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县西南约三十里有一座兰渚山,属于会稽山的支脉,兰渚山半山之处有一个天然平湖,湖水平如境面,碧如翠玉。湖中造有一亭,名曰“兰亭”,站在亭中,但见茂林修竹影映,三面崇山峻岭围绕,融湖光山色于一体,清幽之意直透心扉。
三月三日,天朗气清,暖风薰人,太阳才上一杆子高,三三两两的行人便已来到。来的当然都是名重一时的人,没有得到邀请的人,或者是自我感觉良好到了极点的人,一般不会自己跑来。由于当地名流即将在此举行文坛盛会,普通的游人也自动回避了。

湖岸有一条长亭,内有石桌石凳,并且有回廊通向湖中的兰亭,家丁仆役们在长亭和湖心亭内辅上锦缎,摆上酒菜、果品、文房四宝之类,立即便成了休闲好所在。

众人见面,自然少不得打招呼,说上一些场面客套话,然后有的三五对坐高谈阔论,有的对着湖光山色摇头晃脑,有得拿出乐器,轻弹浅唱,极尽写意。周全知道今日王羲之会写下空前绝后的《兰亭集序》,心中分外激动,等待着这一刻到来,自唐朝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真迹了,能亲眼看到他写出来,这种机会绝无仅有啊!

不一时便已到了四五十个名人,都是名动一方的风流人物,当代文坛精英一大半都已在此。另有不少容貌过人、艳光四射的妙龄女子穿行左右,莺声燕语,香气扑鼻。这些当然不是家眷,而是妓女,说来可悲,这种场合是没有人会带夫人同来的,来的都是歌妓之类,就连谢安也带了歌妓同来。并且来的都是名动一方的艳技、名妓,庸脂俗粉可没这个资格。

大老爷们娶夫人,那是一定要端庄凝重,贵气逼人的淑女,这样的夫人带在身边才倍有面子。但非正式场合,那是一定不能带夫人的,一个个都端庄娴静,举止有度,大老爷们哪里有灵感和**作诗?此时自然是七窍灵珑,能说会唱,能撒娇能嗲的青楼女子能应景,所以大老爷们都心照不宣,都不带夫人参与。当然也有不带妓女的,如周全、竹林七侠、支道林等人。

众多名人虽然大部份都相识,但湖边同来的家丁、歌妓、杂耍等人不少,加起来已有一百多人,便有许多不认识的,不过这些人没得到呼叫是不能进湖心亭的,湖心亭里只有够资格的人才能进去。道进本来还不够次格参加,谢安看在他师兄的面子上,也邀请了他,但他只是默默坐在岸边,少与人说话。

周全和谢安、王凝之、七侠等人坐在湖心亭内边喝酒边说着闲话,谢安突然“咦”了一声,紧盯着湖岸的一个中年文士。周全循他眼光看去,只见那人年约四十,额头宽平如境,眼光深远,脸白如玉,蓄着五寸许的整齐黑须,带着儒雅飘逸之气,更有一种智慧而自信的神态。他旁若无人地慢慢品着杯中的美酒,并没有与任何人说话。

这人长得虽然还算出众,但今天来的都是名人才子,比他长得更好看更帅气的一抓一大把,实在犯不着大惊小怪,但谢安却一直盯着那人。

周全觉得奇怪,轻声问:“那个是什么人?”

谢安微吸了一口气,又摁了摁鼻子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的拂云手就是他教的,二十年前我见到他时,他就是这个模样了,想不到半分都没改变。”

周全吃了一惊,二十年没有任何改变,莫非是仙人?谢安的拂云手极为厉害,可不是一般般的功夫,这人能教他拂云手,武功自然更是高明。

周全问:“他教你武功,你不知道他的名字?”

