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百年之前,意志消沉的名匠,隐居在渺无人烟的龙腾山脉,随着两千年过去,附近的山区慢慢有了人迹,开始出现一些小村落。
村庄里的人类,知道附近住着这样一名神秘的老矮人,纷纷以冷漠而敌视的态度,敬而远之。

九州战后,人类与其他种族的关系并不好,如果不是因为察觉到这老矮人并不寻常,他们说不定还会先把他宰杀,来确保居住环境的安全。

对人类同样没有好感,贝多芬仅是以看待小虫的眼光,在凝视附近的人类,认为他们是一群碍眼的东西,只是因为曾经加入过铁木真阵营的影响,他才稍微愿意与这些害虫“和平”共处。

只是这情形却因为一个契机而有所改变,某日,贝多芬正在研读友人寄放于他这边的一份手卷,思考新作品,忽然有人来敲门。从感应里发现,来人不具有天位力量,甚至没有武功,这使他大为吃惊。

缓慢地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名穿着白袍的美丽女子。这点并不稀奇,因为过往来请求他铸造神兵的访客中,不乏以美色来引诱的例子,比较起来,今次上门的这位,虽然漂亮,但还没有到足以诱惑人的地步,未免太弄不清楚行情了!

心中方自估量,不过,对方跟着的动作,却令这位矮人名匠大为错愕。

将一个水桶、一根扫把塞了过来,这位美人儿笑道:“我是刚被派驻到下面村庄的神职人员,明天我们村庄会举行大扫除,由于您离我们村庄很近,算是邻居,希望矮人先生您也能卷起袖子来叁与,大家一起把这座山头弄干净……”

无视对方的惊愕,白袍美人笑了笑,眨眨眼睛,轻声道:“对了,可以请矮人先生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这是隆。贝多芬与卡特琳娜的首次见面,当时,看着门外满是开朗笑意的美人,贝多芬就觉得好像是忽然有一道阳光,射进自己这阴暗千年的腐旧房子。

虽然说贝多芬毫不客气地将她撵出门去,但卡特琳娜却接二连三地上门拜访,邀请这位芳邻叁与村里的活动、祭祀,或是热心地送来新收成的瓜果蔬菜,更在冬天飘雪时扛了一床棉被上山,担心这独居的老矮人难以过冬。

担心这可能是有心人的计谋,贝多芬特别花时间作了调查,而后他便知道,这个叫做卡特琳娜的女人,是个从雷因斯稷下学宫里毕业的优秀学生,自请外调到国境边缘,龙腾山脉的荒凉山区中服务,只要任期一满,就可以回到稷下,升任神官。

抵达村庄后,卡特琳娜发挥一般神职人员少见的活力,领着村人作祈祷,教导村中孩童读书识字,也将在稷下学到的农务常识传授给村民,希望能改善大家的生活。

不久后,她从村人口中知道附近有这样一位矮人隐居,也不管众人劝阻,便本着一贯的热心,前来与这位隐者敦亲睦邻。

山区生活本就寂寞无趣,况且如此两千年如一日,心内自然也希望有伴,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被卡特琳娜连续几个月上门问候的贝多芬,慢慢有了改变,虽然没有真个去叁与人类的活动,但却对卡特琳娜释出善意,在她上门时愿意花时间,聆听她那不怎么生动的传道,双方因而有了交往。

“为什么要当神职人员呢?以你的聪明才智,可以有些更好发展的?”某次闲谈时,贝多芬这样地问了。

“什么是更好的发展呢?穷乡僻壤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开心啊!能像现在这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觉得很开心啊!”

