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媒婆灰溜溜走了,林福小心翼翼问道:“老爷,再找别的媒人?”
“再等等吧。”林云浦有些烦躁,“下回找个有分寸的,这婆子以后不能用了。”

“是,老爷。”林福低着头应道。

林云浦本来想在书坊多待会儿,关心关心生意,经过这么一扰兴致都没了,喝了杯茶就想回去,忽然想到好一阵子没见过叶水心,不如到他那里散心好了,于是带着林福,慢悠悠向着叶宅走去。

叶水心亲自来迎,两人寒暄了几句,林云浦便问:“怎么不见端卿、方卿?”

“端卿今天忙着安排冯梦龙搬去别院住,方卿哪有几回老实待在家里呀,整天东游西荡没个正形。”

林云浦笑道:“年轻人嘛,难免贪玩。”

“若都想你家若茗那么懂事就好了,比儿子强多了。”

林云浦一边谦逊着说:“女儿是人家的人,哪里比得上儿子,”一边又牵动心事,瞧瞧左右无人,低声道,“老叶,我有件事正要跟你商量。”

“说吧,神神秘秘做什么。”叶水心看他谨慎的样子,只觉好笑。

“端卿可曾定亲吗?”

“没有,倒是有几家曾经提过,不过他前些年还在读书,没上心考虑,你问这个做什么?”

“老叶,咱们多年知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咱们做个亲家你觉得怎么样?”

叶水心先是一愣,跟着笑起来:“好啊,我乐意之极,看中我家端卿了?跟忆茗?”

“不是,若茗。”

“忆茗不是大些吗?”

“唉,忆茗这孩子内秀的厉害,上不得台面,我家这几年都是若茗帮着打理,女孩儿中间她也算得上出色的。老叶,跟你我就直说了,我觉得若茗配得上端卿这孩子,嫁过来也能做个贤内助,帮着打理书坊的事物,持家也没问题,忆茗呢,从来没做过这些,性子又腼腆,于男人的事业没什么帮助,没得耽误了端卿。”

叶水心道:“瞧你说的,自家孩子,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觉得好应当差不多,我只是怕人家说做姐姐的没嫁妹妹倒先出阁了。再有,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我也得跟内人商量商量。”

“这是自然,肯定要嫂子肯了。”林云浦笑道,“我把话搁这儿了,我家贫民小户,出身低微,跟你家比不得,求你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别计较,善待茗儿。”

叶水心哈哈大笑:“亏你说得出!我跟你认识几十年,你见我几时夸耀过门庭、出身的?又来呕我。若茗这孩子非常能干,端卿能娶到她,是端卿的福分,什么贫民不贫民的,没得让人笑掉大牙!”

林云浦方才那番话,自然是谦逊,被叶水心点破,也不辩解,只是笑:“你家若是亏待了茗儿,我可是不依的。”

“知道。”叶水心笑道,“不如就在这里吃饭,我让内人出来,一起说说这事,能定就定了,选个好日子下帖子,咱们就不操心了。”

“不忙,我也没跟家里商量呢,你先跟嫂子说说,我回去跟若茗她娘也说说。今天书坊还有事,冯梦龙那本书送过去了,我得盯着他们早点把草图定下来,中午就不在这儿蹭饭了。”

叶水心想想道:“也好,我商议好了给你消息。”

林云浦出门时正是最热闹的中午,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宽阔的拾翠街挤的水泄不通。林云浦一边走,一边闲看小摊上的玩器,忽然两顶青呢小轿擦着他的身子走过去,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道:“琴儿,就在前面找家店随便吃点子吧。”

林云浦觉得这个声音十分动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另一顶轿子里的人刚好掀开轿帘一角,轻启朱唇说了个“好”字,林云浦乍一见这张脸,顿时如遭雷击,僵在一旁,多年来魂牵梦萦、时刻难忘的人,难道就在眼前吗?

他浑浑噩噩,如醉如痴的站着,眼看两顶轿子越走越远,这才反应过来,拔腿紧追不放,高喊:“茗儿,茗儿,是你吗?你等等我!”

他这一跑一喊,林福吓了一跳,赶紧跟着他,一边小声叫他:“老爷,老爷快停下来,人都看着呢!”

路人也吓了一跳,做生意的忘了报价,买东西的忘了还价,都眼巴巴瞧着这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疯一般追着两顶轿子大呼小叫。

林云浦喊了一阵子,轿中人终于听见了,一个便吩咐轿夫:“停下,看看是谁。”

林云浦一见轿子停了,跑得更快,气喘吁吁追上时,一把掀起轿帘,叫道:“茗儿,是你?”

轿中人一张淡白梨花面,笑意盈盈:“我不是茗儿,你要找谁?”

林云浦一看不是要找的人,愣了一下,跟着又去了另一顶轿子,刚要掀帘,帘内人已经挑起帘子,冷冷道:“你是何人,如此无礼!”

林云浦乍一见那张脸,又是一阵窒息,哽咽着道:“茗儿,是你吗?我想你想得好苦!”

帘内人冷然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茗儿。”

这句话像当头一声霹雳,林云浦懵了半晌,强打精神挣扎着一看,不错,眉眼极像,然而她是温柔似水,一往情深,帘内人却是冷口冷面,时刻戒备――况且,她若是活着,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眼前人却只有十五六岁。

原来,只是因为自己思念太久,记忆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那年,永远记着她当时的模样,居然将几十年的光阴,硬生生抛在了脑后。

原来,只是错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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