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芷见钱正伦等扶着童兆和出来回归店房心想点穴功夫真好这讨厌的镖师给人
点中穴道后一点法子都没有师父明明会可是偏不肯教看来他还留着甚么好功夫怎生

变个法儿求他教呢?回到房里托着腮帮子出了半天神。吃了饭陪着母亲说闲话李夫人

唠唠叨叨的怪她路上尽闹事说不许她再穿男装了。李沅芷笑道:“妈你常说没儿子现

在变了个儿子出来还不高兴吗?”李夫人拿她没法上炕睡了。李沅芷正要解衣就寝忽听

得院子中一响窗格子上有人手指轻弹了几下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小子你出来有

话问你。”李沅芷一楞提剑开门纵进院子只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说道:“浑小子

有胆的跟我来。”说着便翻出了墙。李沅芷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也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埋伏

跟着跳出墙外双脚刚下地迎面就是一剑刺来。

李沅芷举剑挡开喝道:“甚么人?”那人退了两步说道:“我是回部霍青桐。喂

我问你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干么你硬给镖局子撑腰坏我们的事?”李沅芷见那人俏生生

的站着剑尖拄地左手戟指而问正是白天跟她恶斗过的那个黄衫女郎给她这么一问

哑口无言自己凭空插手确没甚么道理只好强词夺理:“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你少爷就

爱管闹事。不服气么?我再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术……”话未说完刷的就是一剑霍青桐更

加恼怒举剑相迎。

李沅芷明知剑法上斗不过她心中已有了主意边打边退看准了地位一直退到6菲

青所住店房之后突然叫道:“师父师父人家要杀我呀!”霍青桐“嗤”的一笑道:

“哼没用的东西才犯不着杀你呢!我是来教训教训你没本事就少管闲事。”说完掉头

就走。哪知李沅芷可不让她走了“春云乍展”挺剑刺她背心霍青桐回头施展“三分剑

术”李沅芷又被逼得手忙脚乱。她听得身后有人知道师父已经出来见霍青桐长剑当胸

刺来一纵就躲到了6菲青背后。

6菲青举起白龙剑挡住霍青桐剑招。霍青桐见李沅芷来了帮手也不打话剑招如风

连续十余记进手招数。交手数合便觉对手剑招手法和李沅芷全然相同可是自己却丝毫

讨不到便宜。她剑招越快对方越慢再斗数合她攻势已尽被抑制完全处在下风。李沅

芷全神贯注在旁看两人斗剑她存心把师父引出来想偷学一两招师父不肯教的精妙招

数然见师父所使“柔云剑术”与传给自己的全无二致但一招一式之中显是蕴藏着极大

内劲。霍青桐“三分剑术”要旨在以快打慢以变扰敌但6菲青并不跟着她迅的剑法应

招变式数合之后主客之势即已倒置。霍青桐迭遇险招知道对方是前辈高手心下怯

了连使“大漠孤烟”、“平沙落雁“两招凌厉进攻待对方举剑挡格转身欲退。哪知

对方剑招连绵不断粘上了就休想离开霍青桐暗暗叫苦只得打起精神厮拚。

这时李沅芷看出了便宜还剑入鞘施展无极玄功拳加入战团。霍青桐连6菲青一人都

已敌不过哪禁得李沅芷又来助战?李沅芷狡猾异常东摸一把西勾一腿并不攻击对方

要害却是存心开玩笑以报前日马鬣被拉之仇。回教男女界限极严妇女出门多戴面纱

霍青桐此次要事在身料知争斗必多因此不戴面纱以免与人动战时不便。她向来端严

哪容得李沅芷如此轻薄胡闹心头气急门户封得不紧被6菲青剑进中宫点到面门。霍

青桐举剑挡开。李沅芷乘机窜到她背后喝声:“看拳!”一记“猛鸡夺粟”向她左肩打

去。霍青桐左腕翻转以擒拿法化开。李沅芷乘她右手挡剑、左手架拳之际一掌向她胸部

按去这一掌如打实了非受重伤不可。霍青桐一惊双手抽不出来招架只得向后一仰

以消减对方掌力。哪知李沅芷并不用劲一掌触到霍青桐胸部重重摸了一把嘻嘻一笑

向后跃开。霍青桐急怒攻心转身挺剑疾刺。李沅芷一避她又是一剑。她竟是存心拚命

对6菲青的剑不架不闪尽向李沅芷进攻。6菲青日间见到霍青桐剑法精奇早留了神他

原只想考较考较决无伤她之意见她对自己剑招竟不理会待刺到她身边时便凝招不。

这时霍青桐攻势凌厉李沅芷缓不开手拔剑。被迫得连连倒退口中还在气她:“我摸过

了你杀死我也没用啦。”霍青桐一招“神驼骏足”挺剑直刺剑尖将到之际突然圈转

使出“天山派”剑法的独得之秘“海市蜃楼”虚虚实实剑光霍霍李沅芷眼花缭乱手

足无措眼见就要命丧剑下。

6菲青这时不能不管挺剑又把霍青桐的攻势接了过来。李沅芷缓了一口气笔道:

“算了别生气啦你嫁给我就成啦。”霍青桐眼见打6菲青不过受了大辱又无法报仇

见6菲青一剑刺来竟不招架将手中长剑向李沅芷使劲掷去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6

菲青大吃一惊长剑跟着掷出双剑在半空一碰铮的一声同时落地左手一掌“拨云见

日”在霍青桐左肩上轻轻一按把她直推出五六步去纵身上前说道:“姑娘休要见

怪。”霍青桐又急又怒迸出两行清泪呜咽着足便奔。6菲青追上挡住道:“姑娘慢

走我有话说。”霍青桐怒道:“你待怎样?”6菲青转头向李沅芷道:“还不向这位姐姐

赔不是?”李沅芷笑嘻嘻的过来一揖霍青桐迎面就是一拳。李沅芷笑道:“啊哟没打

中!”闪身一避随手把帽子拉下露出一头秀笑道:“你瞧我是男人还是女人?”霍

青桐在月下见李沅芷露出真面目不由得惊呆了愤羞立消但余怒未息一时沉吟不语。

6菲青道:“这是我女弟子一向淘气顽皮我也管她不了。适才之事我也很有不是请

别见怪。”说罢也是一揖。霍青桐侧过身子不接受他这礼一声不响胸口不断起伏。6

菲青道:“天山双鹰是你甚么人?”霍青桐秀眉一扬嘴唇动了动但忍住不说。6菲青又

道:“我跟天山双鹰秃鹫陈兄、雪雕陈夫人全有交情。咱们可不是外人。”霍青桐道:“雪

雕是我师父。我去告诉师父师公说你长辈欺侮小辈指使徒弟来打人家连自己也动了

手。”她恨恨的瞪了二人一眼回身就走。6菲青待她走了数步大声叫道:“喂你去告

诉师父说谁欺侮了你呀?”霍青桐一想人家姓名都不知道将来如何算帐停了步问

道:“那么你是谁!”

6菲青捋了一下胡须笑道:“两个都是小孩脾气。算了算了这是我徒弟李沅芷

你去告诉你师父师公我‘绵里针’……”他骤然住口心想李沅芷一直没知道他真姓名

“……就说武当派‘绵里针’姓6的恭喜他们二位收了个好徒弟。”霍青桐道:“还说好

徒弟哩给人家这样欺侮丢师父师公的脸。”6菲青正色道:“姑娘你别以为败在我手下

是丢脸能似你这般跟我拆上几十招的人武林中可并不多。我知天山双鹰向来不收徒弟

可是日间见你剑法全是双鹰嫡传心中犯了疑因此上再试你一试。适才见你使出‘海市蜃

楼’绝招来才知你确是得了双鹰的真传。你师公还在跟你师父为喝醋而争吵吗?”说着哈

哈一笑。原来秃鹰陈正德醋心极重夫妻俩都已年逾花甲却还是疑心夫人雪雕关明梅移情

别向数十年来口角纷争没一日安宁。霍青桐见他连师父师公的私事都知道信他确是前

辈可是仍不服气道:“你既是我师父朋友怎地叫你徒弟跟我们作对?害得我们圣经抢

不回来?我才不信你是好人呢。”说着背转了身子她不肯输这口气不愿以晚辈之礼拜

见。6菲青道:“你剑法早胜过了我徒儿。再说比剑比不过不算丢脸圣经抢不回来才教

丢脸呢。一个人的胜负荣辱打甚么紧?全族给人家欺侮那才须得拚命。”

