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窜入树林随即纵身上树藏身在枝叶浓密之处过了好半晌耳听得群豪喧
哗声渐歇终于寂然无声料想各人已然散去当下缓步回向地道的出口处果然已无一

人。出口处隐藏在两块大石之后长草掩映不知内情之人即使到了其旁亦决不会现。

他回入地道快步前行回到达摩堂中只听得前殿隐隐已有人声想来正教中人行

事持重缓缓查将过来只怕中了陷阱机关。令狐冲凝力双臂将达摩石像慢慢推回原处

寻思:“该去哪里偷听正教领袖人物议事设法查知囚禁盈盈的所在?少林寺中千房百

舍可不知他们将在哪一间屋子中聚会。”想起当日方生大师引着自己去见方丈依稀记

得方丈禅房的所在当即奔出达摩堂径向后行。少林寺中房舍实在太多奔了一阵始

终找不到方丈的禅房。耳听得脚步声响外边有十余人走近他处身之所是座偏殿殿上

悬着一面金字木匾写着“清凉境界”四字四顾无处可以藏身纵身便钻入了木匾之后。脚步声渐近有七八人走进殿来。一人说道:“这些邪魔外道本事也真不小咱们四下

里围得铁桶也似居然还是给他们逃了下山。”另一人道:“看来少室山上有甚么地道秘

径通向山下否则他们怎么逃得出去?”又一人道:“地道秘径是决计没有的。小僧在少

林寺出家二十余年可从来没听过有甚么秘密的下山路径。”先前那人道:“既然说是秘

径自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啦。”那少林僧道:“就算小僧不知难道我们当家方丈也不知

道?寺中若有此秘径地道敝寺方丈事先自会知照各派领怎能容这些邪魔外道从容脱

身?”忽听得一人大声喝道:“甚么人?给我出来!”令狐冲大吃一惊:“原来我踪迹给

他们现了?”正想纵身跃出忽听得东侧的木匾之后传出哈哈一笑一人说道:“老子

透了口大气吹落了几片灰尘居然给你们见到了。眼光倒厉害得很哪!”声音清亮正

是向问天的口音。令狐冲又惊又喜心道:“原来向大哥早就躲在这儿他屏息之技甚是

了得我在这里多时却没听出来。若不是灰尘跌落谅来这些人也决不会知觉……”

便在这心念电转之际忽听得嗒嗒两声东西两侧忽有一人跃下跟着有三人齐声呼

喝:“什……”“你……”“干……”这三人的呼喝声都只吐得一个字随即哑了。令狐

冲忍不住探头出去只见大殿中两条黑影飞舞一人是向问天另一人身材高大却是任

我行。这两人出掌无声每一出掌殿下便有一人倒下顷刻之间殿中便倒下了八人

其中五人俯伏且动三人仰面向天都是双目圆睁神情可怖脸上肌肉一动不动显然

均已被任、向二人一掌击毙。任我行双手在身侧一擦说道:“盈儿下来罢!”西木

匾中一人飘然而落身形婀娜正是多日不见的盈盈。令狐冲脑中一阵晕眩但见她身穿

一身粗布衣衫容色憔悴。他正想跃下相见任我行向着他藏身处摇了摇手。令狐冲寻思

:“他们先到我藏身木匾之后他们自然都见到了。任老先生叫我不可出来却是何意?”但刹那之间便明白了任我行的用意。只见殿门中几个人快步抢进一瞥之下见到

了师父师娘岳不群夫妇和少林方丈方证大师其余尚有不少人众。他不敢多看立即缩头

匾后一颗心剧烈跳动心想:“盈盈他们陷身重围我……我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救她

脱险。”只听得方证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好厉害的掌力。女施主既已离去少

林却何以去而复回?这两位想必是黑木崖的高手了恕老衲眼生无缘识荆。”

向问天道:“这位是日月神教任教主在下向问天。”他二人的名头当真响亮已极

向问天这两句话一出口便有数人轻轻“咦”的一声。

方证说道:“原来是任教主和向左使当真久仰大名。两位光临有何见教?”任我

行道:“老夫不问世事已久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都不识得了不知这几位小朋友都是些

甚么人。”方证道:“待老衲替两位引见。这一位是武当派掌门道长道号上冲下虚。”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贫道年纪或许比任先生大着几岁但执长武当门户确是任先生

退隐之后的事。后起是后起这个‘秀’字可不敢当了呵呵。”

令狐冲一听他声音心想:“这位武当掌门道长口音好熟。”随即恍然:“啊哟!我

在武当山下遇到三人一个挑柴一个挑菜另一位骑驴的老先生剑法精妙无比原来

竟然便是武当派掌门。”霎时间心头涌起了一阵自得之情手心中微微出汗。武当派和少

林派齐名数百年一柔一刚各擅胜场。冲虚道长剑法之精向来众所推崇。他突然得知

自己居然曾战胜冲虚道长实是意外之喜。

却听任我行道:“这位左大掌门咱们以前是会过的。左师傅近年来你的‘大嵩阳

神掌’又精进不少了罢?”令狐冲又是微微一惊:“原来嵩山派掌门左师伯也到了。”只

听一个冷峻的声音道:“听说任先生为属下所困蛰居多年此番复出实是可喜可贺。

在下的‘大嵩阳神掌’已有十多年未用只怕倒有一半忘记了。”任我行笑道:“江湖上

那可寂寞得很啊。老夫一隐就没一人能和左兄对掌可叹啊可叹。”左冷禅道:“江湖

上武功与任先生相埒的数亦不少。只是如方证大师、冲虚道长这些有德之士决不会无

缘无故的来教训在下就是了。”任我行道:“很好。几时有空要再试试你的新招。”左

冷禅道:“自当奉陪。”听他二人对答显然以前曾有一场剧斗谁胜谁败从言语中却

听不出来。方证大师道:“这位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这位是华山派掌门岳先生这位

岳夫人便是当年的宁女侠任先生想必知闻。”任我行道:“华山派宁女侠我是知道的

岳甚么先生可没听见过。”令狐冲心下不快:“我师父成名在师娘之先他倘若二人

都不知那也罢了却决无只知宁女侠、不知岳先生之理。他被困西湖湖底也不过是近

十年之事那时我师父早就名满天下。显然他是在故意向我师父招惹。”

岳不群淡然道:“晚生贱名原不足以辱任先生清听。”任我行道:“岳先生我向

你打听一个人不知可知他下落。听说此人从前是你华山派门下。”岳不群道:“任先生

要问的是谁?”任我行道:“此人武功极高人品又是世所罕有。有些睁眼瞎子妒忌于他

将他排挤我姓任的却和他一见如故一心一意要将我这个宝贝女儿许配给他……”

令狐冲听他说到这里心中怦怦乱跳隐隐觉得即将有件十分为难之事出现。只听任

我行续道:“这个年轻人有情有义听说我这个宝贝女儿给囚在少林寺中便率领了数千

位英雄豪杰来到少林寺迎妻。只是一转眼间却不知了去向我做泰山的心下焦急之极

因此上要向你打听打听。”

岳不群仰天哈哈一笑说道:“任先生神通广大怎地连自己的好女婿也弄得不见了?任先生所说的少年便是敝派弃徒令狐冲这小贼么?”任我行笑道:“明明是珠玉你

却当是瓦砾。老弟的眼光可也当真差劲得很了。我说的这少年正是令狐冲。哈哈你

骂他是小贼不是骂我为老贼么?”

岳不群正色道:“这小贼行止不端贪恋女色为了一个女子竟然鼓动江湖上一批

旁门左道狐群狗党来到天下武学之源的少林寺大肆捣乱若不是嵩山左师兄安排巧计

这千年古刹倘若给他们烧成了白地岂不是万死莫赎的大罪?这小贼昔年曾在华山派门

下在下有失教诲思之汗颜无地。”向问天接口道:“岳先生此言差矣!令狐兄弟来到

少林只是迎接任姑娘决无妄施捣乱之心。你且瞧瞧这许多朋友们在少林寺中一日一

夜可曾损毁了一草一木?连白米也没吃一粒清水也没喝一口。”

忽然有人说道:“这些猪朋狗友们一来少林寺中反而多了些东西。”令狐冲听这人

声音尖锐辨出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心道:“这人也来了。”向问天道:“请问余观主

少林寺多了些甚么?”余沧海道:“牛矢马溺遍地黄白之物。”当下便有几个人笑了

起来。令狐冲心下微感歉仄:“我只约束众兄弟不可损坏物事却没想到叮嘱他们不得随

地便溺。这些粗人拉开裤子便撒可污秽了这清净佛地。”方证大师道:“令狐公子率领

众人来到少林老衲终日忧心忡忡唯恐眼前出现火光烛天的惨状。但众位朋友于少林物

事不损毫末定是令狐公子菩萨心肠极力约束所致合寺上下无不感激。日后见到令

狐公子自当亲谢。余观主戏谑之言向先生不必介意。”

向问天赞道:“究竟人家是有道高僧气度胸襟何等不凡?与甚么伪君子、甚么真

小人那是全然不同了。”方证又道:“老衲却有一事不明恒山派的两位师太何以竟

会在敝寺圆寂?”盈盈“啊”的一声尖叫颤声道:“甚……甚么?定闲、定逸两……两

位师太死了?”

