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山双手负在背后在厅中缓步来去朗声说道:“咱们学武的功夫自然有高有下但只要心地光明磊落行事无愧于天地那么功夫高的固然好武艺低也是一般受人敬重。我赵某人生平最恨的就是行事歹毒、卑鄙无耻的小人。”他越说声音越是严厉双目瞪着陈禹不动。
陈禹低下了头目光不敢与他相接突然一瞥眼之间吓了一跳。原来商老太出七枝金镖给赵半山接住后掷在地下。胡斐用一枝镖刺伤王剑英后接着对掌那枝镖仍是丢落在地。这时赵半山在厅中来去足下暗暗使劲竟将七枝金镖踏得嵌入了方砖之中镖与砖齐甚是平整。众人见陈禹脸上变色顺着他眼光一看都是大为惊奇知道他露这手功夫一来是警告商老太不得再使歹毒暗器二来是要逼陈禹出去算帐叫旁人不敢阻拦。

陈禹四下一望但见王氏兄弟忙着裹伤商老太与商宝震咬牙切齿马行空微微点头殷仲翔脸如死灰知道没一个敢出手相助将心一横大声道:“好啊平素称兄道弟都是好朋友今日我姓陈的身受巨贼胁迫好朋友却到哪里去了?姓赵的咱们也不用出去就在这里动手吧。”赵半山刚说得一个“好”字忽听背后风声响动知有暗器来袭接着听得一声喝道:“好朋友来啦!”

赵半山也不回头反过手去两指一夹接住了一把小小的飞刀但觉那飞刀射来势道劲急全是阳刚之力接在手上时刀身微微一震和福建莆田少林派射暗器的手法又自不同笑道:“这位好朋友原来是嵩山少林寺的可是不疑大师的高足吗?”射这柄飞刀的正是嵩山少林派的青年好手古般若。王氏兄弟、殷仲翔、陈禹等都是一惊但见赵半山并未回身尚未见到古般若的人影却将他的门派师承猜得一点儿不错。赵半山心中却想我红花会只僻处回疆数年离中原并无多时看来名头已不及往时的响亮我要保护一个孩子叫一个人出外居然不断有人前来阻手阻脚今日若不立威倒叫后生小子们将红花会瞧得小了当下朗声说道:“你这位好朋友站着可别动。”不等古般若回答双手向后扬了几扬跟着转过身来两手连挥众人一阵眼花缭乱但见飞刀、金镖、袖箭、背弩、铁菩提、飞蝗石、铁莲子、金钱镖叮叮当当响声不绝齐向古般若射去。

王剑英大骇叫道:“赵兄手下容情。”赵半山一笑说道:“不错自该手下容情。”

众人瞧古般若时无不目瞪口呆。但见他背靠墙壁周身钉满了暗器却无一枚伤到他的身子。古般若半晌惊魂不定隔了好一阵这才离开墙壁回过头来只见百余枚暗器打在墙上隐隐依着自己身子嵌成一个人形。他惨然无语向赵半山一揖到地直出大门也不向福公子辞别径自走了。赵半山此手一露即是处了陈禹死刑更还有谁敢出头干预?但陈禹临死还是强口说道:“自来官匪不两立我一死报答福公子那便是了。”赵半山大怒向王剑英等说道:“本来太极门中出此败类是在下门户之羞原想私下了结可是他非叫我抖个一清二楚不可。”陈禹自己却也真不知道什么事上得罪了这位红花会三当家要知他为人精明圆滑原是不易与人结怨的便接口道:“不错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说了出来请大家评个道理。”

赵半山“哼”的一声指着那个黑肤大眼的小姑娘问道:“你不认得这小妹妹么?”陈禹摇头道:“不认得从来没见过。”赵半山道:“就可惜你认得她父亲。她是广平府吕希贤的女儿。”此言一出陈禹本来惨白的脸色更加白得可怕。众人“哦”的一声齐向这女孩望去。这女孩只有十二三岁但满脸风霜显是小小的一生之中已受过许多困苦折磨。她指着陈禹厉声说道:“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那天晚上你杀我兄弟杀我爹爹我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我每天晚上做梦没一次不见到你。”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陈禹又是确曾做过那件事张口结舌地“啊啊”几声没再分辩。赵半山向众人双手一拱说道:“这姓陈的说得好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请大家评个道理。各位想必都知道广平府太极门师兄弟三人武功以小师弟吕希贤最强。这姓陈的你称吕希贤什么啊?”陈禹低下了头道:“他是我师叔。”心想赵半山述说往事也不必跟他分辩心中暗打脱身逃走的主意。

赵半山道:“不错吕希贤是他师叔。说道吕希贤这人在下可与他素不相识他是北京王府的教师爷咱们乡下人哪里高攀得上?”言下之意竟是透着十分不满只是他存心厚道又是碍着那小姑娘的面子只说到此处为止接着说道:“在下隐居回疆中原武林的恩怨原本不闻不问可是有一日这小姑娘寻到了在下哭拜在地说要请我主持公道。小姑娘你将那两件东西取出来给各位叔伯们瞧瞧。”那女孩解下背后的包裹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布包打开烛光下各人瞧得明白赫然是一对干枯的人手旁边还有一块白布满写着血字。赵半山道:“你说给各位听吧。”那小姑娘捧着一双人手泪如雨下哽咽道:“我爹爹生了病已好久躺着不能起来。有一天这姓陈的突然带了另外三个恶人半夜里来到我家说是奉王爷之命要爹爹说太极拳什么九诀的秘奥不知怎样他们争吵起来。我弟弟吓得哭叫出声这姓陈的抓住了他扬起宝剑威吓我爹爹说道要是不说就将我弟弟一剑杀死。我爹爹说了几句话我也不懂他……他……就将我弟弟杀死了。”说到这里眼泪更是不绝流下。胡斐叫道:“这样的恶人还不快宰了。”那小姑娘提起衣袖抹了抹眼泪说道:“后来我爹爹跟他们动手他们人多我爹爹又生着病就给这坏人害死了。后来孙伯伯来到我家里我就跟他说……”小姑娘不懂武林之中的恩怨关节说起来有点不明不白。赵半山插口道:“她说的孙伯伯就是广平府太极门的掌门人孙刚峰。”这个人的名头大家是知道的于是都点了点头。那小姑娘又道:“孙伯伯想了几天忽然叫我过去他拿出刀来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蘸了血写成这封血书又将刀子放在桌子上用力把右手挥在刀口上又砍下了右手叫我……叫我……送去回疆给赵伯伯说太极门中除了赵伯伯再无旁人报得我爹爹血仇……”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只觉得这真是人间的一件极大惨事只是那小姑娘说得太不清楚实在不懂。赵半山道:“这孙刚峰在下是识得的当年他瞧不起我赵半山曾来温州跟我打过一场架想不到竟因如此心中有了我赵某人的影子。”众人心想:“这一场架定是孙刚峰输了。”赵半山又道:“孙刚峰这封血书上说他是广平太极门掌门自愧无能收拾不下这姓陈的叛徒因此砍下双手送给我赵某人信上说什么‘久慕赵爷云天高义急人之难’云云。嘿他送我一对手掌再加一顶大帽子赵某人虽跟他没半点交情这件事可不能不给他办了。”

陈禹惨白着脸说道:“这封血书未必是我孙师伯的亲笔我得瞧瞧。”说着慢慢走到小姑娘身旁去取血书突然手腕一翻寒光闪处右手中一柄匕已指着小姑娘的后心叫道:“好那就同归于尽。”

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均未料及。赵半山抢上两步待要夺人却见陈禹左臂紧紧扼在吕小妹颈中低沉着嗓子喝道:“你再上前一步这女娃子的性命就是你害的。”赵半山一惊自然而然地倒退一步一时徬徨无计心想:“那便如何是好?若是七弟在此他定有计较。”要知赵半山忠厚老实对付奸诈小人实非其长处此困境不自禁想起那足智多谋的七弟武诸葛徐天宏来。陈禹右手的匕刺破吕小妹后心衣服刃尖抵及皮肉要使赵半山无法用暗器打落匕双目瞪住了赵半山说道:“赵三爷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就是暗器打瞎我这双招子姓陈的决不还手。”赵半山手中扣了两枚钱镖本拟射他双目只要他矮身一躲或是伸手一护就可俟机救人岂知此人见事得快先行出言点破了自己的用意。一时之间大厅上登成僵局。

陈禹目不转瞬地瞪着赵半山防他有甚异动口中却在对王氏兄弟说话:“王大哥王二哥赵三爷今儿跟兄弟过不去你二位可知其中原由?”王氏兄弟与他同府当差虽然并不怎么交好但陈禹生性圆滑平日人缘甚好若不是二王忌惮赵半山武功了得早已出言劝解。王剑英接口道:“听赵三爷说他也是受人之托未必明白真相。只怕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是有的。”陈禹冷笑一声道:“误会倒是没有。王大哥兄弟进福公子府之前是在定亲王府当差这个你是知道的了?”王剑英道:“是啊你是定王爷推荐给福公子的。王爷大大夸你精明能干哪。”陈禹道:“适才赵三爷说道兄弟伤了这小姑娘的父亲这件事是有的。可是兄弟是奉了王爷之命你我同是吃府门饭的人主人家有差使交下来你能违命么?”王剑英这才明白他借着与自己一问一答是在向赵半山解说这回事的来龙去脉于是又接一句:“这叫做奉命差遣概不由己那也怪不得你陈兄弟。”

