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向丁春秋举手招呼说道:“请了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适才邂逅相遇分手片刻便又重聚。”丁春秋笑道:“那是与公子有缘了。”寻思:“我曾伤了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今日棋会之中更险些便送了他的小命此人怎肯和我甘休?素闻姑苏慕容氏武功渊博之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武林中言之凿凿谅来不会尽是虚言瞧他投掷棋子的暗器功夫果然甚是了得。先前他观棋入魔正好乘机除去偏又得人相救。看来这小子武功虽高别的法术却是不会。”转头向阿紫道:“你说倘若我废了你的武功挑断你的筋脉断了你的一手一脚你宁可立时死了也不吐露那物事的所在是也不是?”
阿紫害怕之极颤声道:“师父宽宏大量不必……不必……不必将弟子的胡言乱语放……放在心上。”慕容复笑道:“丁先生你这样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来来来你我干上三杯谈文论武岂不是好?在外人之前清理门户那也未免太煞风景了罢?”丁春秋还未回答一名星宿弟子已怒声喝道:“你这厮好生没上没下我师父是武林至尊岂能同你这等后生小子谈文论武?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师父谈文论武?”

又有一人喝道:“你如恭恭敬敬的磕头请教星宿老仙喜欢提携后进说不定还会指点你一二。你却说要跟星宿老仙谈文论武哈哈那不是笑歪了人嘴巴么?哈哈!”他笑了两声脸上的神情却古怪之极过得片刻又“哈哈”一笑声音十分干涩笑了这声之后张大了嘴巴却半点声音也不出来脸上仍是显现着一副又诡秘、又滑稽的笑容。星宿群弟子均知他是中了师父“逍遥三笑散”之毒无不骇然惶悚向着那三笑气绝的同门望了一眼之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都低下头去哪里还敢和师父的眼光相接均道:“他刚才这几句话不知如何惹恼了师父师父竟以这等厉害的手段杀他?对他这几句话可得细心琢磨才是千万不能再如他这般说错了。”

丁春秋心中却又是恼怒又是戒惧。他适才与阿紫说话之际大袖微扬已潜运内力将“逍遥三笑散”毒粉向慕容复挥去。这毒粉无色无臭细微之极其时天色已晚饭店的客堂中朦胧昏暗满拟慕容复武功再高也决计不会察觉哪料得他不知用什么手段竟将这“逍遥三笑散”转送到了自己弟子身上。死一个弟子固不足惜但慕容复谈笑之间没见他举手抬足便将毒粉转到了旁人身上这显然并非以内力反激以丁春秋见闻之博一时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功夫。他心中只是想着八个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慕容复所使手法正与“接暗器打暗器”相似接镖镖接箭还箭他是接毒粉毒粉。但毒粉如此细微他如何能不会沾身随即又了出来?

转念又想:“说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逍遥三笑散该当送还我才是哼想必这小子忌惮老仙不敢贸然来捋虎须。”想到“捋虎须”三字顺手一摸长须触手只摸到七八根烧焦了的短须心下不恼反喜:“以苏星河、玄难老和尚这等见识和功力终究还是在老仙手下送了老命慕容复乳臭未干何足道哉?”说道:“慕容公子你我当真有缘来来来我敬你一杯酒。”说着伸指一弹面前的一只酒杯平平向慕容复飞去。酒杯横飞却没半滴酒水溅出。倘若换了平时群弟子早已颂声雷动但适才见一个同门死得古怪都怕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未能揣摩明白师父的用意谁都不敢贸然开口但这一声喝采总是要的否则师父见怪可又吃罪不起。酒杯刚到慕容复面前群弟子便暴雷价喝了一声:“好!”有三个胆子特别小的连这一声采也不敢喝待听得众同门叫过才想起自己没喝采太也落后忙跟着叫好但那三个“好”字总是迟了片刻显然不够整齐。那三人见到众同门射来的眼光中充满责备之意登时羞愧无地惊惧不已。慕容复道:“丁先生这杯酒还是转赐了令高徒罢!”说着呼一口气吹得那酒杯突然转向飞向左一名星宿弟子身前。他一吹便将酒杯引开比之手指弹杯难易之别纵然不会武功之人也看得出来这酒杯一转向丁春秋显是输了一招。其实慕容复所喷的这口气和丁春秋的一弹力道强弱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喷气的方位劲力拿捏极准似乎是以一口气吹开杯子实则只是借用了对方手指上的一弹之力而已。

那星宿弟子见杯子飞到不及多想自然而然的便伸手接住说道:“这是师父命你喝的!”便想将酒杯掷向慕容复突然间一声惨呼向后便倒登时一动也不动了。众弟子这次都心下雪亮知道师父一弹酒杯便以指甲中的剧毒敷在杯上只要慕容复手指一碰酒杯不必酒水沾唇便即如这星宿弟子般送了性命。

丁春秋脸上变色心下怒极情知这一下已瞒不过众弟子的眼光到了这地步已不能再故示闲雅双手捧了一只酒杯缓缓站起说道:“慕容公子老夫这一杯酒总是要敬你的。”说着走到慕容复身前。