方证道:“正是。她两位的遗体在寺中见推想她两位圆寂之时正是众位江湖朋

友进入敝寺的时刻。难道令狐公子未及约束属下以致两位师太众寡不敌命丧于斯么?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跟着一声长叹。

盈盈道:“这……这可真奇了。那日小女子在贵寺后殿与两位师太相见蒙方丈大师

慈悲说道瞧在两位师太面上放小女子离寺……”令狐冲心下又是感激又是难过:“

两位师太向方丈求情原来方丈果真是放了盈盈出去她二位却在这里送了性命。那是为

了我和盈盈而死。到底害死她们的凶手是谁?我非为她们报仇不可。”只听盈盈道:“这

些日子来不少江湖上的朋友为了想救小女子脱身前来少林寺滋扰给少林派擒住了

一百多人。方丈大师慈悲为怀说道要向他们说十天法盼望能消解他们的戾气然后尽

数释放。但小女子被禁已久可以先行离去。”令狐冲心道:“这位方证大师当真是个大

大的好人只不过未免有些迂腐。盈盈手下那些江湖豪客又怎能听你说十天法便即化

除了戾气?”

只听盈盈续道:“小女子感激无已拜谢了方丈大师后随同两位师太离开少室山

第三日上便听说令狐……令狐公子率领江湖上朋友到少林寺来迎接小女子。定闲师太

言道:须得兼程前往截住众人以免惊扰了少林寺的众位高僧。这天晚上我们又遇上

了一位江湖朋友他说众人从四面八方分道而来定十二月十五聚集少林。两位师太便即

计议说道江湖豪士龙蛇混杂而且来自四方未必都听令狐公子的号令。当下定闲师太

吩咐小女子赶着去和他……令狐公子相见请众人立即散去。两位师太则重上少林要在

方丈大师座下效一臂之力维护佛门福地的清净。”她娓娓说来声音清脆吐属优雅

说到两位师太时带着几分伤感之意说到“令狐公子”之时却又掩不住腼腆之情。令

狐冲在木匾之后听着不由得心情一阵阵激荡。方证道:“阿弥陀佛!两位师太一番好意

老衲感激之至。少林寺有难的讯息一传出正教各门派的同道不论识与不识齐来援

手敝派实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幸得双方未曾大动干戈免去了一场浩劫。唉两位师太

妙悟佛法慈悲有德我佛门中少了两位高人可惜可叹。”

盈盈又道:“小女子和两位师太分手之后当天晚上便受嵩山派劫持寡不敌众为

左先生的门下所擒又给囚禁了数日待得爹爹和向叔叔将我救出众位江湖上的朋友却

已进了少林寺。向叔叔和我父女三人来到少林寺还不到半个时辰既不知众人如何离去

更不知两位师太的死讯。”方证说道:“如此说来两位师太不是任先生和向左使所害

了。”盈盈道:“两位师太于小女子有相救的大德小女子只有感恩图报。倘若我爹爹和

向叔叔遇上了两位师太双方言语失和小女子定当从中调解决不会不加劝阻。”方证

道:“那也说得是。”余沧海突然插口道:“魔教中人行径与常人相反常人是以德报德

奸邪之徒却是恩将仇报。”向问天道:“奇怪奇怪!余观主是几时入的日月神教?”

余沧海怒道:“甚么?谁说我入了魔教?”向问天道:“你说我神教中人恩将仇报。但福

建福威镖局林总镖头当年救过你全家性命每年又送你一万两银子你青城派却反而害

死了林总镖头。余观主恩将仇报之名播于天下无人不知。如此说来余观主必是我教的

教友了。很好很好欢迎之至。”余沧海怒道:“胡说八道乱放狗屁!”向问天道:

“我说欢迎之至乃是一番好意。余观主却骂我乱放狗屁这不是恩将仇报却是甚么?

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一生一世恩将仇报便在一言一动之中也流露了出来。”

方证怕他二人多作无谓的争执便道:“两位师太到底是何人所害咱们向令狐公子

查询必可水落石出。但三位来到少林寺中一出手便害了我正教门下八名弟子却不知

又是何故?”任我行道:“老夫在江湖上独来独往从无一人敢对老夫无礼。这八人对老

夫大声呼喝叫老夫从藏身之处出来岂不是死有余辜?”方证道:“阿弥陀佛原来只

不过他八人呼喝了几下任先生就下此毒手那岂不是太过了吗?”任我行哈哈一笑说

道:“方丈大师说是太过就算太过好了。你对小女没加留难老夫很承你的情本来是

要谢谢你的这一次不跟你多辩道谢也免了双方就算扯直。”方证道:“任先生既说

扯直就算扯直便了。只是三位来到敝寺杀害八人此事却又如何了断?”任我行道:

“那又有甚么了断?我日月教教下徒众甚多你们有本事尽管也去杀八人来抵数就是。”方证道:“阿弥陀佛。胡乱杀人大增罪业。左施主被害八人之中有两位是贵派门

下的你说该当如何?”左冷禅尚未答话任我行抢着道:“人是我杀的。为甚么你去问

旁人该当如何却不来问我?听你口气你们似是恃着人多想把我三人杀来抵命是也

不是?”

方证道:“岂敢?只是任先生复出江湖上从此多事只怕将有无数人命伤在任先生

手下。老衲有意屈留三位在敝寺盘桓诵经礼佛教江湖上得以太平三位意下如何?”

任我行仰天大笑说道:“妙妙这主意甚是高明。”方证续道:“令爱在敝寺后山驻

足本寺上下对她礼敬有加供奉不敢有缺。老衲所以要屈留令爱倒不在为本派已死弟

子报仇。唉冤冤相报纠缠不已岂是佛门弟子之所当为?少林派那几名弟子死于令爱

手下也是前生的业报只是……只是女施主杀业太重动辄伤人若在敝寺修心养性

于大家都有好处。”任我行笑道:“如此说来方丈大师倒是一番美意了。”方证道:“

正是。不过此事竟引得江湖上大起风波却又非老衲始料之所及了。再说令爱当日背负

令狐少侠来寺求救言明只须老衲肯救令狐少侠的性命她甘愿为所杀本寺弟子抵命。老

衲说道抵命倒是不必但须在少室山上幽居不得老衲许可不得擅自离山。她当即一

口答允。任小姐这话可是有的?”

盈盈低声道:“不错。”

令狐冲听方证大师亲口说及当日盈盈背负自己上山求救的情景心下好生感激此事

虽然早已听人说过但从方证大师口中说出而盈盈又直承其事比之闻诸旁人之口又

自不同不由得眼眶湿润。

余沧海冷笑道:“倒是有情有意得紧。只可惜这令狐冲品行太差当年在衡阳城中嫖

妓宿娼贫道亲眼所见却是辜负任大小姐一番恩情了。”向问天笑问:“是余观主在妓

院中亲眼目睹并未看错?”余沧海道:“当然怎会看错?”向问天低声道:“余观主

原来你常逛窑子倒是在下的同道。你在那妓院里的相好是谁?相貌可不错罢?”

余沧海大怒喝道:“放屁放屁!”向问天道:“好臭好臭!”方证道:“任先

生你们三位便在少室山上隐居大家化敌为友。只须你们三位不下少室山一步老衲担

保无人敢来向三位招惹是非。从此乐享清净岂不是皆大欢喜?”令狐冲听方证大师说得

十分诚挚心想:“这位佛门高僧不通世务当真迂得厉害。这三人杀人不眨眼你想说

得他们自愿给拘禁在少室山上可真异想天开之至了。”任我行微笑道:“方丈的美意

想得面面俱到在下原该遵命才是。”方证喜道:“那么施主是愿意留在少室山了?”任

我行道:“不错。”方证喜道:“老衲这就设斋款待自今而后三位是少林寺的嘉宾。”任我行道:“只不过我们最多只能留上三个时辰再多就不行了。”方证大为失望说

道:“三个时辰?那有甚么用?”任我行笑道:“在下本来也想多留数日与诸位朋友盘

桓只不过在下的名字取得不好这叫做无可如何。”方证茫然道:“老衲这可不明白了。为甚么与施主的大号有关?”任我行道:“在下姓得不好名字也取得不好。我既姓了

个‘任’又叫作‘我行’。早知如此当年叫作‘你行’那就方便得多了。现下已叫

作‘我行’只好任着我自己性子喜欢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方证怫然道:“原来任先生是消遣老衲来着。”任我行道:“不敢不敢。老夫于当

世高人之中心中佩服的没有几个数来数去只有三个半大和尚算得是一位。还有三个

半是老夫不佩服的。”

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诚恳绝无讥嘲之意。方证道:“阿弥陀佛老衲可不敢当。”

