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候爷和谢老夫人才从津洲候府上回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笑意盈盈地回了府里,江杏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了,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叭”地一下跪在谢候爷和谢老夫人面前。谢老夫人看了气不打一处来,这素里素气的就冲过来,也不怕把喜兴都给赶跑了,冷哼一声就要叫丫头把江杏雨赶走。
江杏雨见状,泪眼涟涟地扑上前去,大声喊着:“候爷,老夫人,奴婢知道,奴婢是无足轻重的,奴婢明白,可今天请听奴婢一言。郡主邀公主们来府里玩,并着忱王爷,下午赏花游园时,现了青砂有孕,现下正怒在当堂,就等着候爷和老夫人前去了。候爷、老夫人虽然看不上奴婢,奴婢也知道自己微小,但奴婢却依然把自己当成,是这府里的一分子,奴婢知道,只有这淮安候府上上下下都安安全全的,奴婢才能过好日子。请候爷和老夫人今天一定要劝住公主和郡主,这事要是被宫里知晓,郡马在外该是何等的忧心啊!”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一听,愣在当场,半点没把江杏雨的表演放在眼里,两人腿一迈,直接就越过了江杏雨去。江杏雨愣愣地跪在原地,低着头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候爷和老夫人看不到我的好,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呢,君瑞,我是想好好跟二老相处的,可是他们看不到我。”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赶到正堂时,五公主坐在主坐儿上,身边是忱王,谢候爷心时咯噔一下,今天堂上坐的人什么分量,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是整个景朝最尊贵的公主,一个是当今天下兵权至重的阔科旗汗王嫡长子,哪一个都不是小小一个淮安候府能招惹得起的。

顾雁歌原本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派的悠闲自得,二老进来的时候,正想着要不要继续装上一装,想想算了,还是先坐着,到时候再圆回来也就是了,且狠狠吓这二人一吓。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先给各位公主和忱王请了安,这才颤颤巍巍地站立在堂中央,不时地拿眼瞧一瞧正位上的五公主和忱王。五公主见这二人还有胆量打量过来,不由得拿手狠狠拍了放着茶水的小几,茶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你们好大的胆子,父皇在宫里坐着,恪王叔在天上看着,你们就是这样对雁姐姐的。嫡妻无子,而妾先有身子,淮安候府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还把不把宗室放在眼里了。”

谢候爷一听,连忙和谢夫人一道跪在地上,连连称有罪,却又说道:“公主,原是郡主身子不适,抬通房丫头之事,也是禀了宫里的。这孩子,依着臣的意思,原本也是要……只是郡主宽宏,要留这孩子一命,老臣也不敢拂逆,自然只能同意了。还请公主殿下明鉴,臣等有罪。”

忱王本来是想帮忙的,可听了谢候爷这一番话,顿时怒火中生,敢情这二人还觉得他们是半些儿错都没有。这些事,往往都是可大可小的,要往大了说光是教子不严、有辱宗室体面、宠庶欺嫡这三项,就够让这一家子人人头落地了。忱王摇了摇头撇开脸去看顾雁歌,似乎在说:就这一家子人,你也过得下去。

五公主似也是被气着了,看着跪在地上的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吐了半天气,愣没说出一个字来。倒是六公主小小年纪,气势恢宏地站出来道:“本公主要回宫,告诉皇祖母和父皇、母后,你们欺负我雁姐姐。唔……雁姐姐好可怜,我要帮雁姐姐……”

忱王在一旁叹气,原来最会演戏的是顾家的六公主,虽然还是连事都不大清楚的年纪,但这拿腔拿调又掐着分寸的架势,足够把人吓住了。这要再长几年,又是个混世魔女,将来可以考虑嫁到阔科旗去祸害他那些弟弟。

谢候爷和谢老夫人着实被六公主吓着了,连忙又是叩头又是认罪,谢老夫人还不时拿眼瞧顾雁歌,示意顾雁歌来求求情。顾雁歌侧脸冷笑,又挑眉去看五公主,五公主立刻道:“雁姐姐,你别开口,要是求情的话就不用说了。雁姐姐且坐着就是,要是求一句情,我立刻就回宫去禀了皇祖母,让皇祖母亲自来给雁姐姐做主。”

顾雁歌很为难地看着谢老夫人,挣扎着想起来,却被六公主给按住了:“雁姐姐,五姐姐可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你可别惹她。”

谢老夫人摇摇头,又低下开始说着请罪的话,横来竖去反正就没有一句话是用来认错的,都是推脱责任的,反正谁都有错儿,丫头有错、郡主有过,而谢家通通都置身事外,个个都占理。

