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霄左顾右盼了一阵,看着已经是自己的位置,他将被子铺到大铺上,虽然得到了“特殊”照顾,但是本来就已经是拥挤的地方,又加进李凌霄和张大千两个人,就更加的拥挤,每个人几乎都是侧立着才能躺下。
与李凌霄不同,其他的人没过得多久,监室中就鼾声大作。李凌霄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不绝于耳。呼吸着众人呼吸出来的各种味道与臭脚味、厕所味混合在一起的空气,不绝于鼻,再加上这一天来的际遇和何三的“一会再叙旧”使得李凌霄无法宁静入睡,思潮翻滚难以平复。他想着何三的话中的含义,到底是善还是恶,他判断应该是恶意多一些,不管怎么说,两个人是有仇恨的,虽然这种仇恨在何三被判刑的那一天起他已经忘记了,今天何三的话使李凌霄不得不提醒自己时刻注意和防范着何三。他知道,以何三的睚眦必报的精神和心狠手辣的性格,也许这次会倒霉在他的手里。弄不好这次的拘留生涯会让他的生命受到威胁,他希望这是他的多虑,但是此时此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凌霄抬起头看看何三,见他正背对着他,似乎已经安然入睡,还能够从浪潮般的鼾声中听得到他的轰隆隆的鼻息声。李凌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也许何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牢狱生活,已经有了转变,不再是那个暴躁、狠毒的人。

已至凌晨,一天的劳累与高度的紧张,终于还是让李凌霄浑然入睡。

铃铃铃,一早起床的铃声响起,李凌霄睁开眼睛,阳光从两米高度的一扇小窗上投射进来,空中弥漫着黑色的飞絮。此刻的李凌霄已经知道飞絮是从被子中的黑心棉中跑出来的杂尘。

“快点叠被,把被叠整齐了放好。”何三坐在他的铺位上命令着:“昨天新来的那两个人擦板!”

“擦板儿?什么叫擦板儿?”李凌霄一边整理自己的被一边问身边的东北老乡。

“我们睡觉的这个是用一种板制成的,不过不是木板,我也不知道是啥做的。你没现么?天虽然挺热的,但是板挺凉的,铺单层的被都会冷。再加上咱们的屋子只有那么一点小窗户,所以还是有些冷。这里管擦铺叫擦板儿,一会还要坐板,就是坐在这上面。”东北老乡用手轻拍着铺面说道。

“新来的赶紧擦板儿!”何三说道。

李凌霄站起来,走到水池旁边,东看看,西看看,没有找到擦板儿的东西。回头看看东北老乡,东北老乡道:“抹布在门口呢。”

“让那两个新来的擦板儿,李凌霄不用擦!”何三指了指张大千和另一个昨天晚上同来的人,微笑着对李凌霄道。

“那不好,我也是新来的,还是我擦吧。”李凌霄无法对何三放松警惕,总觉得他的笑容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我说你不用擦就不用擦,以后监室里面的活你都不用干,这里除了管教就是我说了算。我让谁干活谁就不能闲着,我不让谁干活,谁干也没有用。”

“那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我还得谢谢你呢!”

“啊,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李凌霄有些吃不准何三。

“你赶紧洗漱吧,一会还要坐板等着开饭。你有盆儿么?一会来卖东西的你买些日用品吧,比如吃饭用的盆儿,牙膏牙刷、毛巾香皂之类的,这里都有卖的。”

“好,谢谢!”李凌霄回到他板儿上,**的双脚接触到板儿,一股冷意从脚底传遍全身,一个冷战在李凌霄身上骤然打响。

“板儿凉,自己多注意点!”何三嘱咐道。李凌霄看了看何三,和其他人一起坐在了板儿上,东北老乡和被他称作老崴的人一起围过来老崴问道:“你跟何老大是什么关系?他调到这个监室三天了,是政府临时安排他进来管理秩序的,这三天来我们可没看见他照顾过任何人。他总是冷冰冰的,任何刚进来的人都要经过他一番调教的。”

“可不是么?要不是他见我身高体壮想在这里培养几个心腹,没准我也被他收拾了。我就是喝多酒了和人家打了一架,我可不想在这里多呆几天,所以我可不敢在这里闹事。知道么?咱们这监室里大多数人犯的都是小事,都不太敢闹事,只有那两个吸毒的和那个昨天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吸毒的拘留的时间长一点,何老大也就是政府派来管着那几个的,其实咱么这样的,没有一个会再闹事的用不着派一个人来当牢头。”

李凌霄看到张大千擦了两下子板儿,就把抹布扔在了地上,爬到板上打起了哈欠,估计来了瘾头。

“你们所称的何老大名叫何守礼,外号何三。我们两个以前没什么关系,倒是有些冤仇,至于是什么冤仇你们就别问了。既然好多人犯的都是小事,那怎么不把这些罪责轻一些的人关到一个监室里呢?”李凌霄问。

“哪还有监室了,听说最近不管烦的是大事还是小事的都关进来了,里面的人已经满为患了,那还有地方了?你和他有什么冤仇?说说听听,反正这里面闲着也无聊,说出来听听,就当是听故事了。听人谣传,这个何老大,哦,也就是你说的何三是被一个普通的人抓住的,要不是那个人警察也许抓不着他呢,不会是你吧?”

