,呼吸变得急促,像是冬天的风在呼啸:那双疯狂的眼睛在笑,预示着恐怖的死亡。

当然,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那么上天也就太照顾张豪雨了,等到他胆子稍稍壮大了一些,满以为那不过是一只只会竖起máo吓唬人的怪鸟时,对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实实在在的说话,而且还是汉语。

“你比你父亲要胆小得多,他像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小恶霸了。”

这一回,张豪雨终于忍不住要尖叫了,可惜张开嘴巴后仍是没漏出半点声音。

“别喊,喊了也没用,你的声音已经被我吃了。”那怪鸟又开口了,紧接着它又看了看摆放在张豪雨chuáng头的塑料小闹钟,接着道:“我十二点以前必须回去,按照我和你爹的约定,我必须在你八岁生日时,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你。”

几次努力失败以后,张豪雨终于学乖了,他不再无谓的叫喊,只是一个劲的缩在墙角里喘气。心里无助的念叨着,“鬼,我见到鬼了……”

“喂,小子,我可不是鬼,别把我想象成那种低等的东西。要不是你爹不能来,我也懒得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吓唬你。总之,你听好,这个大宅子是你家的祖屋,前院那颗香樟树里藏着你爹为你准备的礼物。记住,榕树里的‘果实’已经成熟了,摘下它,有了契机你就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东西!”

“果实已经成熟了,摘下它,有了契机你就……”

这句话不知道在张豪雨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了多少遍,直到他蓦地从chuáng上惊醒。

不注地喘着粗气,他用稚嫩的小手抹了抹满脸的汗水,然后终于尖叫出声来。

声音传出了房间,不久,一声mí糊的喊声从隔壁屋里传来——是他养父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一声惊愕的叫声“什么事”从同一间屋里传出来——是他的养母。

他们的脚步声开始跑动起来。

就在张豪雨正从指缝里扫视着自己的房间时,灯亮了。

张兴国和他夫人走到chuáng边,看见孩子脸sè刷白,神情紧张,他们焦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养母几乎是用嚷叫的模式责备道:“我告诉过你,小孩子不能看那些关于僵尸的电影,这种东西会让他晚上睡不安稳!”

接着张兴国不以为意的坐到了chuáng上,手臂绕过豪雨的背把他搂在怀里,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张豪雨注目地盯着那只怪物恰才所待的chuáng沿,然后又扭头瞧了瞧自己蜷缩过的那个墙角。他搞不清,刚才发生的事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确去上过厕所,因为卫生间的门原本应该是关着的,但现在却半开着。

望着他无助而又慌张的表情,他的养父母们都尽力安慰了一番:

他们解释说世界上其实并没有鬼怪,他只是做了一个恶梦;他的养母解释了为什么有时候影子看起来会像他们在电视或小说里看到的坏东西;张兴国则向他解释黑暗中的玩具如何会看起来像一个伸出来的脑袋,以及卫生间照shè来的光,在经过玩具玻璃眼睛的反shè时,如何会把玻璃眼睛变得看上去像一个活生生的动物的眼睛。

张豪雨点着头,但事实上这种有些自欺欺人的科学解释,只会让小孩子多注意到几件以前还没发现的可怕事物而已。

当然,故事的后半段说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憋屈,张豪雨在向陈佳诺描述时,自然而然的将之省略了。

用纸巾擦去嘴角的nǎi油,陈佳诺半信半疑的追问道:“真的假的?咱两做朋友这么多年,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件事?”

说着她还大大咧咧的推搡了对方一把,似乎是在指责他不够厚道。

“呵呵,这事其实我早忘了,要不是今天你们演出戏来吓我,我还真想不起来。”聊天期间,张豪雨一直没吃盘子里的蛋糕,有些微微发颤的手仍在不注搅动着,看得出他对这件事仍是心有余悸。或者应该说,他对后来发生事更感到胆寒才对。

“行了行了,那后来呢?你去看那颗香樟树了吗?那里是不是真有你爹给你的礼物?”陈佳诺似乎已被勾起了兴趣,继续问着,完全不在意对方的额头已在冷气的吹拂下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直过了半晌后,张豪雨才蓦地开口提出了一个白目的问题:“当时我8岁,现在岁,是不是整好过了15年?!”

“是啊,怎么了?”被对方问话时的严肃表情所影响,陈佳诺xiōng口的起伏也稍稍急了一些。

至于此时的张豪雨则更加紧张的走向办公室里唯一的一只传真机,那张A4纸还在那儿,然而原本在‘生日快乐’四个字下方的那条小字备注却不见了踪影。他记得上面确实写着‘15’这个特殊的数字!

“难道是在提醒我,时间到了?”张豪雨胡luàn的想着,可过了一会后,等到情绪平稳了些,他却又摇了摇头,自我解嘲般的轻笑,“不可能,应该是我刚才眼huā。”

“豪雨?到底怎么了?”这时候,陈佳诺又发问了。女人总是会对自己在意的事,不厌其烦的提问,这一点在她接下来的提问中也能看出来。

“哦,没事,就是感觉冷气开得太低了,有些冷,没别的。”听一个额头密布着细汗的人这么说,显然没什么信服力。

好在陈佳诺神经也够粗犷,立马放下心来,继续追问道:“喂,可别想扯开话题,你究竟去香樟树上拿礼物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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