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向西走,果然见到一溜儿临水的青瓦房子,更妙的是这些房子排列的横平竖直,屋檐一律向外伸出,远远望去倒像一条青瓦长廊凌驾水上,说不出的雅致清素。
若茗边走边道:“此处借了水的灵气,屋子又建的巧妙,真是一个避静养心的好地方。”

端卿附和道:“果然。所以此处才卖些书本古玩之类,与这景色倒也相符。”

天锡摇头道:“江南楼台园林之妙,此处不过才得一二,依我说既有这一带好水,为何不多建些跨河的亭榭?哪怕多几个拱桥也好。^^君子堂^^你看这里统共就两座青石板桥,简单无味的很,乍一看虽然清素,看得久了难免腻味厌烦。”

若茗见他眼界颇高,打趣道:“不过是些民居,又没人规置设计的,能够凑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余兄纵有一肚子高见,可惜此处无人识君,只好揣起牢骚,将就看着吧。”

天锡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更觉得是我吹毛求疵,过于挑剔了。好,听你的,我且从平常景致中寻一二动人之处,也算不虚此行。^^君子堂^^”

若茗笑答:“我哪里敢妄自尊大,说你什么呢。只是你看惯了精心布置的景色,偶尔换换视野也不错嘛,大鱼大肉吃惯了,来点子山野小菜,又是别一种情趣。”“你还说没说我?刚刚那话可不是批评我固执迂腐,只知道人力穿凿的景色好,不懂得欣赏天然格局吗?”

冯梦龙苦笑着望了端卿一眼,道:“他两个再不能凑到一起,偏有那么多话说,又总好像在斗嘴。”

端卿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抬眼望见一家书肆,忙道:“前面是卖书的。=君子堂=进去看看吧。”

几人鱼贯而入,不久就见到《喻世明言》的普通本和巾箱本,都是林家的正品,问起伙计时,道是近来流行的本子。已经卖出去不少,都是从昆山进的货。

若茗见尚未专门在此兜售,就已经流传开了。十分高兴。端卿也道:“两地隔的近,书贩运输方便,若是常熟、望亭这些地方都能如此。那可真是一件意想不到地喜事!”

出门时几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冯梦龙更是信心百倍,摩拳擦掌道:“回去得抓紧了时间好好写,早点把三言琢磨出来!”

紧挨着书肆的是卖玉器古玩的,还有几间字画店,走了一刻钟才见到第二家书肆,内中并没有卖《喻世明言》的,但是问起掌柜。=君子堂=一叠声答道:“知道,知道,如今这本书卖地正好,我最近就要去昆山进货呢!”

一连三家均是如此,几人笑逐颜开,天锡更是兴兴头头说:“你放心,无锡那边都在我身上。总要帮你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不辜负你千里迢迢跑去一趟!”

因为高兴,不觉便将原来的目地淡忘了。直到不经意走进一家地段偏僻地书肆,猛然现架上摆着与苏州一模一样的《喻世明言》,若茗这才一惊:原来盗版果然无处不在!

端卿几个也都看见了,端卿正欲细看,天锡抢先伸手拿住,送至若茗跟前道:“是不是你说的伪书?跟你在别地地方看到的一样么?”

若茗点头道:“一样,看来应当是同一处流出来的。^^君子堂^^”

天锡顿时勃然,高呼道:“掌柜的,出来!”

正坐在书架后的活计探出脑袋:“客官,我们老板不在,你有什么事?”

“不在?去哪里了?只要未出太仓,就把他给我揪出来!”

活计吓了一跳,慌忙跑到跟前陪着笑脸问:“敢问客官有什么要紧事要找我们掌柜?”

天锡恨道:“自然是要紧事,我想问问他……”

若茗见他就要直言,赶紧抢在头里说道:“我们远道来,有笔生意要跟你们掌柜商议,时间紧张,麻烦小哥去通禀一下。^^君子堂^^”

“若茗,干吗跟他们客气?”天锡忍不住道,“又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也不理亏,依我说直接到官府理论去。”

伙计紧张地瞪着眼睛瞧若茗,若茗赶紧安慰道:“没事,我们说别的呢,委实是有笔生意要跟掌柜谈,麻烦你找一下。^^君子堂^^”

天锡犹未醒悟,愤愤地正要开口,若茗赶忙冲他摆手,又悄悄拉他的袖子,他这才闭嘴,犹自瞪了活计两眼。

“掌柜的在家呢,我得去叫他,”伙计见局面不甚明朗,小心翼翼回道,“我这就去叫他,大概得有三四袋烟地功夫,几位等得及吗?”

“没事,你尽管去,我们在此恭候。”端卿忙道。

这伙计转身向另一个看店的毛头小伙叮嘱了几句,撒腿便跑。^^君子堂^^他刚一出门,天锡就急急说道:“若茗,真是不明白你怎么想的,这种人跟他客气什么?只把他揪过来当面问清楚就是,干吗跟他好言好语的?”

“有句话说得好,温柔天下行得,刚强寸步难行。”冯梦龙笑呵呵接茬,“林姑娘,是这个道理吧?”

若茗含笑应道:“对呀,这事虽然他们理亏,可一来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二来正主儿又不在,对一个小伙计呼来喝去也没用,三来若我们气势汹汹,那老板怕了不肯来了我们可找谁问去?”

若茗一边说,端卿一边微笑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再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先礼后兵,倒不用跟他声嘶力竭地争辩。^^君子堂^^”

天锡叹道:“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文质彬彬,行动都要依礼的,殊不知他们既有胆子公然叫卖伪书,自然有胆子跟你狡辩到底。对这种人,讲理是不行的,先便要气势上压倒他,再要在官里有一二熟人就更好了,不怕他百般抵赖,总会让他吐露实情。”

冯梦龙笑道:“你到底脱不了贵公子习气,凡事都要在官府里有人才行,依你这么说,若是我赤手空拳过来,还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不成?”

“若只为了我的事,宁愿甩手由他们胡闹,也懒得跟这些市侩打交道,没得沾一身腌趱气息。但若是为了若茗和冯兄你,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要竭尽全力给你们讨回公道才行。来时我就想好了,我爹爹地一个同年先时曾任过太仓知州,如今就在此安家,要是有什么纠葛,找他肯定行地。”

若茗笑道:“天底下好象没有你找不到熟人,亏你这么大面子。”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都是为了你呢,在家时我最怕与我爹这些一本正经的朋友见面了,可如今出门在外撇清不得,凡遇上麻烦,只能搜肠刮肚想:从前见过地那个长胡子迂腐老头是不是在这里做官?我去求人家人家肯理我吗?要不要把爹爹搬出来装面子——唉,我为了这个都变成精于算计的市侩了。”

若茗扑哧一笑:“原来都是我带累你了?小女子多谢余老爷大恩大德!”

天锡笑道:“先还叫余兄,怎么一下就成了老爷了?辈分长得好快。”

“凡中了举都叫老爷,何况你省试也在榜,不叫你老爷叫什么?”若茗笑嘻嘻地一语未完,忽然见一个五短身材,略有髭须的男人来至身前,迟疑道:“原来是位老爷……敢问找在下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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