令狐冲听他说于当世高人之中佩服三个半不佩服三个半甚是好奇亟盼知道他

所指的除了方证之外更有何人。只听一个声音洪亮之人问道:“任先生你还佩服哪几

位?”适才方证只替任我行等引见到岳不群夫妇双方便即争辩不休余人一直不及引见。令狐冲听下面呼吸之声方证等一行共有十人除了方证大师、师父、师娘、冲虚道长

、左冷禅、天门道长、余沧海此外尚有三人。这声音洪亮之人便不知是谁。任我行笑

道:“抱歉得很阁下不在其内。”那人道:“在下如何敢与方证大师比肩?自然是任先

生所不佩服了。”任我行道:“我不佩服的三个半人之中你也不在其内。你再练三十年

功夫或许会让我不佩服一下。”那人嘿然不语。令狐冲心道:“原来要叫你不佩服却

也不易。”方证道:“任先生所言倒是颇为新颖。”任我行道:“大和尚你想不想知

道我佩服的是谁不佩服的又是谁?”方证道:“正要恭聆施主的高论。”任我行道:“

大和尚你精研易筋经内功已臻化境但心地慈祥为人谦退不像老夫这样嚣张那

是我向来佩服的。”方证道:“不敢当。”任我行道:“不过在我所佩服的人中大和尚

的排名还不是第一。我所佩服的当世第一位武林人物是篡了我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东方

不败。”

众人都是“啊”一声显然大出意料之外。令狐冲幸而将这个“啊”字忍住了心想

他为东方不败所算被囚多年定然恨之入骨哪知竟然心中对之不胜佩服。任我行道:

“老夫武功既高心思又是机敏无比只道普天下已无抗手不料竟会着了东方不败的道

儿险些葬身湖底永世不得翻身。东方不败如此厉害的人物老夫对他敢不佩服?”方

证道:“那也说得是。”

任我行道:“第三位我所佩服的乃是当今华山派的绝顶高手。”令狐冲又大出意料

之外他适才言语之中对岳不群不留半分情面哪知他内心竟会对之颇为佩服。岳夫人

道:“你不用说这等反语讥刺于人。”任我行笑道:“哈哈岳夫人你还道我说的是

尊夫么?他……他可差得远了。我所佩服的乃是剑术通神的风清扬风老先生。风老先生

剑术比我高明得多非老夫所及我是衷心佩服并无虚假。”方证道:“岳先生难道

风老先生还在人世么?”岳不群道:“风师叔于数十年前便已……便已归隐与本门始终

不通消息。他老人家倘若尚在人世那可真是本门的大幸。”

任我行冷笑道:“风老先生是剑宗你是气宗。华山派剑气二宗势不两立。他老人家

仍在人世于你何幸之有?”岳不群给他这几句抢白默然不语。

令狐冲早就猜到风清扬是本派剑宗中的人物此刻听任我行一说师父并不否认那

么此事自是确然无疑。任我行笑道:“你放心。风老先生是世外高人你还道他希罕你这

华山派掌门会来抢你的宝座么?”岳不群道:“在下才德庸驽若得风师叔耳提面命

真是天大的喜事。任先生你可能指点一条明路让在下去拜见风师叔华山门下尽感

大德。”说得甚是恳切。任我行道:“第一我不知风老先生在哪里。第二就算知道

也决不跟你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小人容易对付伪君子可叫人头痛得很。”岳不

群不再说话。令狐冲心道:“我师父是彬彬君子自不会跟任先生恶言相向。”任我行侧

身过来对着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道:“老夫第四个佩服的是牛鼻子老道。你武当派太

极剑颇有独到之妙你老道却洁身自爱不去多管江湖上的闲事。只不过你不会教徒弟

武当门下没甚么杰出人材等你牛鼻子鹤驾西归太极剑法的绝艺只怕要失传。再说你

的太极剑法虽高未必胜得过老夫因此我只佩服你一半算是半个。”冲虚道人笑道:

“能得任先生佩服一半贫道已是脸上贴金多谢了!”任我行道:“不用客气。”转头

向左冷禅道:“左大掌门你倒不必脸上含笑肚里生气你虽不属我佩服之列但在我

不佩服的三个半高人之中阁下却居其。”左冷禅笑道:“在下受宠若惊。”任我行道

:“你武功了得心计也深很合老夫的脾胃。你想合并五岳剑派要与少林、武当鼎足

而三才高志大也算了不起。可是你鬼鬼祟祟安排下种种阴谋诡计不是英雄豪杰的

行径可教人十分的不佩服。”左冷禅道:“在下所不佩服的当世三个半高人之中阁下

却只算得半个。”任我行道:“拾人牙慧全无创见因此你就不令人佩服了。你所学嵩

山派武功虽精却全是前人所传。依你的才具只怕这些年中也不见得有甚么新招创出

来。”左冷禅哼了一声冷笑道:“阁下东拉西扯是在拖延时辰呢还是在等救兵?”

任我行冷笑道:“你说这话是想倚多为胜围攻我们三人吗?”左冷禅道:“阁下来到

少林戕害良善今日再想全身而退可太把我们这些人不放在眼里了。你说我们倚多为

胜也好不讲武林规矩也好。你杀了我嵩山派门下弟子眼放着左冷禅在此今日要领教

阁下高招。”

任我行向方证道:“方丈大师这里是少林寺呢还是嵩山派的下院?”方证道:“

施主明知故问了这里自然是少林寺。”任我行道:“然则此间事物是少林方丈作主

还是嵩山派掌门作主?”方证道:“虽是老衲作主但众位朋友若有高见老衲自当听从。”任我行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不错果然是高见明知单打独斗是输定了的便

要群殴烂打。姓左的你今日拦得住任我行姓任的不用你动手在你面前横剑自刎。”

左冷禅冷冷的道:“我们这里十个人拦你或许拦不住要杀你女儿却也不难。”

方证道:“阿弥陀佛杀人可使不得。”

令狐冲心中怦怦乱跳知道左冷禅所言确是实情下面十人中虽不知余下三人是谁

但料想也必与方证、冲虚等身分相若不是一派掌门便是绝顶高手。任我行武功再强

最多不过全身而退。向问天是否能够保命脱困已是难言盈盈是更加没指望了。任我

行道:“那妙得很啊。左大掌门有个儿子听说武功差劲杀起来挺容易。岳君子有个女

儿。余观主好像有几个爱妾还有三个小儿子。天门道长没儿子女儿心爱徒弟却不少。

莫大先生有老父、老母在堂。昆仑派乾坤一剑震山子有个一脉单传的孙子。还有这位丐帮

的解大帮主呢向左使解帮主世上有甚么舍不得的人啊?”

令狐冲心道:“原来莫大师伯也到了。任先生其实不用方证大师引见于对方十人不

但均早知形貌而且他们的身世眷属也都已查得清清楚楚。”

向问天道:“听说丐帮中的青莲使者、白莲使者两位虽然不姓解却都是解帮主的

私生儿子。”任我行道:“你没弄错罢?咱们可别杀错了好人?”向问天道:“错不了

属下已查问清楚。”任我行点头道:“就算杀错了那也没有法子咱们杀他丐帮中三四

十人总有几个杀对了的。”向问天道:“教主高见!”他一提到各人的眷属左冷禅、

解帮主等无不凛然情知此人言下无虚众人拦他是拦不住的若是杀了他的女儿他必

以毒辣手段相报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只怕个个难逃他的毒手思之不寒而栗。一时殿中

鸦雀无声人人脸上变色。隔了半晌方证说道:“冤冤相报无有已时。任施主我们

决计不伤任大小姐却要屈三位大驾在少室山居留十年。”任我行道:“不行我杀性

已动忍不住要将左大掌门的儿子、余观主那几个爱妾和儿子一并杀了。岳先生的令爱

更加不容她活在世上。”令狐冲大惊不知这个喜怒难测的大魔头只不过危言耸听还是

真的要大开杀戒。

冲虚道人说道:“任先生咱们来打个赌你瞧如何?”任我行道:“老夫赌运不佳

打赌没有把握杀人却有把握。杀高手没有把握杀高手的父母子女、大老婆小老婆却

挺有把握。”冲虚道人道:“那些人没甚么武功杀之不算英雄。”任我行道:“虽然不

算英雄却可教我的对头一辈子伤心老夫就开心得很了。”冲虚道人道:“你自己没了

女儿也没甚么开心。没有女儿连女婿也没有了。你女婿不免去做人家的女婿你也不

见得有甚么光彩。”任我行道:“没有法子没有法子。我只好将他们一古脑儿都杀了

谁叫我女婿对不住我女儿呢?”冲虚道人道:“这样罢我们不倚多为胜你也不可胡乱

杀人。大家公公平平以武功决胜败。你们三位和我们之中的三个人比斗三场三战两

胜。”

方证忙道:“是极冲虚道兄高见大是不凡。点到为止不伤人命。”任我行道:“

我们三人倘若败了便须在少室山上居留十年不得下山是也不是?”

