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取暖/李萌他在电话里面和我说,你了解基督徒的爱情吗?我摇摇头,我说,不。然后他开始给我讲,基督徒的爱情是从一而终的。从一而终,我听到这个词,笑了笑,我喜欢这个词语,从嘴里念出来的时候,那么平静而笃定。他说,如果基督徒选择去爱一个人的话,就会和他结婚,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再分开。我抱着电话听筒,一心一意地听着。后来我们讲起耶稣,讲起上帝,讲起圣经,还讲起,一切都是虚空。他在电话里面给我讲这些故事,长长久久。我屏住呼吸地听,电话线里传来沙沙的杂音,可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那个深夜我的心安静得如同湖水。那是三月末,天气仍然很冷,我披了厚厚的棉袄,抱着电话坐在楼道里。所有的人都睡去了,空气安静得让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我问他说,基督徒是不是一定要选择另一个基督徒来结合呢。他说,神不会强迫他的孩子去做任何事情,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取悦于他。那么,我又问,你会不会这样呢。我听到他在那边轻轻地笑了。他说,我不会。可是,你不害怕神会责怪你吗。你不害怕吗,不害怕吗。我的心在那一刻微微地缩紧了,握着听筒的手指突然变得冰凉。他说,我是神的儿子,我们都是神的儿子。神是我们的父亲。也许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只是,这丝毫不会影响我虔诚地爱着我的父亲。于是我笑了。我感到那样舒长的一种快乐,一直一直,深深地蔓延到心底。我便想起来刚刚结束的那一次出走。他说,我很快要到香港去工作了。他说,我的通行证还没有办好不能离开。他说,我周末要去看牙医要做一个小手术。他说,我现在什么东西都不能吃没有人煮粥给我喝好悲惨。他说,那你来看我吧。我说,好的。我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五点半出现在H城的火车站的。火车提前到站了,他还没有赶来接我。天没有亮起来,灰蒙蒙的。空气很冷。我背着大大的背包站在车站广场,我给他发短信说,我就站在售票大厅前面,如果我等得不耐烦,就随便买一张车票走掉啦。然后他回复说,不要呀,那样我的罪过就大了。我看着手机,就调皮地笑了。车站上的人很寥落。有一个为长途汽车拉客的小贩走到我身边,问我是不是要到外地去。我说,我刚刚下火车,有人会来接我。我们便聊了起来。我把头发披在肩膀上,穿着大大的卡通外套,看起来很可爱。聊了几句,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看到他从远处朝自己跑过来。穿着牛仔外套和米色的裤子,头发短短的,瘦,而且苍白。我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跑了过来。然后,笑了,非常非常开心地笑了。他跑到我面前,看着我。我想那一刻其实我们应该有一个长久的拥抱的。可是我们都站定在那里,沉默地对视,并且始终没有敞开怀抱。然后他从我的手里把包接过来,他说,我们走吧。我跟在他的身后,低下头轻轻地笑了。我从700公里以外来,在火车上过了整整一夜,就是为了看到他,跟在他身后,安静而踏实地走。我要的是一个能让我安静而踏实的男人,我要的一直就是这个。当他打开出租车门,用手挡着上沿,不让我撞到脑袋的时候,当他走进饭店,先为我抽出椅子,然后自己再坐下来的时候,当他抢先我几步走到宾馆门口,为我拉开大门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些。这个男人,有着如此不动声色的细腻。我记住了这些细节,记住了,并且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坐出租车去逛街的时候,我把手放在嘴边呵气。三月了,一切看起来已经有了春天的模样。只是我登上火车的那一晚,H城的温度骤然下降,他没有来得及告诉我。我的手脚冰凉的毛病,从小就有了,一直没有好转。我把两只手握在一起,冰凉,只有冰凉,没有温暖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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