赵半山在回疆接到孙刚峰的血书立即带同吕小妹赶到广平府但无法找着孙刚峰当下又到北京找人一查之下得悉陈禹已随同福公子南下。他胯下所骑是骆冰那匹银霜逐电驹不过两天功夫已从北京追到商家堡来。陈禹如何害死吕希贤父子他确是不甚了了。吕小妹年幼原已说不明白多问得几句她就眼眶一红小嘴一扁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这时听陈禹要言明此事根由正中下怀道:“好你曾说过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倒说说看。那吕希贤是你师叔就算他犯了弥天大罪也不能由你下手致他于死地。”

陈禹此时有恃无恐料想今日已不难逃命但赵半山决不肯就此罢手日后继续追寻却是难以抵挡心想总须说得他袖手不顾方无后患于是说道:“赵三爷你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常言道君子可欺以方你这一回可是上了孙刚峰的大当啦。”赵半山一愕道:“怎么?上了什么当?”陈禹道:“我们广平太极门姓孙的祖师爷传了弟子三人孙师伯是大弟子先父居次吕师叔第三。他师兄弟三人向来不睦赵三爷你是明白的了?”赵半山本来丝毫不知但想自己插手管他门户之事若说一切不知未免于理有亏当下不置可否道:“那便怎样?”陈禹道:“吕师叔是太极北宗一把响当当的好手我对他老人家素来是十分敬仰的。他在定王府当教师爷太极拳的秘奥却半点不传给王爷。定王爷生性好武见他藏奸心中自是不快连问了几次吕师叔吃逼不过竟然辞去了差使。于是定王爷将在下找去要我解释太极拳中的什么乱环诀、阴阳诀。可是先父武功本就平常又逝世得早没什么功夫传下来在下懂得什么?定王爷便着落在下去向吕师叔请问明白。”赵半山心想:“太极门南北两宗各有门规本门武功秘奥不得传于满人。吕希贤不授秘诀此事大致不假。”于是点了点头。陈禹脸色显得十分诚恳说道:“在下奉王爷之命与三位当差的兄弟到吕师叔府上去。那时他身上有病肝火大旺三言两语就对我痛下辣手。赵三爷你想以我这点点稀松平常的武功怎能害得了广平太极门的第一把好手?”赵半山道:“那他是怎么死的?”陈禹道:“吕师叔本已有病在下的言语又重了一些。吕师叔痰气上涌失足摔了一交在下连忙施救已自不及。”这番言语之中破绽甚多赵半山正待驳斥吕小妹已叫了起来:“爹爹是他打死的爹爹是他……”第二句话没说完陈禹扼着她脖子的手一紧将她后半句话制住了。赵半山大怒喝道:“你既说他有病怎地又斗不过他?再说他小儿子与你无怨无仇又何以伤害无辜?快放手!”陈禹道:“赵三爷你身在万里之外怎知我门户中之事?我劝你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好。”他一面说一面移动身子慢慢退向厅口。赵半山双目如要喷火只是眼见此人心狠手辣若真上前拦阻他定要伤害吕小妹性命。这女孩年纪虽小性格却极是坚毅孤身一人竟然间关万里、历尽苦辛地寻到回疆。以这一条路上旅途之艰难别说是这样一个小小孤女就是个壮年汉子也是十分不易。赵半山毅然插手管这件事固然是为了孙刚峰斩手相托可有一小半也瞧在这孤女的孝心份上。后来与她共骑东来时日一久已视她犹如女儿一般。只见陈禹再退几步便要出厅赵半山空有一身暗器竟然不敢向他射一枚心下盘算:“若用一枚最重的蛇头锥打他脑门自能叫他立时丧命但他临死之前只要手臂一送吕小妹就是性命不保了。”只见他又退了一步此时桌上一枚大红烛所结的一个灯花突然卜的一声爆了开来烛光一暗待得烛火再明陈禹身后忽已多了一个老者。

只见那老者两手平举胸前但光秃秃只有两根腕骨手掌已齐腕斩去身穿青布长袍形容枯槁双目深陷颧骨高耸脸上灰扑扑的甚是怕人。陈禹见众人一齐望着自己身后神情甚是异样不由得回过头去。突见那人的两根腕骨已伸到自己脸前险些碰到一惊之下忙让开了一步叫道:“孙师伯是你!”那人竟不理会拉起长袍抢上一步向赵半山拜了下去说道:“赵三爷你的恩情孙刚峰只好来生补报了。”赵半山急忙答礼双眼却不离陈禹。陈禹急退两步正要拥着吕小妹抢出厅门孙刚峰身形一晃抢先堵住了门喝道:“回去!”陈禹道:“你让不让路?”孙刚峰道:“你已害过吕家二命姓孙的早就没想活着。”转向赵半山道:“赵三爷这位陈爷的话在下在门外已听得清清楚楚当真是一派胡言。我吕师弟是为了乱环诀与阴阳诀而死在这奸贼手下的。”赵半山向陈禹侧目斜睨哼了一声道:“原来陈爷精研我们的这两大秘诀兄弟倒要领教。”孙刚峰道:“这倒不是。这位陈爷知道我太极拳有九大秘诀而乱环诀与阴阳诀又是拳法关键只可惜他父亲过世得早没来得及传他。他千方百计要我和吕师弟吐露我师兄弟知他心术不正就没肯说。于是他用定王爷的势力相压吕师弟仍是不说。到后来他乘着吕师弟有病夜中闯到吕师弟的病榻之前抓住他一脉单传的一个娃儿说道若不吐露乱环、阴阳二诀就将孩子一刀杀了……姓陈的我这话是真哪还是假哪?”陈禹铁青着脸一言不心中又惊又怒眼见已可脱身这姓孙的老家伙偏偏在这时候闯了进来。只听孙刚峰哽咽着又道:“于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娃儿便丧生在他利剑之下。吕师弟抱病与他拚命又给他使云手功夫拖得精疲力尽虚脱而死。赵三爷孙刚峰愧为掌门年老无能我北宗又是人才凋零眼下只有这姓陈的武功最强只有老着脸皮请南宗主持公道。”他转向陈禹道:“陈大爷我的话没半句冤你吧?”赵半山直听得义愤填膺大步踏了上去说道:“要学拳术的秘奥自古以来只有求师访友从来没听说过如你这等禽兽之行。”陈禹喝道:“你别动给我站着。”说着手臂一紧吕小妹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赵半山果然站定脚步不敢再动。陈禹朗声道:“姓赵的你要找我尽管到北京福公子府来。今日请你叫他让让道。”赵半山无奈只得向孙刚峰道:“孙师兄今日咱们就暂且饶他!”

孙刚峰大急说道:“你说今儿……今儿饶……饶了他?”赵半山道:“孙爷你放心赵某既然拉扯上了这回子事定是有始有终。”孙刚峰急得说不出话来只说:“你……你……”赵半山:“让路给他吧。姓赵的若是料理不了这回事我斩这一双手还你!”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孙刚峰再无话说身子往旁边一让眼睁睁地盯着陈禹目光中充满了怨毒。陈禹心道:“今日我脱却此难立时高飞远走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容身之所?只要我隐姓埋名你找一百年也找不着老子。”脸上不自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说道:“赵三爷你我后会有期。孙师伯说得不错我确想学一学太极门中乱环诀与阴阳诀的窍门。你上京来做兄弟的要好好请你指点指点。”赵半山又是哼了一声哪去理他。

陈禹不敢转身挟着吕小妹妹一步步地倒退经过孙刚峰身侧微微一笑左足跨出了门槛。

胡斐自与王剑英比掌之后一直在旁凝神注视赵半山、陈禹、孙刚峰三人此时眼见陈禹狡计得逞心道:“赵三爷帮了我这个大忙眼下他遇上难事我如何不加理会?”他头脑灵敏人又顽皮心念一动早有计较运气将一泡尿逼到尿道口解开了裤子见陈禹即将踏出厅门突然端起一张椅子说道:“陈禹我有一事请教。”陈禹一呆却没将这孩子放在眼内并不理睬。胡斐将椅子在他身前一放跳上椅子突然一泡急尿往他眼中疾射过去。

陈禹急怒之下伸左手在眼前一挡阻住他射过来的尿水右手一匕就往胡斐胸口剁去。胡斐解裤之前早就筹划好了下一步眼见匕刺到双手握起椅子身子一跃人在半空椅子已向他头顶猛砸下去。陈禹伸手格开怒骂:“小贼!”胡斐人未落地已向前一扑抱住吕小妹一个打滚滚开半丈。陈禹大惊纵上抢夺胡斐钩脚反踢随即站起身来施展空手入白刃功夫抢他手中匕。陈禹心知不妙不敢恋战猛戳一刀立即转身出厅却见赵半山双手叉腰神威凛凛地站在厅口。胡斐哈哈大笑说道:“我一泡尿还没撒完呢!”这一下变化赵半山固是万万猜想不到厅上众人也无一不是大出意料之外。待得各人明白他的用意吕小妹早已获救陈禹亦已困入重围。这一来商老太更增恨意王氏兄弟妒念转深马行空暗叫惭愧殷仲翔喃喃怒骂但不论是恨是妒是愧是骂各人心中均带着三分惊佩赞叹:“若非这小子出此怪招怎能将陈禹截得下来?”