卡特琳娜轻敲着头,笑道:“我这个人啊!没有别的优点,就是爱多管闲事。看到有人悲伤,自己也会整天不开心,想要去帮助他们……那就干脆当神职人员罗!拿帮助别人当职业,一举两得,不过我很希望能当上神官喔!当我位置更大,就可以帮更多更多的人了……”

对这些话不置可否,因为在九州大战时,贝多芬清楚见过许多后生小辈所不知道的内幕。当时魔族还曾经有过一个说法:“最卑鄙的人类就是雷因斯人;而雷因斯人中最无耻阴险的,就是那些穿着白袍的神职人员。”

尽管这样,贝多芬此时却对这来自雷因斯的女性有了好感,除了谈话之外,更邀她去鉴赏自己的创作,要她捡选一样做为礼物。

并不清楚眼前这老矮人,就是当代神匠,卡特琳娜仅是以平常心去欣赏每一件刀剑作品,虽然惊讶,但贝多芬看得出她并没有多少欣羡之情,而在整个看完之后,卡特琳娜侧着头,有些尴尬地笑着,问了一个问题。

“我……我并不是很懂啦!不过照矮人先生你刚才的说法,这些东西都是武器罗!”

“不错,虽然称不上我的杰作,但比外面世界那些不成器的俗物要强过太多了……”

“换句话说,矮人先生你做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件是能帮到人的罗?”

成为创师多年,隆。贝多芬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刹时间如遭雷击,呆呆地站在当地。

“锄头、镰刀,虽然都可以拿来当武器,不过它们的正常用途,都是用来帮助人的,人们也会因为使用这些器具,得到幸福。可是矮人先生你的作品,威力都那么强,不能拿来切菜种地,也帮不到什么人,对我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用耶!”

讲话太过老实的下场,就是被恼羞成怒的名工匠扫地出门。可是在当天晚上,贝多芬却一直想着日间听到的话语。

对他而言,铸造器物是一种艺术,一种追求真理的“道”,而创师的工作,就是将心血投注,将一份作品处理到尽善尽美,威力强绝,当这份作品被人使用,自然就会焕发出一种夺走使用者光彩的绝世锋芒。 。

可是,这些东西对人有用吗?

沉吟着,他忽然想到许久之前,将制作好的村正刀、十字圣剑交托给其首任主人时,与那位女性的对话。

“……铸刀铸剑,和铸造者的精神有极大关连,若其人刚直不阿,刀剑中自然有一股不屈之气,反之……”

“唔,您是说,从武器里头可以看出铸造者的风骨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定很可怜,因为铸造者就和那些武器一样,只会伤尽身边所有的人。”

对方无疑是一位非常聪慧的女性,也因为这样,原本杀性极重的村正刀、十字圣剑,在她手中始终未曾开锋染血,隆。贝多芬很高兴自己铸造的神兵,能够为这样的人所拥有。

而千年之后的现在,又再次有一位女性,提醒了自己这个事实……

想着想着,这位矮人名匠露出了许久未有的微笑。

第二天,对着提上一篮瓜果来串门子的卡特琳娜,贝多芬认真地询问,什么东西才是对人有用的东西呢?

两人花了一段时间去寻找答案,而从那天起,以善于铸造神兵而闻名于世的隆。

贝多芬,放弃了他过往的工作,开始用他的巧手,去作一些最普通的木桶、木雕。

从制作这些简单的东西里,意外地发现乐趣,隐居山中两千年的贝多芬,至此时才发现到恬淡生活的乐趣。后来,他试着去设计一些应用器材,像是从地底汲取山泉的自动系统、没人操作便会行走的耕牛,凭着简单的齿轮与机括,就能做出这些效果,那无疑是一种比太古魔道更神奇的手艺。

卡特琳娜始终也陪在身边,帮着出点子、给评语。虽然她的存在带给人活力,但这名女子却百分百不是个创师的料,粗心大意的她,经常失手弄砸了贝多芬新完成的作品,或是令整个预备要启动的系统功亏一篑。

“有什么关系?作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开心就行了嘛!”