霍青桐一惊觉得这确是至理名言骄气全消回过身来向6菲青盈盈施礼道:“小

侄女不懂事请老前辈指教如何夺回圣经。老前辈若肯援手侄女全族永感大德。”说罢就

要下跪6菲青忙扶住了。李沅芷道:“我胡里胡涂的坏了你们大事早给师父骂了半天

啦。姊姊你别急我去帮你抢回来那红布包袱里包的便是你们的圣经?”霍青桐点点

头。李沅芷道:“咱们现在就去。”6菲青道:“先探一探。”三个人低声商量了几句。6

菲青在外把风霍青桐与李沅芷两人翻墙进店探查镖师动静。李沅芷适才见童兆和走过之

时还背着那个红布包袱她向霍青桐招了招手矮身走到一干镖师所住房外见房里灯光

还亮着不敢长身探看两人蹲在墙边。只听得房内童兆和不住哇哇怪叫一会儿声息停

了。一名镖师道:“张大人手段真高明一下子就把我们童兄弟治好了。”童兆和道:“我

宁可一辈子动弹不得也不能让红花会那小子给我治。”一名镖师道:“早知张大人会来

刚才也犯不着去给那小子赔不是啦想想真是晦气。”一个中气充沛的声音说道:“你们看

着这对男女明儿等老吴他们一来咱们就动手。这几个也真脓包四个人斗一个女娘们还

得不了手。只是这案子他们在办我不便抢在头里。”童兆和道:“你张大人一到那还不

手到擒来?你抓到后我在这小子头上狠狠的踢他几脚。”

李沅芷慢慢长身在窗纸上找到个破孔向里张望见房里坐着五六个人一个四十多

岁、气派威武的面生人居中而坐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张大人见那人双目如电太阳穴高

高凸起心想:“听师父说这样的人内功精深武功非同小可怎么官场中也有如此人

物?”只听阎世章道:“老童你把包袱交给我那些回回不死心路上怕还有麻烦。”童

兆和迟迟疑疑的把包袱解下来兀自不肯便交过去。阎世章道:“你放心我可不是跟你争

功咱们玩艺儿谁强谁弱谁也瞒不了谁。把这包袱太太平平送到京里大家都有好处。”

李沅芷心想包袱一给阎世章拿到他武功强抢回来就不容易灵机一动在霍青桐

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即除下帽子把长披在面前取出块手帕蒙住下半截脸在地下拾起

两块砖头使劲向窗上掷去砸破窗格直打进房里。房里灯火骤灭房门一开窜出五六

个人来。当先一人喝道:“甚么东西?胆子倒不小。”霍青桐胡哨一声翻身出墙众镖师

纷纷追出。李沅芷待众镖师和那张大人追出墙去直闯进房。童兆和被人点了大半天的穴

刚救治过来手脚还不灵便躺在炕上见门外闯进一个披头散、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

东西来双脚迸跳口中吱吱直叫登时吓得全身软瘫。那鬼跳将过来在他手中将红包袱

一把抢过去吱吱吱的又跳出房去。众镖师追出数步那张大人忽地住脚道:“糟了这

是调虎离山之计快回去!”阎世章等也即醒悟回到店房只见童兆和倒在炕上呆了半

晌才把鬼抢包袱之事说了。张大人恨道:“甚么鬼?咱们阴沟里翻船几十年的老江湖着

了道儿。”李沅芷抢了包袱躲在墙边待众镖师都进了房才翻墙出去。她轻轻吹了记口

哨对面树荫下有人应了一声两个人影迎将上来正是6菲青和霍青桐。李沅芷得意非

凡笑道:“包袱抢回来了可不怪我了吧……”一句话没说完6菲青叫道:“小心后

面。”李沅芷正待回头肩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她反手急扣却没扣住敌人手腕心中一

惊知是来了强敌此人悄没声的跟在后面自己竟丝毫不觉急忙转身月光下只见一个

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面前。她万想不到敌人站得如此之近惊得倒退两步扬手将包袱向霍

青桐掷去叫道:“接着。”双手一错护身迎敌。哪知敌人身法奇快她包袱刚掷出敌

人已跟着纵起一伸手半路上截下了包袱。李沅芷又惊又怒迎面一拳同时霍青桐也从

后攻到。那人左手拿住包袱双手一分使出的势子竟是武当长拳中的“高四平气劲力

足把李沅芷和霍青桐同时震得倒退数步。李沅芷这时看清了敌人正是那个张大人。武当

长拳是武当派的入门功夫她跟6菲青学艺学了练气的十段锦后最先学的就是这套拳

术哪知平平常常一招“高四平”在敌人手下使出来竟有如斯威力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回头一望师父却已不知去向。

霍青桐见包袱又被抢去明知非敌却不甘心就此退去拔剑又上。李沅芷右足踏进一

步“七星拳”变“倒骑龙”也以武当长拳击敌。张大人见她出手拳招“噫”了一声

待她“倒骑龙”变势反击不闪不避侧身也是一招“倒骑龙”一拳挥去。同样的拳法却

有功力高下之分李沅芷和敌人拳对拳一碰只觉手臂一阵酸麻疼痛难当脚下一个踉

跄向左跳开险些跌倒。霍青桐见她遇险不顾伤敌先救同伴跳到李沅芷身旁伸左

手将她挽住右手挺剑指着张大人防他来攻。

张大人高声说道:“喂你这孩子我问你你师父姓马还是姓6?”李沅芷心想:

“师父姓6偏要骗骗他。”说道:“我师父姓马你怎知道?”张大人道:“见了师叔不

磕头么?”说罢哈哈一笑。霍青桐见他们叙起师门之谊自己与李沅芷毫无交情眼见圣经

是拿不回来了当即快步离去。

李沅芷忙去追赶奔出几十步正巧浮云掩月眼前一片漆黑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心

下一吓不敢再追回来已不见了张大人。待得跳墙进去身上已落着几滴雨点刚进房

大雨已倾盆而下。这场豪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兀自未停。李沅芷梳洗罢见窗外雨势越

大。服侍李夫人的佣妇进来道:“曾参将说雨太大今儿走不成了。”李沅芷忙到师父房

里将昨晚的事说了问是怎么回事。6菲青眉头皱起似是心事重重只道:“你不说是

我的徒弟那很好。”她见师父脸色凝重不敢多问回到自己房中。秋风秋雨时紧时

缓破窗中阵阵寒风吹进房来。李沅芷困处僻地野店甚觉厌烦踱到红花会四当家的店房

外瞧瞧只见房门紧闭没半点声息。镇远镖局的镖车也都没走几名镖师架起了腿坐在

厅里闲谈昨晚那自称是她师叔的张大人却不在内。一阵西风刮来觉颇有寒意她正想

回房忽听门外一阵鸾铃响一匹马从雨中疾奔而来。

那马到客店外停住一个少年书生下马走进店来。店伙牵了马去上料问那书生是否住

店。那书生脱去所披雨衣说道:“打过尖还得赶路。”店伙招呼他坐下泡上茶来。那书

生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在塞外边荒之地很少见判这般风流英俊人物李沅芷不免多看了

一眼。那书生也见到了她微微一笑李沅芷脸上一热忙把头转了开去。店外马蹄声响

又有几个人闯进来李沅芷认得是昨天围攻那少*妇的四人忙退入6菲青房中问计。6菲青

道:“咱们先瞧着。”师徒两人从窗缝之中向外窥看。

四人中那使剑的叫店伙来低声问了几句道:“拿酒饭上来。”店伙答应着下去。那人

道:“红花会的点子没走吃饱了再干。”那书生神色微变斜着眼不住打量四人。

李沅芷道:“要不要再帮那女人?”6菲青道:“别乱动听我吩咐。”他对四名公差

没再理会只细看那书生。见他吃过了饭把长凳搬到院子通道从身后包裹里抽出一根笛

子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李沅芷粗解音律听他吹的是“天净沙了”牌子吹笛不奇奇

在这笛子金光灿烂竟如是纯金所铸。这一带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个文弱书生拿了一

支金笛卖弄岂不引起暴客觊觎?心里想待会儿倒要提醒他一句。四名公差见了这书生的

举动也有些纳罕。吃完了饭那使剑的纵身跳上桌子高声说道:“我们是京里和兰州府来

的公差到此捉拿红花会钦犯安分良民不必惊扰。一会儿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大伙儿站得

远远的吧。”说罢跳下桌来领着三人就要往内闯去。那书生竟是没听见一般坐在当路

仍然吹他的笛子。那使剑的走近说道:“喂借光别阻我们公事。”他见那书生文士打

扮说不定是甚么秀才举人才对他还客气一点如是寻常百姓早就一把推开了。那书生

慢条斯理的放下笛子问道:“各位要捉拿钦犯他犯了甚么罪啊?常言道得好:与人方

便自己方便。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看马马虎虎算了何必一定要捉呢?”