冲虚道人道:“正是。要是三位胜了两场我们自然服输任由三位下山这八名弟

子也只好算是白死了。”任我行道:“我心中对你牛鼻子有一半佩服觉得你所说的话

也有一半道理。那你们这一方是哪三位出场?由我挑选成不成?”左冷禅道:“方丈大师

是主他是非下场不可的。老夫的武功搁下了十几年也想试上一试。至于第三场吗?这

场赌赛既是冲虚道长的主意他终不成袖手旁观出个难题让人家顶缸?只好让他的太极

剑法露上一露了。”他们这边十人之中虽然个个不是庸手毕竟以方证大师、冲虚道人

和他自己三人武功最高。他一口气便举了这三人出来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盈盈不过十

**岁年纪武功再高修为也必有限不论和哪一位掌门相斗注定是要输的。岳不群

等一齐称是。方证大师、冲虚道人、左冷禅三人是正教中的三大高手任谁一人的武功都

不见得会在任我行之下比之向问天只怕尚可稍胜半筹三战两胜赢面占了七八成甚

至三战三胜也是五五之数。各人所担心的只是怕擒不住任我行给他逃下山去以阴

险毒辣手段戕害各人的家人弟子只要是正大光明决战那就无所畏惧了。任我行道:“

三战两胜这个不妥咱们只比一场。你们挑一位出来我们这里也挑一人干干脆脆只

打一场了事。”左冷禅道:“任兄今日你们势孤力单处在下风。别说我们这里十个人

已比你方多了三倍有余方丈大师一个号令出去单是少林派一等一的高手便有二三

十位其余各派好手还不计在内。”任我行道:“因此你们要倚多为胜。”左冷禅道:“

不错正是要倚多为胜。”任我行道:“不要脸之至。”左冷禅道:“无故杀人才不要

脸。”

任我行道:“杀人一定要有理由?左大掌门你吃荤还是吃素?”左冷禅哼了一声道

:“在下杀人也杀干么吃素?”任我行道:“你每杀一人死者都是罪有应得的了?”

左冷禅道:“这个自然。”任我行道:“你吃牛吃羊牛羊又有甚么罪?”方证大师道:

“阿弥陀佛任施主这句话大有菩萨心肠。”左冷禅道:“方证大师别上他的当。他将

咱们这八个无辜丧命的弟子比作了牛羊。”任我行道:“虫蚁牛羊仙佛凡人都是众生。”方证又道:“是是。阿弥陀佛。”

左冷禅道:“任兄你一意迁延时刻今日是不敢一战的了?”任我行突然一声长啸

只震得屋瓦俱响供桌上的十二支蜡烛一齐暗了下来待他啸声止歇烛光这才重明。

众人听了他这一啸声都是心头怦怦而跳脸上变色。任我行道:“好姓左的咱们就

比划比划。”左冷禅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战两胜你们之中若有三个人

输了两个三人便都得在少室山停留十年。”任我行道:“也罢!三战两胜我们这一伙

人中若有三个人输了两个我们三人便在少室山上停留十年。”正教中人听他受了左冷

禅之激居然答允下来无不欣然色喜。

任我行道:“我就跟你再打一场向左使斗余矮子我女儿女的斗女的便向宁女侠

请教。”左冷禅道:“不行。我们这边由哪三人出场由我们自己来推举岂能由你指定。”任我行道:“一定要自己来选不能由对方指定?”左冷禅道:“正是。少林、武当

两大掌门再加上区区在下。”任我行道:“凭你的声望、地位和武功又怎能和少林、

武当两大掌门相提并论?”左冷禅哼了一声说道:“在下自不敢和少林、武当两大掌门

相提并论却勉强可跟阁下斗斗。”任我行哈哈大笑说道:“方证大师在下向你讨教

少林神拳配得上吗?”方证道:“阿弥陀佛老衲功夫荒疏已久不是施主对手。只是

老衲亟盼屈留大驾只好拿几根老骨头来挨挨施主的拳脚。”左冷禅见他竟向方证大师挑

战固是摆明了轻视自己心下却是一喜暗想:“我本来担心你跟我斗让向问天跟冲

虚斗却叫你女儿去斗方证。冲虚道人若有疏虞我又输给了你那就糟了。”当下不再

多言向旁退开了几步。余人将地下的八具尸体搬在一旁空出殿中的战场。任我行道:

“方丈大师请。”双袖一摆抱拳为礼。方证合十还礼说道:“施主请先招。”任我

行道:“在下使的是日月教正宗功夫大师使的是少林派正宗武艺。咱们正宗对正宗这

一架原是要打的。”