赵半山心中对胡斐大是感激脸上却不动声色对陈禹淡淡道:“陈爷你为了学乱环诀和阴阳诀伤了两条人命其实大可不必这么费事。这两篇歌诀在太极门中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不传之秘赵某不才倒还记得。你说过要向赵某讨教今日就传了于你也自不妨。”众人一呆均想:“他已难逃你的掌握却来说反话。”

却听赵半山又道:“我先说乱环诀与你好好记下了。”于是朗声念道:“乱环术法最难通上下随合妙无穷。陷敌深入乱环内四两能拨千斤动。手脚齐进竖找横掌中乱环落不空。欲知环中法何在落点对即成功。”

这八句一念孙刚峰和陈禹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八句诗不像诗、歌不像歌的话正是太极门中的“乱环诀”。陈禹幼时也依稀听父亲说起过只是全然不懂其中奥妙万想不到赵半山真能原原本本地念给自己听。他把心一横生死置之度外道:“其中含义还请赵三爷指点。”赵半山道:“本门太极功夫出手招招成环。所谓乱环便是说拳招虽有定型变化却存乎其人。手法虽均成环却有高低、进退、出入、攻守之别。圈有大圈、小圈、平圈、立圈、斜圈、正圈、有形圈及无形圈之分。临敌之际须得以大克小、以斜克正、以无形克有形每一招出均须暗蓄环劲。”他一面说一面比划各项圈环的形状又道:“我以环形之力推得敌人进我无形圈内那时欲其左则左欲其右则右。然后以四两微力拨动敌方千斤。务须以我竖力击敌横侧。太极拳胜负之数在于找对点击准落点。”他所说的拳理明白浅显人人能解但其中实是含有至理。厅上众人均是武学好手听他口中讲述手脚比拟无不出神。要知能听到这样一位武学名家讲述拳理精义实是一生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

赵半山说的是太极拳秘诀初时王氏兄弟、商老太、马行空、殷仲翔等还只存着观摩与切磋之心但后来听他越说越是透彻许多自幼积在心中的疑难师父解说不出、自己苦思不明却凭他三言两语登时豁然而通。赵半山解毕“乱环诀”说道:“口诀只是几句话这斜圈无形圈使得对不对点与落点准不准可是毕生的功力。你懂了么?”陈禹盼望这“乱环诀”盼了一生此时听得明白懂得透彻知道只要再加十余年苦练凭此一诀便可成武学大师不由得满心欢喜又问:“请问赵爷那阴阳诀又是如何?”赵半山道:“阴阳诀也是八句歌你记好了。”陈禹听得出神就似当年听父亲传授武功一般随口应道:“是孩儿用心记着。”待得一言出口这才惊觉不由得满脸通红但众人都在倾听赵半山讲武谁也没留意他说些什么却无一个失笑。只听赵半山朗声念道:“太极阴阳少人修吞吐开合问刚柔。正隅收放任君走动静变里何须愁?生克二法随着用闪进全在动中求。轻重虚实怎的是?重里现轻勿稍留。”这口诀陈禹却从没听见过但他此时全无怀疑用心记忆。只见赵半山拉开架式比着拳路说道:“万物都分阴阳。拳法中的阴阳包含正反、软硬、刚柔、伸屈、上下、左右、前后等等。伸是阳屈是阴;上是阳下是阴。散手以吞法为先用刚劲进击如蛇吸食;合手以吐法为先用柔劲陷入似牛吐草。均须冷、急、快、脆。至于正那是四个正面隅是四角。临敌之际务须以我之正冲敌之隅。倘若正对正那便冲撞便是以硬力拚硬力。若是年幼力弱功力不及对手定然吃亏。”胡斐一直在凝神听他讲解拳理听到此处心中一凛:“难道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么?是说我与王剑英以力拚力的错处么?”却见赵半山一眼不望自己手脚不停口中也丝毫不停:“若是以角冲角拳法上叫作:‘轻对轻全落空’。必须以我之重击敌之轻;以我之轻避敌之重。再说到‘闪进’二字当闪避敌方进击之时也须同时反攻这是守中有攻;而自己攻击之时也须同时闪避敌方进招这是攻中有守此所谓‘逢闪必进逢进必闪’。拳诀中言道:‘何谓打?何谓顾?打即顾顾即打手便是。何谓闪?何谓进?进即闪闪即进不必远求。’若是攻守有别那便不是上乘的武功。”这番话只将胡斐听得犹似大梦初醒心道:“若是我早知此理适才与王氏兄弟比武未必就输。”心中对赵半山钦佩到了极处。赵半山又道:“武功中的劲力千变万化但大别只有三般劲即轻、重、空。用重不如用轻用轻不如用空。拳诀言道:‘双重行不通单重倒成功’。双重是力与力争我欲去你欲来结果是大力制小力。单重却是以我小力击敌无力之处那便能一成功。要使得敌人的大力处处落空我内力虽小却能胜敌这才算是武学高手。”

只见他出手比划许多拳法竟是胡斐刚才与王剑英对掌时所用。他详加解释这一招如何可使敌招用空这一招如何方始见功。胡斐听到此处方始大悟:“原来赵三爷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是在指点我的武功。”

要知陈禹是叛门犯上的奸徒赵半山怎能授他太极秘法?只是他见胡斐拳招极尽奇妙临敌之际却是凭着一己的聪明生变拳理的根本尚未明白想是未遇明师指点。武林之中规矩极多若是别门别派的弟子纵使他虚心请益求教也未便率尔指教否则极易惹起他本门师长的不快许多纠纷祸患常由此而起。他实不知胡斐无师自通只凭了祖传的一部拳经自行习练而成眼见他良材美质未加雕琢甚是可惜料想他师长未明武学至理因此借着陈禹请问乱环诀与阴阳诀的机会将武学的基本道理好好解说一通每一句话都是切中胡斐拳法中的弊端说得上是倾囊以授。他知胡斐聪明过人必能体会至于王剑英、马行空等人虽也听到了但这些人年纪已大纵明其理也未必能再下苦功练到这步田地。经此一番指点胡斐日后始得成为一代武学高手只是如此传授功诀在武林中也可说是别开生面了。赵半山讲解已毕向陈禹道:“我说的可对么?”陈禹道:“承蒙指点茅塞顿开。早知如此在下也不必向孙吕二人苦苦哀求了。”赵半山冷然道:“是啊早知如此那也不必害死两条人命了。”陈禹一惊只觉一道凉意从背脊上直透下去心想:“他好端端传我拳诀怎地又提此事?”向王氏兄弟、殷仲翔等人一望但见各人脸上均现迷惘之色。赵半山道:“陈爷这两个拳诀我是传于你了如何使用只怕你还领会不到来咱们来推推手。”那推手是太极同门练武的一种寻常手法陈禹心中虽存疑惧却也不便相拒说道:“赵三爷在下技艺平常你多包涵着点儿。”赵半山铁青着脸道:“太极北宗第一高手吕希贤都死在阁下掌底怎说得上技艺平常?看招吧!”一招“手挥琵琶”向他击去。陈禹一惊忙以“如封似闭”守住正中但数招之间拳路已全受敌人之制。两人使的太极拳虽有南北之分拳路其实大同小异可是功力深浅有别又拆数招陈禹的双掌似乎全给赵半山粘住了。

直到此时孙刚峰心头一块大石方始落地只听赵半山问道:“孙兄你说吕希贤是给他用‘云手’累死的?”孙刚峰忙道:“是啊。我见到吕师弟的尸显是筋骨脱力。”陈禹越斗越惊说道:“赵三爷在下不是你的对手咱们罢手啦。”赵半山道:“好你再接我一招。”左手带着他的右手转了一个大圈一股极强的螺旋力带动他左手正是太极云手。这云手连绵不断一圈过后又是一圈当日陈禹害死吕希贤使的正是这一路手法。陈禹想到吕希贤死时的惨状想到他连声哀告而自己却绝不松劲想到他连最后一分力气也给自己逼了出来不由得汗如雨下。

赵半山见他脸上现出惊惧至极之色心肠一软实感不忍劲力一松粘力卸去温言道:“大丈夫一身作事一身当既行恶事自有恶果。你好好想一想吧。”他生性仁善虽知陈禹死有应得却不愿见他如吕希贤一般惨受折磨而死。他转过身子负手背后仰天叹道:“一个人所以学武若不能卫国御侮也当行侠仗义济危扶困。若是以武济恶那是远不如作个寻常农夫种田过活了。”这几句其实也是说给胡斐听的生怕他日后为聪明所误走入歧途。他一生之中从未见过胡斐这等美质心中对之爱极自忖此事一了随即西归回疆日后未必再能与之相见因此传授上乘武学之后复谆谆相诫劝其勉力学好。

胡斐如何不懂他言中之意大声喝道:“姓陈的一个人做了恶事就算旁人不问也不如自尽了的好免得玷污了祖宗的英名。”他这几句其实是答复赵半山的。赵半山极是喜慰转头望着他神色甚是嘉许。胡斐眼中却满是感激之情。正当一老一少惺惺相惜、心情互通之际陈禹见赵半山后心门户大开全无防备自己与他相距不到二尺心想:“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运劲右臂奋起全身之力一招“进步搬拦捶”往赵半山背心击去。

陈禹这一拳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自知这一招若不能制敌于死命自己就无活命之机当真是拳去如风势若迅雷。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赵半山身子一弓正是太极拳中“白鹤亮翅”的前半招陈禹这一拳的劲力登时落空。赵半山腰间一扭使出“揽雀尾”的前半招转过身来双掌缓缓推出用的是太极拳中的“按”劲。他以半招化解敌势第二个半招已立即反攻只两个半招陈禹全身已在他掌力笼罩之下。太极拳乃是极寻常的拳术武学之土人人识得。众人见赵半山一守一攻都只使了半招就能随心所欲的是名家手段非同凡俗无不大为叹服。

