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林木荫森此时已是深秋满山都是红叶草色渐已枯黄。山上小头目得到消息
通报上去章进下来迎接。陈家洛不见骆冰心中一惊怕有甚意外忙问:“四嫂呢?四

哥、十四弟好么?”章进道:“十四弟没事。四嫂说去给四哥拿一件好玩的东西已走了两

天你们途中没遇上么?”陈家洛道:“甚么东西?”章进笑道:“我也不知道四哥这两

天伤势大好啦整天躺着闷得无聊。四嫂就出主意去找玩物也不知是谁家倒霉。”赵半山

笑道:“四弟妹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像孩子般的爱闹将来生了儿子难道也把这门祖

传的玩艺儿传下去。”群雄轰然大笑。群雄谈笑上山走进一座大庄院去。大家先去看文泰

来。他正躺在藤榻上闷见群雄进来大喜过望起身迎接众人把经过情形约略一说

到对面厢房去看余鱼同。各人蹑足进门忽听一阵呜咽之声。陈家洛过去揭开帐子见余鱼

同脸朝床里背部耸动哭泣甚悲。这一下颇出众人意料之外群雄都是慷慨豪迈之人连

骆冰、周绮等女子都极少哭泣见他悲泣均觉又是惊奇又是难过。

陈家洛低声道:“十四弟大家来瞧你啦觉得怎样?伤势很痛是不是?”余鱼同停

了哭泣却不转身说道:“总舵主、周老爷子、师叔、各位哥哥多谢你们来探望。恕我

不起身行礼伤势这几天倒好得多只是我的脸烧成了丑八怪见不得人。”周绮笑道:

“十四哥男子汉烧坏了脸有甚么打紧?难道怕娶不到老婆吗?”众人听她口没遮拦有的

微笑有的便笑出声来。6菲青道:“余师侄你烧坏脸是为了救文四爷和救我天下豪

杰知道这事的哪一个不肃然起敬?哪一个不说你是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你的脸越丑别

人对你越是敬重何必挂在心怀?”余鱼同道:“师叔教训的是。”可是又忍不住哭了出

来。原来他自来天目山后骆冰朝夕来看他伤势文泰来也天天过来陪他说话解闷。他自知

对骆冰痴恋万分不该可是始终不能忘情每当中宵不寐想起来又苦又悔。他见骆冰、文

泰来、章进看着他时脸上偶尔露出惊讶和怜惜神色料想自己面目定已烧得不成模样几

次三番想取镜子来照始终没这份勇气。他本想舍了性命救出文泰来以一死报答骆冰解

脱心中冤孽哪知偏偏求死不得再想李沅芷对己一往情深却是无法酬答有负红颜知

己又是十分过意不去。这般日日夜夜思潮起伏竟把一个风流潇洒的金笛秀才折磨得瘦骨

嶙峋、憔悴不堪了。

群雄别过余鱼同回到厅上议事。文泰来抑郁不乐说道:“十四弟为了救我把脸毁

成这个模样。他本是个俊俏少年。现今……唉!”无尘道:“男子汉大丈夫行侠江湖讲究

的是义气血性。容貌好恶只没出息的人才去看重。我没左臂章十弟的背有病常家兄弟

一副怪相江湖上有谁笑话咱们?十四弟也未免太想不开了。”赵半山道:“他是少年人心

性又在病中将来大家劝劝他就没事了。今天咱们来痛饮一番和四弟庆贺。”群雄轰然

叫好兴高采烈吩咐小头目去预备酒席。周绮道:“可惜冰姊姊不在不知她今天能不能

赶回来。她是骑白马去的么?”章进道:“不是她说白马太耀眼四哥和十四弟伤没好

全别惹鬼上门。”杨成协笑道:“此刻咱们大伙儿都在这里了有鬼上门那是再好不

过。”蒋四根听得说到鬼向着石双英咧嘴一笑。石双英绰号鬼见愁不过这诨号大家在常

氏双侠面前从来不提双侠绰号黑无常白无常无常是鬼岂不是哥哥怕了兄弟?

陈家洛和徐天宏低声商量了一会拍一拍掌群雄尽皆起立。陈家洛道:“6、周两位

前辈请坐下次请别这么客气。”6菲青和周仲英说声:“有僭。”坐了下来。

陈家洛道:“这次咱们的事情办得十分痛快不过以后还有更难的事。眼下我分派一

下。九哥和十二哥你们到北京去打探消息看皇帝是不是有变盟之意有何诡计。这是

要之事也是极难查明两位务必小心在意。”卫石两人点头答应了。陈家洛又道:“两位

常家哥哥请你们到四川云贵去联络西南豪杰。八哥到苏北皖南一带道长到两湖一带十

三哥到两广一带联络。三哥与马氏父子联络浙、闽、赣三省的豪杰。山东、河南一带请6

老前辈主持。西北诸省由周老前辈带同孟大哥、安大哥、七哥、周姑娘主持。四哥、十四弟

两位在这里养伤仍请四嫂和章十哥照料。心砚随我去回部。各位以为怎样?”群雄齐道:

“当遵总舵主号令。”陈家洛道:“各位分散到各省并非筹备举事只是和各地英豪多所

交往打好将来大事根基咱们的事机密异常任他亲如妻子尊如父母师长都是不可泄

漏的。”众人道:“这个大家理会得。”陈家洛道:“以一年为期明年此时大伙在京师聚

齐。那时四哥和十四弟伤早好了咱们就大干一番!”说罢神采飞扬拍案而起。群雄随着

他步山中庭俱都意兴激越。章进听得总舵主又派他在天目山闲居闷闷不乐。文泰来猜到

他心意对陈家洛道:“总舵主我的伤已经大好十四弟火伤虽然厉害调养起来也很

快。这一年教我们闷在这里实在不是滋味。我们四人想请命跟你同去回部也好让十四弟

散散心。”章进大喜忙道:“对对。”文泰来道:“咱们沿路游击玩水伤势一定好得

更加快些。”陈家洛道:“那也好只不知十四弟能不能支持。”文泰来道:“让他先坐几

天大车最多过得十天半月我想就可以骑马啦!”陈家洛道:“好就这么办。”章进喜

孜孜的奔进去告知余鱼同随即奔出来道:“十四弟说这样最好。”

周仲英把陈家洛拉在一边道:“总舵主现下四爷出来啦你和皇上又骨肉相逢实

是喜事重重。我想再加一桩喜事你瞧怎样?”陈家洛道:“老爷子要给七哥和大姑娘合卺

完婚?”周仲英笑道:“正是。”陈家洛大喜道:“那是再好没有乘着大伙都在这里

大家喝了这杯喜酒再走只是匆促了一点不能遍请各地朋友来热闹一番未免委屈了大姑

娘。”周仲英笑道:“有这许多英雄好汉还不够么?”陈家洛道:“那么咱们来挑个好日

子。”周仲英道:“咱们这种人还讲究甚么吉利不吉利我说就是今天。”

陈家洛知他顾全大体不愿因儿女之事耽误各人行程。说道:“老爷子这等眷顾我们

真是感激万分。”周仲英笑道:“老弟台你还跟我客气么?”

陈家洛笑嘻嘻的走到周绮跟前作了一揖笑道:“大姑娘大喜啦!”周绮登时满脸

飞红道:“你说甚么?”陈家洛笑道:“我要叫你七嫂了!七嫂恭喜你啦。”周绮啐

道:“呸做总舵主的人也这么不老成。”陈家洛笑道:“好你不信。”他手掌一拍群

雄登时静了下来。

陈家洛道:“刚才周老爷子说今儿要给七哥和周大姑娘完婚咱们有喜酒喝啦!”群

雄欢声雷动纷向周仲英和徐天宏道喜。周绮才知不假忙要躲进内堂。卫春华笑道:“十

弟快拉住她别让新娘子逃走了。”章进作势要拉。周绮左手横劈一掌章进一让笑着

叫道:“啊哟救命哪新娘子打人啦!”周绮噗哧一笑闯了进去。

众人正自起轰忽听门外一阵鸾铃响骆冰手中抱着一只盒子奔了进来叫道:“好

啊大家都来了。甚么事这般高兴?”说着向陈家洛参见。卫春华道:“你问七哥。”骆冰

道:“七哥甚么事啊?”徐天宏一时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骆冰道:“咦奇了咱们的诸

葛亮怎么今儿傻啦?”蒋四根躲在徐天宏背后双手拇指相对屈指交拜说道:“今天诸

葛亮招亲他要作傻女婿啦。”骆冰大喜连叫:“糟糕糟糕!”杨成协笑道:“四嫂你

高兴胡涂啦怎么七哥完婚你却说糟糕?”群雄又轰然大笑。骆冰道:“早知七哥和绮妹

妹今天完婚就顺手牵羊多拿点珍贵的东西来眼下我没甚么好物事送礼岂不糟糕?”

杨成协道:“你给四哥带了甚么好东西来了大家瞧瞧成不成?”骆冰笑吟吟的打开盒子

一阵宝光耀眼原来便是回部送来向皇帝求和的那对羊脂白玉瓶。群雄都惊呆了忙问:

“哪里得来的?”骆冰道:“我和四哥闲谈说到这对玉瓶好看瓶上的美人尤其美丽他

不信……”徐天宏接口道:“四哥一定说:‘哪有你美丽啊我不信!’是不是?”骆冰一

笑不答原来当时文泰来确是那么说了的。徐天宏道:“你到杭州皇帝那里去盗了来?”骆

冰点点头很是得意说道:“我就去拿来给四哥瞧瞧。至于这对玉瓶怎样处置听凭总舵

主吩咐。送还给霍青桐妹妹也好咱们自己留下也好。”文泰来细看玉瓶不禁啧啧称赏。

骆冰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文泰来笑着摇摇头骆冰一楞随即会意丈夫是说瓶上的

美人再美也不及自己妻子望了他一眼不禁红晕双颊。

无尘道:“四弟妹皇帝身边高手很多这对玉瓶如此贵重定然好好看守怎会给你

盗来?你这份胆气本事真是男子汉所不及老道今日可服你了。”骆冰笑着将她怎样偷入

巡抚衙门、怎样抓到一个管事的太监逼问、怎样用毒药馒头毒死看守的巨獒、怎样装猫叫骗

过守卫的侍卫、怎样在黑暗中摸到玉瓶等情说了一遍。群雄听得出神对骆冰的神偷妙术都

大为赞叹。6菲青忽道:“四奶奶我和你老爷子骆老弟是过命的交情我要倚老卖老说几

句话你可别见怪。”骆冰忙道:“6老伯请说。”6菲青道:“你胆大心细单枪匹马干

出这件事来确是令人佩服的了。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倘若这对玉瓶跟咱们所图大事有关