余沧海道:“呸!你魔教是甚么正宗了?也不怕丑!”任我行道:“方丈让我先杀

了余矮子再跟你斗。”方证忙道:“不可。”知道此人出手如电若是如雷霆般一击

说不定余沧海真的给他杀了当下更不耽搁轻飘飘拍出一掌叫道:“任施主请接掌。”这一掌招式寻常但掌到中途忽然微微摇晃登时一掌变两掌两掌变四掌四掌

变八掌。任我行脱口叫道:“千手如来掌!”知道只须迟得顷刻他便八掌变十六掌进

而幻化为三十二掌当即呼的一掌拍出攻向方证右肩。方证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仍是

微微晃动一变二、二变四的掌影飞舞。任我行身子跃起呼呼还了两掌。

令狐冲居高临下凝神细看但见方证大师掌法变幻莫测每一掌击出甫到中途

已变为好几个方位掌法如此奇幻直是生平所未睹。任我行的掌法却甚是质朴出掌收

掌似乎显得颇为窒滞生硬但不论方证的掌法如何离奇莫测一当任我行的掌力送到

他必随之变招看来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令狐冲拳脚功夫造诣甚浅因之独孤九剑

中那“破掌式”一招便也学不到家既看不出对方拳脚中的破绽便无法乘虚而入。这

两大高手所施展的乃当世最高深的掌法他看得莫名其妙浑不明其中精奥寻思:“剑

法上我可胜得冲虚道长与任先生相斗也不输于他。但遇到眼前这两位的拳掌功夫我

只好以利剑一味抢攻。风太师叔说我要练得二十年后方可与当世高手一争雄长主要

当是指‘破掌式’那一招而言。”看了一会只见任我行突然双掌平平推出方证大师连

退三步令狐冲一惊暗叫:“啊哟糟糕方证大师要输。”接着便见方证大师左掌划

了几个圈子右掌急拍上拍下拍左拍右拍拍得几拍任我行便退一步再拍几拍

任我行又退一步。令狐冲心道:“还好还好!”他轻吁一口气忽想:“为甚么我见方

证大师要输便即心惊见他扳回则觉宽慰?是了方证大师是有道高僧任教主毕竟

是左道之士我心中总还有善恶是非之念。”转念又想:“可是任教主若输盈盈便须在

少室山上囚禁十年岂是我心中所愿?”一时之间连自己也不明白到底盼望谁胜谁败

内心只隐隐觉得任我行父女与向问天一入江湖世上便即风波大作但心中又想:“风

波大作又有甚么不好?那不是很热闹么?”他眼光慢慢转过去只见盈盈倚在柱上娇

怯怯地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秀眉微蹙若有深忧突然间怜念大盛心想:“我怎忍让她

在此再给囚禁十年?她怎经得起这般折磨?”想到她为了相救自己甘愿舍生自己一生

之中师友厚待者虽也不少可没一个人竟能如此甘愿把性命来交托给自己。胸口热血上

涌只觉别说盈盈不过是魔教教主的女儿纵然她万恶不赦、天下人皆欲杀之而甘心自

己宁可性命不在也决计要维护她平安周全。殿上的十一对目光却都注视着方证大师和

任我行的掌法之上心下无不赞叹。左冷禅心想:“幸亏任老怪挑上了方证大师否则他

这似拙实巧的掌法我便不知如何对付才好。本门的大嵩阳神掌与之相比显得招数太繁

变化太多不如他这掌法的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向问天却想:“少林派武功享名千

载果然非同小可。方证大师这‘千手如来掌’掌法虽繁功力不散那真是千难万难。

倘若教我遇上了只好跟他硬拚内力掌法是比他不过的了。”岳不群、余沧海等各人心

中也均以本身武功与二人的掌法相印证。任我行酣斗良久渐觉方证大师的掌法稍形

缓慢心中暗喜:“你掌法虽妙终究年纪老了难以持久。”当即急攻数掌劈到第四

掌时猛觉收掌时右臂微微一麻内力运转不甚舒畅不由得大惊知道这是自身内力

的干扰心想:“这老和尚所练的易筋经内功竟如此厉害掌力没和我掌力相交却已在

克制我的内力。”心知再斗下去对方深厚的内力将出来自己势须处于下风眼见方

证大师左掌拍到一声呼喝左掌迅捷无伦的迎了上去拍的一声响双掌相交两人各

退了一步。任我行只觉对方内力虽然柔和却是浑厚无比自己使出了“吸星**”竟

然吸不到他丝毫内力心下更是惊讶。方证大师道:“善哉!善哉!”跟着右掌击将过来。任我行又出右掌与之相交。两人身子一晃任我行但觉全身气血都是晃了一晃当即疾

退两步陡地转身右手已抓住了余沧海的胸口左掌往他天灵盖疾拍下去。这一下兔起

鹘落实是谁都料想不到的奇变眼见任我行与方证大师相斗情势渐居不利按理说他

力求自保尚且不及哪知竟会转身去攻击余沧海。这一着变得太奇太快不然余沧海也是

一代武学宗匠若与任我行相斗虽然最后必败却决不致在一招之间便为他所擒。众人

“啊”的一声齐声呼叫。方证大师身子跃起犹似飞鸟般扑到双掌齐出击向任我行

后脑这是武学中“围魏救赵”之策攻敌之不得不救旨在逼得任我行撤回击向余沧海

头顶之掌反手挡架。

众高手见方证大师在这瞬息之间使出这一掌都大为钦服却来不及喝采知道余沧

海这条性命是有救了。岂知任我行这一掌固是撤了回来却不反手挡架一把便抓住了方

证大师的“膻中穴”跟着右手一指点中了他心口。方证大师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众

人大惊之下纷纷呼喝一齐拥了上去。左冷禅突然飞身而上掌猛向任我行后心击到。任我行反手回击喝道:“好这是第二场。”左冷禅忽拳忽掌忽指忽抓片刻间已

变了十来种招数。

任我行给他陡然一轮急攻一时只能勉力守御。他适才和方证大师相斗最后这三招

虽是用智却也使尽了平生之力否则以少林派掌门人如此深厚的内力如何能让他一把

抓住“膻中穴”?一指点中了心口?这几招全力以搏实是孤注一掷。任我行所以胜得方

证大师纯是使诈。他算准了对方心怀慈悲自己突向余沧海痛下杀手一来余人相距较

远纵欲救援也是不及二来各派掌门与余沧海无甚交情决不会干冒大险舍生相救

只有方证大师却定会出手。当此情境之下这位少林方丈唯有攻击自己以解余沧海之困

但他对方证大师击来之掌偏又不挡不格反拿对方要穴。这一着又是险到了极处。方证

大师双掌击他后脑不必击实掌风所及便能使他脑浆迸裂。他反擒余沧海之时便已

拿自己性命来作此大赌赌的是这位佛门高僧菩萨心肠眼见双掌可将自己后脑击碎便

会收回掌力。但方证身在半空双掌击出之后随即全力收回纵是绝顶高手胸腹之间内

力亦必不继。他一拿一点果然将方证大师点倒。只是方证浑厚的掌力所及已扫得他后

脑剧痛欲裂一口丹田之气竟然转不上来。冲虚道人忙扶起方证大师拍开他被封的穴道

叹道:“方丈师兄一念之仁反遭奸人所算。”方证道:“阿弥陀佛。任施主心思机敏

斗智不斗力老夫原是输了的。”岳不群大声道:“任先生行奸使诈胜得毫不光明正

大非正人君子之所为。”向问天笑道:“我日月神教之中也有正人君子么?任教主若

是正人君子早就跟你同流合污了还比试甚么?”岳不群为之语塞。

任我行背靠木柱缓缓出掌将左冷禅的拳脚一一挡开。左冷禅向来自负若在平时

决不会当任我行力斗少林派第一高手之后又去向他索战。明占这等便宜绝非一派宗

师之所为未免为人所不齿。但任我行适才点倒方证大师纯是利用对方一片好心胜得

奸诈之极正教各人无不为之扼腕大怒。他奋不顾身的上前急攻旁人均道他是激于义愤

已顾不到是否车轮战。在左冷禅却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向问天见任我行一口气始终缓

不过来抢到柱旁说道:“左大掌门你捡这便宜可要脸么?我来接你的。”左冷禅

道:“待我打倒了这姓任的匹夫再跟你斗老夫还怕你车轮战么?”呼的一拳向任我

行击出。

任我行左手撩开冷冷的道:“向兄弟退开!”向问天知道教主极是要强好胜不

敢违拗说道:“好我就暂且退开。只是这姓左的太也无耻我踢他的屁股。”飞起一

脚便往左冷禅后臀踢去。

左冷禅怒道:“两个打一个吗?”斜身避让。岂知向问天虽作飞腿之状这一腿竟没

踢出只是右脚抬了起来微微一动乃是一招虚招。他见左冷禅上当哈哈一笑道:

“孙子王八蛋才倚多为胜。”一纵向后站在盈盈身旁。左冷禅这么一让攻向任我行的

招数缓了一缓。高手对招相差原只一线任我行得此余暇深深吸一口气内息畅通

登时精神大振砰砰砰三掌劈出。左冷禅奋力化解心下暗暗吃惊:“这老儿十多年不见

功力大胜往昔今日若要赢他可须全力从事。”两人此番二度相逢这一次相斗乃

是在天下顶尖儿人物之前一决雌雄。两人都将胜败之数看得极重可不像适才任我行和方

证大师较量之时那样和平。任我行一上来便使杀着双掌便如刀削斧劈一般;左冷禅忽拳

忽掌忽抓忽拿更是极尽变化之能事。两人越斗越快令狐冲在木匾之后瞧得眼也花

了。他看任我行和方证大师相斗只不过看不懂二人的招式精妙所在但此刻二人身形招

式快极竟连一拳一掌如何出如何收也都看不明白。他转眼去看盈盈只见她脸色雪

白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脸上却无惊异或担心的神态。向问天的脸色却是忽喜忽忧

一时惊疑一时惋惜一时攒眉怒目一时咬牙切齿倒似比他亲自决战犹为要紧。令

狐冲心想:“向大哥的见识自比盈盈高明得多他如此着紧只怕任先生这一仗很是难赢。”慢慢斜眼过去见到那边厢师父和师娘并肩而立其侧是方证大师和冲虚道人。两人

身后一个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一个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莫大先生来到殿中之后

始终未曾出过半分声息令狐冲一见到他瘦瘦小小的身子胸中登时感到一阵温暖随即

心想:“仪琳师妹她们这群恒山弟子没了师父可不知怎样了。”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独个

儿站在墙后手按剑柄满脸怒色。站在西侧的是一个满头白的乞丐当是丐帮帮主解

风。另一个穿一袭青衫模样颇为潇洒当是昆仑派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了。

这九个人乃当今正教中最强的好手若不是九人都在全神贯注的观战自己在木匾后

藏身这么久虽然竭力屏气凝息多半还是早已给下面诸人觉了。他暗想:“下面聚集

着这许多高人尤其有师父、师娘在内而方证大师、武当掌门、莫大先生这三位更是

我十分尊敬的前辈。我在这里偷听他们说话委实不敬之极虽说是我先到而他们后至

但不论如何总之是我在这里窃听要是给他们觉了我可当真是无地自容了。”只盼

任我行尽快再胜一场三战两胜便可带着盈盈从容下山一旁方证大师他们退出后殿

自己便赶下山去和盈盈相会。一想到和盈盈对面相晤不由得胸口一热连耳根子也热烘

烘的自忖:“自今而后我真的要和盈盈结为夫妻吗?她待我情深义重可是我……可

是我……”这些日子来虽然时时想到盈盈但每次念及总是想到要报她相待之恩要

助她脱却牢狱之灾要在江湖上大肆宣扬是自己对她倾心并非她对己有意免得江湖

豪士讥嘲于她令她尴尬羞惭。每当盈盈的倩影在脑海中出现之时心中却并不感到喜悦

不胜之情、温馨无限之意和他想到小师妹岳灵珊时缠绵温柔的心意大不相同对于盈

盈内心深处竟似乎有些惧怕。他和盈盈初遇一直当她是个年老婆婆心中对她有七分

尊敬三分感激;其后见她举手杀人指挥群豪尊敬之中不免掺杂了几分惧怕直至得

知她对自己颇有情意这几分厌憎之心才渐渐淡了及后得悉她为自己舍身少林那更是

深深感激。然而感激之意虽深却并无亲近之念只盼能报答她的恩情;听到任我行说自

己是他女婿心底竟然颇感为难。这时见到她的丽色只觉和她相距极远极远。他向盈盈

瞧了几眼不敢再看只见向问天双手握拳两目圆睁顺着他目光看任我行和左冷禅时

见左冷禅已缩在殿角任我行一掌一掌的向他劈将过去每一掌都似开山大斧一般威

势惊人。左冷禅全然处于下风双臂出招极短攻不到一尺便即缩回显似只守不攻。突

然之间任我行一声大喝双掌疾向对方胸口推去。四掌相交蓬的一声大响左冷禅背

心撞在墙上头顶泥沙灰尘簌簌而落四掌却不分开。令狐冲只感到身子摇动藏身的那

张木匾似乎便要跌落。他一惊之下便想:“左师伯这番可要糟了。他二人比拚内力任

先生使出‘吸星**’吸他内力时刻一长左师伯非输不可。”却见左冷禅右掌一缩

竟以左手单掌抵御对方掌力右手伸出食中二指向任我行戳去。任我行一声怪叫急跃

开。左冷禅右手跟着点了过去。他连指三指任我行连退三步。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均

大为奇怪:“素闻任我行的‘吸星**’擅吸对方内力何以适才他二人四掌相交左冷

禅竟安然无恙?难道他嵩山派的内功居然不怕吸星妖法?”