此时陈禹咬紧牙关拚着生平所学与赵半山相抗初一接招只觉对方力道也不甚强于是手上加劲。但力一增立觉对方反击的力道也相应大增一惊之下急忙松劲对方的反力居然也即松了然而要脱出他牵引之力却也不能。胡斐默默想着赵半山适才所授的“乱环诀”与“阴阳诀”凝神观看二人过招印证赵半山所说的拳诀要义。但见陈禹拳推掌劲力虽强可是只要给赵半山一拨一带掌势的方位登时变了那正是“乱环诀”中所谓“陷敌深入乱环内四两能拨千斤动”的应用。他瞧了一会笑道:“陈老兄你已经深陷赵三爷的乱环之内了我瞧你今日要归位。”陈禹全神贯注地应付敌招胡斐这几句话完全没有听见。又拆数招胡斐瞧出陈禹拳招中露出破绽叫道:“赵伯伯他左肋空虚何不击他?”赵半山笑道:“正是!”拳随声至攻向他的左肋。陈禹急忙闪避。胡斐又道:“攻他右肩。”赵半山道:“好!”一掌向他右肩拍去。

陈禹沉肩反掌架开。赵半山笑问道:“下一招怎地?”胡斐道:“踢他腰间。”赵半山左掌一带陈禹拿劲稳住身子赵半山果然飞脚踢他腰间。胡斐连叫数下每一招都说的头头是道。赵半山赞道:“小兄弟你说的大有道理。”胡斐突然叫道:“拍他背心。”这时赵半山正与陈禹相对心中一怔:“这一招可叫得不对了我与敌人正面相持怎能攻他背心?”但微一迟疑立时省悟:“原来这孩子是出了个难题给我做。”当下身子半斜右掌向外拖引陈禹也即斜身应招。赵半山左掌再向右一带陈禹的身子又斜了几分背心算是卖给了人家。赵半山轻轻一掌拍出正击他的背脊。这一掌只要去得稍快力道略强陈禹已自毙命他大骇之下急忙转身脸上惨无人色。赵半山回头笑道:“对不对啊?”胡斐大拇指一翘赞道:“好极了!”陈禹死里逃生但究是名家弟子虽是惊魂未定却已见到可乘之机只见赵半山回身与胡斐说话下盘空虚心想:“我急攻两招瞧来就能逃命。”飞腿“转身蹬脚”猛向赵半山踢去见他侧身一退大喝一声一招“手挥琵琶”斜击敌人左肩。他这两招连环而出势如狂风骤雨用意不在伤敌只求赵半山再退一步他就能夺门而逃自恃年轻力壮腿长脚快赵半山身子肥胖拳术虽高说到跑路总胜不了自己。赵半山见他起腿便已猜到他的用意待他“手挥琵琶”一招打到竟不后退踏上一步也是一招“手挥琵琶”。这一招以力碰力招数相同而处于逆势原是太极拳中的大忌与他适才所说“双重行不通”的拳理截然相反即令是高手逢着低手也是非败不可。旁观众人倒有半数轻轻“噫”的一声。陈禹反掌一探已抓着赵半山的手腕就势一带将他庞大的身躯举了起来随即甩了出去。孙刚峰与吕小妹齐声大叫:“啊哟!”胡斐却笑着叫道:“妙极妙极!”赵半山身在半空心中暗叹:“无怪北宗太极盛极中衰。孙刚峰枉为一派掌门却不及一个小小孩子竟然瞧不出我此招的妙用。”跟着一阵喜欢:“这孩子领悟了我指点的拳理情义立即能够变通当真难得。”

陈禹将敌人抓起心中又惊又喜这一下成功却是他始料所不及用力一甩之下满拟就算不能伤敌也可全身而出商家堡了。哪知举臂一挥赵半山手掌一翻反而将他手腕拿住这一甩竟没将他摔出。

陈禹一惊左掌随即向上挥击赵半山居高临下右击按落。拍的一声双掌相交两只手掌就似用极黏的胶水粘住了。陈禹左掌前伸赵半山右掌便后缩陈禹若是回夺他便跟进一个胖胖的身躯却仍是双足离地被陈禹举在半空。按照常理一人身子临空失了凭借那已是处于必败之地但赵半山知己知彼料定对方功力与自己相差太远是以故行险着要将平生所悟到最精奥的拳理指点给胡斐知晓要叫他临敌时不可拘泥一格用正为根基用奇为变着免得如王剑英、王剑杰兄弟一般胶柱鼓瑟不懂“出奇制胜”的道理。他左手与陈禹右手相接右手与他左手相接不论陈禹如何狂甩猛摔始终不能使他有一足着地。

赵半山身子肥胖二百来斤的份量压在对方双臂之上。初时陈禹尚不觉得怎样时刻稍久但觉膀子上的压力越来越重就似举了一块二百多斤的大石练功一般。若真是极重的一块大石也就罢了但赵半山人在空中双足自由不绝寻瑕抵隙踢他头脸与双目。

陈禹又支持片刻已是额头见汗猛地一个箭步纵向柱边挥手运力想将敌人的身子往柱子上挥去。但赵半山岂能着了他的道儿右足早出撑在柱上。先前他身子在半空压在陈禹膀上的只能是自身重量要加上一两一钱的力道也是绝不能够此时足上借了柱子之力登时一股强力如泰山压顶般盖将下来。陈禹双臂格格作响如欲断折暗叫:“不妙!”急忙跃开。这时他全身大汗淋漓渐渐湿透衣衫不论使地堂拳着地打滚或是纵横跳跃赵半山总是身在半空将自身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胡斐见赵半山的武功如此神妙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喜欢见他下盘凭虚全然借敌人之力反击。只见陈禹身上汗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下就像是在一场倾盆大雨下淋了半天一般。不多一会满地都是水渍。

胡斐还道他是出尽全力疲累过甚。马行空、王剑英等行家却知陈禹每流一滴汗水功力便消耗一分待得汗水流无可流那便是油尽灯枯、毙命之时了。

陈禹自己也何尝不知只觉得全身酸软胸口空洞洞地难受之极猛地想起:“我使云手累死吕希贤之时他身上所受、心中所感定与我此时一般无疑。这叫做自作自受眼前报应。”一想到性命难逃不禁害怕之极刚勇之气一衰再无半分力道与对手相抗突然间双膝跪下叫道:“赵三爷饶命!”赵半山身在半空全凭敌人的力气支持陈禹突然地气竭跪倒他轻轻向后一纵伸出右掌喝道:“留着你这奸徒何用?”正要一掌向他天灵盖击落却见他仰脸哀求满面惊惧之色。赵半山素来心肠仁慈纵遇穷凶极恶的神奸巨憝只要不是正好撞到他在胡作非为常起怜悯之心擒住了叫训一顿即行释放使他日后能够改过迁善。此时陈禹筋脉散乱全身武功已失已与废人无异就算不肯痛改前非也已不能作恶眼见他神情可怜一掌停在半空中却不击下转头向孙刚峰道:“孙兄此人的功夫已经废了凭你处置吧。只是小弟求一个情留他一条性命。”

孙刚峰望望赵半山又望望陈禹心下甚是为难寻思:“这奸贼罪大恶极我拚着斩断双手方能将你请到怎可饶他?但这奸贼又是由你制服你既出言留他性命我又怎能拒却?”转头看吕小妹时只见她双目中喷出怒火恨恨地瞪着陈禹登时有了主意当即扑翻身躯向赵半山便拜说道:“赵三爷今日你为我北宗清理门户孙某永感大德。”说着连连磕头。赵半山忙也跪下还礼说道:“孙兄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侠义道本份之事。何况你我同门休戚相关何劳言谢。”只见孙刚峰站起身来口中却横咬着明晃晃的一柄尖刀。赵半山站直身子突然见到尖刀不禁一惊退了一步。原来这柄匕是陈禹所有他本来用以指住吕小妹其后胡斐施巧计救人相斗之际将匕夺下掷在地上。后来赵半山口授拳诀一件事紧跟着一件陈禹始终无暇拾回匕。孙刚峰没了双手却乘着磕头之时用口衔了起来。他踏前两步走到吕小妹身前弯腰将匕送了过去。吕小妹伸手握住刀柄目光中意存询问。

孙刚峰松开牙齿说道:“赵三爷你说什么做兄弟的不敢驳回半句。但吕小妹的父亲是给这奸贼活活打死的她兄弟是这奸贼亲手杀的。饶不饶人除了小妹自己天下再无第二个人做得了主。赵三爷你说是不是?”赵半山叹口气点了点头。

孙刚峰向吕小妹厉声道:“小妹你要报仇有胆子就将这奸贼杀了。你若是心软害怕就放他走了吧!”众人目光一齐注视在吕小妹脸上。有的心想她既有坚志毅力远赴回疆求援复仇之心极为坚决自有胆量杀人;有的却见她瘦小怯弱提着明晃晃的一柄尖刀全身已不住抖只怕未必敢去杀陈禹这长大汉子。

吕小妹身子打战心中却无半分迟疑之意提着尖刀径自走向陈禹。她身高还不到陈禹胸口尖刀向前一送正好刺向他的小腹。这时陈禹四肢酸麻能够直立不倒已是万分勉强眼见小妹一刀刺来大叫一声回头就走。吕小妹虽曾练过一些拳脚究竟武功极浅给他一缩身一刀登时刺空当下提着尖刀随后追去。陈禹脚步蹒跚奔向厅门突见大厅之门已于不知何时紧闭急忙伸手去推哪知大门竟然奇热嗤嗤几声响冒出白烟两只手掌已被大门粘住。他大惊之下奋力回夺只是全身劲力早失一个踉跄身子反而靠了上去粘在门上惨呼一声随即全无声息。