使怀杖的公差走上一步喝道:“别在这里罗唆行不行?走开走开!”书生笑道:“尊驾稍

安勿躁。兄弟做东人家来喝一杯交个朋友如何?”那公差怎容得他如此纠缠伸手推

去骂道:“***酸得讨厌!”

那书生身子摇摆叫道:“啊唷别动粗君子动口不动手!”突然前扑似是收势不

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无巧不巧刚好抵上那公差的左腿穴道。那公差腿一软便跪了下

去。书生叫道:“啊唷不敢当别行大礼!”连连作揖。这一来几个行家全知他身怀绝

技是有意跟这几个公人为难了。李沅芷本来在为书生担忧怕他受公差欺侮待见他竟会

点穴还在装腔作势只看得眉飞色舞好不有兴。使软鞭的公差惊叫:“师叔这点子怕

也是红花会的!”使剑和使鬼头刀的连连退出几步。那使怀杖的公差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使软鞭的将他拉在一边。使剑的公差向书生道:“你是红花会的?”言语中颇有忌惮之意。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做公差的耳目真灵这碗饭倒也不是白吃的知道红花会中有

区区在下这号人物。常言道:光棍眼赛夹剪。果然是有点道理。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

名姓余名鱼同。余者人未之余。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

破铜烂铁之铜也。在下是红花会中一个小脚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他把笛子扬了一

扬道:“你们不识得这家伙么?”使剑的道:“啊你是金笛秀才!”那书生道:“不

敢正是区区。阁下手持宝剑青光闪闪獐头鼠目一表非凡想必是北京大名鼎鼎的捕

头吴国栋了。听说你早已告老收山怎么又干起这调调儿来啦?”使剑的哼了一声道:“你

眼光也不错啊!你是红花会的这官司跟我打了吧!”话毕手扬剑走轻灵挺剑刺出刚

中带柔劲道十足。吴国栋是北京名捕头手下所破大案、所杀大盗不计其数自知积下怨

家太多几年前已然告老。那使软鞭的是他师侄冯辉这次奉命协同大内侍卫捉拿红花会的

要犯自知本领不济千恳万求请了他来相助一臂。使鬼头刀的叫蒋天寿使怀杖的叫韩

春霖都是兰州的捕快。捕快武功虽然不高追寻犯人的本领却胜过了御前侍卫。

当下余鱼同施展金笛和三名公差斗在一起。他的金笛有时当铁鞭使有时当判官笔

用有时招数中更夹杂着剑法吴国栋等三人一时竟闹了个手忙足乱。6菲青和李沅芷只看

得几招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李沅芷道:“是柔云剑术。”6菲青点点头暗想:“柔云

剑是本门独得之秘他既是红花会中人那么是大师兄的徒弟了。”

6菲青师兄弟三人他居中老二大师兄马真师弟张召重便是昨晚李沅芷与之动手过

招的“张大人”。这张召重天份甚高用功又勤师兄弟中倒以他武功最强只是热衷功名

利禄投身朝廷此人办事卖力这些年来青云直上已升到御林军骁骑营佐领之职。6菲

青当年早与他划地绝交昨晚见了他的招式别来十余年此人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实是

非同小可。这一晚回思昔日师门学艺的往事感慨万千不意今日又见了一个技出同传的后

进少年。

他猜想余鱼同是师兄马真之徒果然所料不错。余鱼同乃江南望族子弟中过秀才。他

父亲因和一家豪门争一块坟地官司打得倾家荡产又被豪门借故陷害瘐死狱中。余鱼同

一气出走得遇机缘拜马真为师弃文习武回来把士豪刺死从此亡命江湖后来入了

红花会。他为人机警灵巧多识各地乡谈在会中任联络四方、刺探讯息之职。这次奉命赴

洛阳办事并不知文泰来夫妇途中遇敌在这店里养伤原拟吃些点心便冒雨东行却听吴

国栋等口口声声要捉拿红花会中人便即挺身而出。骆冰隔窗闻笛却知是十四弟到了。余

鱼同以一敌三打得难解难分。镖行中人闻声齐出站在一旁看热闹。童兆和大声道:“要

是我啊留下两个招呼小子另一个就用弹子打。”他见冯辉背负弹弓便提醒一句。冯辉

一听不错退出战团跳上桌子拉起弹弓叭叭叭一阵弹子向余鱼同打去。余鱼同连连

闪避又要招架刀剑顿处下风数合过后吴国栋长剑与蒋天寿的鬼头刀同时攻到余鱼

同挥金笛将刀挡开吴国栋的剑却在他长衫上刺了一洞。余鱼同一呆面颊上中了一弹吃

痛之下手脚更慢。吴国栋与蒋天寿攻得越紧。蒋天寿武功平平吴国栋却剑法老辣算得

是公门中一把好手。余鱼同手中金笛只有招架已递不出招去。童兆和在一旁得意:“听童

大爷的话包你没错。喂你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磕头求饶脱裤子挨板子吧!”

余鱼同技艺得自名门真传虽危不乱激斗之中忽骈左手两指直向吴国栋乳下穴道

点去。吴国栋疾退两步。余鱼同两指变掌在蒋天寿脸前虚显一下待对方举刀挡格手掌

故意迟迟缩回。蒋天寿看出有便宜可占鬼头刀变守为攻直削过去。余鱼同左掌将敌人兵

刃诱过金笛横击正中敌腰。蒋天寿大哼一声痛得蹲了下去。余鱼同待要赶打吴国栋

迎剑架住。冯辉一阵弹子又把他挡住了。

蒋天寿顺了一口气强忍痛楚咬紧牙关站起来溜到余鱼同背后乘他前顾长剑、侧

避弹子之际用尽平生之力鬼头刀“独劈华山”向他后脑砍去这一招攻其无备实难

躲避。哪知刀锋堪堪砍到敌人顶心腕上突然奇痛兵刃拿捏不住跌落在地呆得一呆

胸口又中了一柄飞刀当场气绝。余鱼同回过头来只见骆冰左手扶桌站在身后右手拿

着一柄飞刀纤指执白刃如持鲜花枝俊目流眄樱唇含笑举手毙敌浑若无事说不

尽的妩媚可喜。他一见之下胸口一热精神大振金笛舞起一团黄光大叫:“四嫂把

打弹弓的鹰爪废了。”骆冰微微一笑飞刀出手。冯辉听得叫声忙转身迎敌只见明晃晃

的一把柳叶尖刀已迎胸飞来风劲势急忙举弹弓挡架拍的一声弓脊立断飞刀余势未

衰又将他手背削破。冯辉大骇狂叫:“师叔风紧扯呼!”转身就走吴国栋刷刷两

剑把余鱼同逼退两步将软倒在地的韩春霖背起冯辉挥鞭断后冲向店门。余鱼同见公

差逃走也不追赶将笛子举到嘴边。李沅芷心想这人真是好整以暇这当口还吹笛呢。谁

知他这次并非横吹而是像吹洞箫般直次只见他一鼓气一枝小箭从金笛中飞将出来。冯

辉头一低小箭钉在韩春霖臀上痛得他哇哇大叫。余鱼同转身道:“四哥呢?”骆冰道:

“跟我来。”她腿上受伤撑了根门闩当拐杖引路进房。余鱼同从地下拾起一把飞刀交还

骆冰问道:“四嫂怎么受了伤不碍事么?”

