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把那匣子打开的时候,候在一旁的沉香,虽然以前在老太太房里也没少见过这些东西,但是这会咋一看,眼中还是有些放光。她悄悄看了白文萝一眼,却现姑娘无论是面上还是眼里,竟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还是像刚刚那般淡淡笑着,就似那些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样。
如意也看了白文萝一眼,接着又把包裹打开说道:“还有,这里是一件白狐狸皮鹤氅和一件猩猩毡的羽毛缎斗篷瞎,也是老太太让我带给姑娘的,眼下还是秋天,用不上,让姑娘先放着。府里每位姑娘都有几件,老太太说了,待过些日子,让人寻得好的再给姑娘送来。至于衣服,因为之前不知道姑娘的尺寸,怕是提前做了大小不合适。明儿大太太会让裁缝过来,给姑娘量好尺寸后,把四季的衣服都一块做上。”

“让老太太费心了,我明儿过去谢谢老太太,也辛苦姐姐这晚了还跑来一趟。”白文萝只看了那些东西几眼,然后便移开眼光,笑着对如意说道。

“姑娘客气,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我回去服侍呢。”如意说着就站起身。

“好,姐姐慢走,哦,等一下。”白文萝跟着站起来的时候,似想起什么,说着就走到梳妆台那,拉出小屉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小荷包递给如意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若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玩儿的吧。”

“这我哪敢收姑娘的东西!”如意赶忙要推回去。

“就是我平日里自己做的,不值得什么,沉香她们我也都给了一个,就是个意思罢了。”白文萝说着就放到她手中。

“那我就厚脸收下了,谢姑娘赏。”如意笑了一下,就接过那个荷包,赞了一下做工,然后便收起来了。直到出了梨香院后,她才又把那荷包给拿出来,刚刚接过来的时候就捏到里面放了东西,这会一看,原是一锭差不多有二两的银子。这点银子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不可否认,姑娘给她塞了这个荷包的时候,她的心理确实觉得有些舒服,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看重的。

如意把荷包重新放好后,一路走一路在心里琢磨着。三姑娘还真让人看不透,昨晚刚进来的时候,李嬷嬷就带着瑞哥儿过去挑衅,却反而被三姑娘泼了一身水,然后几句话就让李嬷嬷道不出苦水;今儿早上,大太太分明是想让三姑娘出丑,而且老太太当时又是默许的态度。然而却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回想起三姑娘当时的行为举止及神态气度,怕是府里那二位姑娘都比不上;再刚刚,一个从穷家小户出来的小姑娘,就算之前的教养再怎么好,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金玉珠宝,锦衣华服摆在眼前,却连眉毛都不见动一下!

如果是本性里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之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那样的人,应该是对这府里纷杂的人情世故不屑一顾的。可是,刚刚却又知道适当地给自己封赏,并且话还说得那么婉转好听,让人一点负担都没有。要这些都是装出来的话,那也太让人叹服了。

一路这般琢磨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荣寿园。进了老太太的房间,只见王嬷嬷正坐在小凳上陪着老太太说话。两人看她进来后,就停了下来。如意向王嬷嬷问了声好,然后便把刚刚在梨香院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还拿出白文萝给的那个荷包递给老太太看。

“哦,这三丫头的手还手挺巧的,你瞧瞧,这做工,怕是赶上府里的绣娘了。”老太太接过荷包,细看了两眼,又递给王嬷嬷看。

“老太太说的没错,三姑娘确实是心灵手巧。”王嬷嬷接过来也看了两眼,赞了一句,就递了回去。

“嗯,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这会不用服侍,你去外面守着。”老太太把荷包还给如意后,就对她吩咐了一句,如意便应了声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别人后,王嬷嬷才对老太太说道:“老太太是觉得三姑娘不错了。”

“今儿早上你不也在,都瞧见了吧。”老太太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凉,就在榻上挪了挪身子,王嬷嬷赶紧起身把旁边的羊毛毯子拿过来,仔细给她盖在腿上,然后说道:“老太太可要保重身子,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指着您呢。”

“到底是老了,越来越受不住凉。”老太太拍了拍自个的腿,叹了一声,然后才接着说道:“好了,你坐回去吧,我今儿心里堵得慌,就想找你陪我聊聊,说说那几个孩子。”

“府里的公子和姑娘都是顶好的,老太太何必太操这个心,儿孙自有儿孙福。”王嬷嬷坐了回去,开口安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事,还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老太太摆了摆手。

王嬷嬷便道了一声是,然后等着老太太说下去。

“原先听如意说的时候,我还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今儿早上,瞧着那丫头后,不瞒你说,倒真是对了我的眼,只是可惜了……”老太太说到最后,特意把可惜那两字拉得很长。

“老太太是可惜她不是太太生的?”

