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喜看着眼前的小河沟,揉着已经走得酸痛的膝盖,秀眉拧在了一块,“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就涨水了,刚才还能看到垫脚石。”
赫子佩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地方可以垫脚,要过小河,只能趟着水过了。放下手里的染料袋子,脱掉鞋子,挽高裤脚,微蹲下身,对身边的千喜道:“上来,我背你过去。”

“我自己能趟过去。”千喜弯下身,脱了鞋子,脱下袜子,纤细白嫩的小脚上起了好几处水泡,泡得老高。踩在鹅卵石上,水泡顿时崩破了一个,疼得她吸了口冷气。

赫子佩看着她脚上的水泡,心痛了,一个姑娘家走了这许久的路,真难为了她,拦住正要下水的她,“雪水化了不久,这水凉,你踩这冷水,别落下什么病根来,快上来。”

“你趟不是也凉吗?”

“我一个男人,怕什么,哪来这么多磨蹭,叫你上来就上来。”

千喜脚上也实在痛,又经不住他催促,伏上了他还略显单薄的后背。

赫子佩将自己的鞋子递给她拿着,站直了身,将她往上耸了耸,找到最佳的位置,拧起地上的染料袋子,小心的摸下了小河沟。

小河沟的水虽然不太深,但也没过了膝盖,有点刺骨的寒冷。

过了河他也不把她放下来。

“子佩哥,你放我下来,抹干了脚,把鞋穿上,别受了凉。”

“这点凉,哪能就凉了我了,爹娘没收下我之前,下大雪,也只有那么一条破单裤,那才叫冷呢。”子佩又将千喜往上耸了耸,“碍,话说回来,如果那晚没你给我的那个红薯,我可能还挨不到你下门板。”

“你还记着呢?”

“怎么能不记着?我得记一辈子呢。俗语有说,受人点滴之恩,必定涌泉相报,何况这还是救命之恩。”

千喜咬着唇瓣,抿嘴笑了,“那你也放我下来,你也走了这许久的路了,也累了。”

“不累,你脚上全是泡,也走不快,回去晚了,娘又该担心了。”赫子佩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没入西山,更加紧了步子,免得等天黑透了,在前面林子里遇上狼。

“子佩哥,你说咱爹的腿真能好吗?”在医学并不很达的古代,再加上又是偏远的小镇,也没什么好大夫,这伤筋动骨,也实在不是小病。

“准能好。”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爹是好人,还得等着赶明享我的福呢,这腿怎么能不好。”

“你这是什么歪道理,再说了,爹以后也是跟着我的,怎么能享你的福。”

“嘿嘿……我说享我的福就会享我的福。”赫子佩傻傻的笑着。

千喜虽然觉得他的话纯粹没有依据,但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明儿,我也帮你一起染布吧。”

“你又不会,染啥布。”

“不会可以学啊,我学会了,多个人手,你和根儿也能轻松些。”自从有了赫子佩和程根,张师傅月钱虽然涨了,但却做起了甩手师傅,每天关了门调好了色,余下的重活全丢给赫子佩和程根。

陆掌柜伤了腿,他又要去摊铺上接生意,回了家又要染布,里里外外的忙,没有片刻的空闲。虽然程根帮着跑腿送料子,但大大小小的事,始终是离不得他。

别看他随时乐呵呵的,千喜暗暗看在眼里,哪里不知道他是咬紧牙关硬撑着呢。

“那些全是粗重活,一个女孩家,学那些做什么,有我和根儿足够了。”

大男人主义,千喜撅着小嘴,小声嘀咕。

“你说啥?”他没能听清楚,侧过脸来问,残余的夕阳给他的侧影镀上一层金光,越显得俊郎。

“没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千喜知道他虽然好脾性,但认定的事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说不让她学,就不会让她动手。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过去了。

大和染坊的生意在赫子佩和千喜的张罗下红火起来了,凑了钱盘下了隔壁家快要倒闭的染坊商铺,自己捣鼓着粉了墙,又将原来的旧家俱重新漆了遍。那破旧的小铺居然被他们焕然一新了。

这一有了门面,来往的客人也就更多了,虽然对对面‘福通染坊’的生意影响并不太大,但王掌柜心里已经不大痛快了,对着‘大和染坊’的方向呸了一口,“这咸鱼还会翻身了,我到要看看这上了岸的鱼还能蹦多高。”

虽然赫子佩早就打好了主意,和卖染料的马掌柜熟络了,就不让千喜跑步遭罪了,但不让她再跑的话,却一直没肯说出口。不知咋的,就是喜欢陪着她走这段路,听她在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东道西。

仍然每次都是自过那条小河沟开始,就背着她回家。

有一次千喜问他,“子佩哥,你背着我不重吗?”

“重。”

“重,你还背?”

“习惯了。”

千喜伏在他肩膀上,低声的问,“那以后,我老了,你还背我吗?”

“背,背到我背不动为止。”赫子佩心里趟过一条温泉。

千喜笑着闭上了眼,听着树上的蝉叫。

“千喜……”

“嗯?”

“我有点儿事,想跟爹商量,就是不知成不成。”

“什么事?”千喜见他说的慎重,睁开眼,紧盯着他的侧面。

“我想让爹把张师傅辞了。”

“把他辞了?”千喜惊叫了一声。

“这个人心术不正,又太贪了。我打听过了,‘福通’是好的师傅也就三两银子。他这后来又找爹涨了两回月钱,都涨到五两银子了,还不满足,这个人根本喂不饱。”

“可是把他辞了,这染布的事……”

“他那点本事,我早学会了,我染出来的布比他染的还光鲜。再说爹的腿也好了,虽不能用力,但每天都让根扶着去铺子里坐着,根本不用担心这人手的事。”

“我看成,就不知咋爹那个菩萨心肠,狠不狠得下这心。

“你觉得成,我就去跟爹说去。”

“成,你说去。”千喜也极不喜欢那个一天到晚色眯眯往她身上乱看的张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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