对着将要发脾气的贝多芬,每次卡特琳娜都是眨眨眼,大声地笑了出来,彷似盛开蔷薇般的笑容,让人怒意渐消,随着她一同笑了起来。

只要开心就可以了……

对这句话,贝多芬慢慢地很有感慨,他一生埋首于铸造之中,每当一件杰作完成,胸中确实有一股满足感,但那种满足却远远不及此刻快乐的十分之一,看来,自己真是浪费了许多时间啊……

山下村庄中的村民,对这位见习神官非常敬爱,却对她整日跑上山,与那老矮人厮混的作法不敢苟同,时日一久,自然有些不好听的冷言冷语。

卡特琳娜毫不在意,反而是隆。贝多芬感到难以释怀。在与这个女人相处的过程中,他慢慢地有所改变,而当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情,那个感觉是相当错愕而矛盾的。

自己是个矮人,这女的却是个人类;自己是两千多岁的糟老头,她是个正值花样年华的美丽少女……更何况,她还是个必须严守戒律的神职人员。

这些存在于双方之间的差距,让贝多芬感到不安,迟迟不敢表达心中的想法,一时间脾气还暴躁起来,喜怒不定。

最后,实在是忍耐不下去,一天清早,已有十多年未曾离开住处的他,独自下山,在路上采集了一束鲜花,来到山下的村庄。

当时,卡特琳娜正领导着村民做祈祷,在一众低低的惊呼声中,察觉到访客到来,喜孜孜地迎了上去。

凝视着微笑走来的美人儿,隆。贝多芬生平首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不过,他仍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我很喜欢你,可以嫁给我吗?”

“好啊!”

回答得太快,让询问者一时间有些意会不过来,为了安全起见,他又问道: “可是……你的神官呢?”

“不当了,嫁个好老公比较重要。”

没有误解的可能性,卡特琳娜的回答简单明快之至,她将头上的神职礼帽摘下,跟着就紧紧拥抱住这个刚刚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

“真是的,居然让我等那么久……我还在担心,该不会要我来主动提呢?”

平心而论,那场面实在不太浪漫,身高有差的两人抱在一起,男方赫然双脚离地,成了一幕引人发噱的景象,饶是如此,两人面上却都布满了幸福的笑意。

在一片哗然声中,两人携手离开村庄。

事后,卡特琳娜被取消了神职资格,不过她似乎也全然不在意,与夫婿在山上过着和平安逸的生活,虽然常常挨村人的白眼,但她仍自顾自地教导愿意来上课的孩子们识字,像往常那样,将关心付出给每一个人。

隆。贝多芬没有干涉妻子,反而热心地帮助她所需要的一切。对他而言,虽然自己堪称是风之大陆第一名匠,但在这场婚姻里,妻子才是受委屈的一方,因此,虽然他对妻子把热诚奉献给那群不懂得回报的人一事,颇有微词,却也从来不说些什么。

不久,两夫妻有了孩子,一个被取名为“隆。爱因斯坦”的女孩,在父母的满心期盼下来到人间。这段时间,可以说是隆。贝多芬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整日都是眯眯笑容,令得皱纹全挤在一起。

一切看来是那么地美好,无奈世事难料,这段幸福而平淡的生活,终于因为不速之客的到来,被迫画上休止符。

大凡兵器创师都会遇上一个困扰,就是有人登门,强行委托制作兵器,这个困扰对隆。贝多芬几乎已经不存在。本身有着强横的天位修为,所有妄想对他动武威逼的敌人,都被他的炼阳手当场格杀,不构成威胁。

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只要是习武,就避免不了这个困扰,当一切的幸福到达顶点,一个有实力威胁、粉碎这份幸福的强人,出现在隆。贝多芬一家的面前。 。

爱菱仍然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父亲忽然面色大变,示意母亲带自己躲好后,独自走出屋外。隔着窗口,她看见有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客人站在外头,散发着一种难言的诡异气氛。

来人与父亲以奇怪的语言交谈,爱菱听不懂那里头的意思,却感觉得出双方正在争执,而到了最后,这番对谈不欢而散,隆。贝多芬抢先动手,将访客杀掉两名,却仍是拦截不及,让第三人遁逃而去。

