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了好一阵梁萧醒转过来环顾四周却是庵堂后的卧室被衾帷幕上犹有母亲留下的缕缕幽香。梁萧心中剧痛挣起身来却听庵堂中传来低低人语。梁萧撩开一线竹帘觑眼望去却见花晓霜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凝视观音塑像含泪说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花晓霜在此许下愿心弟子不才情愿毕生行医萧哥哥向日每杀一人弟子来日便多救一人但使一息尚存便永无休止。
弟子别无所求只求菩萨垂怜但凡萧哥哥所犯罪孽均由弟子承担但凡萧哥哥所受痛苦均由弟子承受。倘若不能晓霜愿随梁萧哥哥堕人阿鼻地狱历经万劫永不生……”

花晓霜将心愿念诵两遍正要拜伏忽听从旁传来竭力压抑的低泣声掉头看去却见梁萧手攥竹帘早已哭倒在地上。她心头慌乱上前扶起他道:“萧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我……”梁萧忽地双臂一环将她搂住嚎陶痛哭他这一抱力量甚大花晓霜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又不忍挣扎只好傻傻站着。

梁萧哭到身子软才放开她道:“晓霜我先前说话都是骗你我并非不喜欢你我……我只是不想活啦活着一日便有一日痛苦如此苟活又有什么意思……”花晓霜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该是欢喜还是悲伤伸手抚着梁萧鬓柔声道:“做过的事虽然不能挽回但前二十年为恶后四十年若能行善那也是好的。”

梁萧默然一阵点了点头。花晓霜握住他的双手凝视着他认真地道:“萧哥哥我求你一件事好么?”梁萧道:“你说。”花晓霜缓缓道:“萧哥哥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寻死但有一线生机都要好好活着。”梁萧愕然良久叹道:“好我答应你。”

花晓霜知他一诺千金必不翻悔。不觉破颜而笑将梁萧扶起。二人手挽手坐了一阵梁萧心情平复下来劈砍树木做了一具简易棺柩盛放母亲遗体又去附近借来骡马扶柩北行。

未近大都便见九如师徒与赵呙迎面赶来。尚在远处九如便叫道:“小子你倒是脱身了么?嘿找得和尚好苦。”大步流星赶到近前笑道“和尚伤势一好便去大天王寺闹了个天翻地覆。八思巴那厮倒也硬气宁挨和尚的拳脚也不肯透露半句。和尚见他义气不弱也不好过分相逼。但他不说和尚就不会打听么?四下里一问才知你被马车装走了一路寻觅总算没错了方向。”说罢拈须大笑。

梁萧心中感动拱手道:“大师如此挂心梁萧感激不尽。”九如把眼一瞅棺枢道:“这是谁人?”梁萧黯然道:“这是家母。”九如白眉一轩诧道:“这却从何说起?”梁萧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九如听得须眉戟张怒道:“萧老怪白活了一把年纪这件事做得混账之至。哼他去哪里了?和尚非得逮着他斗上个三天三夜。”梁萧道:“我答应家母不再向他寻仇。大丈夫一诺千金此事就此作罢勿须再提晚辈如今只想南归将家母与家父合葬。”他心灰意懒语气大是萧索。

九如见他如此暗道:“这小于霸气尽消颓丧至此么?也罢且由他去了。”一时不再言语。梁萧停柩城外独自进城向郭守敬告辞。郭守敬问明缘由惊叹不已想到梁萧空负奇才却时运乖蹇无法用世心中好生遗憾本想送他出城。梁萧婉辞谢绝郭守敬无奈唤来酒水与他对饮三杯挥泪而别。

九如师徒、花晓霜三人伴着梁萧扶枢南归沿途只见兵马络绎不绝向北开士卒面容愁苦说话却是江南口音。略一打听却是忽必烈颁下圣旨在江南征兵讨伐高丽、日本。梁萧不由叹道:“九如大师你见识卓越梁萧有不明之处尚请指点迷津。”九如道:“但说无妨。”梁萧道:“敢问天地之间为何会有战争?”九如笑道:“这个么?但凡人有善恶之心无餍之欲便不免战争。”梁萧皱眉道:“什么叫善恶之心无餍之欲?”九如道:“自古征伐不外有道伐无道无道伐有道。所谓有道无道那便是善恶之心;两国交锋斗来斗去终不离攻城略地夺人子女便如始皇帝汉武帝乃至近代的成吉思汗个个都是征讨不休永无餍足这就是无餍之欲了。”

梁萧沉吟道:“若能破除善恶之心摒弃无餍之欲那便天下太平永无战争了么?”九如摇头道:“不然当年如来执无法之相欲破众生痴顽但辛苦一生终归人灭于娑罗双树之间。其后千载以降众生痴者仍痴顽者仍顽战无休止祸乱丛生。以如来之摩诃般若无量慈悲也难化解世间的戾气凶心何况他人?”

