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市地处江南气候温暖,但十二月的寒流依然将冰冷的冬天渐渐带来。月初的一场大雨使原本还有些怡人的气温下降了不少。其实,有如火炉之称的市在冬天也是一个大冰窖,湿冷的气候终于使这里的居民们脱去了秋装。街上的行人较之平常少了许多,被雨水淋湿的地面透着一股股逼人的凉气。
塞拉帕克的大楼里,傅晟雅正在办公室里仔细地审阅着一些人事资料。房间里并没有开暖气,因此傅晟雅不太喜欢人为地转变季节与气候。豪华的办公室内气温很低,但他更能因此保持着清醒的大脑。三家新店开业后业绩还算理想,虽然暂时没有太大的营利,但数据显示它们已经在新的领域里站住了脚跟。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新人的审核考试。通过考试的新员工将正式加入他们的团队,这样新店的竞争能力会有很大的提高。

翻阅着一些待审文件,傅晟雅渐渐皱紧了眉头。这份是芳雨经理乔安娜的文件,文件中居然要求对有大专以上文凭的新员工实行基础科目的免考?傅晟雅合上了文件夹,带着情绪将它扔到了一边。这个乔安娜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烦躁地把手插进裤袋,慢慢地走到窗边拉开了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顿时灌进了他的衣领。傅晟雅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傅晟雅回过头来一看,却是他的祖父傅正贤。傅正贤穿着一身休闲冬装,显然不是从办公厅里回来的;此时的他正笑着看着自己的孙子,但眼睛里却有一些忧愁。傅晟雅看了祖父一眼,有些烦躁地说:“乔安娜,她要求对高文凭的新员工实行基础科目的免考……”傅正贤看了他一眼,拿起桌角上的文件夹慢慢地坐到了沙上,似乎对此事见怪不怪。过了一会儿,他问孙子道:“那,你是怎么看的?”

傅晟雅用两只手扶住办公桌的边沿,把身子探向了自己的祖父:“在我的人事规划里,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生!大专也好,大本也罢,就算他是研究生博士后,想成为正式员工就得通过塞拉帕克的考试!我不想看到有些人搞特殊!”傅正贤笑了笑,合上了文件夹放到了茶几上:“但乔安娜可和我们的关系很亲密啊,特别是你……”他说着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了办公桌前坐下,接着说:“不管你规划出的新店能够展成什么样,但乔安娜母女的面子你总得给一点吧。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难道还不相信那些通过国家正式考试的高材生会不能完成塞拉帕克的考核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傅晟雅扭过头去,走到了办公室的另一边,“但工作能力是一回事,工作态度又是另一回事。有良好的工作态度缺乏能力,塞拉帕克可以继续培养;但有工作能力而没有工作态度,这种人加入到我们的团队里又有什么价值?”

“晟雅!”傅正贤叹了口气,对孙子露出了一丝不满,“你说的很对,但这是理想主义,和现实是有差别的!像你这样刚出茅庐的年轻人,很容易走进理想化的误区,然而在真正的企业管理中并不可能实现。因为你所管理的并不是一些没有思维没有大脑的机器,而是人!在保证公司正常运转的情况下,合理的照顾重要的、绝大多数人的意见,这是必不可少的!”

“砰”的一声响,傅晟雅的拳头砸在了文件柜上。铁皮打成的文件柜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拳印。傅正贤有些恼怒地看着孙子,用低沉的声音叫了一声:“晟雅,这是在公司里,不是你的练功房!”傅晟雅也恼怒地看着祖父,冷冷地道:“照顾重要的人,采纳绝大多数人的意见?如果这些人的意见是错误的,难道我们也要置若罔闻?”他说着快步走到了祖父的面前,带着几分叛逆而关切的神情问道:“爷爷,您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重用芳雨公司?”

傅正贤听了他的话,却直直地愣在了那里;过了许久,他才不悦地回答道:“当然是为了你,这还用问?你和乔安娜以后可是要结婚的,我们做长辈的当然要为你们打理好一切!”傅晟雅冷笑了一下:“是吗?”傅正贤从来没有见过孙子这个样子,似乎有些心虚:“晟雅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做长辈的关心你,你还会有疑问吗?”

傅晟雅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事情。过了少许,他看了祖父一眼,慢慢地说道:“爷爷,以前我太小,不懂你们长辈之间的事情。可自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我慢慢地体会到了一些东西。塞拉帕克是这个企业的合法经营者,但董事会上的芳雨公司却经常越俎代庖擅自决策一些事情。我从您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采纳,而是无奈和妥协!虽然我不介意吸取更多的意见,但我不能理解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傅正贤的额头上渗出了不少汗珠,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用坚决的口吻说道:“芳雨公司是销售部门,他们的决策……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照办就行了……”他说完,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室。傅晟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的恼怒渐渐变成了迷惑。

难道,爷爷有什么把柄被秦芳雨抓住了?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傅晟雅回头看了一眼乔安娜的文件夹,拨通了她的电话。

“安娜,你的免考决议我不能通过。……不为什么,为了公司的展。……我不管他们以前的成绩,我要看的是现在,看的是他们现在的态度!……这是我的工作作风,我不允许有任何人特殊化。……对,坚决不能通过,所有人必须考试,公平竞争!……不用再谈了……你干嘛要生气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傅晟雅愤怒地摔上了电话。为什么要生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为什么现代企业里会有用这种毫无根据的潜规则?傅晟雅看着乔安娜的文件夹,不知道是一向自许成熟的自己太幼稚,还是一向幼稚的乔安娜突然变得成熟。但如果这种转变是标志着成熟,那他宁愿一直幼稚的成长下去。