李凌霄听了东北老乡的话,微笑不语,目光投向何三,何三也正微笑着看向他。和以前相比,何三的目光中少了份凶狠,多了分沉静。

第一天的拘禁生活对于李凌霄甚至这里面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枯燥乏味的,心境难以平复的。起床之后给半个小时的洗漱时间,然后就是坐板儿等着吃饭。饭是大包菜做成的汤,里面见不到一丝肉腥,主食还不错,每个人两个大白面馒头。

饿了一天一夜的李凌霄很快就将两个馒头吞到了肚子里,但是汤他却怎么也喝不下去。

“这里面不准剩饭。”东北老乡看着李凌霄盆中的汤说道。

“吃饱了,汤喝不下去了。”

“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喝不下这汤,不过以后你不喝也得喝了,因为每天喝水的次数是有限的,不是你想喝就喝的。所以吃饭时候的汤你最好还是别浪费掉,喝了也是补充体内的水分。喝了吧,习惯了就好了。”

听了老乡的话,李凌霄捏着鼻子总算是把剩下的半盆泔水一般的汤灌进了肚子里,咂咂嘴中的味道,越咂越像小时候家中喂猪的泔水的味道。不过李凌霄倒是挺感谢政府的,免费的伙食,虽然汤的味道像泔水,但是看上去还是挺干净卫生的,李凌霄知道,如果把大包菜统统的放到一个大锅中咕嘟开了就是这种味道,和小锅炒菜是无法相比的。至于白面大馒头,就不得不赞扬一番了,比外面的李凌霄家附近的所有主食店卖的馒头还地道。

吃过早饭后,短暂的十分钟休息之后广播中传来了管教的命令声:“都坐好了,坐板,背监规!”

窸窸窣窣声声音过后,四个人坐成一排,在何三的带领下读起来监规,然后再分别由每个人带领大家读一遍。

李凌霄就这样枯燥的在坐在板儿上背监规。一个小时的监规加上十分钟的休息然后再坐板儿背监规,偶尔给大家看一会电视,除了吃饭的时间,他和所有人都是这样度过的。

在外面的自由时间,时光飞逝,很快一天就会过去,而对于此刻的李凌霄来说,时间是一秒一秒的在目光中慢慢爬过的。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休息时间,管教一声令下,屁股才得到了放松,李凌霄揉着自己已经坐的有些麻木的屁股准备和所有的人一起抱着被子铺到自己的身下。

到得放置被子的地方,李凌霄眼看见他的两床新被子被一个人抱走,心中恼火,他想上去理论,但是被东北老乡一个眼神止住。李凌霄只好拿着剩下的一个又脏又破的被铺到了身下。

直到后半夜,李凌霄才朦朦胧胧的睡着。然而没有多久的时间,就被身底下传来的凉意惊醒。此刻李凌霄才明白王小军所说的里面冷是什么意思。要想用身体的热量暖透冰凉的板儿还真是难以实现。

板儿的凉让李凌霄的腰有些不舒服,小腹中有股尿意。李凌霄爬起来站立,肛门有种坠涨感。他找了张卫生纸走到厕所处蹲下,室中鼾声依然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来唱。

李凌霄努力了半天毫无结果,望着板上躺着的人他又不敢太用力以至于吵醒其他人。李凌霄觉得地球的引力不够,以至于该出来的东西没有出来。他站起身,转身用水冲厕所。突然,脖子后一阵凉风。一种警觉席上心头,李凌霄迅的回头,身后平平常常,所有的人依然是老样子的酣睡如常,并没有什么驿动。

李凌霄摇摇头,自感多疑和敏感。他爬回到自己的位置,身体的不适并没有让他马上酣然入睡,睁着眼睛注视着高高的顶棚,李凌霄思念起了周佩羽。

“不知道佩羽是否知道我被拘留了,也不知道她此刻是否知道我在想念她?她知道我在这里的生活是怎样的么?她要是知道我来办假证而且还被请进了局子里会怎么看待我呢?不会对我失望吧?还有的就是那些企业,为什么招聘的时候就一定要先看学历呢?学历就那么重要么?有硕士甚至是博士学历的人就一定能够胜任岗位工作么?学历真的就等于能力么?很多成功的人学历并不是太高,有的甚至是高中都没有上过,不一样坐着奔驰雇佣着高学历者为他们服务么?难道这些人都是没有能力的人么?当然了,随着社会的进步,高学历的人越来越多,企业用人都是择优而取,但是那些真正有能力而没有大学学历或者是由于某种原因没有上完大学的人就这样被拒之于门外了吗?这是企业的损失还是应聘者的损失呢?我是不是应该接受楚浩阳和李丙丁的建议,自己注册一家公司创造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呢?资金怎么办?或者我应该接受王晓溪的邀请到她的酒吧去唱歌,每天接受她五百元的出场费?我的歌声值那么多么?这是不是她对我的怜悯呢?按照她给的条件在她那唱歌一个月下来也是一万五千块的收入,但是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么?屋漏逢连雨,难道这是生活给我上的一堂人生课么?出去后我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呢?”李凌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思绪翻腾了很久才慢慢的随着深夜睡魔的侵袭瞌睡起来。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走进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很深邃,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冷冷冰冰。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看不清楚,像是蛇一样的东西,蠕动着,从他的脚面上无声无息的爬行过去。李凌霄大喊了两声,声音在四周回荡,久久不息。李凌霄想要退回原地,然而后面没有了路,他只好继续向前走,走了很久很久,依然看不到前方有尽头,也见不到一点光亮。李凌霄累了,他坐在地上,地上爬行的东西向四周散去,地上依然冷冰冰的,冷气透过了骨髓。突然一阵阴冷的风席面而来,不寒而栗。李凌霄突然惊醒一个滚身滚到了旁边熟睡的人身上。

朴、咔嚓身后声响,李凌霄回过头,见何三正怒目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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