梁萧叹道:“佛祖都没法子看起来天底下终归免不得战争了!”九如目光扫过道上兵马笑道:“佛法为修身之理绝非济世之道是以统统都是放屁罢了!小子我跟你说与其探究什么道理莫如率性而为世上可怜人多得紧瞧不过的便救他一救何必问什么道理?”梁萧忍不住道:“小子当真不明白大师既不将佛法放在眼里为何又以和尚自居。”九如笑道:“你瞧过乌龟壳么你说人钻进到壳子里的厉害还是跑到壳子外面的厉害。”梁萧迟疑半晌方道:“这个似乎并无定准要看乌龟壳有多大了若是够大人钻进去怕是更要难些。”

九如哈哈一笑摆手道:“小子恁地蠢笨了不论龟壳大小只能进的不算厉害只能出的也不算厉害须得能进能出以无观有以有观无才是真正的厉害。这个乌龟壳子么便是佛法了!”梁萧沉吟良久叹道:“以无观有以有观无这能否解作以死观生以生观死呢?”九如捋须笑道:“解得妙正所谓生死互见生死如一。”梁萧恍然明白九如这是借题开导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沉浸于丧母之痛当下心中感激抱拳道:“大师言如金玉梁萧受教了。”九如冷笑道:“受教什么?道理自在人心和尚不过白做个向导引它出来。”梁萧点头称是。如此这般老少二人高谈快论排遣路途寂寞。花生嘴舌笨拙从不费心思考什么道理别人说话他也只默默听着半声不吭。

九如瞧梁萧根性聪慧不觉心生喜欢说道:“梁小子你不如拜和尚为师与花生做一对亲亲师兄弟吧。”望着梁萧眼里颇有期盼之意。梁萧瞥了晓霜一眼。花晓霜心中有气红着脸道:“你要做和尚便做去瞧我做什么?”梁萧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便是我的菩萨我瞧着你比谈佛论道还要欢喜百倍。”花晓霜面颊更红耳轮着梁萧嘴唇轻触更是如被火烧口中不言心里却很欢喜。九如瞧得心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罢了。”哈哈一笑再不多言。

行不多时到得通州地面。九如举目一瞧忽地咦了一声。梁萧顺他目光瞧去只见天地交际处出现一个黑点越变越大顷刻间可见须眉却是灵鳌岛主释天风但见他神色慌张来势却快得惊人。

九如连叫晦气:“乖乖不得了说乌龟乌龟就到这老乌龟最会缠人和尚我还是溜之大吉。”一拍屁股便想走人忽听有人高声叫道:“梁公子千万替老身阻他一阻。”梁萧循声望去却见两人随在释天风之后正向着这方全力奔来。其中之一正是凌水月另一人却是灵鳌少主释海雨。梁萧不觉忖道:“释岛主这般颠三倒四也非长久之计。”他新遭母丧不忍瞧着别家离散当即纵身而出拦住释天风去路。

释天风怒道:“让开让开。”无心恋战想要绕过梁萧梁萧使出“十方步”后先至复又抢在他身前左掌“陷空力”内收右掌“滔天劲”外铄这一放一收威力绝大释天风躲避不开只得出手抵挡。拆了两招释天风迫退梁萧复又虚晃一枪想要开溜。但梁萧早有防备“十方步”变化无方便似结成一个大小称意的笼子。释天风虽然轻功无匹但论及咫尺变化却不及“十方步”精妙任是窜高伏低东驰西突也难脱身。九如见状乐得先瞧热闹暂不逃走。

片刻间凌水月母子赶到见梁萧不负所托惊喜交集。但二人攻守太急想要相助却苦于插不上手去。凌水月瞧得九如手中乌木棒心头一动双手合十道:“敢问是金刚行者么?”

