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被丫头传唤来时,心下就明白肯定是今儿晚上的菜出了问题,厨娘是渝南一带的人,当初也是为了江杏雨专门拨到院儿里的。渝南一带多是味道偏甜的菜品,而江杏雨是陈南人,自然是惯吃了甜口的菜。但谢君瑞不同,谢家祖上是从渭洲一带来的,惯吃咸鲜酸辣之味,菜里极少放糖,连做糖醋一类的菜,也是醋多糖少,宁酸莫甜。
今天桌上的鱼,虽然做的不是糖醋,却依旧有甜味儿,谢君瑞自然是一吃就不惯,初时天天吃甜口的,惯了倒没事。可是,最近谢君瑞已经被青砂的手艺给养出来胃口,再吃自然不是滋味儿了。

厨娘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拜倒在地上,谢君瑞便指着菜道:“今日的菜是怎么回事,吃着都一个味儿,爷吃着往日的菜味道都好得很,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打翻了糖罐子了,甜得都腻味了。”

厨娘低头拜在那儿,心说从前不一样是这个味儿,怎么今天不不合意了。厨娘叹气一声,青砂又不让说,厨娘只好道:“回郡马爷,奴婢知错,奴婢明儿一定改回来,还请郡马爷原谅奴婢这一回。”

谢君瑞指了指桌上的菜道:“今日的菜没一道合爷的胃口,你让爷怎么吃,未必要让爷饿着去睡觉吧。”

江杏雨连忙上来劝,柔柔地拉着谢君瑞的手说道:“君瑞,你不要为难厨娘了,她今日做的菜虽然不合你胃口,可往日里却总是顺着你意的,厨娘这么用心、这么辛苦,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天的饭菜就忘记了她这么久的功劳。”

厨娘一听,无比感激,但是江杏雨这可不算完,只听得她又继续说道:“你看桌上的菜,哪样不是美味可口的,厨娘已经很用心去做了,既然已经尽力了,就要怀着无比感激的心去吃……”

谢君瑞一听怒极而笑:“杏雨,你何必为她开脱,好吧,既然已经尽力了,却做得仍旧不合我胃口,你明儿就去管事那儿领了银子离开,免得我还得怀着无比感激的心去吃这不合我胃口的饭菜。”

厨娘这才琢磨出味来,江杏雨这哪里是在帮她,分明是害了她,若是不说话,依着谢君瑞往常的性子,大不了就是说两句罢了,可江杏雨一劝,反倒是把谢君瑞的脾气给劝出来了。

厨娘也是惯在谢府的人,上下多年侍候谢候爷和老夫人,只不过因为江杏雨,被要到了谢君瑞院里,如今却受了这样的闲气儿,自是心里恼怒得很。厨娘本就不大喜欢江杏雨,平日里一副柔弱样,看人却总是连正眼都没有的去。

“郡马爷,求您看在奴婢侍候多年的份上,再让奴婢做一回,若是再不合胃口,您只管把奴婢赶出府去,奴婢绝无二话,还求郡马爷让奴婢再试一回,求郡马爷了……”厨娘心下打定了主意,回头就去请教青砂,最好是请青砂再做,要不然依着今天这阵仗,只怕没她的好果子吃。

江杏雨又娇柔地道:“君瑞,你就再让厨娘做一回吧,就在院儿里请厨娘当着咱们的面做如何?我觉得厨娘做的菜是好极了的,我也想学一学,将来若能洗手为君瑞做上一回,便是天大的满足了。”

厨娘听了在一旁暗暗叫苦,这江杏雨怎么跟知道什么了似的,竟然还要她在院儿里做,如果在厨下里悄悄做了,还能请青砂来帮帮,可这大院里当众做,厨娘可没这份子把握。厨娘只能抬头看着谢君瑞,等着谢君瑞来话儿。

谢君瑞没注意到厨娘正在看着他,反而是把江杏雨的话听到心里去了,自然是要点头同意的。一边点头一边捧着江杏雨纤纤的十指,深情无比、柔情万分地道:“杏雨,你太善良了,我怎么能让你为我洗手做羹汤呢。你就应该写诗画画,弹琴唱歌。这样的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反而是玷污了你。我娶你回来,就是要好好疼爱你的。”

江杏雨脸色微红地看着谢君瑞握紧了她的双手,眼波似水一般泛着微澜,无比深情地回道:“君瑞,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去做,哪怕是这天底下再卑贱的事、最肮脏的事,我都无愿无悔、甘心情愿。”

厨娘忍在一边恨恨地笑,人往往是这样,没有利害关系时,做什么都无所谓。可现在厨娘一想起来,只觉得青砂比起江杏雨来,要好无数倍,青砂对谢君瑞也比江杏雨更真的多。一个女人,若愿意为一个男人,默默地做尽一切,却不言不语不求不争,那才真。如同江杏雨这般,好话说尽,便宜占尽,却半点实在的都没有,哪有几分真!