谢安摇了摇头,“那时我才十岁,在路上遇见了他,他特别地看了我几眼,晚上出现在我房中,问我愿不愿学武艺。我说不想学,他又劝我学一些防身自保,将来遇到凶险时才能化险夷,举重若轻。他留下一份秘笈给我,叫我按口诀练习,后来又出现几次指点我,我学会之后,他就把秘笈带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你快去与他打个招呼啊。”

“不,他传艺之时不肯告诉我姓名,也不许我以后再认他,想必他不愿我去见他,不可冒昧了。他曾严令此事不许对外人讲讲,不能把拂云手传给别人,我与你无话不可说,至今才第一次对你说起。”

周全更是好奇,认真打量那人,那人突然看了过来,也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谢安微微点了点头,就转向另一边去了。难道这么远轻声说话,他也能听得到?

那人眼中没有尖锐精光,身上也没有内气充盈的感觉,更感应不到什么特殊的能量场,与普通文人没有任何区别,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身有武功,但谢安的话自然也不会骗人,周全几乎忍不住要走过去看一看。但这时诗会已经开始,王羲之简言几句,先邀请嵇松、阮秋为众人演奏一曲。

嵇松和阮秋也不客气,端坐亭中,稍调弦声,轻舒手臂,古琴和琵琶声开始响起,岸上的人也静了下来,倾耳细听。

琵琶音轻快跳跃,古琴声悠扬柔婉,如阳光三月天,两个少年男女踏春出游,在草丛中追戏,在小河边泼水,欢快无限……琵琶声中逐渐加入了百鸟鸣叫声,蝉鸣蜂飞声,琴声中似有轻柔呢喃声,好象那对小情侣已经开始说悄悄话,有些绮旎,有些令人心跳,几乎令每一个人都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两人的演奏技巧高绝,学什么象什么,即兴而弹,配合恰当,已经脱离了曲谱的刻板,升华到了随心所欲的竟界。听他们演奏,就象在听一个故事,看一段风影录像,令人赏心悦目。

周全在人群中寻找到那个神秘人,见他呆呆地举着酒杯,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往事。

乐声与湖光山色溶合,终于消失在山水之中,听众许久才回味过来,掌声与喝彩声不断。王羲之等人敬了竹林七侠一杯,接下来,由今年的新人,第一次参加兰亭诗会的王涣之作诗一,必须以眼前景色为题。

王涣之稍作思索,挥笔在纸上写了起来,接着拿起来念道:“丹崖竦立,葩藻映林,绿水扬波,载浮载沉。”

果然把眼前的景色全写出来了,众人又是鼓掌叫好,夸个不停。接下谢安也吟上一助兴:“伊昔先子,有怀春游。契兹言执,寄傲林丘。森森连岭,茫茫原畴。逈霄垂雾,凝泉散流。”

旁边有歌妓取了诗,念了一遍,忙着去编曲编舞,接下去或主动,或互相推让,各名人才子纷纷出手,或吟诗、或绘画、或显示书法,间中杂着舞剑、歌舞、杂耍等节目,每个节目都令人大开眼界,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盛会。

一位长得极美的歌妓在湖边的空地上边舞动大袖,边唱刚才谢安作的诗,另有歌女在旁演奏配乐,歌喉婉转,宽袖如云,柳腰如蛇,明媚春光之下另有一翻撩人春色。

便在这时,那歌妓突然僵了一下,音乐也突然停了,周全虽然远在湖心亭内,却也感觉到一股极寒极冷的气息辅天盖地而来,刹那间似乎寒冬来临,将整个春天的气息驱散,连阳光都变得阴冷。这种气息周全很熟悉,就象鲁狂生出的玄阴真罡,但比鲁狂生要强盛十倍,浩大十倍,这种冷意和压力,简直不是人可以抵抗的。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僵住了,或者说被吓呆了,唯独一个人站了起来,正是先前周全和谢安讨论的神秘中年文士。他一站起,冷意立即消散,阳光变得温暖,春天又回到了人间,刚才那一瞬间可能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但这并不是幻觉,湖面上已经多了一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水中,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出现的,象是她本来就站在这儿,已经站了很久,只是别人没有注意到。她就象是踏足在碧玉之上,裙摆微扬,半分水滴都没沾上。

有几人脱口惊呼:“凌波仙子!”