金刚行者是九如早年绰号.多年来无人叫起。九如听得不觉笑道:“区区贱号难得释夫人还搁在心上。”凌水月见认对了人心头一喜说道:“拙夫心智失常性情乖戾还望大师广施功德出手相助。”九如瞧着斗场白眉微蹙。忽见释天风急兜了几个圈子声长啸斜刺里蹿起这一下势子又快又巧。梁萧一个遮挡不住被他凭空跳了出去。释天风双足尚未点地忽听一声洪钟也似的长笑乌木棒横空扫至。

九如这一棒来如惊鸿照影无法可当。以释天风之能也只得缩身闪避只此停顿梁萧旋风般抢至又将释天风困于“十方步”中。

第十四章东西之盟

释天风脱身不得哇哇怪叫出手越迅疾。二人以快打快顷刻间斗到五十招上下。凌水月母子不知梁萧如何强到此等地步只瞧得惊心动魄不住称奇。

再斗数招释天风迭使“仙猬功”梁萧不胜防范手忙脚乱。九如见状乌木棒一抖喝道:“老乌龟看招。”忽地点向释夭风数处大穴。凌水月听得这声顿时老脸羞红暗恼道:“这老和尚怎么口无遮拦你叫他乌龟岂作骂我不守妇道?”但情势急迫也顾不得许多。

释天风被两大高手夹攻.反是精神一振出手越见神妙以一敌二之下竟然不落下风。九如、梁萧越斗越惊:“合我两人之力若还制他不住岂不被天下人耻笑么?”各自起了好胜之念梁萧足下越转越快出掌快如闪电九如手中木棒更似一条乌龙只在释天风身周缠绕但他自顾身份每每出招必先招呼只不过一口一个老乌龟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凌水月面红耳赤大觉气恼。

三人旋风般拆了十余招释天风忽地一招逼开九如双目陡增挥指刺向梁萧眉心九如见梁萧吃紧木棒斜飞喝道:“老乌龟瞧后面!”棒势如风点向释天风“鸠尾穴”。释天风怒道:“那又如何?”并不回头反手抓出这一抓穷极天下之变化九如一时不防竟被他将拿住棒头。刹那间二人一起用劲只听喀然脆响乌木棒居中折断。九如赞道:“好个老乌龟。”白须飘飘左拳携劲送出。释天风一晃身半截木棒刺向梁萧刷刷刷一连三击将梁萧前身诸穴一并罩住。梁萧无奈躲闪“十方步”露出破绽。释天风将木棒一丢纵声长笑掠空而出。众人同时变色情知任他使出“乘风蹈海”纵有天下之兵也休想追得上他。

凌水月与释海雨左右抢出释天风身化流光如白驹过隙自二人之间一闪而过。便在此时忽见前方影动花生一个箭步拦在前方。释天风适才几般变化看来简单实则用尽浑身本事当此之时诸般招式皆已用老避让不及怒喝道:“小贼秃滚蛋。”双掌齐出奋力拍出花生举臂一挡顿时声惨哼跌出两丈开外爬不起来。

释天风被这一阻也身不由己倒退两步。九如、梁萧早已抢到九如点他背心梁萧则按他腰胁释天风虽有“仙猬功”傍身也抵不住二大高手合力一击晃了一晃咬牙瞪目委顿在地。

梁萧纵身抢出叫道:“花生你可好么?”花生狠吸一口气撑地跃起拍手笑道:“俺不碍事就是胸闷些。”九如沉声道:“不要乱动一长三短吐纳九次。”花生不敢违拗.依言调息。

凌水月低头查看见释天风并未受伤方才当真松了口气。释天风怒道:“老太婆我要跟老秃驴打架不要回去……”九如、梁萧见他还能言语俱是一凛九如为防万一再点他六处穴道。释天风额上青筋暴出怒视九如道:“老贼秃你做得好事。”凌水月眼圈一红.道:“也好你既然嚷着要走不若写纸休书先休了我最好。”释天风一怔低头咕哝。凌水月叹了口气柔声道:“我想通啦你定要四处走走我也不拦你啦!只要你带我同去不论你赢了也好输了也好一路之上终归有个照应。”释天风听到前面两句神色大转柔和但听到“输了也好”四字勃然怒道:“老子怎么会输?老太婆说话不吉利。”说到此处眼神忽转浑浊生出狂乱之色。

凌水月见他心病又束手无策忽听九如笑道:“释兄神功盖世老和尚自认不如这场架么也不必打了。”释天风两眼亮叫道:“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九如一晃手中半截乌木棒道:“这降龙杖乃是和尚的招牌招牌都被释兄拆了和尚想不服输也不成了。”释天风眉飞色舞呵呵笑道:“不算什么和尚你武功也很好与我相比.也不过差上一分半分而已。”