那边吴国栋背了韩春霖窜出生怕敌人追来使足了劲往店门奔去刚出门口外面进

来一人登时撞个满怀。吴国栋数十年功夫下盘扎得坚实异常哪知被进来这人轻轻一

碰竟收不住脚连连退出几步把韩春霖脱手抛在地上才没跌倒。这一下韩春霖可惨

了那枝小箭在地上一撞连箭羽没入肉里。吴国栋一抬头见进来的是骁骑营佐领张召

重转怒为喜将已到嘴边的一句粗话缩回肚里忙请了个安说道:“张大人小的不中

用一个兄弟让点子废了这个又给点了穴道。”张召重“唔”了一声左手一把将韩春霖

提起右手在他腰里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闭住的血脉解开了问道:“点子跑了?”吴

国栋道:“还在店里呢。”张召重哼了一声道:“胆子倒不小杀官拒捕还大模大样的住

店。”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子。冯辉一指文泰来的店房道:“张大人点子在那里。”手

持软鞭当先开路。一行人正要闯进忽然左厢房中窜出一个少年手持红布包袱向来召

重一扬笑道:“喂又给我抢来啦!”说话之间已奔到门边。张召重一怔心想:“这批

镖行小子真够脓包我夺了回来又被人家抢了去。别理他自己正事要紧!”当下并不追

赶转身又要进房。那少年见他不追停步叫道:“不知哪里学来几手三脚猫还冒充是人

家师叔羞也不羞?”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李沅芷。张召重名震江湖外号“火手判

官”。绿林中有言道:“宁见阎王莫见老王;宁挨一枪莫遇一张。”“老王”是镇远镖

局总镖头威震河朔王维扬“一张”便是“火手判官”张召重了。这些年来他虽身在官场

武林人物见了仍是敬畏有加几时受过这等奚落?当时气往上冲一个箭步举手向李沅芷

抓来有心要把她抓到好好教训一顿再交给师兄马真落。他认定她是马真的徒弟了。

李沅芷见他追来拔脚就逃。张召重道:“好小子往哪里逃?”追了几步眼见她逃得极

快不想跟她纠缠转身要办正事。哪知李沅芷见他不追又停步讥讽说他浪得虚名丢

了武当派的脸口中说话脚下却丝毫不敢停留张召重大怒直追出两三里地其实大雨

未停两人身上全湿了。强召重一狠劲心说:“浑小子抓到你再说。”施展轻功全

力追来。他既决心要追李沅芷可就难以逃走眼见对方越追越近知他武功卓绝不禁

慌斜刺里往山坡上奔去张召重一声不响随后跟来脚步加快已到李沅芷背后一伸

手抓住她背心衣服。李沅芷大惊用力一挣“嗤”的一声背上一块衣衫给扯了下来

心中突突乱跳。随手把红布包袱往山涧里一抛说道:“给你吧。”

张召重知道包里经书关系非小兆惠将军看得极重被涧水一冲不知流向何处就算

找得回来也必浸坏当下顾不得追人跃下山涧去拾包袱。李沅芷哈哈一笑回身走了。张

石重拾起包袱见已湿了忙打开要看经书是否浸湿一解开不由得破口大骂包里哪有

甚么《可兰经》?竟是客店柜台上的两本帐簿翻开一看簿上写的是收某号客人房饭钱几

钱几串店伙某某支薪工几两几钱。他大叹晦气江湖上甚么大阵大仗全见过却连上了这

小子两次大当随手把帐簿包袱抛入山涧若是拿回店里给人一问面子上可下不来。

他一肚子烦躁赶回客店一踏进门就遇见镖行的阎世章见他背上好好的背着那红布

包袱暗叫惭愧忙问:“这包袱有人动过没有?”阎世章道:“没有啊。”他为人细心

知道张召重相问必有缘故邀他同进店房打开包袱经书好端端在内。张召重道:“吴国

栋他们哪里去了?”阎世章道:“刚才还见到在这里。”张召重气道:“皇上养了这样的人

有屁用!我只走开几步就远远躲了起来。阎老弟你跟我来你瞧我单枪匹马将这点子

抓了。”说着便向文泰来所住店房走去。阎世章心下为难他震于红花会的威名知道这帮

会人多势众好手如云自己可惹他们不起但张召重的话却也不敢违拗当下抱定宗旨袖

手旁观决不参与好在张召重武功卓绝对方三人中倒有两个受伤势必手到擒来他说

过要单枪匹马就让他单抢匹马上阵便是。张召重走到门外大喝一声:“红花会匪徒给

我滚出来!”隔了半晌房内毫无声息。他大声骂道:“***没种!”抬腿踢门房门

虚掩并未上闩竟然不见有人。他一惊叫道:“点子跑啦!”冲进房去房里空空如

也炕上棉被隆起似乎被内有人拔剑挑开棉被果有两人相向而卧他以剑尖在朝里那

人背上轻刺一下那人动也不动扳过来看时那人脸上毫无血色两眼突出竟是兰州府

捕快韩春霖脸朝外的人则是北京捕头冯辉伸手一探鼻息两人均已气绝。这两人身上并

无血迹也无刀剑伤口再加细查见两人后脑骨都碎成细片乃内家高手掌力所击不禁

对文泰来暗暗佩服心想他重伤之余还能使出如此厉害内力“奔雷手”三字果然名不虚

传。可是吴国栋去了何处?文泰来夫妇又逃往何方?把店伙叫来细问竟无半点头绪。张召

重这一下可没猜对韩春霖与冯辉并不是文泰来打死的。原来当时6菲青与李沅芷隔窗观

战见余鱼同遇险6菲青暗芙蓉金针打中蒋天寿手腕鬼头刀落地骆冰赶来送上一

把飞刀把他打死。吴国栋背起韩春霖逃走。6菲青放下了心以为余骆二人难关已过哪知

张召重却闯了进来。李沅芷道:“昨晚抢我包袱的就是他师父认得他吗?”6菲青“唔”

了一声心下计算已定低声道:“快去把他引开越远越好。回来如不见我明天你们自

管上路我随后赶来。”李沅芷还待要问6菲青道:“快去迟了怕来不及可得千万小

心。”他知这徒儿诡计多端师弟武艺虽强但论聪明机变却远远不及料想她不会吃

亏。而且她父亲是现任提督万一被张召重捉到也不敢难为于她。又知张召重心高气傲

不屑和妇女动手要紧关头之时李沅芷如露出女子面目张召重必一笑而走。不出所算

张召重果然上当但其实张召重如暗器或施杀手李沅芷也早受伤只因以为她是大师

兄马真之徒手下留了情这倒非6菲青始料之所及。

6菲青见张召重追出店门微一凝思提笔匆匆写了封信放在怀内走到文泰来店房

门外在门上轻敲两下。房里一个女人声音问道:“谁呀?”6菲青道:“我是骆元通骆五

爷的好朋友有要事奉告。”里面并不答话也不开门当是在商量如何应付。这时吴国栋

三人却慢慢走近远远站着监视见6菲青站在门外很是诧异。房门忽地打开余鱼同站

在门口斯斯文文的道:“是哪一位前辈?”6菲青低声道:“我是你师叔绵里针6菲

青。”余鱼同脸现迟疑他确知有这一位师叔为人侠义可是从来没见过面不知眼前老

者是真是假这时文泰来身受重伤让陌生人进房安知他不存歹意。6菲青低声道:“别做

声我教你相信让开吧。”余鱼同疑心更甚腿上踩桩拿劲防他闯门一面上上下下的

打量。6菲青突伸左手向他肩上拍去。余鱼同一闪6菲青右掌翻处已搁到他腋下一

个“懒扎衣”轻轻把他推在一边。“懒扎衣”是武当长拳中起手第一式左手撩起自己长

衫右手单鞭攻敌出手锋锐而潇洒自如原意是不必脱去长袍即可随手击敌凡是本门中

人那是一定学过的入门第一课。余鱼同只觉得一股大力将他一推身不由主的退了几步

心中又惊又喜:“真是师叔到了。”

余鱼同这一退骆冰提起双刀便要上前。余鱼同向她做个手势道:“且慢!”6菲青

双手向他们挥了几挥示意退开随即奔出房去向吴国栋等叫道:“喂喂屋里的人都

逃光啦快来看!”吴国栋大吃一惊冲进房去韩春霖和冯辉紧跟在后。6菲青最后进

房将三人出路堵死随手关上了门。吴国栋见余鱼同等好端端都在房里一惊更甚忙

叫。“快退!”韩春霖和冯辉待要转身6菲青双掌劲在两人后脑击落。两人脑骨破

裂登时毙命。吴国栋机警异常见房门被堵立即顿足飞身上炕双手护住脑门直向窗

格撞去。文泰来睡在炕上见他在自己头顶窜过坐起身来左掌挥出喀喇一响吴国栋

右臂立断。吴国栋身形一晃左足在墙上一撑还是穿窗破格逃了出去。脑后风生骆冰

飞刀出手吴国栋跳出去时早防敌人暗器追袭双脚只在地上一点随即跃向左边饶是如

此飞刀还是插入了他右肩当下顾不得疼痛拚命逃出客店。

这一来骆冰和余鱼同再无怀疑一齐下拜。文泰来道:“老前辈恕在下不能下来见

礼。”6菲青道:“好说好说。这位和骆元通骆五爷是怎生称呼?”说时眼望骆冰。骆冰

道:“那是先父。”6菲青道:“元通老弟是我至交好友想不到竟先我谢世。”言下不禁

凄然。骆冰眼眶一红忍住了眼泪。6菲青问余鱼同道:“你是马师兄的徒弟了?师兄近来

可好?”余鱼同道:“托师叔的福师父身子安健。他老人家常常惦记师叔说有十多年不

见不知师叔在何处贵干总是放心不下。”6菲青怃然道:“我也很想念你师父。你可知

另一个师叔也找你来了。”余鱼同矍然一惊道:“张召重张师叔?”6菲青点点头。文泰

来听得张召重的名字微微一震“呀”了一声。骆冰忙过去相扶爱怜之情见于颜色。

余鱼同看得出神痴想:“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妻子纵然身受重伤那也是胜于登仙。”

