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虎臣和杨士琦推杯换盏,酒兴正酣。两个人都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说话的舌头都大了。
杨士琦一摇三晃的举着酒杯道:“来,纷卿兄,再走一个,多少年都没这么畅快过了!”

庄虎臣耷拉着脑袋道:“我是喝不动了,你自己喝吧!”

杨士琦把酒杯递到他手里道:“难得我高兴,酒逢知己千杯少。”

庄虎臣突然想了他们的赌约,问道:“杏城兄,你可是答应过我,如果我在娘子关能安然无恙,你就不回山东了啊!”

杨士琦哈哈笑道:“山东?我回山东做什么?给袁世凯这个混蛋捧臭脚?从今往后,我就算卖给你庄纷卿了!可有一样啊,你给我多少银子?总不能让我自己带着干粮给你干吧?我家还有几十口子等着我这点俸禄买老米下锅呢!”

庄虎臣也笑道:“你老兄开个价,兄弟绝对不还价。”

杨士琦沉吟片刻道:“这个银子吗?一年马马乎乎算一万两好了,这个价钱公道吧?我老杨还值这个价码吧?另外啊,三年之内,你得给我补个四品的实缺。”

庄虎臣看他掰着手指头,假模假式的样子,逗得把酒都笑喷出来了,半晌才调匀了气息道:“一万两?也太少了吧?贾继英那一成的份子,光身股一年就不下五万两,凭你老兄的本事怎么也值个大掌柜的价钱吧?三年混个四品实缺,也太慢了吧,就凭你这次在娘子关的功劳,补个实缺道台就满够了!便宜,便宜!骡子卖个驴价钱,着实的是便宜啊!”

两人都是笑的喘不过气。

赵驭德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看样子是累了,都快到中秋节了,还居然一脑门子汗。

杨士琦看见他,大着舌头招呼道:“来,老赵,你也喝两杯!”

赵驭德推开他拿杯子的手,力气可能大了些,杯子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少爷,出事儿了!”

庄虎臣一个激灵,酒都给吓醒了一多半,这个“出事儿了”最近是听的太多,都被吓出毛病了,忙问道:“是洋兵又打来了!”

赵驭德把纸片递给他道:“比洋兵麻烦多了!你自己看吧!”

庄虎臣揉揉已经被酒精烧的昏的眼睛,赵驭德把汽马灯的旋钮拧到尽头,大帐里亮堂了许多。

庄虎臣看罢,脸色暗,一声不响的递给了杨士琦,他看了半天,也是面如土色,楞了片刻道:“快,把马队都召集起来,立刻赶到祁县!”

杨士琦皱着眉头,思索片刻道:“这事,太后知道吗?”

这儿事,太后还真的不知道。荣禄都在陕西巡抚衙门口等了半天了,急得直跳脚,可是里面就是不给通传,半夜了,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就寝,谁敢打搅?天大的事情也得等天亮。好容易,鸡叫三遍,天倒是已经亮了,可是又传出她老人家在梳头,慈禧的老习惯了,不梳妆打扮好,那是绝对不见人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洋兵的子弹都打进了紫禁城的时候,那就顾不得了。

内堂里,李莲英正在做着每天早上最重要的功课,给慈禧梳头。

李莲英谄媚的笑道:“老佛爷的头就是好,还是这么的乌黑水滑,咱宫里,奴才就没见过谁有这么好的头!”

慈禧笑骂道:“你这猴崽子就是嘴甜!”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问道:“今天的报纸来了吗?”

李莲英赶紧的把几张电报稿取了过来:“一早就给您预备下了!”

慈禧这几天,又多了个新嗜好,每天都要看上海租界里的洋人报纸,但是西安哪里有这些东西,于是上海道又多了个工作,每天派人在街上把各种的华文和洋文报纸都买个遍,然后派人翻译了,用电报到西安。慈禧这几日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洋人报纸上对她大有同情之念,让她觉得联军怕是不至于要自己的老命。捎带着对替自己向洋记者说好话的庄虎臣和容龄大有好感。这两天正琢磨着给庄虎臣封个什么官呢。

慈禧边看边笑道:“容龄这丫头就是可人意,悄没声的就跑到北京城了,她阿玛前几天满世界的找她,急的都要魔怔了!”

李莲英凑趣的笑了笑,弯着个虾米腰道:“太后的眼力那自然是最好的,容龄格格也是个懂事儿的,您还真没白疼她!”

慈禧笑道:“是啊,这丫头知道谁对她好,是个通世情的好孩子!呵呵,你瞧瞧,你瞧瞧,这洋鬼子乱写些什么?什么时候容龄就成了我闺女了?洋人报纸说她是个公主!呵呵,索性啊,就封她个和硕公主也没什么!小李子,你说,封她个公主是不是过了?那可是亲王的品秩!那她阿玛和额娘见她就要行礼了,这好象也不合规矩吧?”

李莲英笑道:“这样的事情,奴才哪懂啊,奴才只知道伺候老佛爷,哦,对了,荣中堂来了,刚才他们通报说,他昨个后半夜就来了。”

慈禧微微变色道:“哦,他半夜就来了?那快传!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把皇帝也叫过来吧!”

过不多时,阴死阳活的光绪就板着棺材脸进来了,也不说话,连个安都没问,就一**坐在椅子上,慈禧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但是对他这副样子也早就看惯了,也懒得追究他的失礼。

荣禄一路小跑进了门,连气都没连的及喘匀实,就结结巴巴的说了起来。慈禧越听脸色越难看。

慈禧阴森森的语气问道:“领头的是谁?”

荣禄看了光绪一眼,小声道:“是醇王和振贝子!”

“啪!”的一声,慈禧把一个景德镇官窑的粉彩盖碗摔的稀碎,恶狠狠的瞪了光绪一眼道:“好啊!还真是亲哥俩啊,都盼着我早死呢!一个是要带兵逼宫,让康有为来杀我!另一个就指望着洋人来杀我!好!好!好的很!“

光绪吓的跪在地上,全身瑟瑟抖,话都不会说了。

慈禧转过头来问道:“这事儿,庄虎臣知道了吗?”

荣禄道:“昨天夜里,奴才就给他了急电了,估摸着他要是骑快马,中午就应该赶到祁县了!”

慈禧长舒了口气道:“这还好!”突然又变了脸色,指着荣禄的鼻子道:“你混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来报?”

荣禄吓的扑通就跪下了,哆嗦着道:“奴才是昨天夜里才得的信,当时就过来了~~~~~~”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慈禧沉吟片刻道:“你起来吧,这事儿原本也怪不得你,你处置的还是得宜的!是不是那些不长眼的狗奴才挡了你?”

荣禄没敢接茬,打了个岔道:“这庄虎臣是个汉员,又只是个四品的职衔,怕是办不好这个差事!”

慈禧冲着门外就道:“小李子!”

李莲英急忙从外面小跑了进来。

慈禧怒冲冲的道:“把昨天夜里当值的太监全部杖毙!”然后转过头对着荣禄道:“你快个电报给他,就说允许他随机处置,就是把他们这些混帐都杀了,朝廷也不追究!用军机处的名义,不,就上谕!”

李莲英疑惑的看了看慈禧,也没敢说什么,就跑到门外,急忙招呼道:“快传散差!把昨个儿夜里当值的都打死!”

二总管胖太监崔玉贵悄悄问道:“大总管,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我听见老佛爷都气的摔东西了!”

李莲英也是一脸的迷茫,半是回答半是自语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不多时,院子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声音先是越来越大,后面就小了下来,渐渐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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