其实论及武功二人难分高下若有输赢也多是运气。但老和尚胸中长空瀚海胜负不萦于怀见凌水月神色凄凉索性屈己从人出口认输解去释天风的心病。释天风心结一解神智顿然清朗。凌水月对九如感激不尽当即放下心事与梁萧、晓霜畅叙别情听说吴常青去世不觉愣住半晌道:“真

是天妒英才吴先生医道绝世怎地就这般去了!我还拟送老头子去崂山求他医治断根呢。”长声哨叹愁眉不展。花晓霜道:“师父说过心病本要心药医。释岛主他心结一解只须静养两三月.当能康复了。”她声音甚小但字字清晰语调柔和令人不由自主便会信服。凌水月笑道:“我却忘了霜儿是昊先生的高足呢。”花晓霜红着脸道:“姑婆婆哪里话?我连师父一成本事也及不上的。嗯我献丑开个方子释岛主照着服了或许好得快些。”凌水月执住她手欢喜不尽。花晓霜取出纸笔写了药方.说道:“三月之内不可妄动肝火更不可四处奔波劳苦与人争强斗狠”

凌水月闻言忖道:“以老头子的武功倘使撒起疯来凭我和海雨决然困他不住”略一斟酌笑道:“敝岛在五台山下有所别庄老身欲携老头子前往休养。众位若是不弃不妨也去盘桓几日。”梁萧摆手道:“我要护送家母南归难以从命。”凌水月问明缘由大失所望。忽听九如笑道:“和尚也想去五台山瞧瞧便陪贤伉俪走一遭吧。”凌水月转忧为喜称谢道:“有大师相陪万事无忧了。”九如只怕孤掌难鸣让花生同行。花生听说要与梁萧、晓霜分别心中不舍跟九如拗起气来。花晓霜道:“花生待安置好梁伯母我们再来寻你。”小和尚知她不打诳语方才收泪点头。

众人依依相别释海雨将梁萧拉到一旁低声道:“梁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大恩不言谢来日但有所遣灵鳌岛上下慨然赴命绝无二言。”梁萧允诺。释天风叫唤众人解穴.众人装作不闻气得疯老头哇哇怒叫偏又无如之何。

梁萧辞过众人与晓霜、赵呙启程向南风尘仆仆行了十余日抵达襄、樊附近的乱葬岗上。梁萧置备棺椁将父母合葬入土之时不免大放悲声花晓霜费尽言语好歹将他劝慰下来。二人在坟前结了两座茅庐守冢尽孝。

如此闲暇无事梁萧、晓霜各自教导赵呙修文习武。赵呙天性不爱习武进境缓慢学文倒是一点便透十分颖悟。梁萧心道:“大宋崇文黜武亡失天下这孩子却是全不明白。”但他母亲惨死父仇难报心灰之余对武功一道也已再无兴致。赵呙不肯用心他也不予勉强。

三月功夫转瞬即过。这日早饭过后梁萧对晓霜道:“三月孝期将满我想到天机宫走一趟。”花晓霜脸色顿时苍白颤声道:“你……你又要送我回去吗?”梁萧失笑道:“别要误会我去天机宫是为了我们的婚事。”花晓霜面色顿转绯红一颗心突突乱跳垂头道:“你……你又拿我寻开心!”梁萧拉住她手叹道:“我虽然不是什么乘龙快婿也总要见见泰山岳母吧。要么你我私定终身花大叔脸上须不好看。”花晓霜看他一眼暗想:“私定终身有什么不好。”想罢又觉自己过于大胆面颊烫点了点头。

梁萧抚着她满头青丝叹道:“萧哥哥虽然没本事但也不能苟且从事让你委屈。”花晓霜心头堵急道:“我才不受屈你也不是没本事。”梁萧苦笑道:“我上不能匡济天下下不能孝敬父母除了打架杀人……打架杀人又算什么本事。”意态萧索转人屋内。花晓霜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忖道:“如何想个法子教他忘掉以往不快振作起来。”