这一下变故可没一人料想得到。众人一呆之下一齐涌到门前鼻中只闻到一阵焦臭原来那厅门竟是一扇极厚的铁门不知是谁在外已将门烧得炽热。陈禹被粘在门上片刻间已然烫死。众人看明真相惊诧更甚。王剑英叫道:“弟妹怎么一回事?”却不听见商老太回答转身寻人时不但商老太母子影踪不见连厅中传送酒菜的仆人也已个个躲得不知去向。王剑英脸上突然遮上一道阴影急步走向内堂只见通向内堂之门也已紧闭。那门正中绘了一个八卦乌沉沉的似乎也是钢铁所铸。他不敢伸手去推只走上两步登觉一股热气扑面而至。原来后门也给烤热了。

王剑杰大声叫道:“商家嫂子你在捣什么鬼啊快些出来!”他声音洪亮四壁回音反震更加响亮。众人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来但见那厅竟无一扇窗子前后铁门一闭关得密不通风连苍蝇也飞不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省悟原来商家堡这座大厅建造之时已是别具用心门用铁铸不设窗户瞧来墙壁也是极其坚厚非铁即石了。马行空提起一条长凳双臂运劲“嘿”的一声往墙上撞去长凳从中断为两截墙上白粉簌簌落下几块露出内里的花岗石来。

王剑英摆个马步运劲于掌双掌向墙壁排击过去。以他这一击之力寻常墙壁纵不洞穿也要打得土崩砖裂但这墙壁显是以极厚极重的岩石砌成在王剑英双掌并击之下却是纹丝不动。王剑杰心慌意乱不住叫嚷:“商家嫂子你干什么?快开门!快开门!”赵半山沉住了气欲寻出路但想:“这大厅如此建造本意就要害人屋顶上也必布置严密冲不出去。”王剑杰叫了几声心中害怕起来住口不叫了望着兄长没半点主意。这时厅中留着的是赵半山、胡斐、孙刚峰、吕小妹、王氏兄弟、马行空、徐铮、殷仲翔一共九人还加陈禹一具尸体。除了吕小妹外其余八人都算得是武林好手但困在这座铁铸石砌的厅中空有全身武功却无半点施展之法一时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着地传来:“你们自命英雄好汉今日想逃出我商家堡的铁厅那叫做千难万难。这铁厅是先夫商剑鸣亲手所建他虽死去多年还能制你们的死命。众位大英雄你们可服了么?”说着哈哈大笑。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寻声望去原来商老太这番话是从墙脚边一个狗洞中传进来的。王剑英俯下身来对着狗洞叫道:“弟妹我兄弟与剑鸣师弟同门共师有恩无仇。你把咱兄弟也关在这里那算怎么一回事?”商老太又是阴恻恻地笑了几下。狗洞中传进来柴火爆裂时的毕卜之声显是外面火头烧得极猛。只听商老太枯哑的声音说道:“剑鸣不幸为奸贼胡一刀所害你既与他有同门之谊就该设法报仇。今日遇上仇人之子你兄弟俩却怕了外人袖手不顾这等不仁不义之人活在世上何用?”王剑英道:“剑鸣师弟的死讯我们今日才听到更不知是胡一刀所害的。若是早知自然已为他报了大仇。”商老太冷笑道:“你昧了良心说这等鬼话。”王剑英说道:“刚才我手上受伤中毒不也是为了……为了……”一言未毕只听飕的一声狗洞中射进一枝箭来若非王剑杰眼快抢上一步踏住伏在地下的王剑英还得中箭受伤。殷仲翔自长剑被赵半山震断后一直默不作声心想自己与此事全然无涉却在这里陪着送命也可算得极冤问道:“商剑鸣造这座铁厅想害什么人?”王剑英怒道:“这人跟先父学艺之时为人就不正派鬼鬼祟祟地造起这种房屋还能安什么好心眼了?”胡斐心想:“那商剑鸣打不过我爹爹于是造了这座铁厅想来害他哪知这个脓包还是死在我爹爹手里。”他心中想到口里却不说话四下察看找寻脱身之计。

胡斐的推想却也错了。商剑鸣与胡一刀素不相识他是与苗人凤结下了深仇知道这位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金面佛极不好惹总有一日要找上门来若是比武不胜就可用这铁厅制他。哪知找上门来的不是苗人凤而是胡一刀。商剑鸣一向自负全不将胡一刀放在眼里一战之下不及使用铁厅级已被割去。这段仇恨商老太时刻在心既知胡一刀已死而他的儿子胡斐武功又极是厉害眼见大仇难复乘着赵半山与陈禹相斗、众人凝神观战之际她悄悄与儿子出厅悄悄关上了前后铁门然后指挥家丁堆柴焚烧。这座铁厅门坚墙厚外面烧火厅中各人竟未知觉待得陈禹烧死在铁门之上各人已如笼中之鸟插翅难飞了。

众人在厅中绕走徬徨好在那厅极大铁门虽然烧红热气还可忍耐。赵半山道:“咱们总不能在这儿生生困死大伙儿齐心合力掘一条地道出去。”殷仲翔皱眉道:“此处又无铁铲锄头待得掘出人都烤熟了。”徐铮一直担心未婚妻子马春花隔在厅外不知有何凶险他是个莽夫空自焦急想不出半点法子这时听赵半山说到掘地道大声道:“赵三爷说得对总是胜过束手待毙。”拔出单刀将地下的一块大青砖挖起突见一股热气冒将上来。

他吓了一跳伸刀在热气上升处一击只听当的一响竟是金铁撞击之声。众人更是惊诧。王剑杰道:“地底也是铁铸的?”用刀接连撬起几块青砖果然下面连成一片整个厅底乃是一块大钢铁。掘地道固然不用说了更唬人的是地面上的热气越冒越旺。徐铮骂道:“妈巴羔子这老虔婆在地底下生火这厅子原来是一只大铁镬。”胡斐笑道:“不错老婆子要把咱们九个人煮熟来吃了。”众人眼见热气袅袅上冒无不心惊。过得片刻头顶也见到了热气原来厅顶也是铁板上面显然也堆了柴炭正在焚烧。王剑英突然又伏在狗洞之前叫道:“商家弟妹你放我们出来我兄弟为你取那姓胡的小杂种性命。”胡斐听他出言不逊提起脚来往他屁股上踢去。赵半山拉住他手臂向后一扯这一踢登时落空。赵半山低声道:“这里大伙儿须得同舟共济自己人莫吵须得先想法子出去。”心想:“只要商老太肯放王氏兄弟便有脱身之机。”

却听商老太说道:“小杂种的性命早已在我手中何必要你假惺惺相助?再过半个时辰你们人人都化成焦炭。哈哈这里面没一个是好人。姓胡的小杂种马老头子厅上好风凉吧?”马行空皱眉不答。商老太又枭啼般笑了几声叫道:“马老头子你的女儿我会好好照料她你放心我给她找一千个一万个好女婿。”马行空心如刀割他年纪已大对自己性命倒不怎么顾惜只是独生爱女却落在外面受这恶毒的老婆子折磨起来那可是苦不堪言。

王剑英站起身来在兄弟耳边说了几句话王剑杰点了点头。王剑英向赵半山拱了拱手说道:“赵三爷咱们同在难中兄弟可有句不中听的言语。”赵半山拉着胡斐的手说道:“一切全凭王大哥吩咐。可是要伸手加害这小兄弟却办不到。”原来赵半山见王氏兄弟交头接耳已知二人为了活命想先杀胡斐再向商老太求情。

王剑英被他一言点破了心事脸带杀气厉声道:“赵三爷商老太的对头只有这孩子一人。冤有头债有主!大伙儿犯不着一齐陪一个孩子做鬼。”他向众人逐一望去说道:“各位说冤是不冤?”殷仲翔立即接口:“除了这孩子大伙儿跟这件事全没牵连。”王剑英道:“马老镖头你怎么说?”马行空自忖商老太与己有仇未必能放过自己师徒但眼前情势危急异常只有设法脱身先说胡斐是死是活原也不放在心上于是说道:“王大爷说得是此事原与旁人无涉。”王剑英道:“孙大哥你来赶这蹚浑水那更是犯不着。姓陈的已经烧死你与吕家小妹妹的仇已经报了。”孙刚峰觉得他的话很有理只是心中极感赵半山之情实不便公然与他作对于是劝道:“赵三爷不是兄弟不顾义气倘是你赵三爷……”赵半山厉声喝道:“你们有六个我们只有两人。咱们倒先瞧瞧是姓赵姓胡的先死呢还是你们姓王姓殷的先死。”说着挡在胡斐身前神威凛凛。他平时面目慈祥说话温和心肠又是极软可是面临生死关头“仁侠”二字却是顾得极紧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竟不留半分余地。王氏兄弟等一来忌他武功了得二来又觉自己贪生怕死迹近无义小人倒也不敢一拥而上动手。但一个人到了生死之际面目全露实是半点假借不得。各人只觉脚底越来越是炽热再也站立不住都拖了一张长凳或是椅子踏在上面。王剑杰八卦刀一扬叫道:“赵三爷兄弟今日要得罪了。”左手向殷仲翔、马行空、徐铮一招手喝道:“并肩子上啊!”他知孙刚峰决不能相助自己与赵半山为敌但己方五人敌他一老一小也大有可胜之机。各人兵刃纷纷出手只待赵半山身子一动五人的刀剑要同时砍刺出去。

这一番只要动上了手那是人人拚命眼见厅中越来越热多挨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胡斐心中却想:“只是为我一人却陪上这几个人。王氏兄弟等死不足惜赵三爷是大大的英雄好汉如何能让他为我而死?这几人拥将过来纵然赵三爷和我将他们杀了我们仍是难逃性命。瞧来只有我自己死在商老太手里才能救得赵三爷的性命。”眼见王氏兄弟跃跃欲动只是无一人敢先难当下心念已决朗声道:“大家且莫动手。”一俯身将头钻出狗洞叫道:“商老太我在这里不动你一镖打死我吧!快开门放赵三爷出来。”

商老太仰天大笑从怀中掏出金镖叫道:“剑鸣剑鸣今日我给你亲手报仇!”右手一扬一枚喂有剧毒的金镖对准胡斐的面门急射过去。胡斐眼见金光闪动金镖向着自己眉心急射过来双目一闭心想:“商老太将我打死遂了心愿。她与赵伯伯无仇自会放他出来。”就在此时突觉右足被人一扯身子向后激射。他睁开眼来身子已在半空当即左臂长出在柱上一抹轻轻落下地来只见赵半山手中接了一枝金镖原来又是他救了自己性命。

王剑英眼见胡斐舍身救人赵半山竟从中阻挠不禁大怒叫道:“姓赵的大丈夫恩怨分明此事原本与你我无干。他既自愿就死又要你横加插手干么?”