旁观众高手固觉惊异任我行心下更是骇然。十余年前任我行左冷禅剧斗未曾使用

“吸星**”已然占到上风眼见便可制住了左冷禅突感心口奇痛真力几乎难以使

用心下惊骇无比自知这是修练“吸星**”的反击之力若在平时自可静坐运功

慢慢化解但其时劲敌当前如何有此余裕?正彷徨无计之际忽见左冷禅身后出现了两

人是左冷禅的师弟托塔手丁勉和大嵩阳手费彬。任我行立即跳出圈子哈哈一笑说道

:“说好单打独斗原来你暗中伏有帮手君子不吃眼前亏咱们后会有期今日爷爷可

不奉陪了。”左冷禅败局已成对方居然自愿罢战自是求之不得他也不敢讨嘴头上便

宜说甚么“要人帮手的不是好汉”之类只怕激恼了对方再斗下去丁勉与费彬又不

便插手相助自己一世英名不免付于流水当即说道:“谁教你不多带几名魔教的帮手来?”任我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场拚斗面子上似是未分胜败但任左二人内心均知自己的武功之中具有极大

弱点当日不输实乃侥幸自此分别苦练。尤其任我行更知“吸星**”之中伏有莫大

隐患便似是附骨之疽一般。他以“吸星**”吸取对手功力但对手门派不同功力有

异诸般杂派功力吸在自身无法融而为一作为己用往往会出其不意的作出来。他

本身内力甚强一觉异派内功作怪立时将之压服从未遇过凶险但这一次对手是极强

高手激斗中自己内力消耗甚巨用于压制体内异派内力的便相应减弱大敌当前之时

既有外患复生内忧自不免狼狈不堪。此后潜心思索要揣摩出一个法门来制服体内的

异派内功心无二用乃致聪明一世的枭雄竟连变生肘腋亦不自知终于为东方不败所

困。他在西湖湖底一囚十年心无旁骛这才悟出了压制体内异派内功的妥善法门修习

这“吸星**”才不致有惨遭反噬之危。此番和左冷禅再度相逢一时未能取胜当即运

出“吸星**”与对方手掌相交岂知一吸之下竟然现对方内力空空如也不知去

向。任我行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内力凝聚一吸不能吸到那并不奇适才便吸不到方

证的内力但在瞬息间竟将内力藏得无影无踪教他的“吸星**”无力可吸别说生平

从所未遇连做梦也没想到过有这等奇事。他又连吸了几下始终没摸到左冷禅内力的半

点边儿眼见左冷禅指法凌厉于是退了三步随即变招狂砍狠劈威猛无俦。左冷禅

改取守势。两人又斗了二三十招任我行左手一掌劈将出去左冷禅无名指弹他手腕右

手食指戳向他左肋。任我行见他这一指劲力狠辣心想:“难道你这一指之中竟又没有

内力?”当下微微斜身似是闪避其实却故意露出空门让他戳中胸肋同时将“吸星

伸功”布于胸口心想:“你有本事深藏内力不让我吸星**吸到但你以指攻我指

上若无内力那么刺在我身上只当是给我搔痒但若有分毫内力便非尽数给我吸来不可。”

便在心念电闪之际噗的一声响左冷禅的手指已戳中他左胸“天池穴”。旁观众人

啊的一声齐声呼叫。

左冷禅的手指在任我行的胸口微一停留任我行立即全力运功果然对方内力犹如河

堤溃决从自己“天池穴”中直涌进来。他心下大喜加紧施为吸取对方内力越快。突

然之间他身子一晃一步步的慢慢退开一言不的瞪视着左冷禅身子颤手足不

动便如是给人封了穴道一般。盈盈惊叫:“爹爹!”扑过去扶住只觉他手上肌肤冰凉

彻骨转头道:“向叔叔!”向问天纵身上前伸掌在任我行胸口推拿了几下。任我行嘿

的一声回过气来脸色铁青说道:“很好这一着棋我倒没料到。咱们再来比比。”

左冷禅缓缓摇了摇头。

岳不群道:“胜败已分还比甚么?任先生适才难道不是给左掌门封了‘天池穴’?”

任我行呸的一声喝道:“不错是我上了当这一场算我输便是。”原来左冷禅适

才这一招大是行险他已修练了十余年的“寒冰真气”注于食指之上拚着大耗内力将

计就计便让任我行吸了过去不但让他吸去反而加催内力急注入对方穴道。这内

力是至阴至寒之物一瞬之间任我行全身为之冻僵。左冷禅乘着他“吸星**”一窒的

顷刻之间内力一催就势封住了他的穴道。穴道被封之举原只见于第二三流武林人物

动手之时高手过招决不使用这一类平庸招式。左冷禅却舍得大耗功力竟以第二三流

的手段制胜这一招虽是使诈但若无极厉害的内力却也决难办到。向问天知道左冷禅

虽然得胜但已大损真元只怕非花上几个月时光无法复元当即上前说道:“适才左

掌门说过你打倒了任教主之后再来打倒我。现下便请动手。”方证大师、冲虚道人等

都看得明白左冷禅自点中任我行之后脸色惨白始终不敢开声说话可见内力消耗之

重此刻二人倘若动手不但左冷禅非败不可而且数招之间便会给向问天送了性命。但

这一句话左冷禅刚才确是说过了的眼见向问天挑战难道是自食前言不成?众人正踌

躇间岳不群道:“咱们说过这三场比试哪一方由谁出马由该方自行决定却不能

由对方指名索战。这一句话任教主是答应过了的是不是?任教主是大英雄、大豪杰

说过了的话岂能不算?”

向问天冷笑道:“岳先生能言善辩令人好生佩服只不过和‘君子’二字未免有

些不称。这般东拉西扯倒似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了。”岳不群淡淡的道:“自君子的眼中

看出来天下滔滔皆是君子。自小人的眼中看来世上无一而非小人。”左冷禅慢慢挨

了几步将背脊靠到柱上以他此时的情状简直要站立不倒也是十分为难更不用说和

人动手过招了。武当掌门冲虚道人走上两步说道:“素闻向左使人称‘天王老子’实

有惊天动地的能耐。贫道忝居武当掌门于正教诸派与贵教之争始终未能出甚么力常

感惭愧今日有幸若能以‘天王老子’为对手实感荣宠。”他武生掌门何等身分对

向问天说出这等话来那是将对方看得极重了。向问天在情在理实是难以推却便道:

“恭敬不如从命。久仰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天下无双在下舍命陪君子只好献丑。”抱拳行礼退了两步。冲虚道人宽袍大袖双手一摆躬身还礼。

两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一时却均不拔剑。任我行突然说道:“且慢!向兄弟你

且退下。”一伸手从腰间拔出了长剑。众人尽皆骇然:“他已连斗两位高手内力显已

大为耗损竟然要连斗三阵再来接冲虚道长。”左冷禅更是惊诧心想:“我苦练十多

年的寒冰真气倾注于他‘天池穴’中纵是武功高他十倍之人只怕也得花三四个时辰

方能化解。难道此人一时三刻之间便又能与人动手?”众人怎知此刻任我行丹田之中犹

似有数十把小刀在乱攒乱刺他使尽了力气才将这几句话说得平平稳稳没泄出半点痛

楚之情。冲虚道人微笑道:“任教主要赐教么?咱们先前说过双方由哪一位出手由每

一方自定任教主若要赐教原也不违咱们约定之议。只是贫道这个便宜却占得太大了。”任我行道:“在下拚斗了两位高手之余再与道长动手未免小觑了武当派享誉数百

年的神妙剑法在下虽然狂妄却还不致于如此。”冲虚道人心下甚喜点头道:“多谢

了。”他一见到任我行拔剑心下便大为踌躇以车轮战胜得任我行说不上有何光彩

但此仗若败武当派在武林中可无立足之地了听说不是他自己出战这才宽心。

任我行道:“冲虚道长在贵方是生力军我们这一边也得出一个生力军才是。”抬头

叫道:“令狐冲小兄弟你下来罢!”

众人大吃一惊都顺着他目光向头顶的木匾望去。令狐冲更为惊讶一时手足无措

狼狈之极当此情势无法再躲只得涌身跳下向方证大师跪倒在地纳头便拜说道

:“小子擅闯宝刹罪该万死谨领方丈责罚。”方证呵呵笑道:“原来是令狐少侠。我

听得少侠呼吸匀净内力深厚心下正在奇怪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光临敝寺。请起请起

行此大礼可不敢当。”说着合十还礼。令狐冲心想:“原来他早知我藏在匾后了。”

丐帮帮主解风忽道:“令狐冲你来瞧瞧这几个字。”令狐冲站起身来顺着他手指向一

根木柱后看去见柱上刻着三行字。第一行是:“匾后有人。”第二行是:“我揪他下来。”第三行是:“且慢此人内功亦正亦邪未知是友是敌。”每一行都深入柱内木质

新露自是方证大师和解风二人以指力在柱上所刻。令狐冲甚是惊佩心想:“方证大师

从我极微弱的呼吸之中能辨别我武功家数真乃神人。”随即抱拳躬身团团行礼说

道:“众位前辈来到殿上之时小子心虚未敢下来拜见还望恕罪。”料想此刻师父的

脸色定是难看之极哪敢和他目光相接?解风笑道:“你作贼心虚到少林寺偷甚么来啦?”令狐冲道:“小子闻道任大小姐留居少林斗胆前来接她出去。”解风笑道:“原来

是偷老婆来着哈哈这不是贼胆心虚这叫做色胆包天。”令狐冲正色道:“任大小姐

有大恩于我小子纵然为她粉身碎骨亦所甘愿。”解风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好好一个年轻人一生前途却为女子所误。你若不堕邪道这华山派掌门的尊位日后

还会逃得出你的手掌么?”任我行大声道:“华山掌门有甚么希罕?将来老夫一命归天

日月神教教主之位难道还逃得出我乘龙快婿的手掌么?”令狐冲吃了一惊颤声道:

“不……不……不能……”任我行笑道:“好啦。闲话少说。冲儿你就领教一下这位武

当掌门的神剑。冲虚道长的剑法以柔克刚圆转如意世间罕有可要小心了。”他改口

称他为“冲儿”当真是将他当作女婿了。令狐冲默察眼前局势双方已各胜一场这第

三场的胜败将决定是否能救盈盈下山:自己曾和冲虚道人比过剑剑法上可以胜得过他

要救盈盈那是非出场不可当下转过身来向冲虚道人跪倒在地拜了几拜。

冲虚道人忙伸手相扶奇道:“何以行此大礼?”令狐冲道:“小子对道长好生相敬

迫于情势要向道长领教心中不安。”冲虚道人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忒也多礼了。”令狐冲站起身来任我行递过长剑。令狐冲接剑在手剑尖指地侧身站在下。冲