当下三人收拾东行。走出不远便见大道上烟尘弥漫队队人马驰往西南。骑者俱都携刀挎剑赳赳昂昂。梁萧冷眼瞧着不觉暗自留心。

走了约莫二十里路赵呙见道旁有座茶社连叫口渴。梁萧只得歇下脚摸出一枚铜钱讨了三碗茶水。正喝着忽见道上又来两骑在茶社外停住两名骑者一边谈笑跨了进来。一照面双方各露惊容。那为的黄衫男子还过神来笑道:“是梁兄弟么?一别数载叫明三秋好生挂念!”梁萧长身站起淡然道:“得蒙明主事挂念幸与不幸倒是难说得很。”来者正是明三秋、明三叠兄弟。当年为争天机宫主明三秋曾与梁萧在灵台大战此时相逢梁萧不免大生警惕。明三秋却意态从容望晓霜笑道:“霜小姐也在真是巧得很。”花晓霜乍见故人喜胜于惊问道:“明主事家父母可还好么?”明三秋笑道:“令尊好又不好令慈可是大大的不好几乎连命都丢了呢?”这几句话一出口花晓霜直吓得脸色惨白。梁萧见明三秋说这话时面带笑意不由付道:“这厮当年被我制住如何得了自由?难道说天机宫又出乱子。若论使奸弄诡十个花大叔可也不是他的敌手。”当下淡淡地道:“明主事得意得紧啊。”明三秋笑道:“明某数十年心结一朝得解自然得意。”梁萧忖道:“你数十年苦心孤诣便是要夺宫主之位一朝得解那就是宫主之位到手了……”忽地手臂一长拿向明三秋心口。明三秋瞧得梁萧眼神飘忽早有防范梁萧爪势未到他已纵身跃出梁萧指尖擦衣而过不由心头一凛。

明三秋更是骇然本以为这一退足可避过天下任何擒拿手法谁知几乎儿便吃梁萧拿住。一招之间二人都生戒心。梁萧一挥手“滔天劲”涌出。明三秋挥袖一挡便觉一股巨力冲上来胸口乍热暗惊道:“好霸道的掌力。”身形一转斜扣梁萧手腕。梁萧见他招式之中几乎再无数术痕迹不觉赞了声:“好”翻掌横撩明三秋爪势回缩笑道:“足下也不坏!”说话间两人拆了七八招。明三秋越斗越惊数年来他将“东鳞西爪功”练得出神如化脱出数术约束趋于圆熟谁料这生平夙敌竟也精进之更令人惊畏。

拆到二十招上梁萧见明三叠负手旁观忖道:“这厮也不是好人如此隔岸观火必有诡计。”刷刷三掌向明三秋劈到。明三秋见来势猛恶正要抵挡忽觉梁萧劲力陡消未及转念只见他倒掠而出欺至明三叠身前明三叠未及抬手已被扣住胸口。明三秋知他心意垂手笑道:“避强凌弱算什么好汉?”梁萧听得一怔点头道:“好我不伤他。”随手拍了明三叠穴道丢在一旁继而挥掌拍出掌未到风先至笼罩丈余激得砾石飞射声威摄人。

明三秋长吸一口气方要挥拳相迎忽听有人叫道:“梁萧且慢动手。”梁萧心神一震应声收了掌力掉头望去只见十余骑泼喇喇一飞驰而来遥遥还有马车相随。梁萧认出为一人正是花清渊。数年未见他唇上髭须已浓面容却似苍老了许多。

梁萧见他无恙心中惊喜回顾明三秋却见后者嘴角含笑。正疑惑间花晓霜已按捺不住颤声叫道:“爹爹。”花清渊听得叫声顾不得骏马奔驰正急翻身跳落急奔而来将女儿一把搂人怀里泪如泉涌口中叫道:“好孩子好孩子。”花晓霜百感交集口不能言伏在父亲怀里放声痛哭。

梁萧见他父女久别重逢眼角也是一热。这时其他人马也6续赶到除了“病天王”秦伯符童铸、修谷、左元杨路俱都在列天机八鹤倒来了五人。众人见得梁萧神色古怪既似惊讶又似愤怒一时各自下马站在旁边瞧着远处两乘马车缓缓驶近。当先马车近前停妥车帷掀开花无媸举步踱出花慕容则随在身后。梁萧心中暗凛:“连花无媸都出宫来了天机宫算是精英尽出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当下拱手道:“花前辈别来无恙。”

花无媸淡淡笑道:“托福还过得去。”梁萧不愿与她多言正欲向花慕容问候哪知花慕容神色冷淡偏过头去。他心中奇怪捉摸未定却听秦伯符叹道:“梁萧你倒长大啦!”梁萧胸口暖热拱手道:“秦天王一向安好?”秦伯符望着他忽地叹了口气捋须点头。