6菲青道:“我这师弟自甘下流真是我师门之耻但他武功精纯而且千里迢迢从北

京西来一定还有后援。现下文老弟身受重伤我看眼前只有避他一避然后我们再约好

手跟他一决雌雄。老夫如不能为师门清除败类这几根老骨头也就不打算再留下来了。”

话声虽低却难掩心中愤慨之意。骆冰道:“我们一切听6老伯吩咐。”说罢看了一下丈夫

的脸色文泰来点点头。

6菲青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骆冰。骆冰接过一看封皮上写着:“敬烦面陈铁胆

庄周仲英老英雄”。骆冰喜道:“6老伯你跟周老英雄有交情?”6菲青还没回答文泰

来先问:“哪一位周老英雄?”骆冰道:“周仲英!”文泰来道:“铁胆庄周老英雄在这

里?”6菲青道:“他世居铁胆庄离此不过二三十里。我和周老英雄从没会过面但神交

已久素知他肝胆照人是个铁铮铮的好男子。我想请文老弟到他庄上去暂避一时咱们分

一个人去给贵会朋友报信来接文老弟去养伤。”他见文泰来脸色有点迟疑便问:“文老

弟你意思怎样?”文泰来道:“前辈这个安排本来再好不过只是不瞒前辈说小侄身上

担着血海的干系。乾隆老儿不亲眼见到小侄丧命他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铁胆庄周老英

雄我们久仰大名是西北武林的领袖人物交朋友再热心不过那真是响当当的脚色。他与

我们虽然非亲非故小侄前去投奔他碍于老前辈的面子那是非收留不可然而这一收

留只怕后患无穷。他在此安家立业万一给官面上知道了叫他受累小侄心中可万分不

安。”6菲青道:“文老弟快别这么说咱们江湖上讲的是‘义气’两字为朋友两胁插

刀卖命尚且不惜何况区区身家产业?咱们在这里遇到为难之事不去找他周老英雄将

来要是知道了反要怪咱们瞧他不起眼中没他这一号人物。”文泰来道:“小侄这条命是

甩出去了。鹰爪子再找来我拚得一个是一个。前辈你不知道小侄犯的事实在太大愈是

好朋友愈是不能连累于他。”6菲青道:“我说一个人你一定知道太极门的赵半山跟

你怎样称呼?”文泰来道:“赵三哥那是我们会里的三当家。”6菲青道:“照呀!你们

红花会干的是甚么事我全不知情。可是赵半山赵贤弟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我们在屠龙

帮时出生入死真比亲兄弟还亲。他既是贵会中人那么你们的事一定光明正大我是信得

过的。你犯了大事却又怎么了?最大不过杀官造反。嘿嘿?刚才我就杀了两个官府的走狗

哪!”说着伸足在冯辉的尸体上踢了一脚。

文泰来道:“小侄的事说来话长过后只要小侄留得一口气在再详详细细的禀告老前

辈。这次乾隆老儿派了八名大内侍卫来兜捕我们夫妻。酒泉一战小侄身负重伤亏得你侄

女两把飞刀多废了两个鹰爪好容易才逃到这里哪知御林军的张召重又跟着来啦。小侄终

是一死但乾隆老儿那见不得人的事总要给他抖了出来才死得甘心。”

6菲青琢磨这番说话似乎他获知了皇帝的重大阴私是以乾隆接二连三派出高手要杀

他灭口。他虽在大难之中却不愿去连累别人正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英雄本色心想如不

激上一激他一定不肯投铁胆庄去便道:“文老弟你不愿连累别人那原是光明磊落的

好汉子行径只不过我想想有点可惜。”文泰来忙问:“可惜甚么?”6菲青道:“你不愿

去我们三人能不能离开你?你身上有伤动不得手待会鹰爪子再来我不是长他人志

气灭自己威风只要有我师弟在内咱们有谁是他敌手?这里一位是你夫人一个是你兄

弟老朽虽然不才也还知道朋友义气比自己性命要紧。咱们一落败谁能弃你而逃?老朽

活了六十年这条命算是捡来的陪你老弟和他们拚了并没甚么可惜可惜是我这个师侄

方当有为你这位夫人青春年少只因你要逞英雄好汉唉累得全都丧命于此。”文泰来

听到这里不由得满头大汗6菲青的话虽然有点偏激可全入情入理。骆冰叫了一声“大

哥”拿出手帕把他额上汗珠拭去握住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文泰来号称“奔雷手”十

五岁起浪荡江湖手掌下不知击毙过多少神奸巨憝、凶徒恶霸但这双杀人无算的巨掌被骆

冰又温又软的手轻轻一握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再也不能坚执己见了向6菲青

道:“前辈教训的是刚才小侄是想岔了前辈指点唯命是从。”6菲青将写给周仲英的

信抽了出来。文泰来见信上先写了一些仰慕之言再说有几位红花会的朋友遇到危难请他

照拂信上没写文余等人的姓名。文泰来看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一到铁胆庄红花

会又多了一位恩人了。”须知红花会有恩必酬有仇必报。任何人对他们有恩总要千方百

计答谢才罢若是结下了怨仇也必大仇大报小仇小报决不放过。镇远镖局的人听到红

花会的名头心存畏惧就因知道他们人多势众恩怨分明实是得罪不得。6菲青再问余鱼

同该到何处去报信求援红花会后援何时可到。余鱼同道:“红花会十二位香主除了这

里的文四当家和骆十一当家都已会集安西。大伙请少舵主总领会务少舵主却一定不肯

说他年轻识浅资望能力差得太远非要二当家无尘道长当总舵主不可。无尘道长又哪里

肯?现下僵在那里只等四当家与十一当家一到就开香堂推举总舵主。谁知他们两位竟在

这里被困。大家正眼巴巴在等他们呢。”6菲青喜道:“安西离此也不远贵会好手大集。

张召重再强又怕他何来?”余鱼同向文泰来道:“少舵主派我去洛阳见韩家的掌门人分

说一件误会那也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小弟先赶回安西报信四哥你瞧怎么样?”他在会中

位分远比文泰来为低遇到疑难时按规矩要听上头的人吩咐。文泰来沉吟未答。6菲青道:

“我瞧这样你们三人马上动身去铁胆庄安顿好后余贤侄就径赴洛阳。到安西报信的事

就交给我去办。”文泰来不再多说彼此是成名英雄这样的事不必言谢也非一声道谢所

能报答从怀中拿出一朵大红绒花交给6菲青道:“前辈到了安西请把这朵花插在衣襟

上敝会自有人来接引。”骆冰将文泰来扶起。余鱼同把地下两具尸体提到炕上用棉被蒙

住。6菲青打开门大模大样的踱出来上马向西疾驰而去。过了片刻余鱼同手执金笛开

路骆冰一手撑了一根门闩一手扶着文泰来走出房来。掌柜的和店伙连日见他们恶战杀

人胆都寒了站得远远的哪敢走近。余鱼同将三两银子抛在柜上说道:“这是房饭钱!