赵半山微笑不答转头向胡斐道:“小兄弟适才你脑袋钻出了狗洞之外是么?”胡斐道:“是啊。”见他神情镇定笑容可掬似乎已有了脱身之计说道:“赵伯伯请你吩咐。”赵半山道:“脑袋是硬的无法缩小肩膀与身子却是软的。”胡斐立时领悟叫道:“是了脑袋既钻得出身子便也钻得出。”当即脱下棉袄裹成一团顶在头上一来是易于钻出二来是抵挡商老太的喂毒金镖。

赵半山道:“你且退后我给你开路。”徐铮叫道:“不行你这么肥胖怎钻得出去?”赵半山哈哈一笑不去理他俯下身子右手一扬一枚袖箭从狗洞中激射而出只听外面一名庄丁大声呼痛叫道:“脚脚我的脚!”显是他的脚给袖箭打中了。赵半山左手微动又将商老太的金镖了出去。这一次外面却无动静想是各人均已避开。有人叫道:“快快把狗洞堵死。”商老太喝道:“不许动我要听他们烫死时的呼叫。大家避在一旁便是暗器能拐弯么?”赵半山双手连扬十余枚暗器接连射出去势劲急异常都射出十丈以外。到将近二十枚他左手在胡斐背后轻轻一推。胡斐向前一扑先将棉袄送了出去。商老太早已防到这着火光下见黑黝黝的一团从狗洞中钻出紫金八卦刀呼的一刀砍将下来正中棉袄但觉着刀之处软绵绵地心知不对急忙提刀。胡斐右手先出手掌一翻已抓住她手腕跟着脑袋从狗洞中钻了出去。商老太大叫一声。商宝震纵了过来一刀向着胡斐头顶砍落。此时胡斐的肩头也已脱出狗洞只是那狗洞极为狭小挟住他胸口与左手一时窜不出来只得借劲将商老太的手腕挥去当的一响母子俩双刀相交。这一下手法正是赵半山适才所授的借力打力功夫也是他聪明过人一学即能使用否则非丧命于商宝震刀下不可。

赵半山听到双刀相交之声却见胡斐身子尚未钻出运起太极柔劲在他大腿上一推。胡斐身不由主腾空而起。正好商宝震第二刀复又砍下这一刀劲力好大正砍在墙基的花岗石上火星四溅刃口也卷了起来。胡斐在空中打了个旋子火光中见商老太横刀向自己足上削来急使个“千斤坠”身子骤落只听得呼的一声八卦刀从头顶掠过。他足未落地左掌翻起以空手入白刃功夫去夺商老太手中金刀。商老太见仇人居然死里逃生眼都红了八卦刀直上直下狂斫猛劈。胡斐空手抢攻数招竟是丝毫占不到便宜但听得众庄丁大声呐喊烟火里商宝震提刀又上。胡斐心想此时厅上已烧得炽热异常时候稍长赵半山等性命难保厅上八条人命全凭自己能否于极短时刻之内击败商氏母子、杀散庄丁而打开厅门。他心中焦急一双肉掌在两柄大刀之间穿来插去狠命相扑。商氏母子也知这一战乃是生死存亡之所系双刀呼呼就如两头大虫般绕着胡斐围攻。大厅中赵半山、王氏兄弟等八人一齐俯耳狗洞之旁倾听胡斐与商氏母子相斗的胜败。王氏兄弟虽对胡斐颇为憎恨但此时却与赵半山的心思并无二致只盼胡斐快些杀败商氏母子。厅上热气越来越是难熬桌椅必剥作响蜡烛遇热熔尽登时黑漆一团。突然火光一旺却是墙壁上挂着的屏条字画遇热燃烧但片刻烧尽又是伸手不见五指再过不久只怕桌椅也要烧着了。众人心中急得也如烈火焚烧却是谁也不出声凝神倾听外面三人相斗的声音。王剑英突然在洞口叫道:“胡家小兄弟快攻商老太下盘。她这路刀法下三路不稳。”他在八卦刀上浸淫数十年听着刀风的声音便知她如何使刀。

胡斐正苦于一时不能取胜听得王剑英的叫声心中大喜身子一弓伸拳往商老太腿上击去。商老太竟然不避举刀往他背心直劈她只求伤敌已然不顾自身。胡斐扭腰侧身让开了这一刀商老太第二刀连绵而上。她明听得王剑英叫敌人攻击自己下盘却偏偏不去守御。王剑英大叫:“她是在情急拚命你夺不下她金刀的。快想别法吧。”胡斐心想:“这个我早知道何必你来提醒?遇到这样一个疯婆子有什么法子?”狗洞之外战斗激烈胡斐以一敌二渐渐占到上风但要取胜只怕还在百余回合之后。商老太瞧出情势不利又听得王剑英不住叫嚷指点敌人将破解八卦刀的诀窍一点一点地说了出来心中恼怒异常暗道:“你不给同门师弟报仇已是大大不该却反而来相助敌人当真是狼心狗肺的奸贼。”她却不想王剑英身处绝境若不反助胡斐性命已活不过一时三刻。她狂怒之下心想:“这小杂种武艺高强既然逃了出来只怕难以杀他。那么烧死了厅中这批奸人也稍出我心中恶气。”于是大声呼喝庄丁急多加柴炭焚烧。殷仲翔不住跌脚埋怨胡斐无用。王剑杰道:“赵三爷快暗器相助。”赵半山手中早扣了十余枚暗器但商老太等三人在狗洞之旁恶斗暗器无法拐弯。他的飞燕银梭等几种独门暗器虽能绕成弧形伤人但胡斐与商氏母子短兵相接贴身而战瞧不见准头而凭虚射出去怎能保得定不会打中胡斐?小胡斐心思机敏早已想到这节数次要引商老太到狗洞之外。可是商老太忌惮赵半山暗器了得始终不上这当。这时厅上焦臭渐浓先是各人的头胡子鬈曲烧焦接着衣服边缘都卷了起来。各人呼吸也渐感艰难。吕小妹抵受不住炙热人已半晕。徐铮情急之下伸头拚命向狗洞硬挤但洞小头大如何钻得出去?那狗洞四角均是极厚极重的花岗石他双手扳住用力摇撼竟是动不了半分。王剑杰猛地想起:“小胡斐若有兵刃商老太岂是他的敌手?我如何不早想到?”当即伸手去拾自己抛在地下的八卦刀。哪知这柄刀的刀头与地下铁板碰到早已烤得炙热无比他一抓之下登时疼得大叫一声。这时在铁厅上片刻也延挨不得他忍着手上烫伤撕下一块衣襟裹在刀柄之上左手将徐铮拉开叫道:“小胡斐兵刃来了快接着。”手一挥将钢刀从狗洞中抛了出去。

胡斐回身来接商宝震也听到了叫声同时过来抢夺。只听得两人同时惊呼一声呛啷一响两柄刀都跌在地下。原来胡斐抢先抓到王剑杰的单刀但刀柄奇热一抓立即撒手。商宝震跃到狗洞之前却给赵半山一枝金钱镖打中手腕手中钢刀也抛了下来。胡斐一抓不中商老太的八卦刀已袭到后心他身子一侧抢到商宝震身旁猛地使一招“掀牛喝水”举掌掀住他后颈一运劲商宝震给他直掀下去面颊俯地正好碰到王剑杰那柄烧得半红的单刀嗤的一声跟着一声惨呼半边俊俏的脸庞上已烫出一条长长的焦痕。这一声惨叫厅上各人都是一喜只道商宝震已被胡斐打伤。商老太复仇之心与母子之情在胸中略一交战竟尔不顾儿子举刀急往胡斐肩头劈下。当的一声胡斐却不闪避翻腕横刀架开原来他已乘隙将商宝震的八卦刀抢在手中。厅上众人身处黑暗与奇热之中但听得双刀相交叮叮当当乱响知道胡斐已抢得兵刃正在猛力急攻心中各自多了一丝指望。王剑英大叫:“砍她右肩砍她右肩。”马行空叫道:“先杀散加添柴火的庄丁。”孙刚峰叫道:“别跟老太婆纠缠设法打开厅门要紧。”徐铮放声大嗥:“热死啦热死啦!”众人乱成一片。胡斐何尝不知设法打开厅门乃是第一要务但商老太拚死纠缠始终缓不出手脚。他刀法高出商老太甚多只是此时局势特异他年纪幼小难以镇定应付数次得到可乘之机却都给商老太用拚命的狠招解救开去。