花清渊收拾心情将女儿上下打量本以为这些日子她必然形销骨立病得不成样子哪知一见之下花晓霜一扫恹恹病容肌理莹润隐有光泽平添几分娇艳只是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风尘之色。一时惊喜不胜叹道:“霜儿我去崂山探你却只见得吴先生的坟茔唉当真急坏为父了。”花晓霜也破涕笑道:“爹爹多亏萧哥哥这些日子我都与他在一起。”想到梁萧便要想父亲提亲不觉春色染眉羞红了脸。花清渊听得这话面色一僵勉力笑笑正要与梁萧说话第二辆马车却已到了。当下上前两步掀起车帷只见凌霜君抱着一个襁褓从车中钻了出来瞧着晓霜泪水夺眶而出花晓霜也扑上前去母子二人又落泪一回。

花晓霜哭过一场还过神来瞧着明三秋皱眉道:“你尽会骗人家母好好的你怎说她大大的不好几乎连命都丢了。”众人俱是一怔明三秋却笑而不语凌霜君双颊泛红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花晓霜瞪着襁褓中的婴儿愕然道:“他是我弟弟?”凌霜君微笑点头花晓霜顿足道:“既是难产就该在宫里好好休息即便出来……也不能站在当风的地方!”她情急口快将母女间的隐秘话儿一口气说了出来凌霜君面如霞烧气道:“哎呀你这孩子……”花晓霜还醒过来也是面上一红挽着母亲走到避风处。

梁萧恍然大悟只听明三秋笑道:“花宫主天赐麟儿是大大的喜事但失了爱女心中忧郁却不是好事今日一家团聚可喜可贺。”花清渊笑道:“哪里哪里全是托了众位的福。”梁萧道:“明主事你何必与我绕圈子惹来老大误会。”明三秋笑道:“若非如此岂能见到阁下的真功夫?”

秦伯符忽道:“梁萧明老弟再非主事已继黄鹤之位了。”梁萧默然点头。明三秋叹道:“多亏清渊兄量大如海宽宥明某的罪过。想当年我一心夺宫但经那日之后方才明白天机宫本以隐世为务清渊兄性子冲淡做这宫主再也适合不过。现如今明某但求钻心武功学问再无奢念!”梁萧心道:“原来他说‘数十年心结一朝得解却是这个意思。”想到他抛却名利钻心学问不由好生相敬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明三秋只微微一笑再不多言。

花清渊默默瞧了梁萧牛晌叹道:“梁萧多谢你这些日子照看晓霜……”话未说完却听花无媸轻轻咳嗽道:“清渊你过来我有话说。”花清渊愣了一下走上前去花无媸拉住他手道:“你与梁萧久不相见须得好好说话才是。”说话声中食指如飞在花清渊手心悄悄划动。说话完毕方才放开他手。花清渊面颊微一抽搐转身道:“梁萧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萧道:“花大叔有话直说梁萧无有不从。”花清渊默然片刻低声道:“我此次出宫着实要办三件大事第一便是寻找晓霜踪迹天幸得你照拂她也安然无恙第二件么……”他凑近梁萧耳边似欲低语梁萧心知必是紧要为难之事想求自己相助当下凝神细听忽然间只觉腰间“肾俞”、“气穴”、

“中级”、“关元”四处大穴同时一麻已被花清渊封住。

梁萧决未料到花清渊会动手暗算。但他身负“鲸息功”内力绝强穴道一经受制顿生反击霎息冲开“关元”穴脱口叫道:“花大叔你做什么……”右臂猝然一振花清渊只觉虎口热身子斜倾几乎被他挣脱。梁萧欲要再挣背心劲风乍起一道沉猛绝伦的内劲透背而人这内劲当真再也熟悉不过不由得脱口叫道:“秦天王……”话未说完口中鲜血扑地喷了一地单膝跪下但兀自不倒欲要奋力挣起。花清渊心生不忍长叹一声正要放手秦伯符喝道:“当心这小子武功太强。”出手如风又点了梁萧九处要穴。与花清渊一左一右四只手沉如山岳将他死死按住。

剧变斗生晓霜、赵呙俱是目瞪口呆花晓霜惊道:“爹爹秦伯伯……”正要迈步冲上忽地后心一麻已被凌霜君按住“至阳”穴心中更是一惊叫道:“妈……”赵呙却跳到花清渊腿边拳打足踢。花清渊见这小孩恁地凶狠未免不知所措。花慕容纵上来将赵呙抓在半空赵呙踢打一阵浑身软哇得哭出声来。