我们房里有两件贵重物事存着谁敢进房去少了东西回来跟你算帐。”掌柜的连声答应

大气也不敢出。店伙把三人的马牵来双手不住抖。文泰来两足不能踏镫左手在马鞍上

一按一借力轻轻飞身上马。余鱼同赞道:“四哥好俊功夫!”骆冰嫣然一笑上马提

缰三骑连辔往东。余鱼同在镇头问明了去铁胆庄的途径三人放马向东南方奔去一口气

走出十五六里地一问行人知道过去不远就到。骆冰暗暗欣慰心知只要一到铁胆庄丈

夫就是救下来了。铁胆庄周仲英威名远震在西北黑白两道无人不敬天大的事也担当得

起只消缓得一口气红花会大援便到鹰爪子便来千军万马也总有法子对付。

一路上乱石长草颇为荒凉。忽听马蹄声急迎面奔来三乘马。马上两个是精壮汉子

另一人身材甚是魁伟白须如银脸色红润左手呛啷啷的弄着两个大铁胆。交错而过之

时三人向文泰来等看了一眼脸现诧异之色六骑马奔驰均疾霎时之间已相离十余丈。

余鱼同道:“四哥四嫂那位恐怕就是铁胆周仲英。”骆冰道:“我也正想说。似他这等神

情决非寻常人物手里又拿着两个铁胆。”文泰来道:“多半是他。但他走得这么快怕

有急事半路上拦住了问名问姓总是不妥。到铁胆庄再说吧。”又行数里来到铁胆庄

前其实天色向晚风劲云低夕照昏黄一眼望去平野莽莽无边无际的衰草黄沙之

间唯有一座孤零零的庄子。三人日暮投庄求庇于人心情郁郁俱有凄怆之意。缓缓纵

马而前见庄外小河环绕河岸遍植杨柳柳树上却光秃秃地一张叶子也没有了疾风之

下柳枝都向东飘舞。庄外设有碉堡还有望楼吊桥气派甚大。庄丁请三人进庄在大厅

坐下献茶。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出来接待自称姓宋名叫善朋随即请教文泰来等三

人姓名。三人据实说了。宋善朋听得是红花会中人物心头一惊道:“久仰久仰听说贵

会在江南开山立柜一向很少到塞外来呀。不知三位找我们老庄主有何见教?真是失敬得

很我们老庄主刚出了门”一面细细打量来人红花会这帮会是素闻其名只是他知红花会

与老庄主从无交往这次突然过访来意善恶难以捉摸言辞之间不免显得迟疑冷淡。

文泰来听得周仲英果不在家6菲青那封信也就不拿出来了见宋善朋虽然礼貌恭谨

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心下有气便道:“既然周老英雄不在家就此告退。我们

前来拜庄也没甚么要紧事只是久慕周老英雄威名顺道瞻仰。这可来得不巧了。”说着

扶了椅子站起。宋善朋道:“不忙不忙请用了饭再走吧。”转头向一名庄丁轻轻说了几句

话那庄丁点头而去。文泰来坚说要走。宋善朋道:“那么请稍待片刻否则老庄主回来

可要怪小人怠慢贵客。”说话之间一名庄丁捧出一只盘子盘里放着两只元宝三十两一

只共是六十两银子。宋善朋接过盘子对文泰来道:“文爷这点不成敬意。三位远道来

到敝庄我们没好好招待这点点盘费请赏脸收下。”文泰来一听勃然大怒心想我危急

来投你把我当成江湖上打抽丰的来啦。他一身傲骨这次到铁胆庄来本已万分委曲岂知

竟受辱于伧徒。骆冰见丈夫脸上变色轻轻在他手上一捏要他别脾气。文泰来按捺怒

气左手拿起元宝说道:“我们来到宝庄可不是为打抽丰宋朋友把人看小啦。”宋善

朋连说“不敢”心里说:“你不是打抽丰怎么银子又要拿?”他知道红花会声名大所

以送的盘费特别从丰。

文泰来“嘿嘿”一声冷笑把银子放回盘中说道:“告辞了。”宋善朋一看之下大

吃一惊。两只好端端的元宝已被他单手潜运掌力捏成一个扁扁的银饼他又是羞惭又

是着急心想:“这人本领不小怕是来寻仇找晦气的。”忙向庄丁轻声嘱咐了几句叫他

快到后堂报知大奶奶自己直送出庄连声道歉。文泰来不再理他。三名庄丁把客人的马匹

牵来文泰来与余鱼同向宋善朋一抱拳说声“叨扰”随即上马。骆冰从怀里摸出一锭金

子重约十两递给牵着她坐骑的庄丁说道:“辛苦你啦一点点小意思三位喝杯酒

吧。”说着向另外两名庄丁一摆手。这十两金子所值出宋善朋所送的两只银元宝岂止数

倍那庄丁一世辛苦也未必积得起手中几时拿到过这般沉甸甸的一块金子一时还不敢信

是真事欢喜得连“谢”字也忘了说。骆冰一笑上马。

原来骆冰出生不久母亲即行谢世。神刀骆元通是个独行大盗一人一骑专劫豪门巨

室曾在一夜之间连盗金陵八家富户长刀短刀飞刀将八家守宅护院的武师打得人人落

荒而逃端的名震江湖。他行劫之前必先打听事主确是声名狼藉多行不义方才下手

是以每次出手越是席卷满载越是人心大快。骆元通对这独生掌珠千依百顺但他生性粗

豪女孩儿家的事一窍不通要他以严父兼为慈母也真难为他熬了下来。他钱财得来容

易花用完了就伸手到别人家里去取天下为富不仁之家尽是他寄存金银之库只消爱

女开口伸手银子要一百有一百要一千说不定就给两千因此把女儿从小养成了一副出手

豪爽无比的脾气说到花费银子皇亲国戚的千金小姐也远比不上这个大盗之女的阔气。

骆冰从小爱笑一点小事就招得她咭咭咯咯的笑上半天任谁见了这个笑靥迎人的小姑

娘没有不喜欢的嫁了文泰来之后这脾气仍是不改。文泰来比她大上十多岁除了红花会

的老舵主于万亭之外生平就只服这位娇妻。

文泰来等正要纵马离去只听得一阵鸾铃响一骑飞奔而来驰到跟前乘者翻身下

马向文泰来等拱手说道:“三位果然是到敝庄来的请进庄内坐。”文泰来道:“已打扰

过了改日再来拜访。”那人道:“适才途中遇见三位老庄主猜想是到我们庄上来的本

来当时就要折回只因实有要事因此命小弟赶回来迎接贵宾。老庄主最爱交接朋友他一

见三位知道是英雄豪杰十分欢喜他说今晚无论如何一定赶回庄来务请三位留步在

敝庄驻马下榻。不恭之处老庄主回来亲自道歉。”文泰来见那人中等身材细腰宽膀正

是刚才途中所遇听他说话诚恳气就消了大半。

那人自称姓孟名健雄是铁胆周仲英的大弟子当下把文泰来三人又迎进庄去言语

十分恭敬殷勤。宋善朋在旁透着很不得劲儿。宾主坐下重新献条一名庄丁出来在孟健雄

耳边说了几句话。孟健雄站起身来道:“我家师娘请这位女英雄到内堂休息。”骆冰跟着

庄丁入内走到穿堂另有一名婢女引着进去。老远就听得一个女人大声大气的道:“啊

哟贵客降临真是失迎!”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踏步出来拉着骆冰的手很显得亲

热道:“刚才他们来说有红花会的英雄来串门子说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正懊恼

幸好现下又赏脸回来我们老爷子这场欢喜可就大啦!快别走在我们这小地方多住几天。

你们瞧”回头对几个婢女说:“这位奶奶长得多俊。把我们小姐都比下去啦!”骆冰心想

这位太太真是口没遮拦说道:“这位不知是怎么称呼?小妹当家的姓文。”那女人道:

“你瞧我多糊涂见了这样标致的一位妹妹可就乐疯啦!”她还是没说自己是谁。一个婢

女道:“这是我们大奶奶。”

原来这女人是周仲英的续弦。周仲英前妻生的两个儿子都因在江湖上与人争斗先后

丧命。这位继室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周绮今年十八岁生性鲁莽常在外面闹事。周仲英刚

才匆匆忙忙的出去就为了这位大小姐又打伤了人赶着去给人家赔不是。这奶奶生了女儿

后就一直没再有喜周仲英想想自己年纪这么一大把看来是命中注定无子的了哪知在五

十四岁这年上居然又生了个儿子。老夫妇晚年得子自是喜心翻倒。亲友们都恭维他是积善

之报。

坐定后周大奶奶道:“快叫少爷来给文奶奶见见。”一个孩子从内房出来长得眉

清目秀手脚灵便。骆冰心想看来他已学过几年武艺。这孩子向骆冰磕头叫声“婶婶”。

骆冰握住他的手问几岁了叫甚么名字。那孩子道:“今年十岁了叫周英杰。”骆冰把

左腕上一串珠子褪下交给他道:“远道来没甚么好东西几颗珠子给你镶帽儿戴。”周大

奶奶见这串珠子颗颗又大又圆极是贵重心想初次相见怎可受人家如此厚礼又是叫

嚷又是叹气推辞了半天无效只得叫儿子磕头道谢。正说话间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进

来道:“文奶奶文爷晕过去啦。”周大奶奶忙叫人请医生。骆冰快步出厅去看丈夫。原

来文泰来受伤甚重刚才一生气手捏银饼又用了力一股劲支持着倒没甚么一松下来可

撑不住了。骆冰见丈夫脸上毫无血色神智昏迷心中又疼又急连叫“大哥”过了半

晌文泰来方悠悠醒来。孟健雄急遣庄丁赶骑快马到镇上请医顺便报知老庄主客人已经

留下来了。他一路嘱咐跟着庄丁直说到庄子门口眼看着庄丁上马顺着大路奔向赵家

堡正要转身入内忽见庄外一株柳树后一个人影一闪似是见到他而躲了起来。他不动声

色慢步进庄进门后飞奔跑上望楼从墙孔中向外张望。只见柳树之后一个脑袋探将出

来东西张望迅缩回过了片刻一条矮汉轻轻溜了出来在庄前绕来绕去走得几

步又躲到一株柳树之后。孟健雄见那人鬼鬼祟祟显非善类眉头一皱走下望楼把周

英杰叫来嘱咐了几句。周英杰大喜连说有趣。孟健雄跑出庄门大笑大嚷:“好兄弟

我怕了你成不成?”向前飞胞。周英杰在后紧追大叫:“看你逃到哪里去?输了想赖

快给我磕头。”孟健雄向他打躬作揖笑着讨饶。周英杰不依伸出两只小手要抓。孟健雄

直向那矮汉所躲的柳树后奔去那汉子出其不意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假装走失了道:

“喂借光上三道沟走哪条路呀?”孟健雄只作不见嘻嘻哈哈的笑着直向他冲去。那

人登时仰天一交摔出。原来这矮汉子正是镇远镖局的童兆和。他记挂着骆冰笑靥如花的模

样虽然吃过文泰来的苦头但想:“老子只要不过来这么远远的瞧上几眼你总不能把

老子宰了。”是以过不多时便向骆冰的房门瞟上几眼。待见她和文泰来、余鱼同出店知

道要逃忙骑了马偷偷跟随。他不敢紧跟老远的盯着眼见他们进了铁胆庄过了一会

远远望见三人出得庄来不知怎么又进去了这次可老不出来。他想探个着实回去报信

倒也是功劳一件别让人说净会吃饭贫嘴不会办事。正在那里探头探脑不想孟健雄猛冲

过来。他旁的本事没甚么为人却十分机警知道行藏已被人看破这一撞是试功夫来啦

当下全身放松装作丝毫不会武功模样摔了一交边骂边哼爬不起来好在他武功本就

稀松要装作全然不会相差无几倒也算不上是甚么天大难事。孟健雄连声道歉道:

“我跟这小兄弟闹着玩不留神撞了尊驾没跌痛么?”童兆和叫道:“这条胳臂痛得厉

害啊唷!”孟健雄一手把他拉起道:“请进去给我瞧瞧我们有上好伤膏药。”童兆和

无法推辞只得怀着鬼胎一步一哼的跟他进庄。孟健雄把他让进东边厢房问道:“尊驾

上三道沟去吗?怎么走到我们这儿来啦?”童兆和道:“是啊我正说呢刚才一个放羊的

娃子冤枉我啦指了这条路他***回头找他算帐。”孟健雄冷冷的道:“也不定是谁

跟谁算帐呢。劳您驾把衣裳解开吧我给你瞧一下伤。”童兆和到此地步不由得不依。孟

健雄明说看伤实是把他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他一把匕藏在靴筒子里居然没给搜出来。

孟健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会武功之人敌人手指伸到自己要害定要躲闪封闭否则这条

命可是交给了人家。童兆和心道:“童大爷英雄不怕死胡羊装到底!”孟健雄在他脑袋上

两边“太阳穴”一按胸前“膻中穴”一拍。童兆和毫不在乎道:“这里没甚么。”孟健雄

又在他腋下一捏童兆和噗哧一笑说道:“啊哟别格支人我怕痒。”这些都是致命的

要害他居然并不理会孟健雄心想这小子敢情真不是会家可是见他路道不正总是满腹

怀疑:“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难道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到铁胆庄来太岁头上动土胆子是

甚么东西打的?”但铁胆庄向来奉公守法却也不敢造次擅自扣人只得送他出去。

童兆和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想查看骆冰他们的所在。孟健雄疑心他是给贼人踩道

话道:“朋友招子放亮点你可知道这是甚么地方?”童兆和假作痴呆道:“这么大的

地方说是东岳庙嘛可又没菩萨。”孟健雄送过吊桥冷笑道:“朋友有空再来啊!”

童兆和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不成得给我大舅子道喜去。他新当上大夫啦整天给人脱

衣服验伤。”孟健雄听他说话不伦不类一怔之下才明白是绕弯子骂人伸手在他肩上重

重一拍嘿嘿一笑扬长进庄。童兆和被他这一拍痛入骨髓“孙子王八蛋”的骂个不

休找到了坐骑奔回三道沟安通客栈。一进店房只见张召重、吴国栋和镖行的人围坐着

商议还有七八个面生之人议论纷纷猜想文泰来逃往何处打死韩春霖和冯辉的那个老

头又是何人。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个个皱起眉头为走脱了钦犯而愁。

童兆和得意洋洋把文泰来的踪迹说了出来自己受人家摆布的事当然隐瞒不说。张召

重一听大喜说道:“咱们就去童老弟请你带路。”他本来叫他“老童”一高兴居然

叫起“老弟”来。童兆和连连答应周身骨头为之大轻登时便没把镖行中的众镖头瞧在眼

里不住口的大吹如何施展轻功如何冒险追踪说道:“那是皇上交下来的差使又是张

大人的事姓童的拚了命也跟反贼们泡上了。”

吴国栋一臂折断已请跌打医生接了骨听他丑表功表之不已忙给他和新来的几人引

见。童兆和一听吃了一惊原来都是官府中一流好手:那是大内赏穿黄马褂的四品侍卫瑞

大林郑亲王府武术总教头万庆澜九门提督府记名总兵成璜湖南辰州言家拳掌门人言伯

乾以及天津与保定的几个名捕头。

为了捉拿文泰来这许多南北满汉武术名家竟云集三道沟这小小市镇。当下一行人摩拳

擦掌向铁胆庄进。6菲青冒着扑面疾风纵马往西过乌金峡长岭时见昨日岭上恶战

所遗血渍已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地到了一个小市集一番驰骋精

神愈长天色未黑原可继续赶路但马力已疲嘴边尽泛白沫气喘不已。文泰来之事势

如星火后援早到一刻好一刻正自委决不下忽见市集尽头有个回人手牵两马东西探

望似在等人。那两匹马身高骠肥毛色光润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向他买马。那回人摇

摇头。他取出布囊摸了一锭大银递过约有二十来两那回人仍是摇头。他心中焦躁倒

提布囊囊中六七锭小银子都倒将出来连大锭一起递过!那回人挥手叫他走开似说马是

决不卖的不必在此罗唆。6菲青好生懊丧把银子放回囊中。那回人一眼瞥见他掌中几锭

小银子之间夹着一颗铁莲子伸手取过向着暗器上所刻的羽毛花纹仔细端详。原来那晚6

菲青帐外窥秘霍青桐以铁莲子相射给他弹入茶壶其后随手放入囊中也便忘了。那回

人询问铁莲子从何而来。6菲青灵机一动说那个头插羽毛、手使长剑的回族少女是他朋

友此物是她所赠。那回人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下放还6菲青掌中将一匹骏马的缰绳

交了给他。6菲青大喜忙再取出银子。回人摇手不要牵过6菲青的坐骑转身便走。6

菲青心道:“瞧不出这么花朵儿般的一个小姑娘在回人之中竟有偌大声势一颗铁莲子便

如令箭一般。”

原来这回人正是霍青桐的族人。他们这次大举东来夺经沿站设桩以便调动人手传

递消息。他见这汉人老者持有霍青桐的铁莲子匆匆西行只道是本族帮手毫不犹豫便将

好马换了给他。6菲青纵马疾驰前面镇上又遇到了回人他把铁莲子一取出立时又换到

了一匹养足了力气的好马。这次更加来得容易因回人马匹后腿上烙有部族印记他拿去换

的即是他们本族马匹当然更无怀疑。6菲青一路换马在马上吃点干粮一日一夜赶了六

百多里第二日傍晚到达安西。他武功精湛武当派讲究的又是内力修为但毕竟年岁已

高这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奔驰下来也已十分疲累。一进城取出文泰来所给红花插在

襟头。走不上几步迎面就有两名短装汉子过来抱拳行礼邀他赴酒楼用饭6菲青也不

推辞。到了酒楼一名汉子陪他饮酒另一个说声“失陪”就走了。相陪的汉子执礼甚恭

一句话不问只是叫菜劝酒。三杯酒落肚门外匆匆进来一人上前作揖。6菲青忙起身还

礼见那人穿一件青布长衫三十岁左右年纪双目炯炯英气逼人。那人请教姓名6菲

青说了。那人道:“原来是武当派6老前辈常听赵半山三哥说起您老大名在下好生仰

慕今日相会真是幸事。”6菲青道:“请教尊姓大名。”那人道:“晚辈卫春华。”原

先相陪之人说道:“老英雄请宽坐。”向6卫二人行礼而去。卫春华道:“敝会少舵主和许

多弟兄都在本地要是得知老前辈大驾光临大伙儿一定早来迎接了。不知老前辈是否可以

赏脸移步好让大家拜见。”6菲青道:“好极了我赶来原有要事奉告。”卫春华要再劝

酒6菲青道:“事在紧急跟贵会众英雄会见后再饮不迟。”