五公主一声冷笑,凑上前来,看着谢候爷道:“都说若是骁勇之人,到了天上必掌人间的惩恶赏善,想必恪王叔此刻正在天上瞧着你们呢。”

五公主这一句话,把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吓了个结实,恪王爷虽去了近十年,但每逢战事起,边关就能听到关于恪王爷英魂现世的消息,且屡屡有人回京证实此言非虚。谢候爷听了这话怎么能不出一身冷汗,颤抖着拜倒在地道:“公主殿下,臣有罪,臣愧对恪亲王,愧对皇上隆恩,臣生而无颜见君王,死而无颜见王爷,臣是有罪啊!”

忱王嗤笑一声,五公主回头看了眼,忽然想起还有个忱王在一旁呢,便道:“忱王,阔科旗汗王是和恪亲王一个战壕里共过生死,一个杯里喝过庆功酒的情义,阔科旗汗王若是知道雁姐姐被欺负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呢?”

忱王故作沉思状,用扇子支着脑袋想了想,刻意夸张地道:“父汗不会生气,只会直接拔兵来京,把这府连同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拆得连个囫囵样儿都没了才会罢手。”

顾雁歌听着这二人越扯越吓人,连忙要出来阻止,这只是吓吓而已,可六公主太质朴了,硬是不让指挥着小姐妹们拉住了顾雁歌,不让顾雁歌过去。

谢候爷一个怔愣,跪在地上连连叩了好几个响头,神色无比悲切地道:“忱王爷,臣之微末身躯,便不必劳动汗王大驾了。臣明日便上殿自行请罪,不劳忱王爷费心了。”

谢候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去皇帝那里请罪,也好过让阔科旗汗王上京来,阔科旗汗王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就是皇帝去劝也劝不回来,去皇帝那请罪皇帝只会看在津洲候一脉的份上从轻处理,何况顾雁歌还是谢家的媳妇,皇帝至多也就意思意思罚上一番。

当朝最可怕的不是皇帝,皇帝做什么事儿还得考虑个江山社稷,天下影响,阔科旗汗王可不会,一言不和就能带兵踩平了再去论是非。从前可是有过先例的,某个官员和阔科旗汗王争执上来,阔科旗汗王一恼,直接把那官员的宅子拆成了粉末,然后再很有“诚意”地上殿“请罪”,弄得皇帝是哭笑不得,只好是安抚了那官员,又“赦免”了阔科旗汗王的“罪”,打那儿以后谁还敢若阔科旗那一溜的人。

忱王凉凉地在一旁看着五公主放狠话,忽然倒是觉得这个公主可爱起来,能这么尽心尽力地维护顾雁歌,不管是为什么原由,都值得好好赞扬。忱王忽又回头看顾雁歌,却现顾雁歌跟没事人一样,虽然脸上表露出几分关切,眼神却是淡漠地瞧着,不悲不喜的,倒像是这里的事与她完全无关一般。

公主把谢候爷和谢老夫人吓了个结实之后,丢下一句:“我回宫找皇祖母说去……”说罢还瞧了顾雁歌一眼,顾雁歌很会意地跟上去,也丢下句话:“我去劝劝,爹、娘切莫担忧。”

忱王便领着六公主她们跟了上去,走出了淮安候府,忱王看着笑得眉眼如骄阳一般的顾雁歌,不由得摇头问道:“雁儿,你到底想做什么,仅仅是吓吓他们而已,何必弄这么大阵势,我都不清楚你究竟是想让皇上知道,还是不想让皇上知道?”

顾雁歌见五公主和六公主上了马车,这才看着忱王,淡淡地道:“不是我想不想让皇上知道,而是皇上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让更多的人知道。”

忱王震惊地看着顾雁歌,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

顾雁歌朝五公主、六公主挥了挥手,笑容浅浅的回头,看着忱王震惊的面孔,又是一笑道:“你认为咱们身边的事,有多少是皇上不知道的,只是皇上乐意,连此刻咱们谈话的字字句句,可分毫不差地流进皇上的耳朵里,咱们还得当秘密捧着。帝王之谋,不是你我能明白的,菩提哥哥,菩提可以为骨,切不可以为心,你不是菩萨,就算你是,也渡不尽这世间恨与恶。”

忱王看着顾雁歌转身回府,直到街上吹来一阵凉凉的风,这才回过神来喃喃低语地道:“雁儿,你这些年究竟怎么过来的,我的迦蓝染呢?”(注:迦蓝染=金色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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