要不然是为了行侠仗义那么这般冒险是应该的。现下不过是和四爷一句玩话就这般孤身

犯险要是有甚么失闪不说朋友们大家担忧你想四爷是甚么心情?”这番话骆冰只听得

背上生汗连声说“是”。6菲青又道:“这晚恰好皇帝给咱们请去了六和塔众侍卫六神

无主只顾寻访皇帝是以没高手在抚衙守卫要是甚么金钩铁掌白振等都在那边你这个

险可冒得大啦!”骆冰答应了掉过头来向文泰来伸了伸舌头。

陈家洛出来给骆冰解围:“四哥出来之后四嫂是高兴得有点胡涂啦以后可千万别这

样。”骆冰忙道:“不啦不啦!”陈家洛道:“好。现下咱们给七哥筹备大礼。喂七

哥眼前事情急如星火山中采购东西又是不便你神机妙算足智多谋快想条妙计出

来。”群雄哄堂大笑。徐天宏想到就要和意中人完婚早就心摇神驰也真胡涂了大家开

他玩笑只是笑嘻嘻的说不出话来。

陈家洛笑道:“武诸葛今儿变了傻女婿那么我来出个主意吧。女家是周老爷子主婚

那不用说了男家请三哥主婚6老爷子是大媒。九哥你赶快骑四嫂的白马到于潜城里

采购婚礼物品。孟大哥你到山下去筹备酒席。咱们的礼就暂且免了将来待七嫂生了儿

子大家送个双份。各位瞧这样好不好?”卫春华和孟健雄答应着先去了。赵半山道:“男

方主婚还是要总舵主担任待会我来赞礼就是了。”陈家洛谦逊推让。众人都说当然应由

领主婚陈家洛也就答应了。到得傍晚孟健雄回报说酒席已经备好只是粗陋些众人都

说不妨。又过半个时辰卫春华也回来了各物采购齐备新娘的凤冠霞帔也从采礼店买了

来。

骆冰接过新娘衣物要进去给周绮打扮见连胭脂宫粉也都买备笑道:“九哥你真

想得周到不知哪一位姑娘有福气将来做你的新娘子?”卫春华笑道:“四嫂你莫开玩

笑咱们今晚想个新鲜花样闹闹新郎新娘。”骆冰拍手笑道:“好啊你有甚么主意?”蒋

四根等听得他们商量要闹新房都围拢来七张八嘴的出主意。卫春华道:“四嫂你把皇帝

身边的玉瓶盗来大家确是服了你。不过刚才6老前辈也说要是大内的高手都在那边只

怕也没这么容易得手。”骆冰笑道:“偷盗是斗智不斗力的玩意我虽打不过人家也未必

就盗不出来。”卫春华道:“照啊!咱们七哥是最精明不过了要是今晚你能偷到他一件东

西那我就真服了你。”骆冰笑说:“偷他甚么啦?”卫春华笑道:“你等新郎新娘安睡之

后把他们的衣服都偷出来教他们明朝起不得身。”章进等都轰然叫好。赵半山过来笑

问:“这么高兴笑甚么了?”蒋四根把他推开道:“这里没三哥你的事。”大家怕赵半

山老成厚道偷偷去告诉徐天宏不许他听。赵半山走开之后杨成协道:“咱们对付皇

帝也是这法子教他没了衣衫起不得身。四嫂这件事难得很我瞧你不成。”骆冰皱

起眉头不答心想:“这件事的确不好办。玩笑又开得太大对不起绮妹妹。”但听杨成协

一激好胜之心油然而生说道:“要是我偷到了怎么办?”卫春华道:“这里八哥、十

弟、十二弟、十三弟连我一共五人我们打一副纯金的马具给你那匹白马式样包你称心满

意。”骆冰道:“好。就是这样办。要是我偷不到我绣五个荷包你们每人一个。”杨成

协和卫春华齐道:“好一言为定。”蒋四根笑道:“这荷包可不能马马虎虎偷工减

料。”骆冰笑道:“咦四嫂会欺你吗?你们可不许去对七哥七嫂说。”杨成协等齐道:

“那当然我们宁可输给你好瞧热闹。”六人商量已定分头去帮办喜事。骆冰这个赌是

打下了可是真不知如何偷法对付周绮倒好办徐天宏却智谋百出说到用计不是他的

敌手只好随机应变走着瞧了。

一会大厅上点起明晃晃的彩绘花烛徐天宏长袍马褂站在左。骆冰把周绮扶了出

来。赵半山高声赞礼夫妇俩先拜天地再拜红花老祖的神位然后双双向周仲英夫妇和陈

家洛行礼。周仲英和周大奶奶还了半礼。陈家洛不受大礼也跪下去还礼。周仲英在旁边连

声谦让。新夫妇又谢大媒6菲青。新夫妇交拜毕依次和无尘、赵半山、文泰来、常氏双侠

等见礼。心砚把余鱼同扶出来坐在椅上。他脸上蒙了块青布露出两个眼珠也和新夫妇见

礼。大厅中喜气洋溢。余鱼同取出金笛吹了一套《凤求凰》。群雄见他心情好转更是高

兴。开上酒席之后众人轰饮起来无尘执了酒壶叫道:“今晚哪一个不喝醉就不许

睡……”语声未毕突然手一扬一把酒壶向庭中的桂花树上掷去。

酒壶刚掷出卫春华和章进已跃到庭中。两人饮酒之际未带兵刃空手纵到桂花树下。

那酒壶并未击中谁人掉了下来卫春华伸手接住。章进跃上墙头四下一望并无人影

回来报知陈家洛请问要不要出去搜索。陈家洛笑道:“今儿是七哥大喜的日子别让鼠辈

败坏了兴意。咱们还是喝酒。”轻声吩咐心砚:“带几名头目四下查看莫让歹人混进来放

火。”心砚答应着去了。群雄见他毫不在乎又兴高采烈斗起酒来。陈家洛低声对无尘道:

“道长我也见到树上人影一晃瞧这家伙的身手不是甚么高明之辈。”无尘道:“不

错让他去吧。”陈家洛站起身来朗声笑道:“道长在六和塔上大展神威。叫天山双鹰不

敢小觑了咱们。来大家同敬一杯。”群雄都站起来与无尘把盏。无尘笑道:“天山双鹰果

然名不虚传。陈正德那老儿要是年轻二十岁老道一定不是他对手。”赵半山笑道:“那时

他身手虽然矫健功夫又没这么纯了。”那边席上章进和石双英呼五喝六的猜拳越来越大

声。杨成协、蒋四报两人联盟和常氏双侠斗酒四人各已喝了七八碗黄酒。文泰来和余鱼同

身上有伤不能喝酒吃油腻坐在席上饮茶相陪。大家不住逗余鱼同说笑解闷。吃了几个

菜新夫妇出来敬酒。周仲英夫妇老怀弥欢咧开了嘴笑得合不拢来。周绮素来贪杯这天

周大奶奶却嘱咐她一口也不得沾唇。她出来敬酒大家不住劝饮。她很想放怀大喝但想起

妈妈的话无奈只得推辞心头气闷不悦之情不觉见于颜色。卫春华笑道:“啊哟新娘

子在生新郎的气啦。七哥快跪快跪。”蒋四根道:“七哥你就委屈一下跪一跪吧新

郎跪了头胎就生儿子……”周绮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说道:“你又没儿子怎么知

道?真是胡说八道!”众人见周绮天真烂漫无不感到有趣。周大奶奶笑着尽摇头连声叹

道:“这宝贝姑娘哪里像新媳妇儿。”

骆冰轻轻对卫春华道:“你们多灌七哥喝些酒帮我一个忙。”卫春华点点头和蒋四

根一使眼色两人站起来敬新郎的酒。徐天宏见他们鬼鬼祟祟知道不怀好意今天做新郎

喝酒是推不掉的酒到杯干十分豪爽喝了十多杯忽然摇摇晃晃伏在桌上。周大奶奶

爱惜女婿连说:“他醉啦醉啦。”叫安健刚扶他到内房休息。杨成协等见徐天宏喝醉

对骆冰道:“这次你多半赢了。”

骆冰一笑拿了一把茶壶把茶倒出装满了酒到新房去看周绮。周绮见她进来很

是高兴笑道:“冰姊姊快来我正闷得慌。”骆冰道:“你口渴吗?我给你拿了茶来。”

周绮道:“我烦得很不想喝。”骆冰把茶凑到她鼻边道:“这茶香得很呢。”周绮一

闻酒香扑鼻不由得大喜忙双手捧过咕噜噜的一口气喝了半壶停了一停道:“冰

姊姊你待我真好。”骆冰本想捉弄她见她毫无机心倒有点不忍但转念一想闹房是

图个吉利再恶作剧也不相干便笑道:“绮妹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本来嘛这是不能

说的不过咱们姊妹这么要好我就是有甚么对你不起做得过了份你也不能怪我是不

是?”周绮道:“当然啦你快说。”骆冰道:“你妈有没有教你待会要你先脱衣裳?”

周绮满脸通红道:“甚么呀我妈没说。”骆冰一脸郑重其事的神色道:“我猜她也不

知道。是这样的男女结亲之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总有一个要给另

一个欺侮。”周绮道:“哼我不想欺侮他他也别想欺侮我。”骆冰道:“是啊不过男

人家总是强凶霸道的有时他们不知好歹起来你真拿他们没法子。尤其是七哥他这般精

明能干绮妹妹你是老实人可得留点儿神。”

这句话正说到了周绮心窝中她虽对丈夫早已情深一往然想到他刁钻古怪诡计多

端却也真是头痛心下对这事早有些着慌但在骆冰面前也不肯示弱说道:“要是他对

我不起我也不怕咱们拿刀子算帐。”骆冰笑道:“绮妹妹又来啦夫妻总要和美要好

才是道理怎能动刀动枪的不怕别人笑话么?再说七哥对你这么好你又怎能忍心提刀

子砍他?”周绮噗哧一笑无言可答。

骆冰道:“文四爷功夫比我强得多啦要是讲打我十个也不是他对手可是我们从来

不吵架他一直很听我的话。”周绮道:“是啊好姊姊……”说到这里停住了口。骆冰笑

道:“你想问我有甚么法儿是不是?”周绮红着脸点了点头。骆冰正色道:“本来这是不

能说的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七哥说明儿你也不能埋怨我。”周

绮怔怔的点头。骆冰道:“待会你们同房你先脱了衣服等七哥也脱了衣服你就先吹熄

灯把两人衣服都放在这桌上。”她指了指窗前的桌子又道:“你把他的衣服放在下面

你的衣服压在他的衣服之上那么以后一生一世他都听你的话不敢欺侮你了。”周绮将

信将疑问道:“真的么?”骆冰道:“怎么不真?你妈妈怕你爸爸不是?定是她不知这法

儿否则怎会不教你?”周绮心想妈妈果然有点怕爸爸不由得点头。骆冰道:“放衣服

时可千万别让他起疑要是给他知道了他半夜里悄悄起身把衣服上下一掉换那你就

糟啦!”周绮听了这番话虽然害羞但想到终身祸福之所系也就答应照做心中打定了

主意:“但教他不欺侮我便成我总是好好对他。他从小没爹没娘我决不会再亏待他。”

骆冰为了使她坚信又教了她许多做人媳妇的道理那些可全是真话了。周绮红着脸听了

很感激她的指点。

正说得起劲忽然门外人影一晃跟着听到徐天宏呼喝。周绮先站起抢到门外只

见徐天宏一身长袍马褂手中拿了单刀铁拐从墙上跃下。周绮忙问:“怎么有贼吗?”