死在地上的两具尸首,慢慢融化为墨绿色黏浆,流入地底,瞥见这一幕的爱菱,给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不能再待了,安全起见,我们要立刻搬走。”

进屋来的隆。贝多芬,向妻子做出吩咐,尽速收拾重要物件,马上要迁移他处。

年纪还小,爱菱听不太懂父母的对话,她只听到父亲称刚才来访的客人为魔族,是来自魔界的高手,因为有一个“大王”即将要出关,与之敌对的他们感到恐惧,寻求能增长力量的方法,因而探访到昔日魔界名匠的下落,希望能取得可以帮助他们的武器。

对方希望取得的器具只有两样:贝多芬从前打造过、能封锁魔族力量的“封魔针

”,并请他开发出一种能阻绝天魔功吸蚀奇效的物质。若是能取得这两样东西,他们就有向大魔神王挑战的信心。

不愿再干涉魔界内斗,隆。贝多芬没有答应,而当这些不识好歹的后辈,拿这附近山区的人命来做要胁时,贝多芬的炼阳手就给他们一个惨痛教训。只是,贝多芬也心有所忌,既然行踪暴露,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的访客,说不定还会有天位级数的魔族强人跋涉而来。

若是从前,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同样拥有天位力量,硬拼起来,胜负犹未可知,且此地到底是人间界,除非有爆发第二次九州大战的觉悟,魔族应该还不敢轻举妄动。但现在却不成,自己有妻女在侧,比武战斗时有什么闪失,那就是一家人都任由宰割。太过清楚魔族的残戾手段,贝多芬不敢冒险,决定在魔族高手到来前,带同妻女远避他处。

“东西尽量捡重要的带走,那些没大脑的粗鄙家伙,根本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发现我们不在,肯定会气得将这间屋子一把火烧光……”

自从婚后知道丈夫的身份,卡特琳娜就能理解丈夫此时的心情,没有责怪,帮着收拾家当,只是,在听见丈夫这么说的时候,她不禁呆了一呆。

“看不到我们,他们会把这间屋子烧掉吗?那山下的村民呢?”

“大概也会顺手杀个精光!理性的魔族几乎不存在,迁怒是很正常的,不过他们也不便在人间呆太久,顶多把山下那个村子屠掉后,就要离开,破坏规模不会太大。”

对于丈夫的这段话,卡特琳娜显得无法认同,希望能先到村子里去说一声,通知村民们疏散。

贝多芬则是持反对意见。他本来就讨厌这堆人类,不愿意为他们做事,更何况此刻情形已经很紧急,敌人随时都可能出现,就算去通知村民,他们也未必肯相信,然后放弃自己的土地财产逃跑;即使相信,要带着这么一大群人逃命,那也只是自找麻烦,给敌人机会。

“平常也就算了,现在是紧急关头,你又何必再为这些不领情的废物着想,不过是些杂碎一样的小虫子,就……”

“可是,他们都是我的同胞啊……”

虽然仅有短短的两句,却是爱菱记忆中,父母亲首次出现意见相左,这个尴尬的情形并没有继续下去,因为仅是这样一耽搁,敌人已经出现,将屋子团团围住,发誓要为死去的同伴复仇。

开启了秘密逃生通道,再将一些强力的魔导器具交给妻子,贝多芬要她们母女先行离去,自己负责断后,因为他不愿意给敌人任何抓到人质的机会,只要没有负累,以他的修为要扫除外头这些杂碎,是很容易的。

从逃生秘道里出来,却没有去向与丈夫约定的会面地点,卡特琳娜带着女儿,直奔村庄。

“虽然有点危险,不过这是西玛必须要做的事,你愿意跟西玛一起去吗?”

