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茗走后,林家的喜宴也拉开了帷幕。
林云浦陪着叶水心、冯梦龙等人坐了主席,欢欢喜喜吃酒,又道:“养女儿真是白操了半辈子心,你看我忙忙碌碌大半生,倒替别人养了好媳妇!叶兄,这点还是你好,将来只管往家里接人。”

叶水心呵呵笑起来:“这话怎么说!又不是嫁到山长水阔的地方,瞧把你惆怅的。”

冯梦龙道:“其实男子女儿都一样,都是父母心尖上的肉,都舍不得的。林公说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其实不然,女儿嫁了人,一年半载总要回娘家看看,若像林公这样住的近的,娘家人经常走动也十分方便,可若是生了男儿,万一像我这样萍踪浪迹的,父母要想见上一面,那才叫难呢!”

林云浦道:“冯先生这话也有道理,不知你膝下可有儿女?出来远游,家里想是十分挂念吧?”

“我成亲虽有五六年,不过一直没有儿女,想是时运不济吧。”冯梦龙摇头道,“说到家里,我正欲在这一半月间回家走动一趟,今日就先跟二位打个招呼吧。”

“你要走?”林云浦心中一动,“如今正好书也出来了,不然带一些过去与那边的书肆联络联络?我与长洲文昌书肆、广济书肆的掌柜都有书信来往,早说要合作,先生可否替我拜访一下?”

冯梦龙笑道:“这个不劳林公多虑,若茗姑娘已经嘱托过我了。不过我倒有一个不情之请,要求林公和叶公。”

“哦?求我们?”叶水心听到还跟自己有关系,笑呵呵地转过头来。

端卿坐在下,暗叫一声:糟糕,他还真要开口说了?

天锡乐滋滋的,心说:“冯兄真是性急,当着这么多人就说,也好,我们还可以帮帮腔。”

这里冯梦龙笑道:“是这样的,我回家可能耽搁的时间也比较长,两位东翁是知道的,长洲乃至无锡一带,书肆极多,咱们这书若是在那边打开了销路,必然是如火如荼。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单靠我去联络效果大约不如人意,不如若茗姑娘和端卿也去走一趟,一来照顾了生意,二来也给兄弟我一个做东的机会,三来天锡兄弟还可以带他们到无锡瞧瞧看看,联络那边的书肆,于咱们的买卖大有益处。两位东翁意下如何呢?”

叶水心和林云浦均感意外。林云浦脱口道:“端儿没问题,茗儿就算了吧,女儿家出去多有不便。”

天锡忍不住插嘴道:“伯父大可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必定把林姑娘照顾的周周全全,半点委屈也不会受的。”

叶水心也说:“不妥,若茗是个女孩儿,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大方便,端儿去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冯梦龙分辩道,“将来林家这一堆事,不能指着端卿来办吧?要我说既然林姑娘现在在其位,不如趁早谋其政,多与外界联络联络,开阔眼界,也结交些朋友,对林家的生意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弊。”

林云浦笑着摇头,心说你只是不知道罢了,端儿怎么指望不上?他是我林家的好女婿,不指望他指望谁?

叶水心道:“话虽如此说,女儿家没出过门,诸事都不理会,也给各位添麻烦,这次就算了吧,以后再说。”

“以后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呢?”冯梦龙哪是轻言放弃的人,不屈不挠,“这次我、天锡、端卿一起走,小厮书童三四个,再加上若茗小姐的丫鬟,十来个人说说笑笑岂不是好?再说走水路不过三五天就到了,在我家住一阵子,然后到了无锡又有天锡照顾,诸事都是极妥当的,两位东翁尽管放心好了。”

叶水心闻言微笑不语,林云浦道:“家里也离不开她,再说吧。”

天锡见风向不好,努努嘴一推端卿,孰料端卿就如没事人一般动也不动,天锡只得自己开口道:“不光冯先生诚心诚意邀请林姑娘,便是在下也是盼了多时,巴不得有机会在家款待叶兄和林姑娘呢。两位世伯请一百个放心吧,一点委屈也不会让她们受,到了无锡若需要联络书肆商贩什么的,在下也无不尽力的。”

说着拿胳膊碰了碰端卿,“叶兄,你说话呀,那天你不是也极口赞成林姑娘去的么?”

端卿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支吾道:“还是听叔父的意思吧。”

林云浦信以为真,只道端卿也赞同若茗出门,皱着眉头道:“你果然想要她一起出去?我倒是有些担心路上不太平。”又向叶水心问道,“你说呢?”

叶水心未及回答,天锡又抢着说道:“这点绝对没问题的,我们坐官船,行李不多带,又不赶夜路,又不走偏僻水道,包管一路平安,只管放心欣赏景色就行了。”

叶水心心说,这孩子真够拗的,笑笑道:“我的主张还是在家里稳妥些。端儿,有什么需要出去打点的你就顺带着做了吧,没必要让茗儿跑这一趟。”

端卿心中一喜,道:“我也正是这么说呢。”

天锡沉不住气了,拍手道:“难道像叶世伯这样开通的人,也执着于男女之别吗?依我看,以林小姐的能力、胆识,非但比我强,就是比大多数男子也强得多,原该出门历练历练,将来不但书坊里的事,就连峨冠博带的男子们做的其他事,想必也能应付得来呢!”

叶水心与林云浦相视一笑,均想:这孩子还真是口无遮拦。看周围人多,不好再为此事多说,便道:“你说的有理,今日暂且吃酒,改天再议吧。”

天锡还想再说,冯梦龙拦住:“别争了,他两个是自家的女儿,想得必定比咱们周到,会有善法的。”

天锡孤掌难鸣,只得罢了。

众人吃了一天酒,至晚方散。林云浦心情大好,走去后面看时,桌椅盘盏均已收拾整齐,地面也是干干净净,全不像吃了一天酒的狼藉模样,带着醉意对黄杏娘深深一躬,赞道:“难为你筹划的如此齐整,多谢,多谢!”

黄杏娘刷地红了脸,嗫嚅道:“老爷,您这不是折杀我了吗?”

若茗在边上早已笑的前俯后仰,林云浦见了,点点她鼻子道:“还笑,这些事早些跟你娘好好学学,看看就要嫁人了!今天那起人还口口声声要你去长洲,又是什么无锡,依我看,你把家里这些事打点好了就阿弥陀佛啦!”

若茗撅嘴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尽把我圈在屋里,也不肯放我出去开开眼……”

一语未了,已听见林云浦的鼾声,原来早已沉醉睡去,黄杏娘叹气摇头,又是好笑,赶着帮他脱了鞋袜,又怕他出酒,于是眼也不眨的在边上守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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