徐天宏道:“我见墙上有人窥探追出去时贼子已逃得没影踪了。”周绮打开衣箱从衣衫

底下把单刀翻了出来。原来周大奶奶要女儿把凶器拿出新房周绮执意不肯终于把刀藏在

箱中。她拿了刀叫道:“到外面搜去!”骆冰笑道:“新娘子算了吧。你给我安安静静

的这许多叔伯兄弟们都在这儿还怕小贼偷了你的嫁妆吗?”周绮一笑回到房。

骆冰笑着指住徐天宏道:“好哇你装醉!我先去捉贼回头瞧罚不罚你。你给我看住

新娘子不许她动刀动枪的。”一边说一边把他手中兵刃接了过去。徐天宏笑嘻嘻的回入新

房听得屋顶屋旁都有人奔跃之声群雄都已闻声出来搜敌寻思:“咱们和皇帝定了盟

按理不会是朝廷派人前来窥探难道皇帝一回去马上就背盟?瞧那墙头之人身手不似武功

如何了得多半是过路的黑道朋友见到这里做喜事想来拾点好处。”正自琢磨骆冰、卫

春华、杨成协、章进、蒋四根等走了进来手中拿着酒壶酒杯纷纷叫嚷:“新郎装假醉骗

人怎么罚?”徐天宏无话可说只得和每人对喝了三杯。众人存心要看好戏仍是不依。

徐天宏笑道:“毛贼没抓到大家少喝两杯吧。别阴沟里翻船教人偷了东西去。”杨成协

哈哈大笑道:“你尽管喝众兄弟今晚轮班给你守夜。”正吵闹间周仲英走进房见新女

婿醉得立足不定说话也不清楚了忙过来打圆场和每人干了一杯酒。大家见新郎是真的

醉了和周绮说些笑话都退出房去。周绮见众人散尽房中只剩下自己和丈夫两人不由

得心中突突乱跳偷眼看徐天宏时见他和衣歪在床上已在打鼾轻轻站起闩上房门

红烛下看着夫婿见他脸上红扑扑地睡得正香轻声叫道:“喂你睡着了吗?”徐天宏

不应。周绮叹道:“那你真是睡着了。”四下一望确无旁人又侧耳倾听声息早静料

想歹人已远远逃走了。这才脱去外衣走到床前推了推夫婿。他翻个身滚到了里床。周绮

把他鞋子和长袍马褂除下再想解他里衣忽然害羞心想:“有了袍褂也就够了吧?我

又不想当真压倒了他。”于是依着骆冰的教导把他袍褂放在窗边桌上再把自己衣服压在

上面回到床边抖开棉被盖在徐天宏身上自己缩在外床将另一条被子紧紧裹住身子

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徐天宏翻了个身周绮吓了一跳尽力往外床一缩正在此时红烛上灯火

毕卜一声爆了开来。周绮怕丈夫醒来见到衣服的布置想起来吹熄蜡烛哪知脱了衣服之

后睡在男人身旁心中说不出的害怕无论如何不敢起来。她暗暗咒骂自己无用急出了一

身大汗。正自惶急灵机一动在内衣上撕下两块布来在口中含湿了团成两个丸子施

展打铁莲子手法扑扑两声把一对花烛打灭了。徐天宏睡得极沉他酒量本来平平这次

给硬劝着喝到了十二分直睡得人事不知。他翻一次身周绮总是一惊拥着棉被不敢动

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窗外老鼠吱吱吱的叫个不停又过片刻一只猫妙呜妙呜

的叫了起来。蓬的一声窗子推开一只猫跳了进来在房里打了个转跑不出去跳上床

来。就在周绮脚边睡了。周绮见再无声息床上多了一只猫相伴反觉安心迷迷糊糊合上

了眼却始终不敢睡熟。挨到三更时分忽然窗外格的一响周绮忙凝神细听窗外似有人

轻轻呼吸心想这是弟兄们开玩笑来偷窥新房韵事正想喝问猛想起这可叫喊不得只

觉脸上一阵烧忙把已经张开的嘴闭上了。忽听得心砚在外喝问:“甚么人?不许动!”

接着是数下刀剑交并又听得常氏兄弟的声音:“龟儿子好大胆!”一个生疏的声音“啊

哟”一叫显是在交手中吃了亏。周绮霍地跳起抢了单刀往桌上去摸衣服时只叫得一

声苦衣衫已然不知去向。这时再也顾不得害羞一把将徐天宏拉起连叫:“快醒来

快……快出去拿贼。小贼把咱们衣服……衣服都偷去啦。”徐天宏一惊之下登时清醒只

觉得一只温软的手拉着自己黑暗中香泽微闻中人欲醉才想起这是他洞房花烛之夕。

他心中一荡但敌人当前随即宁定把妻子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她身前拖过手旁

一张椅子预备迎敌只听得屋顶和四周都有人轻轻拍掌低声道:“弟兄们四下守住了

毛贼别想逃走。”周绮道:“你怎知道?”徐天宏道:“这些掌声是我们会中招呼传讯的记

号四方八面都看住了咱们不必出去吧。”放下椅子转身搂住周绮柔声说道:“妹

子我喝多了酒只顾自己睡觉真是荒唐……”当啷一声周绮手中单刀掉在地下。两人

搂住了坐在床沿周绮把头钻在丈夫怀里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听得无尘骂道:“这毛贼

手脚好快躲到哪里去了?”窗外一阵火光耀眼想是群雄点了火把在查看。徐天宏道:

“你睡吧我出去瞧瞧。”周绮道:“我也去。”徐天宏道:“好吧先穿衣服。”周绮开

了箱子取出两套衣服来穿上。徐天宏拔闩出门只见自己的长袍马褂和周绮的外衣折得整

整齐齐的放在门口刚呆得一呆周绮已叫了起来:“这毛贼真怪怎么又把衣服送了回

来?”徐天宏一时也琢磨不透问道:“咱们的衣服本来放在哪里的?”周绮含糊回答:

“好像是床边吧我记不清楚啦。”这时骆冰和卫春华手执火把奔近卫春华笑吟吟道:

“毛贼把新郎新娘也吵醒啦”骆冰假装一惊道:“唷怎么这里一堆衣服?”卫春华嗤

的一声笑了出来。徐天宏一看两人神色就知是他们捣鬼当下不动声色笑道:“我酒喝

多啦连衣服给小贼偷去也不知道。”骆冰笑道:“只怕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徐天宏一

笑不言语了。原来骆冰挨到半夜估量周绮已经睡熟轻轻打开新房窗户怕撬窗时有

声嘴里不断装老鼠叫随即推窗将一只猫丢了进去乘窗子一开一闭之间顺手把桌上两

人的衣服抓了出来。杨成协等坐在房中等候消息见她把衣服拿到大为佩服问她使的是

甚么妙法骆冰微笑不答。众人谈笑一会正要分头去睡忽然心砚叫了起来现了敌

人。骆冰心想衣服已经偷到正好乘此机会归还免得明晨周绮窘奔到新房窗边听得

房内话声知两人已醒便将衣服放在门口。这时陈家洛和周仲英一干人都走了过来。陈家

洛道:“宅子四周都围住了不怕他飞上天去咱们一间间房搜吧。”群雄逐一搜去竟然

不见影踪。无尘十分恼怒连声大骂。徐天宏忽然惊叫:“咱们快去瞧十四弟。”卫春华笑

道:“总舵主早已请6老前辈守护十四弟请赵三哥守护文四哥怕他们身上有伤受了暗

算。要是没人守着四哥四嫂还有心情来跟你们开玩笑么?”徐天宏道:“是。不过咱们还

是去看一看吧只怕这贼不是冲着四哥便是冲着十四弟而来。”陈家洛道:“七哥说得有

理。”

群雄先到文泰来房中房中烛光明亮文泰来和赵半山正在下象棋对屋外吵嚷似乎充

耳不闻。众人又到余鱼同房去。6菲青坐在石阶上仰头看天上星斗见群雄过来站起身

来说道:“这里没甚么动静。”这一群英雄好汉连皇帝也捉到了今晚居然抓不到一个毛

贼都是又气恼又奇怪。

徐天宏忽见窗孔中一点细微的火星一爆而隐显是房中刚吹熄蜡烛心头起疑说道:

“咱们去瞧瞧十四弟吧。”6菲青道:“他睡熟了所以我守在外面。”骆冰道:“咱们快

到别的地方去搜。”徐天宏道:“不还是先瞧瞧十四弟。”他右手拿着火把左手一推

房门应手而开却是虚掩着的见床上的人一动似乎翻了个身。

徐天宏用火把去点燃蜡烛一时竟点不着移近火把一看原来烛芯已被打烂陷入烛

里显然烛火是用暗器打灭的。他吃了一惊生怕余鱼同遭逢不测快步走到床前叫道:

“十四弟你好么?”余鱼同慢慢转过身来似是睡梦刚醒脸上仍是蒙着帕子定了定神

才道:“啊是七哥你今晚新婚怎么看小弟来啦?”徐天宏见他没事才放了心拿火

把再到烛边看时只见一枚短箭钉在窗格上箭头还染有烛油烟煤。他认得这箭是余鱼同的

金笛所更是大感不解:他为甚么见到大伙过来就赶紧弄熄烛火?又是这般紧急来不及

起身吹熄迫得要用暗器?这时陈家洛等都已进房。余鱼同道:“啊哟各位哥哥都来啦

我没事请放心。”徐天宏伸手要拔窗格上短箭陈家洛在他背后轻轻一拉徐天宏会意

当即缩手。这时群雄都已看出余鱼同床上的被盖隆起除他之外里面还藏着一人。陈家洛

道:“那么你好好休息吧。”率领群雄出房对6菲青道:“6老前辈还是请你辛苦一下

照护余兄弟咱们出去搜查。”6菲青答应了等群雄走开又坐在阶石上。众人跟着陈家

洛到他房里。陈家洛道:“把卡子都撤回来吧!”心砚传令出去在屋外把守的常氏双侠、

章进、石双英、蒋四根都走进房来。陈家洛坐在床上群雄或坐或站围在四周大家都感

局面颇为尴尬可是谁也不说话。无尘终于忍耐不住说道:“那毛贼明明躲在十四弟被窝

里那究竟是甚么人?十四弟干么要庇护他?”这一说开头大家七张八嘴的议论起来。有

的说余鱼同近来行为古怪教人捉摸不透有的说他为何躲在李可秀府里混了这么多时

候。常氏双侠又提到他救获李可秀的事。说了一会章进叫道:“大伙儿去问个清楚。我不

是疑心十四弟对大家不起他当然是血性男子。不过既是异姓骨肉生死之交何事不能实

说干么要瞒咱们?”群雄齐声说是。徐天宏道:“十四弟或者有甚么难言之隐当面问他

怕不肯说要心砚假意送点心去察看一下怎样?”蒋四根道:“七哥这法子不错。”周仲

英嘴唇动了一下想说话但又忍住眼望陈家洛瞧他是甚么主张。

陈家洛道:“闯进来的那人躲在十四弟房里那是大家都瞧见的了。十四弟和大伙儿一

起同生共死这次又拚了性命相救四哥咱们对他决无半点疑心他既这么干总有他的道

理。我刚才请6老前辈在房外照顾只是防那人伤害于他。只要他平安无事我想其余的事

不必查究别伤了大伙儿的义气。”周仲英叫道:“陈总舵主的话对极。”陈家洛道:“将

来他要是肯说自然会说否则大家也不必提起。少年人逞强好胜或者有甚么风流韵事

有时也是免不了的只要他不犯会规十二哥自然不会找他算帐。大家请安睡吧。明天要上

路呢。”这番话群雄听了都十分心服。徐天宏暗暗惭愧心想:“讲到胸襟气度总舵主可

比我高得多了。”

骆冰笑道:“**一刻值千金你们新婚夫妇还在这里干么呀?”众人都大笑起来。这

一笑之下大宅子中又是一片喜气洋洋。余鱼同待群雄一走急忙下床站在桌旁等众人

脚步消失亮火折子点了蜡烛低声道:“你来干么?”床上那人揭开棉被跳下床来坐

在床沿之上低头不语胸口起伏泪珠莹然正是李可秀的女儿、6菲青的女徒弟李沅

芷。只见她一身黑衣更衬得肌肤胜雪一双手白玉一般放在膝盖上一言不眼泪一

滴一滴落在手背。那日提督府一战余鱼同随红花会群雄飘然而去李沅芷伤心欲绝整天

骑了马在杭州城里城外乱闯。李可秀明白女儿心事也不加管束让她自行散心。这天黎

明她在西城驰马刚巧遇到骆冰从巡抚衙门盗了玉瓶回去。她曾和骆冰数次会面知她是

红花会中人物于是远远跟随直到天目山来。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

心上人竟然就是对这个美貌少*妇梦萦魂牵。李沅芷十分机伶骆冰又心情畅快丝毫没有

提防居然没觉后面有人跟踪。当晚李沅芷踪迹数次被群雄现均得侥幸躲过。她只想

找到余鱼同向他剖白心事却闯到了徐天宏和周绮的新房之外。心砚一叫嚷群雄四下拦

截李沅芷左肩终于吃了常赫志一掌。她忍痛在暗中一躲声东击西的丢了几块石子直闯

到后院来在底中劈面遇到6菲青被他一把拉住。李沅芷惊叫:“师父。”6菲青怒道:

“你来干甚么?”李沅芷道:“我找余师哥有话说。”6菲青叹气摇头心中不忍向左边

的厢房一指。李沅芷拍门叫了几声:“余师哥。”当众人四下巡查之时余鱼同已然醒

来手持金笛斜倚床边以防敌人袭击忽然听得李沅芷的声音大吃一惊忙拔开门

闩李沅芷冲了进去。他想:黑暗之中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甚是不妥便亮火折点燃蜡烛

刚想询问群雄已查问过来。此情此景原本无私却成有弊实在好不尴尬只得先行遮

掩再说以免她从此难以做人。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便用笛中短箭打灭烛火。两人屏息

不动。待听得徐天宏拍门李沅芷低声道:“余师哥救我。”余鱼同无法可想只得让她躲

入了被窝。若非陈家洛一力回护这被子一揭当真不堪设想。好容易脱险但见她泪眼盈

盈深情款款余鱼同心肠登时软了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又不是蠢牛

木马那会不知?但你是官家小姐我却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怎敢害了你的终身?”李沅

芷哭道:“你这么突然一走就算了吗?”余鱼同道:“我也知对你不起。但我是苦命之

人心如槁木死灰……你你还是回去吧。”李沅芷道:“你为了救朋友跟我爹爹作对

我并不怪你你是为了义气。”沉吟了一下又道:“似你这般文武双全干么不好好做事

图个功名富贵?偏要在江湖上厮混这多么没出息只要你向好我爹爹……”余鱼同怒

道:“我们红花会行侠仗义个个是铁铮铮的汉子怎能做满洲人的走狗?”