听见母亲这样说,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小爱菱,只是一个劲地笑着点头,高兴地拍着手。

抵达村庄时,那边正受着袭击,焰火四起,有三头半人半兽的魔族,正在大肆攻击,同时吼叫询问:“隆。贝多芬与他的妻女在哪里?”看样子,似乎是搞错了方向,到此处问路兼杀戮。

根本不可能答得出来,村民哀嚎着四处逃窜,这时,卡特琳娜出现了。身上带了可以隐蔽气息的魔导器,如果她不主动现身,纵然是天位高手也无法轻易察觉,但对于眼前同胞的苦难,她就是无法坐视不理。

(如果在这种时候置身事外,那我还能算是人吗?)

抱着这种想法,卡特琳娜挺身而出。使用丈夫所制造的魔导器,圣洁的白光编织成圆罩,护住她与女儿。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对魔族而言,无辜这个字眼根本没有意义,但卡特琳娜仍是这样喊了出来,同时招呼村人,躲进光罩里,得到庇护。

生死一瞬之际,见到救星,村人们急忙奔来,躲进光罩里。这道由神圣力量组成的光罩,可以阻挡相当程度的物理攻击,亦令魔族感到畏惧,不敢靠近,可是,圣光笼罩的范围有限,没过多久,里头的人就站满了,而感应到这边有不寻常的气息,魔族则越聚越多,朝光罩里的人类虎视眈眈。

情况不妙,而早该解决敌人的丈夫,却迟迟没有出现,卡特琳娜担忧起来,却在这时候,众人发现有一个孩童,一面哭叫着妈妈,一面朝这边奔跑过来,后头的魔族并没有追赶,似乎是想看看光罩里的人有何反应。 。

光罩里的空间已满,想要多容纳一个人,就只有让一个人从里头出去。想到这一点,刹那间,卡特琳娜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非要有人出去,那就由引发此事的我……)

只是,在她有所动作前,一只手夺过她手中的魔导器,同时更将她推出光罩去。

动手的,是那孩子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得救,他们把卡特琳娜推了出去,把自己的孩子抱进来。

对于这反应,其余的村人先是一呆,继而也做出抉择。对于卡特琳娜与那老矮人的婚姻,他们一直有一种受到背叛的感觉,此刻既恼怒这个女人引来怪物,破坏了村子;更希望魔族得到这女人后,便会撤退远走,他们默许了这样的动作,更纷纷出声开始斥骂这个“背叛者”。

看看那个因己而得救的孩子,看看那对父母喜悦欲泣的神情,最后再看看一众因为恐惧、不安而愤怒的村人们……如此,也就够了!

一如过往平和的个性,卡特琳娜接受了这个无情的待遇。朝想要冲出来的女儿拼命使眼色,她缓缓地跪了下来,开始向神明祈祷。

虽然她已不是神职人员,但心中始终信仰神明,也相信神明不会在此时抛弃她,因此,祈祷村人和自己能够脱险,便是她唯一所能做的。

似乎是神明对这份祈祷的回应,在四周魔族围上来之前,她听见了丈夫的怒吼声。

“你们这些杂碎,给我滚开!”

声音来自天空,瞧见下头发生的所有事,隆。贝多芬不顾身上带伤,催运天位力量赶来。

只可惜,另外一人却先他而至,那是适才与他缠斗,并且将他创伤的强敌。

呼呼风声划过,包围住卡特琳娜的魔族,给人一击而灭,血浆与碎尸四散飞溅,紧跟着,杀灭这些魔族的凶手,已经先一步来到人质身边,一只透着寒气的手爪,拍按在卡特琳娜的头顶,令她昏迷了过去。

“奇雷斯,把你的脏手放开!”

“哈哈!老头,这就是你的婆娘吗?果然有几分姿色啊!要是就这么死了,你也很舍不得!识趣的就快点把密码告诉我,不然说不定我就在这里把你家婆娘先奸后杀的干掉!”