二人狠斗七八回合商老太不住后退。商宝震从家丁手中接过一柄单刀再行上前夹攻。众庄丁初见主母与小主人手有兵刃对付一个空手的孩子只道稳可得胜此刻见主母头散乱不住后退显是不敌各人持刀挺枪纷纷加入战团。众庄丁武艺低微给胡斐刀砍足踢霎时间伤了数人但商家堡的庄丁个个勇悍负伤之下仍是拒战不退。但听得呐喊声、兵刃撞击声、呼喝斥骂声、柴火爆裂声响成一片。大厅上各人听得外面愈打愈乱心想胡斐一人虽勇以一个小孩子对敌商家堡全堡上下如何能胜?于是有的咒骂有的长叹有的悲号嘈杂之中又加上嘈杂。忽听得一个声音叫道:“小胡斐听着以阴阳诀先取主脑以乱环诀散其附从。”这声音中气充沛盖过了一切杂声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正是赵半山的话声。胡斐见敌人越战越多本已心神烦躁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赵半山这几句话心想赵伯伯英雄盖世所说必定不错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钢刀呼呼呼三刀往商老太中盘砍斫。他这刀取自商宝震刃口虽已卷边但只要砍中了仍能致命。商老太见他来势猛恶横刀急架双刀碰撞时当当响了两下第三下胡斐从刚劲突转柔劲自阳变阴一收一挥手腕忽地转了三个圈子。他是顺势而转商老太的手臂却是逆转圈子到第二个圈子时她手臂已转不过来但觉肘骨剧痛只得撒手放刀。那八卦紫金刀激飞而起射入天空。胡斐“阴阳诀”建功跟着一刀往她肩头直劈下去。刀锋距她肩头约有半尺只见她白披肩半边脸上满染血污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这老婆子委实可怜怎能一刀将她砍死?”疾忙刀身翻转想用刀背撞她肩膀使她无力再斗便即赶去开门救人。不料商老太金刀脱手心中立时便存了与仇人同归于尽的念头明见胡斐举刀砍下毫不闪避反而抢上一步滚入他的怀里右手扣住他前胸“神封穴”左手扣住他小腹“中注穴”牢牢抓定。胡斐大惊刀背用力击下。商老太“嘿”的一声肩骨碎裂但她不顾一切抓住了胡斐穴道死也不放同时右足力勾二人一齐倒地。

胡斐直至此日方有临敌对战的经验绝不知敌人拚命之时竟有如此的狠法被她抓住之后只得出力挣扎。商老太一张口又咬住了他前胸衣服几个打滚二人竟齐往大火堆中滚去。胡斐大叫:“快放开你不怕烧死么?”他心神一乱竟忘了该使“小擒拿手”卸脱这样贴身的纠缠只是猛力回夺。二人又滚两下终于滚进了火堆。

商宝震大叫:“妈!”飞身来救提起单刀的刀柄对准胡斐天灵盖凿了下去。胡斐偏头一避这一刀柄还是打中了额角疼得险些儿晕去。商宝震生怕母亲受伤急忙伸手将二人从火堆中提了出来看准胡斐背心一刀疾砍而下。就在这千钧一的当口胡斐神智倏地清明反踢一脚正中商宝震手腕第二腿跟着踢出这一腿出尽全力竟踢得他跌出五六丈外一时爬不起来。

胡斐衣服着火额角又是疼痛欲裂大喝一声双臂疾振格格两响已摆脱了商老太的纠缠在地上一个打滚滚熄衣上火焰。商老太年老给烟火一薰已晕了过去。几名庄丁忙给她打扑身上火头。

胡斐空手奔入庄丁丛中心中对自己极是恼怒:“在这舍生忘死、狠命扑斗的当儿我还要去可怜敌人适才没送了小命当真是无天理。”此时再不容情夹手夺过一柄单刀拳打足踢刀劈肘撞犹如虎入羊群片刻间将众庄丁打得东逃西窜。他奔到厅门之前从庄丁手中夺过一柄火叉将堆在门前的柴炭一阵乱挑乱拨只见铁门已烧得通红不禁大惊:“若是门钮与铁门烧得焊成一片这门就打不开了。”危急中不及多想提起单刀将全身功劲运于右臂奋力直砍下去嗒的一声门钮应手而落这一砍用力过巨单刀竟向上翘起弯成了一把曲尺。他抛下单刀用火叉钩住门环向外拉扯竟然不动。胡斐急得心中怦怦乱跳:“莫要功亏一篑到最后铁门竟然拉不开来。”又是用力一拉但听得轧轧连声铁门缓缓开了黑烟夹着火头从门中直扑出来。他想不到厅中已烧得这般厉害急叫:“赵伯伯快出来!”只见烟雾瀰漫之中一人当先抢出正是王剑英接着殷仲翔、徐铮、马行空、孙刚峰先后奔出最后才是赵半山抱着吕小妹出来。各人衣衫焦烂狼狈不堪。

这时厅中木材都已着火桌椅固已烧着连梁柱也已大火熊熊。这时机真是相差不得片刻倘若胡斐再迟一盏茶的时分破门必定有人丧命。

胡斐见赵半山安然无恙扑了上去连叫:“赵伯伯赵伯伯。”赵半山须眉尽焦但仍是镇定如恒微微一笑赞道:“好孩子!”忽听得王剑英叫道:“剑杰!剑杰!你在哪里?”赵半山四下一瞧果然不见王剑杰惊道:“难道他没出来?”王剑英大叫:“我兄弟没出来啊没出来啊。”此时厅中梁柱东一条西一条横七竖八地倒塌已烧成一个火窟王剑英虽是手足情殷却也不敢进去相救只是大叫:“剑杰快出来快出来!”赵半山与胡斐同时想到:“他若能够出来岂有不出来之理?”他二人俱是天生的侠义心肠当下更不多想一老一少不约而同地冲进火窟之中冒烟突火来寻王剑杰。胡斐踏在烧得炙热的砖上不禁烫得双足乱跳。赵半山道:“孩子你快出去。”胡斐道:“不赵伯伯你快出去。”他刚说了这句话忽地叫道:“在这里了!”俯身将王剑杰拉起飞奔出外。原来王剑杰挨不住炽热将口鼻凑在狗洞上吸气不料一阵黑烟自外冲进将他薰得晕了过去。

胡斐给烟呛得大声咳嗽王剑杰身材魁梧难以横抱只好拉了他着地拖将出去将到门口门外众人突然大声惊呼但见屋顶一根火梁直跌下来压向胡斐头顶。胡斐加紧脚步想要抢出厅门但那梁木甚长其势已然不及。赵半山哼了一声踏上半步一招“扇通背”右掌已托住火梁。这梁木本身之重不下四五百斤从上面跌将下来势道更是惊人。赵半山双腿马步稳凝不动右掌这一托火梁反而向上一抬那“闪通背”的下半招跟着出左掌搭在梁木上向外一送只见一条火龙从厅口激飞而出夭矫入空直飞出六七丈外方始落地。厅门外众人见他露了这手功夫呆了半晌这才震天价响喝起采来连商家堡的庄丁也不自禁地站在远处叫好。王剑英扶着兄弟忙着替他扑熄衣上火焰心中暗自惭愧:“我自己亲兄弟有难却要旁人相救。”

马行空与徐铮出了铁厅立即找寻马春花但东张西望不见她的影踪。徐铮心下起疑:“她定是与姓商的小子到什么地方捣鬼去了。”他身出火域心中妒火又旺叫道:“师父我去找她。”拔步飞奔。马行空年纪一大究已不如小伙子硬朗给烟火炙得头晕眼花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突觉背后有掌风袭到。这一下突袭全然出他意料之外那一掌来得又快又劲马行空不及招架只得吸气硬接砰的一响身子给打得摇摇晃晃但觉眼前一黑全身软接着臀上又被人踢了一腿身不由主地向铁厅的火窟中跌去迷糊中只听得商老太纵声大笑叫道:“剑鸣剑鸣我终于给你报了一点儿仇……”一阵热气裹住全身登时什么也不知道了。

赵半山刚将吕小妹救醒忽见商老太突然从烟火里钻出来将马行空打入火窟不禁一呆。只见商老太弓身走入厅门对熊熊大火竟是视若无睹他大叫:“快出来你这不是送死么?”他一言方毕又是一条极大火梁落了下来腾的一声巨响火焰四下飞舞已将厅门封住。商老太怀抱紫金八卦刀脸露笑容端坐在火焰之中全身衣服头均已着火却竟似不觉痛苦。她心中在想:“复仇的心愿虽然难了我却不久就可与剑鸣相会了。”赵半山长叹一声心想此位老太太虽是女流性子刚烈胜于须眉又想此番东来之事已了无意中结识了一个少年英雄也算此行不虚见孙刚峰、王剑英等各自正在忙碌于是转头向胡斐道:“小兄弟咱们走吧一起走一程如何?”胡斐道:“好极好极!”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想到了世间许许多多变幻难测之事想到吕小妹的报仇是如此而商老太的报仇却又如此。他与赵半山携手同行默默想着心事走出里许回头一望只见商家堡兀自烧得半天通红。