“哼,太太生的又怎么了,你忘了,老太爷可不也是庶出。”老太太冷哼一声,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

“呵呵……这哪会忘,当年陪小姐过来的时候,老太爷还未继承爵位呢。那会是东院为大,小姐没少觉得委屈,后来才知道老爷和太太终是没选错人。”王嬷嬷笑了一下,提起当年,连称呼也跟着变了。

“是啊,可惜,他走得早,留下这一大家子给我,却没留个好儿孙。外头的人说起白府,只会说祖上如何如何,有谁会说眼下如何如何?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听王嬷嬷提起以前,老太太的脸色不由得柔和了下去,神情里头带着几分骄傲,只是说着不禁又摇了摇头。

“公子们到底年纪都还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能说个准。而且这府里的恩典是上面给的,这尊贵是世世代代传下去的。”

“你说得太简单了,当年先帝是看在书香世家,名门之秀这八个字上,才给了这份恩典。可是如今你看看,这府里还有谁能撑得起这八个字!一个一个就只有点小聪明,哪个上得了大台面!要真是只这般就算了,安安稳稳过个百年富贵,到时我一闭眼,爱怎么样,也就随他们去。可如今我眼都没闭呢,这家里眼见就要乱套了!”老太太越说越气,眼见胸口一起一伏的,王嬷嬷赶紧起身把茶拿到她跟前,伺候她喝了一口才劝说道:“小心身子中,别气坏了。今儿的事,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说起来哪大户人家没点这样的事情,过些日子也就淡了,谁还敢跑到外面乱嚼舌头。”

“那孩子,自小被纵坏了,我也现得太晚,再瞧如今这样……那两位也是看明了这一点,心里都算盘着呢!所以我才急巴巴要把外头那两孩子接进来,原是想冲缓一下,却没想那两孩子都不错,特别是三丫头,只是着实可惜了!”老太太喝了口茶,平息了一下情绪后,说着又一句可惜。

“老太太既然瞧着好,这不是好事吗。眼下您带着身边养着,以后再给她留点什么,到时三姑娘的身份也不会比大姑娘差,还可惜什么?”王嬷嬷不解地问道。

“你想错了,我是可惜她是个姑娘家!”老太太叹了一句。

王嬷嬷愣了一下,不过她到底也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了,想了想便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心里更是惊讶。怔了怔才开口安慰道:“到底也还有公子们,老太太怎么把心思想到那儿去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你跟我在这府里几十年了,还不比我看得清楚。堂儿就不用说了,二房那边的强儿,甭管二太太在我面前说多少好话,还天天逼着他去书院读书。其实我早也看出来,那孩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牛不喝水,你就是使劲按着头,也灌不进去。再大房这边的瑞哥儿,小小年纪,心眼却比谁都多。偏也不是读书的料,到现在能识得几个大字!除了青梅先生,那书院里哪位先生不被他捉弄过!”

“这不是还有轩哥儿吗,接进来之前,老爷不也说了,那孩子书读得好,没准真是继承了祖上之风。老太太若真不介意他是庶出,眼下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再说瑞哥儿也还小,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没准过两年也就开窍了。”

“轩哥儿是个好孩子,你也看出来,那孩子跟三丫头不一样。可三丫头能待个几年,到底是要出嫁的姑娘,我也看不了几年日子,到时一闭眼,那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的,他可不更让人担心。”

王嬷嬷静了一会,认同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才又说道:“这一母同胞,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说起来那三姑娘,我瞧着还真有点像当年的小姐,也不知那芸姨娘是怎么教的。”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王嬷嬷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果不其然,一抬眼就瞧到老太太微蹙了眉头,她便赶紧住了口。

“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老太他也走了这么多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只是她原先的身份到底不好听,以后就都别提了,也难为她一个女人在外头把两个孩子教得这般好,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平日里就什么都别少了那边就行。“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这事就暂且过去了。

而梨香院这边,白文萝让沉香把如意送来的东西收拾起来的时候,她看了看那匣子里的那块玉佩,便伸手去拿了起来瞧了一眼。入手温润,是块好玉,但是跟捡到的那块比起来,无论是质地还是成色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她笑了笑就丢了回去,然后让沉香收拾好后自去休息便可,她晚上不需要人守夜。

入夜,帐子放下,蜡烛吹灭后,她才把一直放在身上的那块玉佩拿出来。幽暗的黑夜里,依然可见那碧绿的翡翠反射出莹润的微光,要不要还给他呢?瞧他今天那样,想必是怀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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