李沅芷知道说错了话涨红了脸过了一会道:“人各有志我也不敢勉强。只要你爱

这样我也会觉得好的。我答应听你的话以后决不再去帮爹爹我想我师父也会喜欢。”

最后两句话说得声音响了些多半窗外的6菲青也听见了。余鱼同坐在桌边只是不语。李

沅芷低声道:“你说我官家小姐不好那我就不做官家小姐。你说你红花会好那我也……

我也跟着你做……做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这几句话用了极大的气力才说出口说到最

后又羞又急竟哭了出来。余鱼同柔声道:“我当初身受重伤若非得你相救千山万水

的送到杭州你府上调养这条性命早就没啦按理说那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只是……

唉你的恩德只好来生图报了。”李沅芷霍地站起说道:“你是不是另有美貌贤慧的心

上人以致这样把我瞧得一钱不值?”在余鱼同那确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始终对骆

冰一往情深。李沅芷人品相貌并不在骆冰之下但情有独钟却是无可奈何听她如此相

询不知怎生回答才是。李沅芷道:“你对她这样倾心那她定是胜我十倍了带我去见见

成不成?”余鱼同给她缠得无法可施忽然拉下脸上蒙着的手帕说道:“我已变成这么一

个丑八怪你瞧个清楚吧!”李沅芷蓦地见到他脸上凹凹凸凸尽是焦黄的疮疤烛光映照

下可怖异常不由得吓了一跳倒退两步低低惊呼一声。余鱼同愤然道:“我是不祥之

人。我心地不好对人不住做了坏事又是生来命苦……现今你好走了吧!”李沅芷骤然

见到他这副模样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余鱼同哈哈大笑说道:“我这副丑怪样子

你见一眼也受不了。李小姐你后悔今晚到这里来了吧?哈哈哈哈!”他边说边笑状若

疯狂。李沅芷更是害怕大叫一声掩面奔出房去。余鱼同笑了一会自悲身世伏在桌上

痛哭起来。

6菲青坐在房外阶石之上虽然不明详情也已料到了七八成心知这时对余鱼同劝慰

开导都无用处心想:“沅芷夜来之事虽然有关女孩子的名节但如不说明谢罪可对不

起红花会众位朋友。”于是走到陈家洛房来。陈家洛刚睡下。心砚听得6菲青叫门忙开房

门陈家洛起床披衣相迎。6菲青道:“总舵主我向你请罪来啦!”陈家洛惊道:“甚

么?十四弟怎么样?”只道余鱼同遭遇凶险。6菲青道:“不是他很好。你道今晚来捣乱

的是谁?”陈家洛道:“不知。”6菲青道:“那是我的小徒。我管教无方纵得她任性胡

为。今日是七爷大喜的日子无礼打扰惊动各位实在是万分抱憾。”陈家洛默然不语。

6菲青道:“小徒已经走了日后我定要找到她向各位赔罪。现今我先行谢过。”说着站

起来深深一揖。陈家洛忙站起还礼隔了一会说道:“令徒武功得自前辈真传身手确是

不凡。”6菲青只道陈家洛是指她今晚闯庄而言哪知他两人曾在西湖交过手说道:“这

孩子少不更事到处惹祸得罪朋友我有时真后悔收了这个不成器的徒儿。”陈家洛道:

“前辈太客气了。令徒曾到过回部吧?”6菲青道:“她从小在西北一带。”陈家洛道:

“嗯我见他和那位回人姑娘好似交情不错。”霍青桐和陈家洛离别之时曾说过一句话:

“那人是怎样的人你可去问她师父。”陈家洛几次想问6菲青总觉太着痕迹始终忍着

不问此刻6菲青自己过来谈起这才轻描淡写、似乎漠不关心的问了几句其实心中已在

怦怦暗跳手心潜出汗水。

6菲青道:“那是为了抢可兰经的事才和她结识的。起初有过一点误会霍青桐姑娘

还和小徒交过两次手后来我出来说明跟天山双鹰的交情两人才结成朋友。年轻人一见如

故倒着实亲热得很呢。”说罢捻须微笑。陈家洛听着却满不是味儿。6菲青只道他早知李

沅芷是女子始终没提她女扮男装的事。陈家洛心中不快脸上虽然没显出来但语言之间

不免稍露冷淡。6菲青只道他心恼李沅芷无礼闯庄红花会这许多英雄人物居然没能扣住

一个初出道的少女未免很失面子心下甚是歉然哪猜得到他另有心事当下又道歉几

句正要告退忽然门外心砚叫道:“少爷十四爷来啦!”门帘一掀一名庄丁扶着余鱼

同进来他见6菲青也在这里不觉一愕。庄丁退了出去。陈家洛道:“你有事对我说我

过来不是一样?你身上有伤别多走动。”余鱼同道:“总舵主刚才有个人躲在我房里

你一定看出来了。你当时故作不知给我面子做兄弟的很感激你的好意。你虽然不问我

可不能不说。”陈家洛道:“咱们情同骨肉还有甚么信不过的。”余鱼同道:“这人全是

冲着小弟一人而来和大伙决无干系。只因这事说来和人名节有关……”陈家洛道:“既然

如此那不必说了。好啦这事以后咱们谁也别提你回去休息。心砚扶十四爷回去。”

余鱼同以为6菲青已将此事说过陈家洛怕他不好意思是以不愿再提于是致谢回房6

菲青也即作别。次晨群雄齐下山来。各人互道珍重分头进。陈家洛和周仲英一路本是同

往西北但周仲英说他当年在嵩山少林寺学艺之时便曾听师父及师伯叔们说起南方莆

田少林下院的武功与嵩山少林一脉相传但数百年来莆田少林寺出了几位了不起的人物于

少林派武功颇有扬乘着此番南来意欲就近前去探访盼有机缘切磋求教。陈家洛道:

“南少林门人弟子遍于江南声势浩大周老前辈于切磋武功之余盼多所结纳。日后咱们

举事要是少林寺肯助一臂之力实是天下百姓之福。”周仲英道:“谨当奉命。”于是带

同妻子、徒弟孟健雄、安健刚启程向南。临别时周大奶奶对周绮再三叮嘱现今做了媳

妇不可再闹小性子争斗生事。周绮撅起嘴唇道:“要是他欺侮我呢?”说着嘴唇向徐天

宏背心一歪。周大奶奶道:“好好的怎会欺侮你?”昨晚花烛之夜李沅芷前来一闹骆冰

把他们的衣服搬了个地方也不知那个法儿还灵不灵周绮心中很是惦记但不好意思再问

骆冰这时见父母远别不禁掉下泪来。周仲英嘱咐了女儿几句对徐天宏道:“你妹子性

子直爽很不懂事宏儿你要多多担待。要是她冲撞于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将来让我罚

她。”周绮急道:“爹爹你也帮他难道定会是我不好?”周仲英一笑上马向陈家洛和文

泰来等抱拳作别向南而去。陈家洛、文泰来、骆冰、徐天宏、周绮、章进、余鱼同、心砚

一行八人向北经孝丰、安吉、溧阳到了金陵。渡过长江后文泰来伤势已然痊愈余鱼

同也已大好。一路往北天时渐寒草木枯黄已是初冬景象。过开封后余鱼同伤势痊

可便弃车乘马。这一日出了开封西门八骑马放开脚步沿着大道奔去。朔风怒号尘沙

扑面。文泰来所乘白马脚程奇快一骑马先冲了上去一口气奔出五十里来到一处镇甸

叫饭店杀鸡做饭先行预备等众人到时打尖。他坐在店口泡了壶茶拿着手巾抹脸忽

见东边店房中人影一晃有人探头张望一见到他便疾忙缩回。文泰来起了疑心背转身喝

茶。过了小半个时辰陈家洛等也都赶上来了文泰来悄悄和众人说知。徐天宏向东店房一

看只见窗纸舐湿一颗乌溜溜的眼珠正向他们注视见到徐天宏的眼光射来立即避开。

徐天宏低声笑道:“那是初出道的雏儿半点规矩也不懂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骆冰笑

道:“这样的人也出来混道儿看来还在打咱们的主意呢。”陈家洛向心砚道:“你过去瞧

瞧要是他手头不便就接济他一点。”心砚应声站起走到那店房门口高声吟道:“天

下万水俱同源红花绿叶是一家。”这是红花会招呼同道的讯号。江湖上各帮会互通声气

患难相助纵然不是红花会会友只要知道讯号回答一句:“小弟是某某帮某某舵主属

下有求红花会大哥相助。”那么几两银子的接济是一定有的。心砚见房中寂然无声又说

了一遍忽然房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出来那人一顶大帽遮住了半边脸伸手

递过一个纸团道:“给你们十四爷。”心砚接住了正要询问那人已奔出店门上马疾

驰而去。

心砚把纸团交给余鱼同道:“十四爷那人叫我给你的。”余鱼同接过打开见纸上

写着十六个细字:“情深意真岂在丑俊?千山万水苦随君行。”笔致娟秀认得是李沅

芷的字迹不料她竟一路跟随而来眉头一皱把字条交给陈家洛。陈家洛看了料想是男

女私情之事不便多问将字条还了给他。余鱼同道:“这人跟我纠缠不清现下一定在前

路等待。小弟想在此弃6乘舟避开这人到潼关再和大家会齐。”章进怒道:“咱们这许

多人在这里又何必怕他?他本事再好咱们也斗他一斗。”余鱼同道:“不是怕我是不

想见这个人。”章进道:“那么咱们教训教训他教他不敢跟随就是了。这是甚么人?这般

不识好歹!”余鱼同好生为难不便回答。陈家洛知他有难言之隐说道:“十四弟既要坐

船那也好在船上可以多睡睡没骑马那么劳顿。心砚你跟着服侍十四爷。”心砚答应

了他小孩心性嫌坐船气闷虽然公子之命不敢违抗不免怏怏。余鱼同看出了他的心

意坚称伤势已经痊愈不必心砚随伴。于是众人来到黄河边上包了一艘船言明直放潼

关。陈家洛等送余鱼同上船眼见那船张帆远去才乘马又行。章进对余鱼同吞吞吐吐的神

气很是不满连骂:“酸秀才不知搞甚么鬼。”骆冰道:“十四弟烧坏脸后心情很是不

快作事不免有点异常咱们就顺着他点儿。”周绮道:“那次咱们在文光镇上听说他和

一个姑娘在一起后来又不知怎样的到了杭州。”章进道:“他鬼鬼祟祟的多半跟娘儿们

有关否则为甚么怕人家找麻烦?”文泰来喝道:“十弟你别胡说。”