火光飞腾,一切的景象瞧来惊心动魄,吓得快要呆掉的爱菱,仔细记下敌人的样子。他是一个瘦瘦的小个子,背后生着一双蝙蝠似的羽翼,浑身上下刺着许多根长长的尖针,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四肢更被厚重锁炼给捆住,另外连接上四个金属炼球,钳制他的行动。

这样的囚锁,应该足以让寻常高手没法动弹,这人的行动却如鬼魅变形,无踪可觅、无迹可循,身上散发的气势,更让人充分明了他的不好对付。

贝多芬很清楚眼前这敌人的资料。奇雷斯,又名弘历,是今任大魔神王胤之子,个性喜怒无常,残忍好杀,靠着一身天魔功,和与生俱来的疯狂战意,纵横魔界,难逢敌手。

它个性极为凶残,不管高兴或是生气,往往一时兴起,大杀无辜出气,冤死在它手底的生灵,成千上万,号称“魔族中的魔族”。

奇雷斯嗜战如狂,又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到最后,甚至悍然挑战乃父胤 ,一场大战,奇雷斯被打成重伤,背钉封魔针,四肢锁上炼魔镣,拖命而逃,此后便一直与各方追捕者厮杀。

一直在找寻突破封锁之法,但配合封魔针的咒语,除了胤本人,就只有身为铸造者的隆。贝多芬知道,当贝多芬的下落在魔界传开,奇雷斯便以其实力突破境界封锁,来到人间界。

锁住他武功的封魔针,是贝多芬在九州大战时期的杰作,每一根针配合一句咒语,将囚徒的武功层层封锁,奇雷斯身上给钉了十八根,仍能发挥小天位战力,令贝多芬在适才交手中,无法占到上风,由此可窥知他的实力。

此时,隆。贝多芬心中大乱,因为若让奇雷斯解开封印,以他嗜杀的个性,必在回复功力后大开杀戒,将在场所有生命血祭;但若不告诉他密语,妻子立刻便有性命之忧。

想到此处,他便对身后的人类愤恨不已,若不是他们,怎么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没可奈何,贝多芬最后也开始说出咒语,而随着第一句咒语唱颂完毕,一根封魔针从奇雷斯身上缓慢地倒退出来。

感受到封锁已久的力量重新出现,这位魔族皇子发出了喜悦的狂笑,而大意之下,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人质已经苏醒过来。

迷迷糊糊中,卡特琳娜仍能听见敌人与丈夫的对话,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她依稀明白,不可以让这个恶魔得到力量,去伤害更多的生命,因此,她做出了勇敢的举动。

抓住那根脱落掉下的封魔针,她心里默念神的名字,运起她微不足道的力量,往敌人身上刺过去。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轻敌,又或许是因为神明终于赐予了迟来的庇佑,她成功地暗算了这个强过她千万倍的敌人,用封魔针刺进奇雷斯的身体。

这一下的后果绝对严重。和以往的魔族邪力不同,这一根封魔针是由神圣力量所发,虽然微弱,但是和剩余的十七根互相呼应,圣魔合壁之下,爆发出了比以前更强的封锁效果,将奇雷斯打落天位。

发出凄惨的痛嚎,面对逮着机会、急速攻来的贝多芬,仅余地界修为的奇雷斯根本没法硬拼,只得狼狈逃命,但在逃跑之前,他仍来得及做一件事:给这个害惨自己的女人最后一击。

没有护体真气,卡特琳娜根本没有抵御这一击的力量。内脏的碎片,随着鲜血自口中喷出,没有当场四分五裂已是运气极佳,但接过妻子濒死的身躯,贝多芬就知道死亡已是不可避免。 。

“……嘿……不要这么难过嘛……死亡……对神职人员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

恐惧的事啊!”

意识不是很清醒了,看着丈夫悲伤的表情,她心里也是很不忍。有一样东西,应该随着自己的死亡一起消失,这样对人类比较好,可是,为了预防不测,希望给丈夫和女儿留下一点庇护的后路,所以……请神明原谅自己的这点自私!