这人是个中年女子,头梳灵蛇髻,五官精致,充满古典美,白绸衣袖微荡,飘行于水上,果然象是凌波仙子。不,应该说象广寒仙子,因为她虽然美,身上却带着无边冷意,特别是一双眼睛更冷得象冰。

中年文士脸色有些古怪,似有些惊喜、有些期盼,又象有些紧张、有点无奈。“真的是你么?你果然还在人世。”

水上女子人冷声音更冷:“没有杀你之前,我怎能死得安心!”

“你这又是何苦?”

“何简,今日当着天下名士之面,我与你公平一战,叫世人知道谁才是天下第一高手!”

“阿冰,你这是何苦呢,我决不会再与你动手了。”

众人又呆住了,这个中年人就是传说中的玄门第一高手何简,那么那个女子,百分百就是虎行门门主曹菲冰了。这两人虽然不知具体年岁,但至少在八十岁以上,谁想得到看起来都如此年轻。

曹菲冰脸一寒,眉宇间起了煞气,美感全然不见。“阿冰是你可以叫的么?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出手,我就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她这一怒,脚下湖水迅结冰,并向外扩大,眨眼就在湖面以她为中心形成一块数米直径的冰块。

众人又是冒起一股子冷意,这女人也太毒了吧!看样子何简与她关系很微妙,不肯与她比武,她却非要逼他出手。

何简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阿冰,我们的事到一边去说,不要影响诸人的雅兴。”

“不必再惺惺作态装模作样了,当年你追杀我虎行门的人时,下手可没有慈悲过!你惹是不敢跟我动手,从今后就不许再管我的事,否则立即出你的剑!”

何简脸色有些惨淡:“阿冰,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何苦还要这么任性?我不会再跟你动手了,你跟我走吧,不要再管这尘世间的事了。”

曹菲冰眉间煞气更盛,脚下冰面也更大了:“我的血海深仇岂能说罢就罢!你害怕了?你服软了?你不敢跟我动手了?你不出手,我先杀光这些人,再去杀了小皇帝,我看你出手不出手!”

她的眼光象一把无形冰剑,往众人扫视过去,凡与她对视的人都不由打了个冷战,垂下眼光去。但也有三人例外,一个是周全,一个是谢安,还有一个是王羲之,并且都在站一处。

“好,我就先杀了这三个!”

曹菲冰轻飘飘如鬼魅般一闪就到了亭子前,一袖便向三人扫去,这一袖看似轻飘飘,三人却觉得如同泰山压来一般,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若是被扫中,可能要全身骨头尽碎。

周全无暇多想,精金破甲剑出鞘,疾如闪电向大袖刺去;谢安两袖鼓荡,以袖迎袖撞上去,袖中又各出手掌硬挡;王羲之从桌上抽过一支笔,向曹菲冰脸上点去。

曹菲冰微咦了一声,她本来只是想逼何简出手,并没有真想杀三人,想不到三人身手都不俗,竟然有与她对抗之势,不由激起了杀意,又加重了两成功力,并且还用上了玄阴真罡的功力。这一拂,足可把三人冻成冰块然后震成碎片。

周全金精破甲剑剑芒疾射而出,加上剑身有两米左右,最先刺到曹菲冰的大袖上。曹菲冰功力虽然比周全高得多,但这一拂是大面积攻击,功力分散;周全却是以剑尖锐芒作一点攻击,劲力集中,并且这把剑是用太乙精金炼成,精金之芒锐利之极,“哧”的一声把她衣袖给刺破了一个洞。衣袖一破,劲力破散,谢安的两袖两掌正好到了,把她的袖子反卷回去,露出雪白一只手来;王羲之一笔点去,笔尖一滴墨水如弹珠向她面门射去,迫得她吹出一口气才震开。

曹菲冰本来是想给何简一个下马威的,谁想捡到了三个扎手货,被三个后生晚辈逼退,袖子被扎破,脸上险些沾了墨渍,这一怒非同小可,尖啸一声,一掌便向周全打去。

周全暗叫要糟,他绝对挡不住这母老虎的威一掌,就是加上谢安和王羲之也挡不住。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