赵半山道:“小兄弟今天的事很惨是不是?商老太的性子唉!”说着摇了摇头。胡斐道:“赵伯伯……”赵半山转过头来说道:“小兄弟你我今日萍水相逢意气相投虽然我年纪大了几岁但我见你侠义仁厚实是相敬。他日你必名扬天下我何敢以长辈自居?”此时东方初白赵半山的脸色在朝曦照耀之下显得又是庄严又是诚恳。胡斐一张小脸上满是炭灰血渍听了他这几句话不禁胀得通红又道:“赵伯伯……”赵半山摇了摇手说道:“赵伯伯三字今后休得再出你口。我与你结义为异姓兄弟可好?”想千手如来赵半山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威名何等的身分今日竟要与一个十余岁的孩童义结金兰实是事非寻常。他倒不是瞧在胡斐武功的份上而是敬重他舍身救人的仁侠心肠觉得他年纪虽小但所作所为与红花会众兄弟已并无二致。胡斐听了此言不由得感激不胜两道泪水从眼中流下扑翻身躯纳头便拜叫道:“赵……赵……”赵半山跪下答礼说道:“贤弟从今后你叫我三哥便了。”于是一老一少两位英雄在旷野中撮土为香拜了八拜。赵半山心中快慰撮口长啸只听得西面马蹄声急那白马奋鬣扬蹄而来片刻间奔到了身前。胡斐赞道:“这马真好。”赵半山心想:“可惜此马乃四弟妹所有她爱若性命否则经你这么一赞我自然送你。”当下微微一笑也不解释问道:“贤弟你在此间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胡斐道:“我去跟平四叔说一声当送三哥一程。”赵半山也不舍得立即与他分别道:“那再好没有。”牵了缰绳和胡斐并肩而行。转过一个山坡忽见一株大树后面站着一人探头探脑地在不住窥探。胡斐认得他的背影低声道:“这是徐铮!”心想他师父惨遭焚死他躲在此处不知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勾当说道:“我过去瞧瞧。”悄悄走上前去在他身后向前一张。徐铮正瞧得出神不知身后来了旁人。

只见前面二十余丈一株杨树之下一男一女相互偎倚在一起神情异常亲密。胡斐凝神一看原来男的是商家堡作客的福公子女的竟是马春花。但见福公子一手搂着她腰不住亲她面颊。马春花软洋洋地靠在他怀里低声不知说些什么。胡斐年幼还不大明白男女之事只是瞧得有趣心中暗暗好笑:“马姑娘和这公子只相识一天便这般要好。”却听得徐铮口中出叽叽格格的怪声原来是在咬牙切齿又举起拳头不住捶打自己胸口已是愤怒到了极点。胡斐笑道:“徐大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徐铮全神贯注在马春花身上对胡斐的话竟是全没听见。突然之间他大叫一声:“我和你拚了!”拔出腰间单刀向福公子冲去。胡斐虽然聪明伶俐对这种私情纠葛却是全然不解隐隐约约只知道马春花生得美丽所以前日晚间商宝震对她这样而今日福公子和徐铮又是为她打架。

福公子和马春花在大厅上溜了出来唯恐给人见到远远躲到这株大杨树下偎倚蜜语。男欢女爱不知东方之既白。商家堡闹得天翻地覆他二人竟是半点也不知道突见徐铮全身烧焦、披头散地提刀杀来同时大惊站起。徐铮双目如欲喷出火来这一刀砍下去力道极猛。福公子武艺平庸眼见钢刀迎头砍到急忙后退。徐铮这一刀用力大了登的一声却砍在大杨树上急切间拔不出来。马春花急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徐铮怒喝:“干什么?我要杀了这小子!”用力一拔那刀脱却杨树反弹上来砰的一下刀背撞上他的额头。马春花吃了一惊叫道:“小心!可撞痛了么?”徐铮伸手使劲将她推开道:“不用你假惺惺做好人。”跟着赶上前去举刀又向福公子砍下。马春花见这个平日对自己从来不敢违拗半点的师哥此时突然疯一般知他妒火中烧不可抑制心中又是羞愧又是焦急抢过去拦在他面前双手叉腰说道:“师哥你要杀人先杀了我吧。”徐铮见她一意维护福公子更是大怒若狂厉声道:“我先杀他再来杀你。”左手在她肩头一推。马春花一个踉跄险险跌倒随手抢起地下一根枯枝挡架他的单刀一面转头向福公子叫道:“你快走快走啊。”福公子不知她和徐铮乃是未婚夫妇大声道:“这人疯了你可要小心。”一面远远躲开。徐铮舞动单刀数招之间已将马春花手中枯枝砍断喝道:“你再不让开可莫怪我无情了。”马春花将半截枯枝往地下一丢转过了头将脖子向着他刀口说道:“师哥这一生一世我终究是不能做你妻子的了。你一刀将我杀了吧。”徐铮满脸紫胀怒道:“我……我……”左手用力抓胸说不出话来。胡斐见他单刀上下挥荡神色狂怒只怕一个克制不住顺手便往马春花身上砍了下去当即抢上前去隔在二人之间左掌起处已按在徐铮胸前微一劲将他推得退后三步笑道:“徐大哥天下有谁想动马姑娘一根毫毛除非先将我胡斐杀了。”徐铮一愕怒道:“你……你……连你这乳臭未干的孩子她也勾搭上了?”

只听啪的一声马春花纵上前来打了他一记耳光。徐铮一来是盛怒之下神智不清二来胡斐夹在中间挡住了他的眼光这一巴掌竟是没能避开结结实实地打得他半边脸颊也肿了。

胡斐却不懂徐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马春花何以大怒。在他心中自己给商老太擒住拷打之时马春花曾向商宝震求情后来又求他释放自己虽然自己已经先脱捆缚但对她这番眷念之恩却是铭感于心。此时马春花与师哥起了争执他自是全力维护。

徐铮见过胡斐与王氏兄弟动手论到武功自知与他可差得太远但心情激动之下连性命也不理会了还顾什么胜负?一柄单刀直上直下地往他头上、颈中、肩头连连砍去。胡斐既不迈步亦不后退只是站在当地在他刀缝间侧身闪避突然左手伸出一拳向他鼻梁打去。徐铮举刀横削斫他手臂。胡斐这一拳打到一半手臂拐弯翻掌抓住他手腕顺势一扭已将单刀夺在手中跟着转过身去将刀交给马春花。他将背脊向着徐铮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对之丝毫不加提防。徐铮知道再斗也是无用长叹一声再也忍耐不住忽地大放悲声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死得好惨。”回身掩面便走。马春花猛吃一惊问道:“你说什么?”提刀赶去。徐铮不答低疾行。马春花连问:“爹爹怎么了?你说什么死得好惨?”一路在后面追赶。

福公子站得远远的没听清楚他师兄妹的对答只见马春花追赶徐铮而去心中急了叫道:“春妹春妹回来别理他。”马春花挂念父亲不理会福公子的叫喊只是追问徐铮。福公子见钢刀已到了马春花手中不再惧怕徐铮快步赶上。追出十余步忽见一株大树后转出一人五十余岁年纪身形微胖唇留微髭正是红花会的三当家千手如来赵半山。福公子和他一朝相只吓得面如土色半晌说不出话来。赵半山笑道:“福公子你好啊!”福公子双手一拱勉强道:“赵三当家你好。”再也顾不得马春花如何转过身来飞步便行一直奔出十余丈回头向赵半山一望脚步更加快了。霎时之间福公子向北徐铮与马春花向南俱已奔得影踪不见只有赵半山脸带微笑胡斐神色迷茫相向站在高坡之上。胡斐道:“三哥这福公子认得你啊他好像很怕你。”赵半山微笑道:“不错他曾落在我们手中很吃了些苦头。”原来这福公子正是当今乾隆皇帝驾前第一红人福康安。他是乾隆的私生儿子是以皇帝对他恩遇隆厚群臣莫及。他曾被红花会群雄擒住逼得乾隆重修少林寺不敢与红花会为难。此时事隔数年忽然又与赵半山相遇他只道红花会群雄从回疆大举东来只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追查马春花到了何处?与王剑英等会合后片刻不敢停留急急回北京去了。胡斐见福康安不会武艺对他未加留意没再追问他的来历。赵半山伸出右手握住他手二人携手同行走了里许来到路旁一所茶铺之前。赵半山道:“贤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此别过。”胡斐虽是恋恋不舍但他是豁达豪迈之人说道:“好三哥过几年等我长得几岁到回疆来寻你相会。”赵半山点头道:“我在回疆等你便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朵红绒扎成的大红花来说道:“贤弟天下江湖好汉一见此花便知是你三哥的信物。你若遇上急需要人要钱凭着此花向各处朋友尽管要便是。”胡斐接过了放在怀内好生羡慕心想日后学到三哥的本领未必为难但要学到他朋友遍天下的交情却是大大的不易。赵半山到茶铺倒了两大碗茶将一碗递给胡斐说道:“以茶代酒你我喝了这碗别酒吧。”二人举起碗来仰头饮干。赵半山搁下茶碗一手牵住马缰说道:“贤弟临别之际做哥哥的问你一句话。”胡斐道:“三哥请问便是。”赵半山道:“除了商家堡之外贤弟是否还有什么厉害的仇人对头?”胡斐一凛心道:“我爹爹不知是谁害的此人既杀得我爹爹自然武功非同小可。若是三哥知我大仇未报竟查到我仇人的姓名他义气为重前去找他拚斗一来我杀父大仇不能叫人代报二来焉能让三哥冒此凶险?”他年纪虽小却是满腹的傲气仰头道:“不劳三哥挂怀便是有什么仇敌对头小弟也料理得了。”赵半山哈哈大笑翘起大拇指赞道:“好!”飞身上马向西疾驰而去只听他远远说道:“石上的小包哥哥送了给你。”胡斐回过头来只见大石上放着一个包裹本来是赵半山挂在白马背上的。他伸手一提只觉沉甸甸的有些压手急忙解开但见金光耀眼却是二十枚二十两重的金锭一共是黄金四百两。胡斐哈哈一笑心道:“我贫你富若是赠我黄金我也不能拒却。三哥怕我推辞赠金之后急急驰走未免将我胡斐当作小孩子了。”

回头望见马蹄溅起一路尘土数里不歇想起今日竟交上了这样一位肝胆相照的好友不由得喜不自胜提了黄金高声唱着山歌大踏步而行。胡斐找着平阿四后分了二百两黄金给他要他回沧州居住自己却遨游天下每日里习拳练刀打熬气力参照赵半山所授的武学要诀钻研拳经刀谱上的家传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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