“我……用了一位神明的召唤语作为封印禁咒……就是女儿周岁时候的那条手炼 ……你……”

“不要管那种东西了,你支持下去,我一定会救你的!然后……然后我们一家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你不是一直希望帮女儿添个弟弟妹妹的吗?千万不要放弃啊……”

听着丈夫的呼唤,卡特琳娜只能温柔地微笑,没有多余的体力。

已必死无疑,她仍坚持自己的信念,很高兴能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丈夫、女儿与其他人的安全,只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愤怒如狂的丈夫,必定会血祭在场的所有人类,为此,她必须要做一点事。

“来不及了啦……你可以答应我……为我发一个誓吗?”

不明白妻子的意思是什么,但在此时此刻,隆。贝多芬拼命地点头,不管是多难的要求,都要为她办到。

“请……请你发誓……如……如果你往后出手伤害任何人类……你死去的妻子将

会在冥府受业火煎熬……不得安宁……”

与其说发誓,这更像是一个诅咒,可是看着妻子乞怜的眼神,他又怎么肯拒绝她这临终的最后请求。

“……真是……太对不起你啦……好好保重……照顾女儿……和人类好好地…… 相……”

声音越来越低沉,跟着……

“卡、卡特琳娜……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抱着已经失去生命的妻子,隆。贝多芬涕泪纵横,为永远失去了这名教导自己如何去爱人的女子,几乎是心碎一般的悲恸。

打击太过沉重,整整三天的时间,他就像雕像一样地待在那里,抱着妻子的遗体,全然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脑里不停地闪过以往的画面,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亦直到三天之后,在雨中回复清醒的他,要埋葬妻子,找寻女儿过来时,才发现女儿已经失踪。

当卡特琳娜濒死垂危时,惊骇不已的爱菱想要跑到母亲身边,可是却有一只手住她嘴巴,跟着就将她抱走。

动手的是一众村人们,见识到隆。贝多芬的惊人力量,他们知道惹上了大麻烦,为了避免敌人报复,他们决定把敌人的小孩绑架,作为保命的护身符而这也就是他们对于卡特琳娜的回报!

很不幸,这张护身符并没有使用的机会,因为当四天后隆。贝多芬以锁魂之术追上他们时,却发现十多具被残杀死去的尸体。虽然逃过了魔族的侵害,但风之大陆上仍有不少强盗,杀起同类绝不手软。

没有在尸体中找到女儿,隆。贝多芬持续追查,但一时之间并没有头绪,直到他求助于青楼联盟,这才在事发七天之后,于自由都市的市场里找到女儿。

长相讨喜,可以预见将来是个美人,强盗们没有下杀手,而是将她转卖给奴隶商人。因为是混血种,没法当一般人类贩卖,奴隶商人在小爱菱后肩烙上牲畜的印记,预备贩往艾尔铁诺。

见到这一幕的隆。贝多芬愤怒欲狂,想要以杀戮来平息愤怒,但却在出手瞬间,想起了妻子的遗命,硬生生止住攻击。

如果仅是承诺,那他此时可以轻易反口,撕毁诺言,但他答应妻子的却是一个诅咒,且并非针对自己,而是将恶报归于妻子身上的诅咒……

为此,这位绝代名匠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为什么老天总是这样安排?所有一心想为人类做事的好人,最后都得不得好下场?是否人类就真是一种不值得扶助的东西?

自己敬爱的主君、挚爱的妻子,都是因为人类而死于非命,纵使自己再蠢,也该学到一些东西了……

此后,本来为了避免麻烦,定居于人间界的隆。贝多芬,迁居到魔界边境,收魔族少年为徒,更一改原先“只管创作,不问使用者”的原则,专心的为魔族量身定作武器,冥冥中,似是希望使用者藉以屠杀人类,达成报复的快意。

而爱菱,也就在这样的气氛里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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