余鱼同坐船行了几日见李沅芷不再跟来才放下了心。这日遇上了逆风天色已黑

离镇甸仍远水势湍急舟子不敢夜航只得在荒野间泊了船。余鱼同中夜醒来翻来覆去

的尽睡不着只见一轮圆月映在大河之上浊流滚滚而下气象雄伟逸兴忽起抽出金

笛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他感怀身世满腔心事都在这笛子中泄出来忽而激越忽

而凄楚正自全神吹奏忽听背后有人高声喝采:“好笛子!”微微一惊收笛回头月光

下只见有三人沿河岸走来。三人走近其中一人说道:“我们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正自

烦恼听阁下笛声清亮禁不住喝采还请勿怪。”余鱼同听他说得客气忙站了起来说

道:“荒野之间小弟胡乱吹奏聒噪扰耳有辱清听。”那人听他说话文诌诌地似是个

读书人缓缓走近。余鱼同道:“如蒙不弃请下舟乐小酌一番如何?”那人道:“最好

最好!”三人走到岸边纵身一跃都轻飘飘的落在船头。余鱼同心中吃惊暗忖:“这三

人武功不弱不知是何等人物倒要小心在意。”当下假作文弱胆怯双手紧紧握住船边

只怕船侧而落下水去。

只见当先一人驱干魁伟穿件茧绸面棉袍似是个乡绅。第二人满腮浓须整张脸只见

黑漆一团。第三人却穿蒙古装束一件羊羔皮袍翻出半截身形举止显得剽悍异常。这三

人都背着包裹带了兵刃。余鱼同知金笛惹眼在三人上船之前早就收起。他叫醒舟子命

暖酒做饭款待来客。舟子见深夜中忽然来了生人甚是疑惧但一路上余鱼同使钱十分豪

爽既是雇主吩咐也就照办。

那身材魁梧的人道:“深夜打扰实在冒昧。”余鱼同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

冒昧之有?”那人听余鱼同说话爱掉文说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余鱼同道:“小弟

姓于名通金陵人氏名字虽然叫通可是实在不通之极此番应举子业竟尔名落孙山

回乡愧对父老说来汗颜无地。”那人道:“原来是一位秀才相公失敬了。”余鱼同道:

“小弟乡试不捷祸不单行舍下复遭回禄。祝融肆虐房屋固是片瓦无存颜面亦是大

毁难以见人无可奈何只得想到甘肃去投亲拟谋一席西宾聊作鹪寄。唉时也命

也生不逢辰夫复何言?”这番话只把另外两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所云。那乡绅模样的

人却读过一点书说道:“相公也不必灰心。”余鱼同道:“请教三位尊姓。”那人道:

“小弟姓滕。”指着那黑脸胡子道:“这位姓顾。”指着那蒙古装束的人道:“这位姓哈

是蒙古人。”余鱼同作揖连说:“久仰久仰。萍水相逢三生有幸。”那姓滕的见他酸

气冲天肚里暗笑。余鱼同听他说话是辽东口音心想:“这三人不知是敌是友如是江湖

好汉倒可结交一番日后举事也可多一臂助。”说道:“三位深夜赶路那可危险得紧

哪?”姓滕的道:“不知有甚么危险?”余鱼同摇头晃脑的道:“道路不宁萑苻遍地险

之甚矣险之甚也。”那姓顾的一拉姓滕的袖子问道:“他说甚么?”姓滕的道:“他说

道上盗贼很多。”姓顾的和姓哈的一听都哈哈大笑。这时舟子把酒菜拿了出来那三个客

人也不和余鱼同客气大吃大喝起来。那姓滕的道:“相公笛子吹得真好请再吹一曲行

么?”余鱼同怕金笛泄露了自己行藏只是推辞道:“小弟生性怯场一见有人便手足

无措。文战失利亦缘于此。”那姓哈的道:“我来吹一段。”从衣底摸出一只镶银的羊

角站直身子呜呜呜的吹了起来。余鱼同听那角声悲壮激昂宛然是“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大漠风光心中激赏暗暗默记曲调。三人喝完酒后起来道谢告辞。余鱼同有心结纳

说道:“如承不弃就在舟上委屈一宵天明再行如何?”那姓滕的道:“那也好只是打

扰了。”余鱼同仍是睡在后舱那三人也不脱衣便在前舱卧下。不一会余鱼同假装鼾声

大作凝神窃听三人说话。只听那姓哈的道:“这秀才虽然酸得讨厌倒不小气。”姓顾的

道:“算他运气。”姓哈的道:“明天能到洛阳么?”姓滕的道:“过了河找三匹马赶

一赶也许能行。”姓哈的道:“我就担心韩大哥不在家让咱们白跑一趟。”姓顾的道:

“要是见他不着咱们就找到红花会的太湖老巢去闹他个天翻地覆。”姓滕的忙道:“悄

声。”余鱼同大吃一惊心想:“原来这三人是红花会的仇人他们到洛阳去找姓韩的多

半是找韩文冲了。”那姓滕的道:“红花会好手很多他们老当家虽然死了听说新任的总

舵主也是个厉害脚色。这里不比关东老二你可别胡来。”姓顾的道:“咱们关东六魔横行

关外江湖上好汉提到咱们名头哪个不忌惮几分?哪知老三和老五、老六忽然都不明不白

的给红花会人害死了这仇要是报不了咱们也不用做人啦。”言下极是气愤。余鱼同心

想:“原来是关东六魔中的人物三魔焦文期是6师叔杀的五魔阎世魁、六魔阎世章死于

回人之手怎么这几笔帐都写在红花会头上?”原来关东六魔中大魔滕一雷是辽东大豪家

资累万开了不少参场、牧场和金矿。二魔顾金标是著名马贼。四魔哈合台本是蒙古牧人

流落关东也做了盗贼。他们在辽东听说焦文期受托找寻一个被红花会拐去的贵公子。突然

失踪数年来音讯全无。最近接到焦文期的师弟韩文冲来信才知这结义兄弟已在陕西遇

害。三人怒不可遏当即南下要找红花会报仇。到北京后得悉阎氏兄弟也给人害了这

事与红花会也有干系。三人更是惊怒赶到洛阳来找韩文冲要问个清楚却与余鱼同在黄河

中相遇。

那三人谈了一会就睡着了。余鱼同却满腹心事直到天色将明才朦胧入睡只合眼了

一会忽听得人声嘈杂吆喝叫嚷之声响成一片。他从梦中惊醒跳起身来抽金笛在

手从船舱中望出去只见河中数百艘大船连樯而来。当先一艘船上竖着一面大纛写着:

“定边大将军粮运”七个大字原来是接济兆惠的军粮。大船过去后面跟着数十艘小船

都是官兵沿河掳来载运私人物品的。

余鱼同那船的舟子见情势不对正要趋避已有六七名清兵手执刀枪跳上船来不问情

由就打了舟子一个耳光命他驾船跟随。余鱼同知道官兵欺压百姓已惯难以理喻也就

顺其自然。哈合台十分恼怒想出去和清兵拚斗被滕一雷一把拉住。清兵走到后舱见余

鱼同秀才打扮态度稍和喝问滕一雷等三人干甚么的。滕一雷道:“咱们上洛阳去探

亲。”一名清兵喝道:“都到前舱去把后舱让出来。”哈合台怒目相向便欲出手。滕一

雷叫道:“老四你怎么啦?”哈合台忍住怒气。余鱼同便到前舱低声道:“秀才遇着

兵有理说不清。我索性不说你兵大爷岂能奈何我秀才哉?”几名清兵搭上跳板从另一

艘小船里接过几个人来。一名清兵道:“言老爷这艘船干净得多你老人家瞧瞧中不中

意?”那言老爷从后艄跨进舱来瞧了一眼道:“就是这里吧!”大刺刺的坐了下去。余

鱼同向那言老爷望得一眼心中突突乱跳。原来这人便是曾去铁胆庄捉拿文泰来的言伯乾。

他被余鱼同的短箭射瞎了一只眼睛后才养好伤不久带了一个师弟、两个徒弟要到兆惠

军中去效力立功。言伯乾虽然只剩一目眼光仍是十分敏锐一见余鱼同身形便即起疑

又见他脸上遮布疑心更盛假意走到前舱来和滕一雷攀谈了几句忽然身子一侧似乎

立脚不定右手在空中乱抓几下一把抓住余鱼同脸上的布巾拉了下来。其时顾金标见他

要摔向自己身上自然而然的伸出左掌向他肩头轻轻捺去。言伯乾猛然一缩竟没让他捺

到这一来两人都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对瞧了一眼。言伯乾先不理会顾金标向余鱼同脸

上一瞧见他满脸疮疤难看异常与射瞎他的那个俊俏小伙子全不相同说道:“船晃了

晃没站稳对不住啦。”把帕子还给了他。余鱼同接过蒙在脸上哈哈一笑道:“大

火烧坏了脸这副德性见不得人没吓坏你吧?”

言伯乾听他口音心中又是一动但想到他的相貌不再有丝毫疑心转身对顾金标

道:“老兄原来是江湖同道请进来坐吧。”滕一雷等三人也不客气先问言伯乾的姓名

听说他是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江湖上说来也颇有名望于是不加隐瞒说了自己姓名。言

伯乾的师弟名叫彭三春是湖南岳阳人。双方谈些关外与三湘的武林轶事倒也投契。这一

来喧宾夺主余鱼同反给冷落在前舱了。

余鱼同见两路仇人会合自己孤身一人实是凶险异常他本来心灰意懒这时大敌当

前敌忾之气一生反而打起了精神独自在前舱吟哦从前考秀才时的制艺八股甚么“先

王之道圣人之心”甚么“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越读声音越响得意非常一面

却在用心窃听他们谈话。言伯乾听了他的背书之声只觉有些讨厌更加没有疑心。吃晚饭

时余鱼同拿酒出来款客。言伯乾温言和他敷衍了几句。余鱼同只是之乎者也的掉文四人

听了既然不懂自是腻烦之极都不去理他自行高谈阔论。

言伯乾探问三人进关来有甚么事滕一雷只说到洛阳访友后来谈到南方的武林帮会

哈合台忽然提到了红花会。言伯乾倏然变色连问他们识得红花会中何人。滕一雷不动声

色只推不认识也不提报仇之事。双方兜来兜去的试探都怕对方与红花会有甚么渊源。

这一来相互有了顾忌你防我我防你说话就没先前爽快了。

这天逆风仍劲整天只驶出二十几里还没到孟津粮船队便都停泊了。晚饭过后滕

一雷等三人和余鱼同自在前舱安息。余鱼同睡入被窝不敢脱衣把金笛藏在被内二更时

分忽然隔船传来两声惨厉的叫喊静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接着一个女人声音大叫:

“救命哪救命!”余鱼同料知邻船官兵在干伤天害理之事本应就去救援但一来官兵势

大二来身旁强敌环伺只要自己身分一露立时便是杀身大祸正要用被头蒙住耳朵不

听那女人叫得更惨了:“总爷你行行好事饶了我们吧!”又听得一个孩子哭叫:“妈

妈妈妈!”余鱼同忍耐不住坐起身来侧耳细听听得又有另一个女子的哭声。一名清

兵粗声喝道:“你不肯老子先杀了你的儿子。”在女人惨叫与哀告声中夹着几名官兵的

狂笑接着听得两个女人呜呜呜的叫不出声嘴巴已被人按住。余鱼同气愤填膺再也顾不

得自己生死安危走到船舷边听得哈合台道:“咱们去瞧瞧。”滕一雷道:“老四你莫管

闲事那姓言的师兄弟很有点门道倘若他们与红花会是一路咱们可先露了……”余鱼同

不等他说完话脚下使劲已纵到邻船后艄。关东三魔见这秀才居然一身轻功甚是了得

都吃了一惊一打手势跟了过去。这时言伯乾和彭三春也已惊醒见余鱼同等先后跃过船

去便各取兵刃站在船舷上观看。余鱼同见后艄无人在船舷上缩身向舱内张去只见舱

里蜡烛点得明晃晃地七八名清兵拉住两个女子正要施行强暴。一个女人跪在舱板上不住

哭求另一个女人死命搂住一个幼儿吓得只是抖。舱板上有几个男子的尸几只衣箱

打开着到处散满了衣物银两。看情形显是清兵借运粮为名沿河强拉民船夜中杀死客

商谋财劫色。余鱼同怒火上冲正要跳进舱去忽听得背后哈合台道:“老大这事我非

管不可。”滕一雷道:“不行!”就在这时一名清兵从那女人怀中夺过幼儿狠命在舱板

上一摔掷得脑浆迸裂。那女人一呆登时晕了过去。两名清兵哈哈大笑将她按倒在地

撕她衣服。余鱼同心中默祝:“红花老祖在上弟子余鱼同今日舍命救人求你保佑。”他

不抽金笛大喝一声空手跳进船舱左脚踢出右手一拳将按住女子的两名清兵打翻

跟着揪住一名清兵头颈一扭那兵痛得大叫他随手夺过了刀砍断一名清兵右脚。其余清

兵纷抽兵刃抵敌余鱼同使刀虽不熟手但只斗数合又砍翻两名清兵。余下清兵纷向船头

逃去只听扑通、扑通数声都被哈合台踢下河去。余鱼同拉起两个女子说道:“快上岸

逃命。”两个女子吓得呆了这时邻船的兵士听得格斗叫喊之声已有人点了火把站在船

头喝问。哈合台走进舱来说道:“好秀才佩服佩服。”余鱼同挟住一个女子跳上岸

去接着哈合台也带了一个女子上来。顾金标抽出背上的短柄猎虎叉站在河边断后。滕一

雷双手抓住船舷喝一声:“起!”双臂用力把那艘船翻了转来船底朝天死尸杂物

纷纷落水。余鱼同暗惊:“这人好大力气!”四人乘着清兵乱哄哄查看翻船在黑暗中带了

两个女人走了。

余鱼同尽拣树木茂密之地奔去见清兵没有追来停步问那女人:“你怎么会落在他们

手里?”那女人惊魂未定跪在地下不住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余鱼同道:“眼下你已

脱险躲在这里别动等明天兵船开了再出去。”他提高噪音向后面三人叫道:“三位大

哥多谢相助小弟告辞了。”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

刚跨出三步只听得前面黑暗中一人阴恻恻的道:“余十四爷且请留步。”余鱼同退

后一步那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正是死对头言伯乾后面还跟着他的师弟彭三春。彭三春

双手握三节棍往右边一站隐然监视防余鱼同逃走。这时滕一雷等三人也带了那个女子赶

到见言伯乾忽然出现颇感讶异。余鱼同一拱手说道:“后会有期。”向滕一雷与顾金

标两人之间窜了过去。彭三春右膝略弯当啷一声三节棍出手向余鱼同下盘横扫过来。

余鱼同一个“鲤跃龙门”跳过三节棍左脚在地上一点跃出寻丈。彭三春一击不中三

节棍余势甚大将要扫到顾金标腿上忙向外一抖向前送出三节棍笔直的向余鱼同背心

点来。余鱼同向前一扑待三节棍在头顶掠过仍不还手乘隙脱逃忽然金刃劈风黑暗

中白光闪动两柄单刀迎面砍来原来是言伯乾的两个徒弟宋天保、覃天丞赶到。余鱼同三

面受敌避无可避右手在左边衣袖中抽出金笛当当两声架开双刀。彭三春正要上前夹

击在旁观看的哈合台怒道:“喂三个打一个算甚么好汉?”彭三春一怔哈合台出手

奇快已抓住三节棍尾梢向外一夺。彭三春疾忙回夺两人都没脱手。

彭三春欺进一步左手在三节棍中截一搭右手棍端突然离手弯过来打向哈合台左

肩这是他三节棍的救命变招叫做“毒蛇摆尾”。哈合台猝不及防黑暗中只觉棍端砸

来忙向右避让棍端已扫中他肩头砰的一声甚是疼痛。哈合台大怒松手撒棍一把

抓住彭三春腰带大叫一声:“呼!”将他肥肥一个身躯举过头顶摔在地下。哈合台擅于

蒙古人摔跤之技这一下把彭三春摔得头昏脑胀眼前金星乱冒。滕一雷见哈合台取胜叫

道:“别惹祸快走!”言伯乾叫道:“好哇关东六魔原来投降了红花会。”顾金标转头

怒道:“你说甚么?”言伯乾道:“你们不投降红花会干么要帮这红花会的头目?”滕一

雷奇道:“他是红花会的?”言伯乾见两个徒弟被余鱼同逼得手忙脚乱形势危急不暇回

答从长衫底下掏出一对钢环呛啷啷一抖左环向余鱼同背心砸去。余鱼同金笛回转向

他“期门穴”点到。两人搭上手拆了数招。滕一雷连叫住手言伯乾只是不听想起伤目之

恨双环如狂风骤雨般向仇人要害打去。滕一雷从背上卸下独脚铜人纵近身去向下一

压只听得当的一声猛响两件兵器都被震了开去。余鱼同和言伯乾手臂麻暗暗心惊。

滕一雷道:“且莫混战听兄弟一言。”转头问余鱼同道:“阁下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

心想今日之事走为上着也不回答突然向黑暗处跃去。宋天保站得最近挺刀追来

余鱼同回身持笛一吹飕的一声一支短箭钉上了宋天保面颊痛得他哇哇大叫。滕一雷和

言伯乾随后追来黑暗中看不清楚又怕余鱼同吹箭厉害不敢十分迫近。滕一雷和言伯乾

对答了几句话言伯乾说明了余鱼同的身分来历各人四散找寻。余鱼同越逃越远慢慢挨

向河边心想:还是混到清兵粮船上最为太平明天开船就不妨事了。他在树丛中倾听追

兵声音伏在地上慢慢爬行忽听前面两声女人惊叫夹着清兵的怒骂之声原来救出来的

那两个女人又给清兵找着了。他这时自身难保顾不得旁人缩身不动但叫声越来越惨

厉忍不住探头出去一张只见一个清兵双手各拖一个女人向河岸走去。两个女人不肯走

大声哭叫却被清兵在地上横拖倒曳而去。余鱼同心道:“贪生忘义非丈夫也!”金笛对

准清兵后脑用力一吹短箭飞去没入脑中清兵狂叫一声登时毙命。余鱼同一箭吹

出随即向岸上疾奔。这一箭终于泄露了行藏他奔出数丈顾金标斜刺里挺猎虎叉前来拦

住。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想打倒了他逃命岂料数招过后只觉对方身手迅捷竟是劲

敌。顾金标一面打一面连连呼哨。余鱼同见远处黑影掩袭而来不敢恋战以进为退和

身向前扑去左手双指直点敌人胸前要穴。顾金标虎叉横胸。余鱼同倒退跃开但彭三春的

三节棍已打了过来。同时滕一雷和言伯乾、覃天丞也均赶到四面合围。滕一雷叫道:“抛

下兵器!”余鱼同不理使笛如风混战中挺脚把覃天丞踹倒。滕一雷手挥铜人呼的一声

当头砸了下来。余鱼同知道他力大异常不敢挡架纵身闪过。滕一雷兵刃笨重但因膂力

奇大使用之际仍十分灵活一砸不中随即收势“横扫千军”向余鱼同腰里挥击过

来。余鱼同一低头铜人在头顶飞过立时猱身直进欺到滕一雷怀里金笛向他“气俞

穴”点去。滕一雷铜人竖起欲待震飞金笛。余鱼同忽然拔起跃过宋天保头顶落下时顺

势挺膝盖在他背心一顶。宋天保站脚不住向滕一雷的铜人上撞去。言伯乾斜刺里急抄挽

住骂道:“送死么?”滕一雷赞了句余鱼同:“好俊身手!”这边彭三春和顾金标又已截

住去路。哈合台在旁观战见众人兵刃齐下眼见余鱼同要血溅当地心中敬他救援妇孺的

侠义心肠忽地纵入战圈叫道:“老大、老二退开。”滕一雷和顾金标齐齐跃出。余鱼同

力敌数人已累得浑身是汗笛子打出去全然不成章法滕顾两人刚跃开言伯乾右手钢环

已套住笛端左手钢环猛力砸向笛身当的一声金笛脱手飞出钢环顺势又向余鱼同太阳

穴砸到。哈合台把余鱼同向后一拉避开这一击同时使出蒙古摔跤之法右脚一勾左手

在他肩头一扳余鱼同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被哈合台按住擒牢。金笛从空中落下顾金标

伸手接住插入腰里。

宋天保和覃天丞吃过余鱼同的苦头奔过来要打。哈合台道:“且慢!”撕下余鱼同长

衫衣襟把他反手缚住拉起来站定说道:“朋友我知你是好汉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决

不难为你。”余鱼同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滕一雷道:“朋友你是红花会的么?”余鱼同道:“我姓余名鱼同江湖上人称金笛

秀才在红花会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滕一雷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也听到过你的名

头我向你打听几个人。”余鱼同道:“你要问焦文期和阎氏兄弟的下落我老实告诉你

那不是我们红花会杀的。”言伯乾在一旁冷冷的道:“现今你当然不认啦!”余鱼同泼口大

骂:“你这瞎眼贼我又不是跟你说话你的眼是我射瞎的怎么样?老子怕了你不是好

汉。”宋天保大怒举刀砍来。哈合台把搁在余鱼同腿边的右脚一松余鱼同双足顿得自

由向左一偏头让过这一刀右腿飞起踢在宋天保左腿“伏兔穴”上。宋天保单刀脱

手登时软麻在地。覃天承忙抢过来扶起。彭三春见师侄丢脸举拳扑将过来。哈合台道:

“要打架?我放了他和你一对一打个痛快如何?”彭三春怒道:“我先和你比划比划也可

以。”呛啷啷一抖三节棍。哈合台道:“想再摔一跤么?”言伯乾忙把彭三春往身后一拉

静观滕一雷如何处置。滕一雷又问余鱼同道:“江湖上多说我们三个兄弟是红花会所害冤

有头债有主只要你老实说一句这件事是何人指使、何人动手我们自会去找他算帐

你不必畏惧隐瞒。难道我们还能把红花会几万人斩尽杀绝不成?”余鱼同道:“今日落在你

们手里要杀便杀何必多说。你以为红花会怕你们这几个人那真是在做梦了。”哈合台

道:“你是好汉子我是很佩服的我只请问我们三兄弟到底是谁害的。”余鱼同道:

“老实说这三人是谁杀死的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决不是红花会。”顾金标道:“那

么你说出来我们马上放你。”余鱼同道:“余某虽是无名小辈既然身属红花会岂能让

人威迫?杀死那三人的是谁本来跟你们说了也不相干他也不会怕你们去寻仇。但你们如

此逼迫我偏偏不说。”顾金标猎虎叉一抖叉杆上三个铁环当啷啷一阵响喝道:“你说

不说?”余鱼同昂头也喝:“不说怎样?你有种就在胸口上给我一叉。我们红花会兄弟给我

报起仇来可不会像你这么脓包到今天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顾金标气得只是抖叉连

连咒骂。哈合台道:“你如认为我这朋友还可交交那么请你告诉我。”余鱼同见这几人中

只有哈合台对他有友善之意便道:“你们干么不去问韩文冲?不过他不在洛阳现下和威

震河朔王维扬一起在杭州。”滕一雷道:“当真?”余鱼同喝道:“我几时说过假话?”哈

合台见他虽然被擒反而越来越强项对他更是敬佩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拉在一边道:

“再逼也无用放了他吧。”顾金标道:“咱们放他江湖上还道关东六魔不敢惹红花会

依我说毙了算啦。”滕一雷道:“毙了也没好处咱们就奔杭州去找韩文冲把他带着

在路上慢慢套问总要问个水落石出再杀不迟。”顾金标道:“好就是这样。”滕一雷

回来对余鱼同道:“我们把你带到杭州去和韩大哥对质。要是你说的不错我们就放你。”

余鱼同心想:“这很好一路上不遇救援也总有脱身之策。”于是点头答允。滕一雷向言

伯乾一举手说道:“后会有期。”转身要走。言伯乾纵上一步道:“慢来慢来。这人是

咱们一起擒住的就这样便宜的让你带走?”哈合台怒道:“你要怎样?”言伯乾自忖己

方虽有四人但对方三人武功高强自己虽然还可对付师弟和徒弟就不行了用强不得取

胜说道:“他射瞎了我一只眼我便剜他两只眼抵帐人就让你们带走。”滕一雷和顾金

标心想擒拿余鱼同他确是也有功劳他是官府中人何必得罪了他而且余鱼同没了眼

睛带他上路时反而方便不怕他逃走当下并不阻拦。言伯乾右手食中两指“双龙抢

珠”向余鱼同双目截了过来。余鱼同退后一步想避顾金标执住他身子向前一推使他动

弹不得。

陈家洛等一行沿黄河西上只见遍地沙砾污泥尽是大水过后的遗迹黄沙之中偶然还

见到骷髅白骨想像当日波涛自天而降众百姓挣扎逃命、终于葬身泽国的惨状都不禁恻

然。陈家洛吟道:“安得禹复生为唐水官伯手提倚天剑重来亲指画!”吟罢心想:

“白乐天这几句诗忧国忧民真是气魄非凡。我们红花会现今提剑只是杀贼那一日提剑指

画而治水才是我们的心愿。”

不一日来到潼关徐天宏和章进两人分头到各处街头墙角查看不见有余鱼同留下的记

号知他尚未到达便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等了三日始终不见他到来。徐天宏和章进

到水6两路码头查问都说不见有这么一位秀才相公。到第四日上大家一计议都觉事有

蹊跷只怕中途出了乱子。潼关一带占码头的帮会是龙门帮红花会和他们素无交往生怕

余鱼同着了他们的道儿于是徐天宏拿了自己名帖去拜访龙门帮的龙头大哥上官毅山。

上官毅山听得徐天宏来访知他是红花会七当家、江湖上有名的武诸葛忙迎接出来。

徐天宏说明来意。上官毅山道:“久慕贵会仁义包天只是贵会一向在江南开山立柜无缘

结交。要是早知贵会十四当家在黄河中坐船一定好好接待。我马上派人去查问。”当着徐

天宏的面立即派出八名弟兄出去叫四人到河中查询四人沿黄河两岸迎接下去一见到

余十四当家马上接待到潼关来。

徐天宏见他着力办事十分义气不住道谢。上官毅山留他在家中居住徐天宏一定不

肯。下午上官毅山前来回拜。陈家洛怕惊动了人都回避不见只徐天宏一人接待。

上官毅山当晚大排筵席给徐天宏接风遍邀当地武林豪杰作陪。潼关武林人士识得周

仲英的人很多听说徐天宏是名震西北的铁胆周之婿更是倾心结纳。有些人私下议论武

诸葛名闻江湖哪知竟是如此瘦弱矮小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众人见他谈吐豪爽很够朋

友都生敬仰之心。次日上午上官毅山又到客店拜访说手下人并未找到余鱼同但得了

一点线索:“据水路上弟兄报知这几日征西大军赶运军粮黄河中封船只怕余十四爷给

粮运阻住了。”徐天宏稍觉放心道了劳。

到得晚间上官毅山又亲来通知说6上弟兄报知孟津大街的醉仙楼上十天前曾有

一个相貌怕人的秀才和人打架把酒楼打得一塌胡涂。徐天宏惊道:“那就是余十四弟后

来怎样?”上官毅山道:“兄弟派去查访的人还没回来这是他叫人带来的消息详细情形

不大清楚。”徐天宏道:“上官大哥如此尽心真是感激万分兄弟给你引见几位朋友。”

于是到隔壁房里把陈家洛、文泰来、骆冰、章进、周绮都请过来和他相见。上官毅山欣喜异

常双方互道仰慕。陈家洛道:“十四弟为人精细决不会使酒闹事他既与人打架定是

遇上了仇家咱们快去孟津。”文泰来道:“对立刻就走。”上官毅山道:“各位来到潼

关兄弟本应稍尽地主之谊现今既有急事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陈家洛见他重义

也不客气推辞。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副手众人乘马急奔孟津而去。文泰来骑了白马越众当

先。众人离孟津还有六十多里文泰来已回头迎上说道:“我去醉仙楼打听。酒保说确有

这回事。和十四弟打架的是本地一个大绅士叫甚么孙大善人还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

上官毅山奇道:“孙大善人今年已六十多岁不会武功一向对人客客气气怎会和他打

架?”陈家洛道:“后来怎样?”文泰来道:“后来的事那酒保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陈

家洛道:“好咱们快去。”众人催马前行到孟津后上官毅山到醉仙楼去找老板。那老板

见是龙门帮的龙头大哥忙不迭的摆酒招待丝毫不敢隐瞒但所说也和文泰来打听到的差

不了多少。那老板指着栏干和板壁上兵刃所砍痕迹说是那天打斗留下来的。那日言伯乾要

剜余鱼同双目眼见他手指很将戳到哈合台忽地伸手抓住言伯乾后心猛力一拉把他拉

得退后了数尺。言伯乾大怒左拳向后撩出拍的一声击在哈合台右腕之上。哈合台吃

痛疾忙放手。两人各自纵出一步拉开架式便要放对。滕一雷抢到两人之间铜人一摆

说道:“咱们好朋友莫伤了和气。”

哈合台对言伯乾道:“你要报仇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你再去找他我们谁也不帮。

这时候你要胡来那可不行。”滕一雷知道哈合台性情梗直说过了的话决不轻易变更虽

然这么办不甚妥当但在外人面前自己兄弟间不能争辩免得给人笑话当下不作一声。

言伯乾情知用武不能取胜气忿忿的收了双环说道:“终有一日我取了他的双眼给你瞧

瞧。”哈合台道:“那很好再见啦。”关东三魔押了余鱼同便走。言伯乾给徒弟解开腿上

被点穴道心头很不服气远远跟在后面。

巳牌时分滕一雷等到了孟津上酒楼吃饭。那酒楼叫做“醉仙酒楼”。滕一雷要了酒

菜与余鱼同同席而坐。刚吃了几杯酒只听楼梯上脚步响上来七八名捕快和一个衣饰考

究的老人。那老人叫下不少酒菜宴请捕快。捕快和酒保都叫他“孙老爷”言下很是恭

敬看来这人是当地有面子的缙绅。过了一会又上来四人哈合台倏然变色原来言伯乾

师徒竟也跟着到了。余鱼同装作不见神色自若的饮酒。滕一雷对哈合台道:“老四咱们

到关内来是给老三报仇你怎么反而尽护着仇家老三他们在九泉之下怕要怪你呢。”哈合

台道:“我怎么护着仇家?我不过见他是条汉子不许别人胡乱作贱。倘若查明他真是仇

家我先就取他性命。”顾金标道:“这里到杭州路远着呢他们……”说着向言伯乾等

嘴一努:“又不死心阴魂不散让他们剜了他眼睛就是否则路上必出乱子。”哈合台只

是不依三人吵嚷了起来。哈合台势孤一向又是听大魔滕一雷指挥惯了的拗不过他们

气忿忿的站起道:“老大、老二我先走一步在杭州等你们。这个人的事我不管啦!”

饭也不吃大踏步下楼去了。顾金标伸手拉他被他一摔手险险跌了一跤。哈合台自幼熟

习蒙古摔跤之技随手一摔都是劲道十足。滕一雷道:“老二莫理他他是牛脾气。你

看住这个人。”顾金标拔出匕翻转藏在腕底低声对余鱼同道:“你要逃走我先给你

几个透明窟窿。”余鱼同置之不理。滕一雷走到言伯乾桌边去打招呼、套交情。

余鱼同见哈合台一去知道祸在眉睫望见言伯乾脸有喜色自是滕一雷跟他说了让

他剜出自己眼珠一时焦急无计。这时酒保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黄河鲤鱼羹顾金标喝了一

口叫道:“老大鱼羹很鲜快来喝吧。”余鱼同伸出羹匙也去舀羹手伸近时突然在

碗底一抄把一碗热羹劈面倒在顾金标脸上。顾金标正在喜尝鱼羹美味哪知变起俄顷一

碗热羹突然飞来眼上鼻上全是羹汤痛得哇哇乱叫。余鱼同不等他定神掀起桌子碗筷

菜肴全倒在他身上。顾金标睁不开眼哪能避让。滕一雷和言伯乾等忙纵过救援。余鱼同又

掀翻一张桌子阻住敌人来路暗忖此时虽可脱逃但逃不多远势必又会给追上了唯有

觅地躲避以待外援闹市之中最稳妥的躲避处莫过于官家监狱。

酒楼上登时大乱酒客纷向楼下奔跑。余鱼同纵到那孙老爷面前拍的一声结结实实

打了他个巴掌。那孙老爷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坐倒在地。余鱼同扯住他胡子提了起来紧

紧扭住。众捕快大惊奔上救护。余鱼同抱住孙老爷不放向滕一雷等招手道:“老大老二

快来啊我得手啦你们快来把鹰爪孙赶开。”众捕快听得土匪要绑架孙大善人抽出铁链

铁尺连叫:“好大的胆子!”向滕一雷等奔来。这几名捕快哪在滕一雷心上但孟津是大

地方和捕快衙役一争斗官兵马上就到。滕一雷暗骂余鱼同狡猾踢倒一名捕快拉了顾

金标飞身下楼。言伯乾大叫:“咱们是官兵来捉强盗的啊!”但混乱中又怎听得清楚?转

眼间彭三春已打倒了一名捕快其余的连连呼哨招集同伴远处当当当铜锣响起看来大

队援兵便要赶到。言伯乾喝道:“彭师弟快走!”师徒四人冲下楼去众捕快怎拦得住

只用铁链锁住了余鱼同一人。言伯乾等一行四人逃出孟津找了个荒僻地方休息。彭三春大

骂余鱼同诡计多端。言伯乾阴沉沉的道:“谅这小小孟津衙门也不能庇护了他咱们今晚

就去劫狱把这恶贼劫出来痛痛快快的折磨。”彭三春怕官听说要劫狱很是踌躇可是

师兄的话又不敢违拗。到得三更各人蒙起了脸向孟津衙门奔来彭三春落在后面很不

起劲。言伯乾知他甚是勉强也不点破。将近官衙忽见前面人影一晃有人一掠而过。言

伯乾见这人身手甚快向徒弟叮嘱:“小心!”忽然身后有人低呼:“是言兄么?”言伯乾

转过身来见是滕一雷和顾金标。滕一雷道:“大伙儿齐心来干那更好啦。”顾金标道:

“咱们不能让这臭贼痛痛快快的吃一刀就算先得让他多受点儿罪。”他脸上给烫起了无数

热泡对余鱼同可恨入了骨。当下六人越墙入内。陈家洛和上官毅山细问醉仙楼的老板再

也问不出甚么了只知那秀才后来给捕快锁了去。陈家洛听说余鱼同被捕便放了心就算

犯了死罪官府公文来往也得耽搁好久才会处决于是和上官毅山去拜访孙大善人。

孙大善人是当地富田庄、当铺不计其数。他见上官毅山和一个自称姓6的公子来

访心中吓了一跳打好了主意如果龙门帮要钱只好舍财消灾。哪知上官毅山寒暄了几

句之后口风转到那天在酒楼闹事的秀才身上孙大善人更是吃惊连称:“兄弟年纪这么

一大把素来不敢得罪甚么人要是江湖上朋友们手头不便兄弟一向量力而为决不敢小

气。”上官毅山道:“那位秀才相公和小弟有点渊源不知为甚么和孙老爷打了起来。”孙

大善人道:“我实在不知看他们神色似乎要绑架兄弟。”于是说了当时情形。陈家洛暗

忖:“十四弟怎会约人来绑架他中间一定另有隐情。孟津几名捕快又怎能把十四弟逮

去难道此地另有能人?”于是对上官毅山道:“那么请孙老爷引我们去监狱探探这个秀

才。”孙大善人忙道:“这秀才当晚就给人劫出狱去难道你们不知?”陈家洛更是奇怪

向上官毅出使个眼色告辞出来只见许多公差捕快乔装改扮了在孙宅前后保护。上官毅

山和陈家洛等来到孟津龙门帮头目家里派人到衙门打听果然那秀才当晚便给人劫出还

伤了好几名牢头禁子。陈家洛双眉深皱和徐天宏琢磨了半天丝毫没有头绪。晚饭后众人

到监狱附近踏勘骆冰忽然一指墙脚道:“瞧!”众人一看喜形于色。上官毅山却莫名

其妙。徐天宏道:“这是十四弟留下的记号他说给仇人追逼迫得向西逃避。”章进道:

“甚么仇人?定是缠着他的那个少年。”徐天宏道:“这少年的武功不及十四弟局面不致

如此紧急料来另有别情。”文泰来道:“咱们快去。”

众人向西寻去到了郊外在一株大树脚边记号又现但见画得潦草异常显得处境十

分危急。众人加紧脚步在一条通到山中的岔路边又见到了记号。

文泰来和章进当先奔驰入山沿途只见所画的记号愈来愈不成模样有时只是随手一钩

一画。转了几个弯章进忽然咦的一声纵上前去在一株小树上拔下一枝竹箭。文泰来和

徐天宏同时叫了出来。他二人久历江湖见多识广认得这是湖南辰州言家拳的独门暗器。

文泰来怒道:“原来追逼十四弟的是言伯乾这奸贼。”这时骆冰又从树丛中见了几枝竹

箭。周绮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地下。众人看时见是点点血迹。沿着血点追寻过去拨开树

丛忽见黑黝黝的一个山洞。山洞浅小仅足容身洞旁竹箭、钢镖、飞锥、小钢叉等落了

一大堆想见余鱼同那日受人围攻时打得十分激烈。众人十分担忧不知他性命如何。

徐天宏和文泰来捡起各种暗器细看钢镖和飞锥武林常见瞧不出用者身分小钢叉

的人却极少不知是何等人物。从诸般暗器看来围攻余鱼同的至少也有四五人。那天滕一

雷、顾金标、言伯乾等六人越墙入狱想找狱卒逼问监禁余鱼同的所在。宋天保忽然脚下一

绊险些跌了一交俯身看时见一人给反背绑在地下忙提他起来晃亮火折见是个身

穿号衣的狱卒口中塞着甚么东西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说不出话来。言伯乾右手掐住他喉

咙左手挖出他口中之物却是两块绣花手帕。言伯乾低喝:“今天抓来的秀才关在哪里?

快说!你一叫就掐死你。”那狱卒吓得不住抖说道:“在……在那边第三……第三间牢

房。”言伯乾懒得再绑他手下使劲狱卒顿时闭气而死。滕一雷道:“快去怕已有人先

来劫狱。”

众人赶到牢房果然听得有锉物之声。顾金标晃亮火折见一个黑衣人蹲在余鱼同身

边显是他朋友前来救人。余鱼同见到火光叫道:“有人来。”黑衣人并不理会锉得更

紧。滕一雷低喝:“是谁?”黑衣人突然跃起回身一剑这一剑又快又准寒光闪处剑

锋已及面门。滕一雷身子虽胖动作却极迅捷右手铜人疾向剑刃压下。黑衣人手上剧震

虎口痛知道对方力大异常不敢恋战回剑向覃天丞刺去。覃天丞一让黑衣人已跳出

牢房。言伯乾道:“别追劫人要紧!”这么一交手满牢狱卒都已惊醒知道有人劫狱

登时大乱。滕一雷在牢门口一站喝道:“你们快锉我在这里抵挡。”言伯乾和顾金标各

自拿出铁锉同时使力不一刻已把锁住余鱼同手脚的铁链锉断。

言伯乾扣住余鱼同脉门和彭三春两人合力抬出牢房。衙役军士涌上来拦截都被滕一

雷挥铜人打伤。众人见他猛恶不敢近前只在远处呐喊。顾金标当先开路宋天保、覃天

丞断后拥着余鱼同越墙而出。哪知监狱外已有大队军士守候刀枪并举围了上来。顾金

标、言伯乾、彭三春分头迎敌砍伤了几名但官兵人众呐喊杀上。

混战中突然墙角一条黑影飞出奔到余鱼同身边。覃天丞过来拦阻那人手一扬覃天

丞只感到胸口剧痛已中了甚么暗器支持不住蹲下地去。宋天保一呆那人已拉了余鱼

同逃走。宋天保大叫:“师父那……那人逃啦!”余鱼同却并不急退蹲在地下匆匆画了

些记号。言伯乾扑将过去斜刺里突然一剑刺到。言伯乾举环一锁那人剑法奇快早已变

招拆不两招余鱼同把一名军官拉下马来跃上马背纵马驰近大叫一声向言伯乾迎

面冲来。言伯乾向旁跃开余鱼同拉住使剑人的手将那人提上马背两人一骑向西奔

去。

这时滕一雷已翻出墙外见余鱼同逃走暗骂言伯乾师徒无用大叫:“快追!”彭三

春和宋天保左右挟住了覃天丞向余鱼同马后赶去。他们脚下甚快奔出数里已把官差抛

在后面。众官差眼见追不上便收兵回去了。滕一雷等赶了一阵功夫便即分出高下滕一

雷遥遥在前顾金标和他相距不远言伯乾却已被抛在后面彭三春等是更加落后了。滕一

雷在辽东虽然养尊处优功夫却没搁下轻功着实了得。山路驰马不便余鱼同的马上骑了

两人那马又非良马追逐了一会滕一雷越赶越近。黑暗中那马突然踏入山道中一个小

坑左足跪了下去头一低把余鱼同抛下马来。余鱼同一个筋斗轻轻落下。马上那人一

提缰绳那马哀嘶一声竟没站起原来左腿胫骨已经折断。那人见滕一雷追近飞身下

马和余鱼同穿入树丛。行不数步见前面有个山洞两人躲了进去。

余鱼同叹道:“李师妹又是你来救我。”那黑衣人便是李沅芷。她跟随红花会人众

忽然不见了余鱼同略一凝思猜到他必是改走水路便沿着黄河上溯寻访。到得孟津在

茶馆酒楼中听得到处都谈论丑脸秀才绑架孙大善人不遂之事于是半夜里前来劫狱那名狱

卒就是被她绑住的。李沅芷救出了余鱼同芳心喜慰教余鱼同躺下养神自己在洞口守

御。余鱼同坐在地上望着她俏生生的背影感慨万千一阵寒风吹来只见她微微一颤

便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李沅芷自识得这位师哥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稍示怜惜之

情不由得回头嫣然一笑身上心头温暖异常。正要说话忽然前面飕的一声一枝竹箭

射了过来。余鱼同见她没察觉暗器袭到忙伸手将她一推左手接住竹箭叫道:“留神暗

器!”话声未毕外面又掷了一块飞蝗石进来。李沅芷闪身接住只听得外面喝骂:“奸

贼快滚出来免得大爷动手。”同时几个黑影迫近洞口。余鱼同提起竹箭箭尾用打甩手

箭手法向黑影掷去一人呼痛跳开却是彭三春胯上中箭。滕一雷等以敌暗我明不敢过份

迫近诸般暗器纷纷向洞里掷去。余鱼同和李沅芷缩在一边捡起落在洞内的飞镖小叉在

敌人攻近时就还敬一枝。李沅芷靠在余鱼同身上虽然情势危急反觉实是生平未历之佳

境山洞寒冷黑脏洞外强敌环攻然而提督府中的绣楼香闺却无此温馨。余鱼同低声问

道:“咱们怎生出去?”李沅芷笑道:“何必出去?反正他们又攻不进来。”余鱼同急道:

“天明了怎么办?”李沅芷听他语气焦急笑道:“好我想法子……喂暗器来啦!”余

鱼同向后急缩又是一柄小钢叉钉在脚边地上。顾金标气愤之极两柄小叉出使动钢叉

护住门面抢到洞口。李沅芷扬手出三枚芙蓉金针。暗器细小又在黑暗之中本难闪

避但她针手法未臻化境顾金标总算及时觉猛一缩头两针落空只一针刺进头

刺伤了头皮。他头顶刺痛想到这类细微暗器多半带有剧毒心中一骇疾忙跳开拔

下金针亮火折看时见针尖之血并非黑色知道无毒这才放心。

滕一雷接过金针一看气得哇哇大叫说道:“老三头骨上钉的不就是这种金针?原

来害死他的就是这奸贼。”那日焦文期被6菲青以金针射瞎双目尸过了几年才给人在山

谷中现其时面目早已腐坏只从他兵器和衣饰上才认了出来脸上肌肉烂去露出几枚

金针牢牢的钉在头骨之上。当日6菲青以一把金针掷在焦文期脸上大部分拔回但深入肉

里的几枚却未起出。韩文冲信中曾详述此事和金针形状。岂知当时杀焦文期的固然不是余鱼

同而今日射伤顾金标的也并不是这金笛秀才。

滕顾两人愤怒异常攻得更紧但害怕金针厉害不敢再窜近洞口。李沅芷眼望洞外御

敌说道:“你干么避开我?难道你见到我就讨厌吗?”余鱼同道:“李师妹你干么现下

说这些话?咱们脱了险之后再说行不行?”李沅芷默然不语过了一会说道:“那时候你

又要避开我了。”余鱼同听她语气凄楚心中一动颇感歉仄。突然蓬的一声一个火光掷

在洞口余鱼同一呆火把中只见她俏脸含怨泪珠莹然一张雪白的脸被火光一迫更觉

娇艳。

李沅芷叫道:“他们要用烟薰。”她纵身出去想踏灭火把敌人暗器纷纷攒击只得退

回。不出她所料言伯乾和宋天保果然割了不少草来掷在火把上浓烟升起顺风涌进山

洞把两人薰得不住咳嗽。不久火把渐熄烟却越来越浓。李沅芷知道在洞中无法再呆说

道:“你守住洞口。”把剑交给余鱼同退到他身后。余鱼同听到背后衣衫抖动之声不知

她在干甚么回头一望。李沅芷忙叫:“回过头去!”余鱼同大为奇怪原来烟雾中见她在

解外衣。这时他双目被浓烟薰得不住流泪强自撑住。

李沅芷走上前来接过长剑把一件长衣掷在他身上说道:“快穿上。”余鱼同想

问。李沅芷连催:“快穿快穿。”见他穿了又把剑交给了他。

这时浓烟渐弱又是一个火把掷了过来这次的火把更旺照得一片明亮。李沅芷道:

“咱们分头走你千万不可跟我。”不等余鱼同回答已空手纵出洞去。余鱼同大惊伸手

急拉却没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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