花晓霜芳心欲碎脸色苍白转头望着花无媸道:“奶奶是你的主意么……”花无媸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却不答应。却听花清渊叹道:“梁萧。我这次出宫要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不惜倾一宫之力将你擒住以慰大宋军民在天之灵。”梁萧原本茫然无措听得这话心头豁然雪亮惨笑道:“好花大叔你做得好。”说话声中鲜血如线自口角不绝淌下滴滴答答落在黄土地上。秦伯符寒声道:“梁萧此番擒你虽是暗算。但你用天机宫的本事对付宋人攻城灭国杀人无数当真罪不容诛。秦某虽从背后伤你却是毫不愧疚。”他话语铿锵字字如针刺的梁萧心头大痛。一想到这两位生平最信赖的长辈出手暗算凄凉之余怨恨大增咬牙道:“成王败寇既是暗算又何复婆婆妈妈。”秦伯符长眉一挑喝道:“臭小子你还不悔么?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做鞑子平章的时候就没想到今日吗?你屠杀大宋百姓的时候就没想到报应吗……”他与梁萧曾共经患难嘴上不说心中对他却是异常看重见他误入邪途已是伤心之极骂得两句只觉气往上冲牵动痼疾顿时面红耳赤咳嗽不住。花晓霜急道:“秦伯伯萧哥哥他早就后悔……”梁萧截断她道:“我做便做了从没悔过你再说一字休怪我翻脸无情。”晓霜听他面目凶狠口气绝决不觉心头一颤一低头泪水滴滴沾湿衣襟。

天机宫众人见状纷纷忖道:“这小于性情乖张莫可理喻难怪会犯下滔天大错了。”忽听花无媸道:“拿‘囚龙锁’来!”左恨弱取来一副铁枷黑中泛紫结构繁复花清渊伸手接过铐住梁萧手脚动机关喀喀数响将他手足牢牢锁住。花清渊叹道:“梁萧寻常手段只怕困不住你只得用上这个怪只怪……怪只怪花大叔当年没将你从明归手中救出来以致你误入歧途今日被锁的理应是大叔才对……”说到这里不觉双目泛红。

梁萧低头不语。花清渊长叹一声将他放人马车之中。天机宫众人均是沉着脸寂然而行。沉寂中赵呙呜咽之声听在众人耳里更显刺耳。花晓霜浑身无力靠在凌霜君身边心如乱麻主意全无。

凌霜君见她容色举止猜到她的念头心中一阵凄凉:“霜儿生来本就命苦怎么又遇上这个姓梁的恶徒老天待她当真太薄……”想着怔征流下泪来。泪水滴在怀中婴儿脸上那婴儿啼起来凌霜君只得收拾心情尽力哄他。

花晓霜听得哭声不由回过神来问道:“弟弟叫什么名字?”凌霜君望着婴儿眼中满是怜爱之意柔声道:“我们唤他镜圆小字圆儿。”花晓霜喃喃道:“镜圆破镜重圆么?”凌霜君脸一红道:“你不在我身边我孤零零的几想一死了之多亏你爹爹细心劝慰。唉想不到过了这些日子我恨他的意思也淡了许多挨了几年生下了他。所幸你奶奶说话算数让我们寻你回去。”望着爱子眼神说不出的柔和喜悦。花晓霜望着婴儿红扑扑的小脸心中一酸:“好在他不像我从小就要受苦。他将来会做天机宫主我却只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子明日如何全然不知……”想着只觉心如刀绞低下头去凌霜君瞧在眼里暗暗叹息

行不多时蹄声忽止花清渊掀开车帷。梁萧放眼瞥去但见暮色转浓四周黑松林抱着一个百丈大坪居中矗着木台一座台上数十根火把烧得哗哗剥剥散着松香气味。台下则密密层层站了许多人人数虽多却无一人喧哗.个个沉气凝神气氛凝重。

梁萧见这景象似曾相识一转念骤然惊觉:“这里不是百丈坪么?”想起那日云万程歃血为盟萧千绝孤身显威目己失声一呼以致母亲远走父亲丧命。种种情形在心间一闪而过一时恍若梦寐。忽见一条人影越众而出笑道:“来得可是天机宫的诸位么?”梁萧举目望去只见来人颀长挺拔英气迫人正是云殊。

