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我才想起自昨天摸到玉眼后就没细看过这件宝贝,于是匆匆洗漱一番,先跑到书房看看有人没有,可巧,庞老二和卫攀这时正对脸坐着,一边说话一边赏阅玉眼。我挤过去,小心翼翼的把玉眼拿起托在掌心,这件乳白色玉器大小形状与真眼几乎无异,但没有眼珠眼白之分,浑然一体,一面凸突,一面略平,凸突这面不用说了,显然是依据真人眼睛雕磨出的,平整那面摸起来坑坑洼洼有些糙手,不知情的肯定会以为这玉眼已经被损毁过了,不过仔细看看就能知道,这些坑洼之处虽如犬牙交错般杂乱无章,但颇为光滑,非人工打磨不能如此。
卫攀昨天的心情不知是高兴还是悲愤,反正大伙儿对饮时他没少喝,此刻眼望着这只小小玉眼,摸摸脑袋苦笑着说:“就这么个玩意儿,里打外拐坑进去好几条人命,二哥,你看出这东西是怎么用的没有?”

当初苏玉说过,玉眼口鼻与黄金人面缺一不可,这几样东西合在一起恰好是颗完整的人头,但具体怎么用,我也不知,我陪着苏玉去取人面的时候这物件被包裹的很严实,根本没工夫打开研究。庞老二说道:“手札我基本大略看了一遍,暂时还没找出相关的线索,不过你们看看,玉眼背面有意刻成这个样子,倒有几分锁牙子的意思,如果能亲眼观摩人面,说不定还能有点头绪。”

卫攀对我说道:“小陈,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苏丫头着落在你身上,这座碉堡要攻不下来,寻宝全是一句空话,你得手脚嘴眼都勤快点儿,一口把她吃不下,就慢慢吃嘛,先借她的黄金人面来叫二哥看看,咱们也好心里有底。”

“你当苏玉好对付的?”我咚咚喝了两口水:“我把八辈子的好话全攒出来对她说了,没多大用啊,丫头刁钻的很,净逗我玩儿,一句正经话没有,我见天拍马屁还不给我一点好脸色,再容我两天,反正我在她面前丢人丢的大了,不差多丢几回。”

“就是,不要太顾着自己面子,好好弄,至不济先把人面借来看看,等二哥看出究竟,再还她嘛,我看你们每回谈的都挺热乎,苏丫头不会那么小气吧。”

“她是不小气,大方的很呐。”我一边儿自嘲一边儿推门出来,没走几步,正巧看见前几天新雇的小保姆端着几片冰镇西瓜准备往苏玉那儿送,我接过盘子,挥手叫她忙别的去,然后敲门进了苏玉房间。

一见面,苏玉先把我浑身上下瞧一遍,说道:“你醒拉?听说你们凌晨就回来了,昨天在小阳山跟人动枪了?还好,宝贝勒你祖坟冒青烟,一根头都没少。”

“那不都是托你的福么?”我笑嘻嘻的把西瓜放下,掂把椅子坐她旁边:“劳你挂念了。”

“玉眼找到了?是谁跟你们动枪的?”

“恩,找到了,还算顺利。”我心想还不是你七爷爷的老部下引人跟我们为难的?可这话不能对她讲,含糊两句,告诉她是六大家里姓梁的跳出来扑腾,让咱们给打回去了。

“找宝藏就那么有意思?干点儿别的不好么?非把脑袋栓在裤带上混来的饭吃着才香?”

“这个这个你就不懂了吧,男子汉志在四方,胸怀天下,一味的埋头塌实活着,实在没意思,趁年轻干些大事儿,这才算是铁铮铮的好汉子,等事做成了,我心甘情愿替你买幢气派别墅,弄几十个保姆把你象格格一般供起来。”

“你当我多稀罕呐。”苏玉撇撇嘴说道:“我可没那么大志向,小小一间房,够容身的就行,就算你找到宝藏,又能怎么样?几十年一过,不还得住骨灰盒那么大点地方?”

跟她闲扯了一会儿,我说想借黄金人面来看看,苏玉不答应,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又讽刺又埋汰,说到底,俩字,不借。我开始还忍着不还嘴,心想毕竟有求于她,可苏玉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越说越来劲儿,我这份涵养功夫跟庞老二刘胖相比都差的远,最后说的我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一赌气转身摔门出来,连晚饭也没吃。

苏玉可能觉得下午说话有些过,亲自端了白饭加菜送到我房间来,我一看是她,转身面冲着墙,苏玉笑笑说道:“怎么拉?还生气呢?算我今天说错话了,来给你赔个不是。”见我还是理也不理,苏玉换副表情说道:“其实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不比庞老二一身本领,也不比卫攀人多势众,跟他们瞎凑到一起乱打宝藏的主意实在凶险的很,你静心想想,暂不提别的,若单凭你能过的了当阳地宫?能拿到玉眼?初听到昨天你们遇袭,我还好为你……为你……担心呢。”

她最后这为你担心几个字说的声音低转,但也让我听的一清二楚,心里不由一动,又想到苏玉两次犯金七爷的忌讳挽救于我,她眼下寄居在别人檐下,已经万分可怜,我却连她几句埋汰话也受不住,确实不该,想来想去,心头堵着的那口气不翼而飞,正要转身跟她说话,苏玉接着说道:“我一个弱女子,无心贪图宝藏,上次刘胖子挟持我,你甘愿出来替我试险,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么会无动于衷?这黄金人面要不是和宝藏有关,只是件玩物的话,别说借去看看,就送给你也不要紧。我是怕你拿了人面和墨玉,又跟庞老二卫攀他们凑合,倘若将来寻宝路上出什么意外,可不是我把你给害了吗?”

