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盼到了收铺子,关了‘秀色坊’的门,在‘大和’门口望了望,见赫子佩正和人谈着事,也不好进去打扰,站在门外等着。
站了小半个时辰,天都渐黑了,赫子佩才送了那个人出来,等那人走了,才回身对千喜歉意的笑了笑,“怎么不进去坐着等,在这儿等了这许久。”

“见是不认得的,不好进去打扰你们,那是谁啊?”千喜站得久了,没现脚已经麻了,这一动弹,膝盖一软,“哎呀”一声,就要往下跪。

赫子佩忙一把扶住,“你看,你看,麻了吧。”也不顾来往人看到,打横抱起千喜进了铺子。

千喜见来往行人都往这边看,有些难为情,但两条腿象千万只蚂蚁在咬,麻麻痛痛,不听使唤,也只有由着他了。

赫子佩把她放在椅子上,蹲下身,脱了她的绣花鞋,握着她的小脚。

千喜脸上一红,虽然在二十一世纪满街的凉拖鞋,女人赤脚也是正常,但在这个年代,女人的脚却是极尊贵的,不能随便让人碰,如果只有他们俩,她也不在意,但这门还开着,来往的人只要探探头就能看见。

他一个大男人给她捏脚,只怕是要被人笑话的,忙要缩开,却被他牢牢握住,“别动。”

千喜缩不开,只得往门外看了看,又看了看隔壁,怕哪个伙计闯了过来。

赫子佩全不理会这些,手上带着些力道,由下往上的揉着,“这以后,不管谁在,你别站在外面,自家生意,打扰不了谁。”

千喜笑了笑,伸手拨开他耳边的束,“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和人谈生意吗?”

赫子佩抬起脸正了正脸色,“你是我的夫人,这还是陆家的染坊,你就是坐在桌边听都是应该的,以后别这样了,啊?你看这脚麻得多遭罪。”

千喜腿上的麻,在他手下慢慢消褪,心象被包上了一层棉花,软软洋洋,用手卷着他颈边乌黑滑亮的长,“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的夫人没规矩。”

“敢笑,这生意不做也罢了。”赫子佩瞪起了眼,她拿着他的头搔得他面颊痒,竖起的眉落了下来,他不管在别人面前再横,到了她这儿就没了脾气。

“意气用事。”千喜也不再逗他,换了话题,“刚才那人是谁?”很难得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跟人谈事。

“那人姓冯,也就是马掌柜的上家,马掌柜处理出来的染料就是他们卖出来的。”赫子佩将她两只脚换着捏了好一会儿,“好些了吗?”

“嗯,不太麻了。”千喜活动了活动脚,觉得可以走得了,把脚套进绣花鞋里,“他怎么找来这儿了?”她们自马家村回来,并没见他打听过这染料上家的事。

赫子佩帮她穿上鞋,扶她站起来,扶着她走了几步,见没什么问题了才放开她,“这染料的作法是他们从波斯学来的,做了批出来,结果京里京外都没人能染,拿去后,都退了回去,独马掌柜他们没退。他们就派人联系了马掌柜,知道那染料是我们包下了,摸着这条线寻了来。”

千喜和他并肩走出‘大和’,“那他来,是想把没卖掉的染料处理给咱们?”

话说他们那批染料染那些军布也的确用得七七八八了,再收些那样的处理染料也着实不错。

赫子佩笑了,“人家这么大的掌柜哪能亏不起好点染料钱,巴巴的为了那点处理货跑这儿来。”

千喜有些迷惑了,“不处理染料,他来做什么?”

赫子佩看了看她,神色温和,伸手掐下飘落在她并没头上的一片落叶,“当然他那批染料是随我们用,价钱按他的成本价加二成,算下来比我们在马掌柜那儿所拿的七五成还低了两成。”

“真的?”千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那他来这儿到底图的啥?”

“他是看上我们染布的技术,想与我们合作。”赫子佩眉稍上扬,神色间也洋溢着些喜色。

“怎么合作?”这些年来,生意一步步做得大了,也没见过他有现在这样跃跃欲试的模样。

“冯掌柜很喜欢尝试制作些新鲜品种,不时引进些国外的制作方法,可是到了他这儿做出来就不是那回家事了,所以他想让我帮他试染法。”

“这且不是要耽搁我们染布的时间?这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千喜自己就爱好设计,当然明白一个新东西反复尝试要花费多少时间。

“我把时间再挤挤,不成问题。以后试出来的新染料价格永远按成本价加一成给我们,而他现有的老染料,也是他卖出的价格再让一成给我们。这对我们是大利啊。”

千喜微一踌躇,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赫子佩怔了怔,“为啥?”这买卖,怎么算也是值啊,这价钱就是大货商也拿不到的。

