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春风之后,顾雁歌自觉得面对萧永夜,忽然多了些尴尬,倒是萧永夜自如得很,经常带着她出去溜马、打猎,日子好不畅快。渐渐的顾雁歌也舒心了,正当萧永夜预备再去面君提亲的时候,空穴来风这个词儿被再一次搬上景朝的大戏台子上面。
此时正值夏末,天气闷热得连知了都懒得叫唤一声。街头巷尾的人们各自在树荫下乘着凉,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八卦事,而荧的事就是在这些家长里短里被传出来的。

荧这个名字,恪亲王在世时,是一支被神化了的队伍,跟着恪亲王出生入死,战无不胜,当年恪亲王凯旋时,每一回都要带上荧,皇帝也总是亲自宴饮荧。

在百姓们眼里,荧就是一道屏障,和恪亲王一起守护着天下的安宁。当荧和恪亲王一道消失的时候,恐慌从边关一直传遍了整个朝野。幸而有一干老将镇守边关,要不然景朝只怕是人心涣散,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也可能只是顷刻之间的事。

“听说他们的火器最厉害,洞穿山河,天地变色呢。你说他们是不是神仙下凡,如果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改山改河呢?”不明所以的群众又在开始神化荧了。

顾雁歌听了有些奇怪,荧不是不会出现吗,如果连恪亲王都不知道荧在哪里,荧是不可能被找到的,除非他们自己要出现:“永夜,这事你怎么看?”

“雁儿,荧不会出现,看来回屹王是真的想通了。”

萧永夜含笑说的这句话,让顾雁歌不由得迷惑:“想通了,想通什么?”

眼见着到了恪亲王府门口,萧永夜笑着冲顾雁歌指了指,两人便在花园子里一角坐下,丫头们则掩着笑脸儿,远远地伺候着。萧永夜瞧了四下一眼,这才解释道:“回屹王去拜祭过恪顺王妃,走之前来见你的那个晚上,你可还记得?”

点了点头,她自然还记得,那天晚上不是还语气冲得很吗,这人倒也算有心,竟然还记得去祭拜恪顺王妃:“我记得后头,你们是一块儿走的,怎么,你们后来说了些什么吗?”

“按王妃的意思,墓碑上没有刻封号之类,只是用了王妃的闺名。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才记起,京中曾有传言,传当初王妃拒绝回屹王时,说的是一句‘倘死当还自由身,请君早来’。”萧永夜不免慨叹,当时这句话被看成不守妇道,如今却渐渐的传成了一段佳话,时间这东西啊真是奇怪。

顾雁歌笑了一声,而后却是久久的沉默,也不知道该说回屹王太痴情,还是该说她这娘亲拿捏得太好,用一句关于严重的虚妄承诺,竟让一个人思忆至今:“女人能活成娘那样,真是风光,托付了父王,珍之重之,而来生又有这样一个痴狂人,提起预约了。”

萧永夜琢磨了下,却是笑了:“雁儿觉得好吗,那我连雁儿的来生也一起预约了可好?”

“这些虚无的承诺我不要,来生谁是谁还说不准呢,倘我生做男儿身,你也一样,那你还要预约吗?”

这句话让观念一直很传统的萧永夜沉默了,两男的……怎么预约,果然像顾雁歌说的那样实在是很虚无:“若同为男儿,便做兄弟,将来指不定一块儿上战场时,雁儿还有王爷的风采呢。”

“来生啊,如果许愿有用,永夜,来生我做你的女儿好不好。从降生的那一刻开始,宠爱、关怀、拥抱,亲近得天生如此,骨血相连,多好!”顾雁歌忍不住“明媚忧伤”了一把,忽然觉得这提议还真是不错。

萧永夜傻眼了,忽然想起恪亲王来……于是无语了,按这说法儿,上辈子顾雁歌岂不是恪亲王的……

这冲击太大了,萧永夜一时半会儿还真受不了,但却依旧温笑着说:“好,我等雁儿。”

顾雁歌想想忽然“噗嗤”一笑说道:“永夜,你说将来要是有个女儿,她会不会上辈子也跟你说过同样的话,然后这辈子才做你女儿的?”

萧永夜本来就受不了,再一听这话,彻底脸红了,甚至连搁在石桌上的手也微微泛红:“雁儿……我们在说正经事呢!”

调笑地看了一眼,她现萧永夜别扭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可爱:“好,说正经事。”

“皇上昨日如了我去,说让我去迎接荧,荧已经由边关的将军领着回京,明日就该到京城了。看得出来,皇上很高兴,而且昨日朝堂之上,出现了上请要给我晋王位的折子,这两件事出现的太巧了。”萧永夜倒是不眷恋这点兵权,但是这样被夺走,似乎又有些不舒坦。军人军人,要是不能带兵打仗了,还叫军人吗?

