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通是三进三出的格致,最靠里面是两宫銮架暂时歇息的地方。宽大的客厅里坐着十几个人,正当中的主位上坐着慈禧和光绪。下面坐着的是军机大臣、大学生和一干满州的亲贵。
“仲华,想抽你就抽一袋吧,看你坐卧不安的样子,我难受!”慈禧看着在椅子上火烧**一般的荣禄道。

荣禄连忙一打马蹄袖,就要跪下行礼。慈禧一抬手制止道:“行了,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里又不是紫禁城,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荣禄作势要从靴子里掏出烟袋锅,看看在慈禧身后向你挤眼的李莲英又直起了身子,笑道:“谢老佛爷的恩典,奴才还是忍忍吧!奴才要是抽开了头,这屋子就进不得人了!”

慈禧一笑道:“那也随你了!小李子,你接着说吧!”

李莲英弓着个虾米腰,叉着手笑道:“得了,奴才就接着讲了!这庄虎臣一派兵封了道路,这些山西的票号、钱庄当时就孬种了,没三天,乖乖的把银子存到了‘点金钱庄’,这庄虎臣也真是个有孝心的,当天就把银子送到了行在报效老佛爷和皇上。”

慈禧笑盈盈的看了李莲英一眼道:“那个庄虎臣给了多少银子,你这么替他说话。”

李莲英正说的起劲,猛然听见慈禧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虽然语调不高,声音也很和蔼,但是在他听来,好象是耳朵边响了个炸雷,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奴才实实的没有收过他一两银子,老佛爷明鉴啊!如果奴才有半句假话,敢欺瞒老佛爷,就让鬼把奴才吃了!”

慈禧看他的想哭还怕失仪,强压着眼泪,声音都有些哽咽,样子着实的凄惨,多少也有些不忍,抬了抬手道:“好了,我也没怪罪你,起来吧。”

李莲英哆哆嗦嗦的爬起来,额头已经磕红了。汗水顺着际往下直淌。

慈禧也不看他,对着下面一干人等道:“我看,这个庄虎臣倒是个敛财的好手,就这么几天,随扈的供应就弄的井井有条,是个做事的!”

桂春连忙附和道:“老佛爷说的极是,我看这个庄道,好好历练一下,未尝不是又一个阎丹初!”

荣禄看了他一眼,心道:庄虎臣一个四品的道台,只不过就是给大军弄了十万两的银子,就拿阎敬铭这样的理财奇人,救时宰相来比,你桂某人也太敢扯了!

赵舒翘站起来道:“太后,臣看来,这个庄虎臣做事还是孟浪了些,这山西一省比不得寻常地方,商贾云集,断商路的做法,很是不妥!”

慈禧鼻子哼了一声。

赵舒翘听见太后轻轻的一哼,偷眼看了一下,心道不妙,忙转口道:“当然,庄道的才具还是好的,忠心自然也是有的,大节上自然也是对的,只是处事的手段操切了一点,总归不是正途科举出身,还是书读的少了些!”

慈禧满无表情的看了看旁边的光绪,问道:“皇帝是怎么看的?”

光绪正低头看着手里那块镶着珐琅的打璜金表,听见问话,低头道:“儿子总归是听亲爸爸的,亲爸爸的旨意总归是对的!”

慈禧对他那副阴死阳活的架势早就看惯了,知道他话里的软钉子,也懒得再理他。

荣禄看势头不对,也站起来说道:“奴才看庄道的处置倒是得宜的,那些商人根上就没品行,和他们讲圣人的道理?那是白费!奴才是带过兵的人,知道事情的紧急,大军一日没饷银,那就是祸乱的根苗,两宫圣驾在此,任何事情都出不得!”

桂春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赵舒翘,他这不是自己找倒霉吗?这里的满州王公,有几个是读书的?你自己是同治十三年进士,当然可以说嘴,问题是当着一屋子的满人说科举正途,那不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吗?

慈禧看着赵舒翘冷冷的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被洋人欺负到家门口,一路艰辛到了山西,这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庄虎臣不是科举出身,吴永也不是科举出身,岑春煊好歹是个举人,可也没中过进士,靠的是祖上的恩荫做的官,细里看看,也算不得科举出身,可就是他们三个不是正途出身的,不避艰险,保着我们到了山西!那个时候,咱们大清那些读了一肚子圣贤书的人哪里去了?朝廷里还缺科举出身的吗?洋兵还没打过来,都一个个丢了城池,跑的影子都不见了!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

一句句都是诛心之语,赵舒翘只有跪在地上抖的份了,嘴唇在哆嗦,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庆王奕?瘦干干的身条,脸也是爱新觉罗家标志性的刀条脸,六十二岁的人了,精神还算好,他平日里和赵舒翘还好,见他的样子着实的可怜,本打算垫上几句好话,但是看慈禧的神情不善,旁边的荣禄他们几个也都是冷冷的眼神,又抖抖山羊胡子,把嘴边的话又和着唾沫咽下去了。

慈禧仰这脸看着顶棚,满屋子的人都是大气都不敢哈,只有赵舒翘就那么跪着,大白天的,可屋子安静的象深夜,空气憋闷得让人窒息。

“老佛爷,不得了啦!”一个公鸭嗓子撕破了沉寂。胖太监崔玉贵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帽子都没戴,就光着脑袋冲进了屋子。

“混帐东西,还有点规矩没有!”一直对屋子里的奏对充耳不闻的光绪突然作了,恶狠狠的骂道。

崔玉贵扑通就跪在地上了,但是给人的感觉更象是摔倒在地上一般。满屋子的人的心都揪起来了,该不是又有什么祸事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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