虚道人举目望着殿外天井中的天空呆呆出神心下盘算令狐冲的剑招。众人见他始终不

动似是入定一般都觉十分奇怪。过了良久冲虚道人长吁一口气说道:“这一场不

用比了你们四位下山去罢。”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骇然。令狐冲大喜躬身行礼。解风道:“道长你这话是甚么

意思?”冲虚道:“我想不出破解他的剑法之道这一场比试贫道认输。”解风道:“

两位可还没动手啊。”冲虚道:“数日之前在武当山下贫道曾和他拆过三百余招那

次是我输了。今日再比贫道仍然要输。”方证等都问:“有这等事?”冲虚道:“令狐

小兄弟深得风清扬风前辈剑法真传贫道不是他的对手。”说着微微一笑退在一旁。任

我行呵呵大笑说道:“道长虚怀若谷令人好生佩服。老夫本来只佩服你一半现下可

佩服你七分了。”说是七分毕竟还没十足。他向方证大师拱了拱手说道:“方丈大师

咱们后会有期。”令狐冲走到师父、师娘跟前跪倒磕头。岳不群侧身避开冷冷的道

:“可不敢当!”岳夫人心中一酸泪水盈眶。令狐冲又过去向莫大先生行礼知他不愿

旁人得悉两人之间过去的交往只磕了三个头却不说话。

任我行一手牵了盈盈一手牵了令狐冲笑道:“走罢!”大踏步走向殿门。解风、

震山子、余沧海、天门道人等自知武功不及冲虚道人既然冲虚自承非令狐冲之敌他们

心下虽将信将疑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动手自取其辱。

任我行正要出殿忽听得岳不群喝道:“且慢!”任我行回头道:“怎么?”岳不群

道:“冲虚道长大贤不和小人计较这第三场可还没比。令狐冲我来跟你比划比划。”

令狐冲大吃一惊不由得全身皆颤嗫嚅道:“师父我……我……怎能……”

岳不群却泰然自若说道:“人家说你蒙本门前辈风师叔的指点剑术已深得华山派

精髓看来我也已不是你的对手。虽然你已被逐出本门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使的仍是

本门剑法。我管教不善使得正教中各位前辈都为你这不肖少年怄气倘若我不出手

难道让别人来负此重任?我今天如不杀了你你就将我杀了罢。”说到后来已然声色俱

厉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喝道:“你我已无师徒之情亮剑!”令狐冲退了一步道:

“弟子不敢!”

岳不群嗤的一剑当胸平刺。令狐冲侧身避过。岳不群接着又刺出两剑令狐冲又避

开了长剑始终指地并不出剑挡架。岳不群道:“你已让我三招算得已尽了敬长之义

这就拔剑!”任我行道:“冲儿你再不还招当真要将小命送在这儿不成?”令狐冲

应道:“是。”横剑当胸。这场比试是让师父得胜呢还是须得胜过师父?倘若故意容

让输了这一场纵然自己身受重伤也不打紧可是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却得在

少室山上苦受十年囚禁。方证大师固是有道高僧但左冷禅和少林寺中其他僧众难保不

对盈盈他们三人毒计陷害说是囚禁十年然是否得保性命挨过这十年光阴却难说得

很。若说不计罢自己自幼孤苦得蒙师父、师娘教养成材直与亲生父母一般大恩未

报又怎能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将师父打败令他面目无光声名扫地?便在他踌躇难决

之际岳不群已急攻了二十余招。令狐冲只以师父从前所授的华山剑法挡架“独孤九剑”每一剑都攻人要害一出剑便是杀着当下不敢使用。他自习得“独孤九剑”之后见

识大进加之内力浑厚之极虽然使的只是寻常华山剑法剑上所生的威力自然与畴昔大

不相同。岳不群连连催动剑力始终攻不到他身前。

旁观众人见令狐冲如此使剑自然均知他有意相让。任我行和向问天相对瞧了一眼

都是深有忧色。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那日在杭州孤山梅庄任我行邀令狐冲投身日月神

教许他担当光明右使之位日后还可出任教主又允授他秘诀用以化解“吸星**”

中异种内力反噬的恶果。但这年轻人丝毫不为所动足见他对师门十分忠义。此刻更见他

对旧日的师父师娘神色恭谨之极直似岳不群便要一剑将他刺死也是心所甘愿。他所使

招式全是守势如此斗下去焉有胜望?令狐冲显然决计不肯胜过师父更不肯当着这许多

成名的英雄之前胜过师父。若不是他明知这一仗输了之后盈盈等三人便要在少室山囚禁

只怕拆不上十招便已弃剑认输了。任、向二人彷徨无计相对又望了一眼目光中便

只三个字:“怎么办?”任我行转过头来向盈盈低声道:“你到对面去。”盈盈明白父

亲的意思他是怕令狐冲顾念昔日师门之恩这一场比试要故意相让他叫自己到对面去

是要令狐冲见到自己之后想到自己待他的情意便会出力取胜。她轻轻嗯了一声却

不移动脚步。过了片刻任我行见令狐冲不住后退更是焦急又向盈盈道:“到前面去。”盈盈仍是不动连“嗯”的那一声也不答应。她心中在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

道。你如以我为重决意救我下山你自会取胜。你如以师父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

哀求告也是无用。我何必站到你的面前来提醒你?”深觉两情相悦贵乎自然倘要自

己有所示意之后令狐冲再为自己打算那可无味之极了。

令狐冲随手挥洒将师父攻来的剑招一一挡开所使已不限于华山剑法。他若还击

早能逼得岳不群弃剑认输眼见师父剑招破绽大露始终不出手攻击。岳不群早已明白他

的心意运起紫霞神功将华山剑法挥得淋漓尽致。他既知令狐冲不会还手每一招便

全是进手招数不再顾及自己剑法中是否有破绽。这么一来剑法威力何止大了一倍。旁

观众人见岳不群剑法精妙又占尽了便宜却始终无法刺中令狐冲;又见令狐冲出剑有时

有招有时无招而无招之时长剑似乎乱挡乱架却是曲尽其妙轻描淡写的便将岳不

群巧妙的剑招化解了越看越是佩服均想:“冲虚道长自承剑术不及当非虚言。”

岳不群久战不下心下焦躁突然想起:“啊哟不好!这小贼不愿负那忘恩负义的

恶名却如此跟我缠斗。他虽不来伤我却总是叫我难以取胜。这里在场的个个都是目光

如炬的高手便在此时也早已瞧出这小贼是在故意让我。我不断的死缠烂打成甚么体

统?哪里还像是一派掌门的模样?这小贼是要逼我知难而退自行认输。”