千喜看前面就快到家门口了,怕回去了说话不方便,停了下来,“子佩,这钱,我们不挣。”这两年随着年龄大了,她也不愿叫他哥了,直接叫名字。

赫子佩也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她,“为啥?这样我们以后钱就挣大了。”

“你现在已经很辛苦了,每天白天上铺子,晚上还要盯着染布,一天就没睡上几个时辰,再去试那什么染料,你这身体哪熬得住,我们现在日子不比别人过得差了,咱不为了那点钱敖坏了身体。”千喜想到这生意越来越好,他越来越忙就心疼。

赫子佩虽然觉得千喜有些妇人之心,但终是心疼他才这样,心里象塞进了一颗蜜枣,“我身体好,少睡点,没事。”

“反正我不同意。”千喜可不愿意他为了那些钱,累下一身的病。

赫子佩抬头见陆氏站出门口向这边张望,忙道:“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娘等急了,出来望了,我们快回去吧。”

千喜回头也看到娘正在看他们,忙奔着家去了。

赫子佩到了门口叫了声,“娘。”

陆氏笑着应了,“先去换衣衫吧,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

“不是说过,我们晚了,您们先吃,不用等我们吗?”赫子佩看了看千喜,她脸上还挂着些乌云。

“人没到齐吃着不香,快去换衣衫吧。”陆氏也看出千喜脸色有些不对,等赫子佩进了屋,拉住千喜,“你跟子佩闹别扭了?”

千喜摇了摇头,“没。”

“那你这是怎么回事?”陆氏知道子佩和千喜的性格,只有千喜欺负人家的份。

“要我怎么跟你说呢?”千喜想了想,“这么说吧,他跟人家谈了笔生意,能挣更多的钱,但会比现在辛苦很好,很多,我不愿意。”

陆氏一听,笑了,原来是心疼了,“那你多劝劝,太辛苦了,也就别做了,我们这钱也够用了。”

“嗯。”千喜点了点头,想了想,一把拉住转身要进屋的陆氏。

“还有啥事?”陆氏觉得女儿今天怎么神神怪怪的,也留了神。

千喜脸红了红,“娘,您跟爹商量着,去看日子吧。”说完丢开陆氏,进屋换衣衫去了。

陆氏愣在那儿过了半晌,‘嘿’的一声笑出了声,这丫头开窍了,冲里面喊,“千喜他爹。”

赫子佩换了衣衫出来,坐到桌边,见千喜还没出来,陆氏和陆掌柜笑意融融的看着他,神色比平时多了几分喜庆。

根儿也托着下巴望着他傻笑。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陆氏推了推丈夫,陆掌柜清了清噪子,“子佩啊,你也过二十了,不小了。”

赫子佩笑了笑,拿了碗正要递给根盛饭。

陆掌柜忙拦着,“今天有喜事,你别急着吃饭,我们爷三喝两杯。”

赫子佩放下碗,“有啥喜事?”

陆氏斟了三杯酒,给陆掌柜,子佩和根儿一一递了过去,“千喜刚才让我去给你们看日子。”

虽然昨天他和千喜有约定,但小李还没回话呢,所以他也就没敢再跟千喜提,听了这话,手一抖,酒也撒了一小半,“真的?”

陆氏笑着又把酒给他斟满,“娘还能骗你?”

赫子佩顿时喜的不知该怎么是好,放下酒杯,又去拿了一个空的放到陆氏面前,亲自斟满了酒,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爹,娘,我在这儿先敬二老一杯,我先干为敬。”

说完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陆掌柜也是眉开眼笑,“喝。”也端了杯子一饮而尽。

陆氏鼻子有些酸,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盼到头了,端了杯子轻啜了一口。

陆掌柜不依,“这杯酒跟别的不同,你得喝完。”

陆氏偷偷抹了泪,应了一声,也干了,这酒的确和平时不同。

赫子佩拉着根儿也把酒喝了,又再给把酒满上,大家心情都好,也不节制,爷三当真你来我往的喝开了。

千喜撩帘进来,见爹是一杯接一杯的在喝,已有些迷糊,过去推了推赫子佩,“你干嘛无原无故的灌爹呢。”

赫子佩看着她憨笑,“这不是高兴吗?”

陆掌柜拦开千喜,“千喜,爹今天高兴,要跟子佩和根喝个痛快,你别管。”

陆氏给千喜盛了饭,“你吃你的吧,别管他们,让他们喝。”取了身后的围裙,往腰里扎,“我再去给你们炒几个鸡蛋下酒。”

“娘,你别忙了,这菜够了。”赫子佩起身要拦,被陆掌柜拉了回去,“让你娘去。”

赫子佩这才又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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