只听花清渊道:“云兄弟你安排得如何?”云殊淡淡地道:“多蒙宫主照顾此间万事已备只欠东风了。”转头与花无媸、秦伯符见过轮到花慕容云殊声音转柔道:“慕容!”花慕容嗯了一声欢喜里透出一丝羞涩问道:“这些日子你定然十分辛苦了?”云殊笑道:“辛苦是辛苦十分却算不上。”花慕容面一红低声道:“当着众人不要贫嘴。”云殊微微一笑。

花慕容叹道:“云殊你说得那人已被我们拿住了。”云殊雄躯一震道:“当真?”此时秦伯符将梁萧带出车外云殊瞧向梁萧二人目光交接云殊面色青红不定忽地长声笑道:“好得很今日倒可以开个除恶大会了、”花清渊犹疑道:“云兄弟.此人与我天机宫实有莫大渊源还请云兄弟高抬贵手……”云殊摇头道:“花宫主换了他人云殊尽可答应。然此人决计不可轻饶。”花清渊欲言又止神色黯然花慕容一咬唇忽道:“云殊我也知萧儿大错特错可他自幼失怙乏人教诲抑且年少识浅不免行差踏错.你瞧我面上……”话未说完云殊己自摇头不止。

花慕容还要再说却听花无媸叹道:“云殊说得是梁萧对我宫虽有恩惠但终是私恩统兵攻宋屠杀百姓却是公愤孰轻孰重大家俱都明白。况且他一身奇术出白天机宫若不将他正法我宫四百年清誉必当毁于今日。”此话一出天机宫众人均是一寂花晓霜只觉天旋地转瘫在凌霜君怀里泪水狂涌而出。云殊面色一沉蓦地厉声道:“将这奸贼押上台去。”何嵩阳应声出列目光狠厉冲梁萧脸上重重唾了一口揪着他走上木台重重掷在地上。众人不知生甚事哗然议论云殊踱上木台手臂轻挥台下顿时寂然。

云殊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沉声道:“而今中土沦陷蛮夷猖撅云某丧师辱国百死莫赎本是无颜相见诸公。然云某人虽然驽钝却终不忍亿万同胞号啕于铁蹄之下做牛做马为隶为奴。今日召集诸公诚盼大家同心协力练就一支雄兵与鞑子再决雌雄。”台下的南方武人大都经历战乱受尽亡国屈辱听得这话尽都热血沸腾咬牙切齿纷纷叫道:“对将元狗赶回北方去。”“我黑风寨五百人马尽听云大侠调遣。”“咱们誓死跟随云大侠杀他娘的狗鞑子若留得一个绝不甘休。”众人哄然叫道:“对留得一个鞑子便不甘休。”

忽听老成者冷言道:“云大侠言辞虽壮但兴兵复国却大非寻常先不说当今元人兵强马壮气焰正盛。便是重兴义军也非易事。敢问粮草从何而来?军器从何而来?招兵买马所需钱粮又从何来?”

众武人大都只图一时痛快哪想到这许多关节经这么一说顿时面面相觑大感泄气。云殊微微一笑道:“钱粮马匹云某自有办法筹措不出一月当有足够银钱供给数万兵马之用。还请诸公放心。”众人欣喜若狂欢声叫道:“云大侠手眼通天咱们不放心你还能放心谁去?”“若非奸臣当道云大侠早就打败鞑子中兴汉室啦。”“是啊天底下的豪杰数云大侠第一谁不放心你俺郭老三叫他血溅五尺云殊连呼惭愧但见众心如一又感欢喜。双手一挥让众人噤声朗声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本是要缔结一个紧要誓约但眼下盟友未至云某想先行了结一件大事。”说着一指梁萧朗声言道:“这人姓梁名萧曾为鞑子平章攻我城池杀我黎民当真罪不容诛。承蒙天机宫诸位高手相助侥幸将他擒获诸位说说该将这厮如何处置?”

众豪杰又惊又喜纷纷叫道:“割舌挖心。”“活剐了他……”一时无数怨恨目光射到梁萧身上。梁萧虽然四肢被缚但意态据傲如故正眼也不向下瞧上一眼众人见他如此嚣张越愤怒纷纷刀剑出鞘向着台前拥了过来。花晓霜张着小口瞧得浑身冷偏又无力动弹只觉眼前阵阵黑几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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