他当即将紫霞神功都运到了剑上呼的一剑当头直劈。令狐冲斜身闪开。岳不群圈

转长剑拦腰横削。令狐冲纵身从剑上跃过。岳不群长剑反撩疾刺他后心这一剑变招

快极令狐冲背后不生眼睛势在难以躲避。众人“啊”的一声都叫了出来。令狐冲身

在半空既已无处借势再向前跃回剑挡架也已不及却见他长剑挺出拍在身前数尺外

的木柱之上这一借力身子便已跃到了木柱之后噗的一声响岳不群长剑刺入木柱。

剑刃柔韧但他内劲所注长剑竟穿柱而过剑尖和令狐冲身子相距不过数寸。

众人又都“啊”的一声。这一声叫唤声音中充满了喜悦、欣慰和赞叹之情竟是人

人都不禁为令狐冲欢喜既佩服他这一下躲避巧妙之极又庆幸岳不群终于没刺中他。岳

不群施展平生绝技连环三击仍然奈何不了令狐冲又听得众人的叫唤竟是都在同情

对方心下大是懊怒。这“夺命连环三仙剑”是华山派剑宗的绝技他气宗弟子原本不知。当年两宗自残剑宗弟子曾以此剑法杀了好几名气宗好手。当气宗弟子将剑宗的弟子屠

戮殆尽、夺得华山派掌门之后气宗好手仔细参详这三式高招“夺命连环三仙剑”。诸人

想起当日拚斗时这三式连环的威力心下犹有余悸参研之时各人均说这三招剑法入了

魔道但求剑法精妙却忘了本派“以气驭剑”的不易至理大家嘴里说得漂亮心中却

无不佩服。当岳不群与令狐冲两人出剑相斗岳夫人就已伤心欲涕见丈夫突然使出这三

招心头大震:“当年两宗同门相残便因重气功、重剑法的纷争而起。他是华山气宗的

掌门弟子在这时居然使用剑宗的绝技倘若给外人识破了岂不令人轻视齿冷?唉他

既用此招自是迫不得已其实他非冲儿敌手早已昭然又何必苦苦缠斗?”有心上前

劝阻但此事关涉实在太大并非单是本门一派之事欲前又却手按剑柄忧心如焚。

岳不群右手一提从柱中拔出了长剑。令狐冲站在柱后并不转出。岳不群只盼他就此躲

在木柱之后不再出来应战算是怕了自己也就顾全了自己的颜面。两人相对而视。令

狐冲低头道:“弟子不是你老人家的敌手。咱们不用再比试了罢?”岳不群哼了一声。任

我行道:“他师徒两人动手无法分出胜败。方丈大师咱们这三场比试双方就算不胜

不败。老夫向你赔个罪咱们就此别过如何?”岳夫人暗自舒了口长气心道:“这一场

比试我们明明是输了。任教主如此说总算顾全到我们的面子如此了事那是再好不

过。”方证说道:“阿弥陀佛!任施主这等说大家不伤和气足见高明老衲自无异…

…”这个“议”字尚未出口左冷禅忽道:“那么我们便任由这四人下山从此为害江湖

屠杀无辜?任由他们八只手掌沾满千千万万人的鲜血任由他们残杀天下良善?岳师兄

以后还算不算是华山派掌门?”方证迟疑道:“这个嗤的一声响岳不群绕到柱后挺剑

向令狐冲刺去。令狐冲闪身避过数招之间二人又斗到了殿心。岳不群快剑进击令狐

冲或挡或避又成了缠斗闷战之局。再拆得二十余招任我行笑道:“这场比试胜败终

究是会分的且看谁先饿死再打得七八天相信便有分晓了。”众人觉得他这番话虽是

夸张但如此打法只怕几个时辰之内也的确难有结果。

任我行心想:“这岳老儿倘若老起脸皮如此胡缠下去他是立于不败之地说甚么

也不会输的。可是冲儿只须有一丝半分疏忽那便糟了久战下去可于咱们不利。须得

以言语激他一激。”便道:“向兄弟今日咱们来到少林寺中当真是大开眼界。”向问

天道:“不错。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尽集于此……”任我行道:“其中一位更是了

不起。”向问天道:“是哪一位?”任我行道:“此人练就了一项神功令人叹为观止。”向问天道:“是甚么神功?”任我行道:“此人练的是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向问天

道:“属下只听过金钟罩、铁布衫却没听过金脸罩、铁面皮。”任我行道:“人家金钟

罩、铁布衫功夫是周身刀枪不入此人的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却只练硬一张脸皮。”向

问天道:“这金脸罩、铁面皮神功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功夫?”任我行道:“这功夫

说来非同小可乃是西岳华山华山派掌门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君子剑岳不群岳先生所

创。”向问天道:“素闻君子剑岳先生气功盖世剑术无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这

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将一张脸皮练得刀枪不入不知有何用途?”任我行道:“这用处

可说之不尽。我们不是华山派门下弟子其中诀窍难以了然。”向问天道:“岳先生创

下这路神功从此名扬江湖永垂不朽的了。”任我行道:“这个自然。咱们以后遇上华

山派的人物对他们这路铁面皮神功可得千万小心在意。”向问天道:“是属下牢记

在心。”

他二人一搭一档便如说相声一般尽量的讥刺岳不群。余沧海听得嘻笑不绝大为

幸灾乐祸。岳夫人一张粉脸胀得通红。岳不群却似一句话也没听进耳中。他一剑刺出令

狐冲向左闪避岳不群侧身向右长剑斜挥突然回头剑锋猛地倒刺正是华山剑法中

一招妙着叫作“浪子回头”。令狐冲举剑挡格岳不群剑势从半空中飞舞而下却是一

招“苍松迎客”。令狐冲挥剑挡开。

岳不群刷刷两剑令狐冲一怔急退两步不由得满脸通红叫道:“师父!”岳不

群哼的一声又是一剑刺将过去令狐冲再退了一步。旁观众人见令狐冲神情忸怩狼狈

万状都是大惑不解均想:“他师父这三剑平平无奇有甚么了不起?何以竟使令狐冲

难以抵挡?”众人自均不知岳不群所使的这三剑乃是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练剑时私下

所创的“冲灵剑法”。当时令狐冲一片痴心只盼日后能和小师妹共缔鸳盟岳灵珊对他

也是极好。二人心中都有个孩子气的念头觉得岳不群夫妇所传的武功其余同门都会

这一套“冲灵剑法”天下却只他二人会使因此使到这套剑法时内心都有丝丝甜意。

不料岳不群竟在此时将这三招剑法使了出来令狐冲登时手足无措又是羞惭又是

伤心心道:“小师妹对我早已情断义绝你却使出这套剑法来叫我触景生情心神大

乱。你要杀我便杀好了。”只觉活在世上了无意趣不如一死了之反而爽快。岳不群

长剑跟着刺到这一招却是“弄玉吹箫”。令狐冲熟知此招迷迷糊糊中顺手挡架。岳不

群跟着使出下一式“萧史乘龙”。这两式相辅相成姿式曼妙尤其“萧史乘龙”这一式

长剑矫夭飞舞直如神龙破空一般却又潇洒蕴藉颇有仙气。相传春秋之时秦穆公

有女小字弄玉最爱吹箫。有一青年男子萧史乘龙而至奏箫之技精妙入神前来教

弄玉吹箫。秦穆公便将爱女许配他为妻。“乘龙快婿”这典故便由此而来。后来夫妻双双

仙去居于华山中峰。华山玉女峰有“引凤亭”中峰有玉女祠、玉女洞、玉女洗头盆、

梳妆台皆由此传说得名。这些所在令狐冲和岳灵珊不知曾多少次并肩同游萧史和弄

玉这故事中的绸缪之意逍遥之乐也不知曾多少次缭绕在他二人心底。

此刻眼见岳不群使出这招“萧史乘龙”令狐冲心下乱成一片随手挡架只想:“

师父为甚么要使这一招?他要激得我神智错乱以便乘机杀我么?”

只见岳不群使完这一招后又使一招“浪子回头”一招“苍松迎客”三招“冲灵剑

法”跟着又是一招“弄玉吹箫”一招“萧史乘龙”。高手比武即令拚到千余招以上

招式也不会重复这一招既能为对方所化解再使也必无用反而令敌方熟知了自己的

招式之后乘隙而攻。岳不群却将这几招第二次重使旁观众人均是大惑不解。

令狐冲见岳不群第二次“萧史乘龙”使罢又使出三招“冲灵剑法”时突然之间

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是以剑法点醒我。只须我弃邪归正浪子回

头便可重入华山门下。”

华山上有数株古松枝叶向下伸展有如张臂欢迎上山的游客一样称为“迎客松”。这招“苍松迎客”便是从这几株古松的形状上变化而出。他想:“师父是说我若重

归华山门户不但同门欢迎连山上的松树也会欢迎我了。”蓦地里心头大震:“师父是

说不但我可重入华山门户他还可将小师妹配我为妻。师父使那数招‘冲灵剑法’明

明白白的说出了此意只是我胡涂不懂他才又使‘弄玉吹箫’、‘萧史乘龙’这两招。”重归华山和娶岳灵珊为妻那是他心中两个最大的愿望突然之间师父当着天下高手

之前将这两件事向他允诺了虽非明言但在这数招剑法之中已说得明白无比。令狐

冲素知师父最重然诺说过的话决无反悔他既答允自己重归门户又将女儿许配自己为

妻那自是言出如山一定会做到的事。霎时之间喜悦之情充塞胸臆。

他自然知道岳灵珊和林平之情爱正浓对自己不但已无爱心且是大有恨意。但男女

婚配全凭父母之命做儿女的不得自主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岳不群既允将女儿许配于

他岳灵珊决计无可反抗。令狐冲心想:“我得重回华山门下已是谢天谢地更得与小

师妹为偶那实是喜从天降了。小师妹初时定然不乐但我处处将顺于她日子久了定

然感于我的至诚慢慢的回心转意。”

他心下大喜脸上自也笑逐颜开。岳不群又是一招“浪子回头”一招“苍松迎客”

两招连绵而至。剑招渐急若不可耐。令狐冲猛地里省悟:“师父叫我浪子回头当然

不是口说无凭是要我立刻弃剑认输这才将我重行收入门下。我得返华山再和小师妹

成婚人生又复何求?但盈盈、任教主、向大哥却又如何?这场比试一输他们三人便得

留在少室山上说不定尚有杀身之祸。我贪图一己欢乐却负人一至于斯那还算是人么?”言念及此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眼中瞧出来也是模模糊糊只见岳不群长剑一

横在他自己口边掠过跟着剑锋便推将过来正是一招“弄玉吹箫”。令狐冲心中又是

一动:“盈盈甘心为我而死我竟可舍之不顾天下负心薄幸之人还有更比得上我令狐

冲吗?无论如何我可不能负了盈盈对我的情义。”突然脑中一晕只听得铮的一声响

一柄长剑落在地下。

旁观众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令狐冲身子晃了晃睁开眼来只见岳不群正向后跃开满脸怒容右腕上鲜血涔涔

而下再看自己长剑时剑尖上鲜血点点滴滴的掉将下来。他大吃一惊才知适才心神混

乱之际随手挡架攻来的剑招不知如何竟使出了“独孤九剑”中的剑法刺中了岳不

群的右腕。他立即抛去长剑跪倒在地说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

岳不群一腿飞出正中他胸膛。这一腿力道好不凌厉令狐冲登时身子飞起身在半

空之时便只觉眼前一团漆黑直挺挺的摔将下来耳中隐约听得砰的一声身子落地

却已不觉疼痛就此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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