顾雁歌自然看得出来,萧永夜有些不适应:“那你可愿意封王?”

封王,另一方面意味着,皇帝可能迫于压力,要同意他们的婚事了。宗室里这天天闹腾下来,皇帝也实在是烦心了,加上太后也在一旁应和着,皇帝就更加支应不住了,渐渐的也有了松口的意思。

“封王拜相,古来男儿的最终志向,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带兵多年,封王意味着以后不可以再论军中之事,甚至不能打听,不能出主意,心有些不着落。”萧永夜心情很复杂,一方面高兴能娶顾雁歌,一方面又丢不下守了十几年的边关。

紧紧握住萧永夜的手,顾雁歌察觉得出,他的失落和他心里的不安,这样一个驰骋沙场半生无敌的军人,竟然也会开始失落和不安了。忽然间让她觉得,自己是何等自私:“永夜,你放心,皇上要舍了你,天下却失不得你,边关更少不了英勇无敌的萧将军。”

这一刻,顾雁歌打定了主意,要去太后那儿说说,不能让萧永夜封王。其实,完全可以像宗室里提议的那样,恪亲王的爵位,孙袭婿不袭,亲王的爵位本来就能乱给,封给外孙好歹还有血缘在。

萧永夜闻言却坦荡一笑:“雁儿,倒是你想多了,当初我既能辞,如今怎么会舍不下,只是若封王完全不能议军中事,有些困难罢了。”

辞了还能给,封王后军中事儿可就不能沾边儿了,顾雁歌心下也明白,这是在宽慰她。让一个爱吃辣的人天天吃甜乎乎的菜,只能看着别人吃辣,一不能闻味儿,二不能问啥味儿,岂不是要难为死人了。

次日,萧永夜出城去迎接“荧”,而顾雁歌则清早就进了宫里。

顾雁歌说得直白,太后听完后,直接就明明白白的笑了:“果真是女生外向,咱们雁儿这可是还没嫁过去呢,心就向着那孩子了。唉呀,将来你让奶奶怎么办哟,这小心思现在就扑过去了。”

“皇祖母,雁儿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您,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啊,让我干什么都行。”顾雁歌这话自然是真心的,这中里谁是真疼她,谁带着目的,她渐渐的也明白了。

话的真心假意,当然是一听就明白,太后当然也听出了顾雁歌的真心,拉着她的手慈祥地说:“好雁儿,奶奶啊不要你干什么,就要你把日子过得欢欢喜喜的,奶奶心里的大石头块儿就能落地了。”

顾雁歌和太后说着话,近午时,宫里的小宫女提了一句,说是荧到大殿前头了。顾雁歌一笑安静地坐在一边喝着凉的梅子汤,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可太后不知道,拉着她竟然露出兴奋的神色:“雁儿,陪奶奶去瞧瞧,这些孩子可多少没见了,当年跟着你父王,没少建功立业,可个顶个的不受封赏,都是些好孩子。”

于是太后拉着顾雁歌跟着一块儿去,穿过几道深长廊,到了大殿那儿,大殿前整齐地站着一队做士兵打扮的人,荧大约有二百来人,但眼下的“荧”却只有六十来人。

太后一看就高兴起来:“这群孩子过了这么多年,习气一点没变,到哪儿都是这么规整,要是二小子还在就好了,也就二小子能带得出这群人。你看他们在民间过了这么些年一点没变,个顶个的都还是那么精神十足,看了就叫人欢喜。”

确实这群人站得比宫里经年行走的侍卫要标准好看,而且纪律严明,就算在军中也是一支不可多得的队伍。要把这群人和荧联系上,也完全顺理成章,可是顾雁歌愣是觉得这群人不像。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她早已经知道了事实,认定了这些人不可能是,就横看竖看都不像了。

“皇祖母说得对,父王属下不带弱兵呢。”

这会儿皇帝出来了,那一队人齐齐拜倒,整齐如一地高呼万岁,那气势和场面真是震撼人心,差点儿连顾雁歌都相信这群人就是荧了,皇帝自然没有丝毫怀疑。

逐一扫了一眼,说了些拉拢、赞扬的话,皇帝私底下早就问过了津洲候和萧永夜,以及当初的一些带军的将士,那些人都肯定了说是,皇帝就更不会怀疑了。

荧出现了,皇帝的手脚就打算伸得更长了,而且更无所顾忌了。顾雁歌含笑看着,心说这场面能算是压轴大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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