当下卫春华在前带路走出酒楼掌柜的也不算酒钱。6菲青心想看来这酒楼是红花

会联络之所。两人上马出城。卫春华问道:“老前辈已遇到了我们文四哥文四嫂?”6菲青

道:“是啊你怎知道?”卫春华道:“老前辈身上那朵红花是文四哥的这花有四片绿叶

相衬。”6菲青心想:“这是他们会中暗记这人坦然相告那是毫不见外当我是自己人

了。”不一会来到一所道观。观前观后古木参天气象宏伟观前一块匾额写着“玉虚道

院”四个大字。观前站着两名道人见了卫春华很是恭谨。卫春华肃容入观一名小道童献

上茶来。卫春华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道童点头进去。6菲青刚要举杯喝茶只听得内堂

一人大叫:“6大哥你可把小弟想死了……”话声未毕人已奔到正是他当年的刎颈之

交赵半山。老友相见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赵半山一叠连声的问:“这些年来在哪里?怎么

会到这里的?”6菲青且自不答说道:“赵贤弟咱们要紧事先谈。贵会文四当家眼下可

在难中。”当下将文泰来与骆冰的事大略一说只把赵卫两人听得惨然变色。卫春华没听

完便快步入内报讯。赵半山细细询问文骆二人伤势详情。6菲青还未说完只听得卫春华

在院子中与一人大声争执。那人叫道:“你拦着我干甚么?我非得马上赶到四哥身边不

可。”卫春华道:“你就是这么急性子大伙儿总先得商量商量再由少舵主下令派谁去接

四哥呀。”那人仍是大叫大嚷的不依。

赵半山拉着6菲青的手出去见那大声喧哗吵闹之人是个驼子。6菲青记得正是那天用

手割断李沅芷马尾之人。卫春华在驼子身上推了一把道:“去见过6老前辈。”那驼子走

将过来楞着眼瞪视半晌不言不语。6菲青只道他记得自己相貌还在为那天李沅芷笑他

而心中不快正想道歉那驼子忽道:“你一天一晚赶了六百多里来替文四哥四嫂报信

我章驼子谢谢你啦!”话一说完突然跪下就在石阶上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6菲青待

要阻止已经不及只得也跪下还礼。那驼子早已磕完了头站起身来说道:“赵三哥

卫九哥我先走啦。”赵半山想劝他稍缓片刻那驼子头也不回直窜出去刚奔出月洞

门外面进来一人一把拉住驼子问道:“到哪里去?”驼子道:“瞧四哥四嫂去跟我

走吧。”不由那人分说反手拉了他手腕便走。赵半山叫道:“七弟你就陪他去吧。”那人

遥遥答应。原来那驼子姓章名进最是直性子。他天生残疾可是神力惊人练就了一身外

家的硬功夫。他身有缺陷最恼别人取笑他的驼背他和人说话时自称“章驼子”那是好

端端地然而别人若是在他面前提到个“驼”字甚至冲着他的驼背一笑这人算是惹上了

祸啦。笑他之人如是常人也还罢了如会武艺往往就被他结结实实的打上一顿。他在红花

会中最听骆冰的话因他脾气古怪旁人都忌他三分骆冰却怜他残废衣着饮食时加细

心照料当他是小兄弟一般。他听到文泰来夫妇遇难热血沸腾一股劲就奔去赴援。章进

在红花会中排行第十刚才被他拉去的是坐第七把交椅的徐天宏。其人身材矮小足智多

谋是红花会的军师武功也颇不弱江湖上送他一个外号叫做“武诸葛”。赵半山把这

两人的情形大略一说红花会众当家6续出来厮会全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好汉6菲青在

途中大半也都见过。赵半山一一引见各人心急如焚连客套话也都省了。6菲青把文泰来

的事择要说了那位独臂二当家无尘道人道:“咱们见少舵主去。”大伙走向后院进了一

间大房只见板壁上刻着一只大围棋盘三丈外两人坐在炕上手拈棋子向那竖立的棋局

投去一颗颗棋子都嵌在棋道之上。6菲青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下棋。持白子的

是个青年公子身穿白色长衫脸如冠玉似是个贵介子弟。持黑子的却是个庄稼人打扮的

老者。老者子之时每着势挟劲风棋子深陷板壁。6菲青暗暗心惊:“这人不知是哪一

位英雄射暗器的手劲准头我生平还没见过第二位。”眼见黑子势危白子一投黑子

满盘皆输那公子一子投去准头稍偏没嵌准棋道交叉之处。老者呵呵笑道:“你不成

啦认输吧!”推棋而起显然是输了赖皮。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待会再和师父下

过。”那老者见众人进来也不招呼行礼扬长出门。(按:中国古来惯例下围棋尊长者

执黑子日本亦然至近代始变。)赵半山向那公子道:“少舵主这位是武当派前辈名宿

6菲青6大哥。”又向6菲青道:“这位是我们少舵主两位多亲近亲近。”那少舵主拱手

道:“小侄姓陈名家洛请老伯多多指教。小侄曾听赵三哥多次说起老伯大名想像英风

常恨无缘拜会。适才陪师父下棋不知老伯驾到未曾恭迎失礼之极深感惶恐。”6菲

青连称不敢心下诧异见这少舵主一副模样直是个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兼之吐属斯文

和这些草莽群豪全不相类。赵半山把文泰来避难铁胆庄之事向陈家洛说了请示对策。陈家

洛向无尘道人道:“请道长吩咐吧。”无尘身后一条大汉站了出来厉声说道:“四哥身受

重伤人家素不相识连日连夜赶来报信咱们自己还在你推我让让到四哥送了命那再

不让了吧?老当家的遗命谁敢不遵?少舵主你不奉义父遗嘱就是不孝你要是瞧我们兄弟不

起不肯做头脑那么红花会七八万人全都散了伙吧!”6菲青看那人又高又肥脸色黝

黑神态威猛刚才赵半山引见是会中坐第八交椅的杨成协。群雄纷纷说道:“咱们蛇无头

不行少舵主若再推让教大家都寒了心。四哥现下身在难中大家听少舵主将令赶去相

救。”无尘道:“红花会上下七万多人哪一个不听少舵主号令教他吃我无尘一剑。”陈

家洛见众意如此好生为难双眉微蹙沉吟不语。西川双侠中的常赫志冷冷的道:“兄

弟少舵主既然瞧不起咱们咱哥儿俩把四哥接回之后就回西川去!”常伯志接口道:

“哥哥说得对就这么办。”

陈家洛知道再不答允定当伤了众兄弟的义气当下团团一揖说道:“兄弟不是不识

抬举实因自知年轻识浅量才量德均不足担当大任。但各位如此见爱从江南远道来到

塞外又有我义父遗命叫我好生为难。本来想等文四哥到后大家从长计议。现下文四哥

有难无可再等各位又非要我答允不可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听各位兄长吩咐吧。”红花

会群雄见他答允出任总舵主欢然喝彩如释重负。

无尘道人道:“那么便请总舵主拜祖师、接令花。”6菲青知道各帮各会都有特定的典

礼仪式总舵主是全会之主接位就任更是非同小可自己是外人不便参与当下向陈

家洛道了喜告退。长途跋涉之后十分困倦赵半山引他到自己房里洗沐休息。一觉醒来

已是深夜。赵半山道:“总舵主已率领众兄弟分批赶赴铁胆庄知道大哥一夜未睡特留小

弟在此相陪咱哥儿俩明日再去。”

故交十多年未见话盒子一打开哪里还收得住?这些年来武林中的恩恩怨怨生生死

死直谈到东方泛白还只说了个大概。6菲青避祸隐居于江湖上种种风波变乱一无所

知此时听赵半山说来真是恍如隔世听到悲愤处目眦欲裂壮烈处豪气填膺又问:

“你们总舵主年纪这样轻模样就像个公子哥儿怎地大家都服他?”赵半山道:“这事说

来话长大哥再休息一会待会儿咱们一面赶路一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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