我听她这番话说的真情流露,心下极为感动,忍不住转身起来,红着脸说道:“我脾气忒大了点儿,你可别在意。”

“听我一句劝,寻宝这件事就此打住,旁人还要做下去,由他们折腾,你抽身出来,黄金人面和那块墨玉,借给他们也无妨。”

要说让我现在放开宝藏,实在万分困难,可面对着苏玉真切询问的目光,我又不知该如何闪避,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苏玉看我这个样子,自然清楚我的心意,她低头略想了想之后问我:“你答我一句真心话,这宝藏,你是非寻不可吗?”

“这个这个……这个……”

“诚心回答我,是不是非寻不可?”

“对你说实话吧。”我站起来点了支烟,稳稳情绪说道:“自从和庞二哥松爷真正走上寻宝这条路,它就在我心里扎了根,你说我贪财也好,说别的也好,我都认,世上不贪图富贵的能有几个?现在真叫我抽身出去,说句心里话,只怕……只怕跟要我的命一样。”

苏玉望着我看了好半天,叹口气说道:“早先七爷爷刚准备插手宝藏的时候我就劝他,我说咱们现在日子过的挺好,为什么非要找这些镜花水月里没影的东西?七爷爷说大丈夫天马行空,想到那里便做到那里,才算痛快,倘若因为什么事儿阻了心愿,即便活着还是没滋味,现下放在你身上,恐怕也是这个样子。”说罢她转身出去,片刻间又回来,手里竟拿着我们期盼已久的墨玉和黄金人面。

“拿了去吧,只盼你能平平安安达成心愿,我可不愿你活着没滋味。”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望着苏玉静如潭水的眼神,险些忍不住讲出我不再寻宝这句话来。苏玉见我突然语塞,嬉笑两声,又恢复平时样子,说道:“怎么拉?东西都给了你了,你怎么还不高兴?你答应陪我找房子的事儿可赖了好久拉,明天说什么也得再去看看。”

我把黄金人面和墨玉都给了庞老二,叫他拿去钻研。第二天陪苏玉上街,她嘴上说的是看房子,可出了门却绝口不提,只顾捡热闹的地方闲逛。我们在小阳山遭梁家袭击,因此出门时分外小心,不过眼下正是闹市,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做的太过,何况卫攀几个伙计全在后面跟着。

路过石头记时,苏玉对我说:“石头记卖的饰品号称天下仅此一件,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胡乱吹牛?咱们进去看看吧。”说罢便一头扎了进去。

挑来挑去,苏玉捡出两个大小不一的吊坠儿,说道:“好看吗?这两个吊坠儿大小形状虽不一样,可巧都在中间有道红印,来,这个大的你戴上,我给它取个名,叫红线缠腰。”

买过吊坠儿,又稍逛一会儿,我担心真会出什么意外,姓梁的跟我们陌生,可刘胖却是个老熟人,于是托口累了,拉着满心不情愿的苏玉回了家。

吃过晚饭,我惦记着庞老二有没有看出黄金人面和玉眼的关系,见庞卫二人先后去了书房,便跟着过去。卫攀冲我一翘大拇指说道:“小陈干的好,总算把苏丫头治服帖了,肯把东西拿出来,先对你说个好消息,二哥已经琢磨出里头的门道。”

庞老二拿出黄金人面,指着上面形如空洞的五官位置说道:“人面五官都是空的,我刻意在手札里寻找有关它的言语,好歹得到些收获,玉眼口鼻想必都要寻齐嵌在人面上,然后才能取出里面的藏宝图。”

“藏宝图是在黄金人面里?”我拿起人面看看,这物件估计真是黄金打造,入手沉重,足有七八公分那么厚,沿着外缘有一圈极细的接缝,显然是两片黄金合二为一,“既然知道藏宝图在这里面,何必还费劲去找什么玉眼玉鼻,直接想办法撬开人面不就得了?”

“那有那么简单?”庞老二说道:“其实黄金人面等同一个保险箱,而玉眼口鼻就是开启它的四把钥匙,若是借用外力强行打开,人面内的精巧机关便会瞬间销毁藏宝图,和咱们在地宫尽头取玉眼时的情况大同小异,所以旁的办法不好使,需得按部就班找到四件玉器。照我看,藏着玉器的地方没有墨玉万难找到,因此不怕有人抢先摸去,倒是落在韩慕亭手中的那块墨玉是个头疼事儿,咱们得亲自到韩家走一趟,看看他肯不肯出让。”

“我估摸问题不大。”卫攀摸摸人面说道:“姓韩的只有一块墨玉,即便他知道宝藏秘密,能成什么事?还不如实在捞点好处为妙,咱们把价码出的高一些,他要是脑子好用,不会死抓着墨玉不放。”

“话虽如此,可人与人想法不同,咱们这么想,难保韩慕亭会抱着别的心思,不管怎样,还是先去会会他再说。”

这事不容耽搁,说干就得干,这趟出行虽不是寻宝冒险,但怕梁家人盯稍,卫攀还是安排了几个人护驾,第二天大早,我和庞卫二人略带行装,直奔武陵韩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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