于是厨娘,华丽丽地开始倾向青砂了,只是眼下,她还得赶紧把这关过了,要不然说什么都是空的。

谢君瑞同意了江杏雨的话,厨娘心里有些着急,往日里青砂做菜,她倒是在一旁看着的,只是怎么做都没有青砂那味道,更没有青砂那份子细心。厨娘托着去准备食材的当口上,正要去青砂房里请教,却不料江杏雨派了谢君瑞身边的小丫头跟着。

这小丫头,明面上是帮厨娘准备食材,暗地里自然是怕厨娘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厨娘看着身边寸步不离的丫头,心里更是急了,一边在厨房里找着合适的食材,一边想着主意。

小丫头见厨娘去弄了只活蹦乱跳的鱼出来,吓得不得了,连忙走远了些。厨娘这时一抬头,忽然现有个纸团子滚到了脚边上,不管什么先捡到袖子里再说。再拿了几样食材,忽然喊了声:“姑娘,我这一慌乱,都……都内急了,你看我……”

茅房在院里的西头,离厨房倒是不远,丫头皱眉嫌弃地道:“走吧走吧,我就在外头守着。”

厨娘松了口气,到了茅房里借着微弱的光芒看着纸上的东西,厨娘认不了几个字,所幸的是纸上也没有字,只是一些画儿。一圈儿里画着是一条鱼,一些坛子椒和一些面线;二个圈儿里是剁碎的坛子椒,鱼加了些似是盐的粉末腌着;三个圈儿是坛子椒铺在鱼上,旁边有冒热气儿的蒸笼;四个圈儿里画的是一柱香燃了三分之二,然后鱼在旁边冒着热气儿,以及煮好了冒同样冒着气儿的面线;五个圈儿是鱼吃得差不多了,把面拌到汤里去……

厨娘心下一喜,看来是青砂在帮她,这菜她听青砂说过,说是准备这几天就给谢君瑞做,但是天上午起了就着了寒,勉强做了早饭就没法儿起来了。

厨娘心里有了主意,连忙出去,丫头不耐烦地看一眼,咕哝了一句:“懒人屎尿多……”

厨娘也不说什么,洗了手回厨房把鱼和坛子椒、面线都备好了,自信满满地去院子里,那里已经摆好了小灶。厨娘让厨下的人去拿了蒸笼来,自己则把鱼和坛子椒都准备好了,这时蒸笼也拿来了,厨娘把鱼上了蒸笼,便开始煮面线。幸而这菜做起来没什么难度,厨娘又是做了多年菜的,自然一点就通。

江杏雨则随在谢君瑞后头静静地看着,不置一词,只是表情微微有些惊讶。谢君瑞偶尔回头看了江杏雨一眼,见她张着小嘴儿,眼睛直直地看着厨娘做饭菜,还只当是看得愣了,于是一笑道:“杏雨,你看着这做饭烧菜可有意思?”

江杏雨愣愣地回神,看着谢君瑞道:“看着倒是容易,只是做起来怕是处处有技巧,我怕是一时半会儿学不会呢!”

“杏雨说这些做什么,你只要陪着我一起吃饭就成了,就算是再难吃的饭菜,于我而言也是人间美味。”谢君瑞说完这句便又回头去看厨娘做菜,这时已经微微有些酸辣之气飘了出来,还带着鱼的鲜劲儿,谢君瑞咂了咂嘴,这味道闻着就合乎胃口。

江杏雨却在后头一脸苦笑地看着谢君瑞,既然一起吃了,什么都是人间美味,刚才也是一起吃着呀,那为什么处处挑,处处拣,哪样菜都不合意。江杏雨望着谢君瑞的背影,心里无比委屈、无比幽怨,可是谢君瑞现在被院子里的香气勾了去,压根没注意到她。

厨娘在灶前已经煮好了面线,往凉水里过了过后,盛到小碗里,这时蒸笼里的鱼也已经是香气四溢了。厨娘闻了闻,酸辣之气扑鼻而来,让人嘴里直冒口水。厨娘看了看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连忙撤了火,赶紧把菜端了出来,呈到谢君瑞面前,谢君瑞拿了筷子就要开口吃了,江杏雨却道:“君瑞,等一等……”

江杏雨这一声叫唤,让谢君瑞停了下来,和满院子里的人一起,齐齐的看向江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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