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夕因口渴醒过来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26dd.Cn)铜质蜡台上的蜡烛挣扎着散发出最后一抹光亮,半开的窗送进柔柔的晚风。
守在床边的咏诗已经睡着了,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沐月夕没有叫醒咏诗,悄悄地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温热的水一下喉,倦意全无。轻轻地推开木窗,天上月还是满的,月色极明,月光正浓,不觉心中一动,开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

院中静若深海,清辉遍地,空气里有暗香浮动,点点沁人肺腑。闲庭信步,悠然自得之时,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沐月夕微吟,是谁与她一般,深夜不睡,跑到院子里散步?转身回望,一个蓝衣婢女走了过来,定眼一看,正是三公主送给她的丫鬟清齐。

“你可是想明白了?”沐月夕问道。

“是,还请大小姐成全奴婢的一片孝心。”清齐跪在沐月夕面前,磕头恳求道。

沐月夕气结,敢情这几天缀墨是白劝了,她还真打算一条胡同走到黑,非要去讨公道。冷笑着,沐月夕伸手挑起清齐的下巴,与她对视,“你认为你回到公主府,就能讨回公道?”

“奴婢拼死一搏。”清齐已抱必死之心。

“原来你不是要讨回公道,而是要去送死。”沐月夕停顿了一下,盯着眼前的女子,松开手,冷冷地道:“清齐,我可以成全你。不过,你最好想好说词,免得到九泉之下,面对你的父母时,无颜相见。”

清齐身子一震,低下头,紧紧地咬着下唇。

“你回房去收拾好东西等着,我会找理由把你退回公主府的。”沐月夕整了整衣襟,从清齐身边飘然走过,就象缀墨所说的,不自量力的人,死不足惜。愚蠢的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

清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清晰,“大小姐,您答应奴婢的姨母会善待奴婢的。”

沐月夕停步转身,看着她,静静地等待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大小姐会信守承诺吗?”清齐问道。

眸光一寒,沐月夕蹲下身子,盯着清齐,一字一顿地道:“清齐,你对我的试探最好到此为止。”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请大小姐帮帮奴婢。”清齐垂头敛目,恭顺地道。

“我送你回去,就已经是在帮你了。”沐月夕没兴趣参与清齐的复仇大计,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不想再增加一个。

“就象大小姐刚才所说的,奴婢回公主府是送死,根本不可以为许家讨回公道。奴婢不怕死,却怕到九泉之下,无颜面对爹娘,所以,再没讨回公道之前,奴婢不能死。”

“你想怎么样?”沐月夕站起身,微微眯起双眸,公主府出来的人果然不能小瞧。

纤瘦的女子坚定地抬头,一脸绝决,“请郡主送奴婢进宫。”

沐月夕无声的笑了,这个女人不但不蠢,还非常聪明,知道谁才是可以主宰皇子公主命运的人,知道谁才可以翻手为雨,覆手为雨,只可惜,她这份聪明没有用。

弯腰凑到清齐耳边,沐月夕低声问道:“清齐,你自问心机和手段比许嬷嬷要强几分?”

“奴婢……”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沐月夕打断了她的话,挺直身子,目光冷冷地逼视着她。

良久,清齐委顿在地上,黯然道:“奴婢不及姨母。”

很好,还有自知之明。沐月夕继续逼问道:“她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尚且不能办到,你认为你能办到吗?”

清齐没有回答沐月夕的问题,低着头无声地哭泣,眼泪一点一点地滴落在地。

沐月夕叹了口气,拍了拍清齐的肩,“清齐,只要你活得比你的仇人长久,那就什么公道都讨回来了。”

说完,沐月夕转身离开,话点到为止,清齐是否能想通,不是她能控制的。回到房里,屋内的烛光早已灭了,借着月光,偷偷地摸回床上躺下。躲在锦被下,沐月夕有些莫名的窃喜,她出去逛了一圈又回来,咏诗居然都没醒来。

翌日,沐月夕正在梳妆,清齐进来了,径直走到沐月夕面前,跪下道:“奴婢给小姐请安的,奴婢今天来,是想跟小姐说,小姐对奴婢的情分抵过其它,别的奴婢都忘记了。”

清齐的意思,沐月夕明白。她忘记的不只是为许家讨公道一事,还忘记了三公主交待的事。沐月夕迎上清齐的目光,她没不闪躲。

沐月夕扬唇笑了,“会梳头吗?”

“会。”清齐应道。

“那就起来帮我梳好看的发式。”沐月夕抚了抚长发。

“是。”清齐起身接过咏诗手上的木梳,站到了沐月夕身后,眼眶微红。咏诗缀墨抚琴都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容,清齐无声说了句谢谢。

清齐能够想通,保住性命。沐月夕很高兴,对她的疑惑虽然不能尽释,但决定尝试着去相信她。换好轻裳,沐月夕领着清齐和抚琴,去给正房给沐夫人请安。

刚进院子,就听到屋内婢女的惊叫声,沐月夕脸色骤变,急忙撩开帘子冲了进去。屋内,婢女们惊慌失措地在呼喊着晕过去的沐夫人。

“娘!”沐月夕扑了过去,沐夫人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唇角有一丝未干的血迹,连声喊道:“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慌乱中,沐月夕没有注意混杂在婢女中间的沐月盈,没有发现她全身在颤抖,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恐,脸上表情也十分的古怪。

常往沐家走动的卢太医很快赶到了,搭脉一探,眉头深锁,面色凝重。

沐月夕心知不妙,“卢太医,我娘她怎样?”

“回郡主,夫人急怒攻心,血不归经……”

“不好了,大小姐,夫人……夫人见红了!”小福突然发出沐夫人身下的裙上染满了血,惊恐的喊道。

卢太医再次诊脉,半晌不语,叹气道:“郡主,夫人有流产的迹象,若真如此,夫人性命堪忧。”

“可有什么法子保胎?”沐月夕双手紧紧地绞着丝帕。

“下官会尽力而为。”卢太医想了想,“郡主,还是把稳婆请进府来,稳妥些。”

沐月夕点了点头,叫人把稳婆找来。得到消息的沐晚谦也匆匆赶了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沐夫人的父亲霍谨和两位兄长。

卢太医的汤药无用,沐夫人流血不止。他怆惶退出,将血淋淋的沐夫人交给两位稳婆。

大祁习俗,历来女子生产,会见血光,男子和没有及笄的女子都要回避。五人只能离了屋,守在门外。

女人生孩子本就凶险万分,更何况,沐夫人腹中的胎儿不是瓜熟蒂落,而是流产,这凶险又增加了几分。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不断地从屋内传出,一盆盆清水端进房里,一盆盆血水从房里端出。

沐夫人在房内,命悬一丝。沐晚谦在门外,五内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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