傅晟雅一把扯出了文件夹内的纸张,撕成了碎片;他打开窗户后,将它们撒向了半空。雪白的纸片在寒风中翻滚,渐渐的散落到视野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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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后,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了一点光芒。这个在夏天让人躲之不及的万物之灵,如今却成了生命渴望的对象。湿冷的空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回复了一点生机,残存在树上的黄叶也被映出和煦的颜色。

芳雨步行街分店,方浩哲正对着十个新人作着成绩汇总。塞拉帕克出人意料的取消了其他分店的基础学科考试,然而更出乎方浩哲意料的是昨天上午的基础学科考试里,成绩排名靠前的居然有多位是步行街分店的人!这着实让方浩哲喜出望外,因此他今天也少有的一直挂着笑容。

“程松,你小子不错啊,三门基础学科的总分居然达到了四百一!不光是在芳雨,在营销系的全年级里也是排名第一的!”方浩哲拿着手里的成绩单,不无欣喜地看着面前的小伙子,“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不错,真给我长脸!”

方浩哲说完,所有的人都鼓起了掌来;程松笑着看了杨琴一眼,杨琴也点头向他祝贺;但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叶欣怡,却见她带着几分失落的看着他们二人。叶欣怡挤出一丝笑容,杨琴也向她点了点头。

“叶欣怡,总分四百零二,全年级排名第五,芳雨排名第二!”方浩哲把成绩单拍在了叶欣怡的手上,向她点着头,“不错,相当不错!但是叶欣怡小姐,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我一直想问你!身为芳雨公司的销售员,怎么能如此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的脸……”叶欣怡用手摸了摸还有些痛的面颊,“不小心摔了一跤……嗯,过几天就好了……”方浩哲弯过脖子看着她,有些不信:“摔了一跤?摔了一跤会把脸摔成这个样子?你白痴吗?”叶欣怡的脸上还能看见隐约的掌印,鼻梁上更有些青肿没有消。确实,白痴也知道是被人打的。但她总不能说自己和大哥打了一架吧?“嗯,这几天在擦药,马上就能好了。不会影响工作……”

“不会影响工作?”方浩哲笑了笑,“说得倒轻松。今天下午还有专业考试呢,通过了再说继续工作的事情吧!”他说完拍了拍手:“下班,专业考试的时间和正常上课的时间一样,不要迟到了!解散!”

“店长再见!……”新员工们应了一声,慢慢地离开了店长办公室。

“叶欣怡小姐!”方浩哲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叶欣怡觉得这位店长大人好像总会把她叫回来。

“你把头留起来后,确实比以前漂亮多了。”方浩哲打量了她一下,似乎很满意,“形体训练学得怎么样了,你平时的表现好像看不出成绩来啊?”

“啊?……”叶欣怡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垂下了头。头上的长正好盖住了她的脸,这让她头一次体会到留长的好处。

“嗯……”方浩哲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严肃,“女孩子晚上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我知道你肯定遇到麻烦了,希望没有出什么事。”

“啊?……”叶欣怡有些无语;她回头看了一眼楼梯,现杨琴已经走远了。虽然没有再抱什么希望,但她还是一直习惯和杨琴在一起。

“你……没有男朋友么?”方浩哲问道。

“啊?……”叶欣怡还是无语。她有些焦急地又看了楼梯一眼,不知道店长怎么这么多话。“没有,嗯……”

“找个男朋友吧,起码可以接你上下班……”方浩哲很认真地说,“你条件这么好,难道就没有男人追过你?你可别说真的没有!”

“啊?……”连续的刺激终于使叶欣怡有些脸红了。方浩哲似乎很高兴:“嗯,被我说中了?是谁?是我们店里的吗?还是……”

“店长再见,我要去考试了!”叶欣怡再也忍不住,转身就下了楼梯。方浩哲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道:“交个男朋友很正常嘛,干嘛这么害臊。我就不信你的眼光能有多高?哼,小丫头片子……”





叶欣怡赶到了店门外,才现所有的同事都走光了。她失望地看了街道一眼,知道杨琴肯定和程松一起坐车先去了学校。

陡然少了几分精神,叶欣怡回头看了店面一眼,似乎回想起了刚来这里应聘的时候,和杨琴的重逢也就是在这里。那时的叶欣怡还残存着以前的气息,而那时的杨琴也保留着对自己的那份感情……叶欣怡慢慢地走在街道上,再次看见了那家快餐店。杨琴的音容笑貌不断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叶欣怡的眼里又开始有些迷糊。这里虽然是她生命新的开始,但同时也种下了太多的伤痛与回忆。但叶欣怡不能回避这里,她必须强迫自己面对,因为她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是我太贪心了吗?拿出了杨琴帮她办理的公交卡,叶欣怡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是的,是我太贪心了……这是她一次又一次对自己的回答。杨琴,多好的女孩啊,自己怎么能害了她……但想着杨琴和程松那亲密的样子,叶欣怡的心里一阵阵的酸涩。不仅仅是分离带给她的伤痛,这其中还有几丝羡慕和遗憾。

自己难道就这样孤独下去了吗?但现实似乎是寒冷而清晰的。

叶欣怡慢慢地挤上了一辆公交车,依旧靠在自己熟悉的那根柱子边,静静地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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