慕容复一瞥之间见那杯白酒中隐隐泛起一层碧光显然含有厉害无比的毒药。他这么亲自端来再也没回旋的余地。眼见丁春秋走到身前只隔一张板桌慕容复吸一口气丁春秋捧着的那杯中酒水陡然直升而起成为一条碧绿的水线。丁春秋暗呼:“好厉害!”知道对方一吸之后跟着便是一吐这条水线便会向自己射来虽然射中后于己无碍但满身酒水淋漓总是狼狈出丑当即运起内功波的一声向那水线吹去。却见那条水线冲到离慕容复鼻尖约莫半尺之处蓦地里斜向左从他脑后兜过迅捷无伦的飞射而出噗的一声钻入了一名星宿弟子的口中。

那人正张大了口要喝采叫好这“好”字还没出声一杯毒酒所化成的水线已钻入了他肚中。水线来势奇他居然还是兴高采烈的大喝一声:“好!”直到喝采之后这才惊觉大叫:“不好!”登时委顿在地片刻之间满脸转变成漆黑立时毙命。这毒药如此厉害慕容复也是心惊不已:“我闯荡江湖从未见过这等霸道的毒药。”

他二人比拚顷刻间星宿派便接连死了三名弟子显然胜败已分。丁春秋恼怒异常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挥掌便劈。慕容复久闻他“化功**”的恶名斜身闪过。丁春秋连劈三掌慕容复皆以小巧身法避开不与他手掌相触。两人越打越快小饭店中摆满了桌子凳子地位狭隘实无回旋余地但两人便在桌椅之间穿来插去竟无半点声息拳掌固是不交连桌椅也没半点挨到。

星宿派群弟子个个贴墙而立谁也不敢走出店门一步师父正与劲敌剧斗有谁胆敢远避自去自是犯了不忠师门的大罪。各人明知形势危险只要给扫上一点掌风都有性命之忧除了盼望身子化为一张薄纸拚命往墙上贴去之外更无别法。但见慕容复守多攻少掌法虽然精奇但因不敢与丁春秋对掌动手时不免缚手缚脚落了下风。丁春秋数招一过便知慕容复不愿与自己对掌显是怕了自己的“化功**”。对方既怕这功夫当然便要以这功夫制他只是慕容复身形飘忽出掌更难以捉摸定要逼得他与自己对掌倒也着实不易。再拆数掌丁春秋已想到了一个主意当下右掌纵横挥舞着着进逼左掌却装微有不甚灵便之象同时故意极力掩饰要慕容复瞧不出来。慕容复武功精湛对方弱点稍现岂有瞧不出来之理?他斜身半转陡地拍出两掌蓄势凌厉直指丁春秋左胁。丁春秋低声一哼退了一步竟不敢伸左掌接招。慕容复心道:“这老怪左胸左胁之间不知受了什么内伤。”当下得理不让人攻势中虽然仍以攻敌右侧为主但内力的运用却全是攻他左方。又拆了二十余招丁春秋左手缩入袖内右掌翻掌成抓向慕容复脸上抓去。慕容复斜身转过挺拳直击他左胁。丁春秋一直在等他这一拳对方终于打到不由得心中一喜立时甩起左袖卷向敌人右臂。

慕容复心道:“你袖风便再凌厉十倍焉能伤得了我?”这一拳竟不缩回运劲于臂硬接他袖子的一卷嗤的一声长响慕容复的右袖竟被扯下一片。慕容复一惊之下这一拳打得更狠蓦地里拳头外一紧已被对方手掌握住。这一招大出慕容复意料之外立时惊觉:“这老怪假装左侧受伤原来是诱敌之计我可着了他的道儿!”心中涌起一丝悔意:“我忒也妄自尊大将这名闻天下的星宿老怪看得小了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何必以一时之忿事先没策划万全便犯险向他挑战。”此时更无退缩余地全身内力径从拳中送出。岂知内劲一迸出登时便如石沉大海不知到了何处。慕容复暗叫一声:“啊哟!”他上来与丁春秋为敌一直便全神贯注决不让对方“化功**”使到自己身上不料事到临头仍然难以躲过。其时当真进退两难倘若续运内劲与抗不论多强的内力都会给他化散过不多时便会功力全失成为废人;但若抱元守一劲力内缩丁春秋种种匪夷所思的厉害毒药便会顺着他真气内缩的途径侵入经脉脏腑。正当进退维谷、彷徨无计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人大声叫道:“师父巧设机关臭小子已陷绝境。”慕容复急退两步左掌伸处已将那星宿弟子胸口抓住。

他姑苏慕容家最拿手的绝技乃是一门借力打力之技叫做“斗转星移”。外人不知底细见到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神乎其技凡在致人死命之时总是以对方的成名绝技加诸其身显然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技姑苏慕容氏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其实武林中绝技千千万万任他如何聪明渊博决难将每一项绝技都学会了何况既是绝技自非朝夕之功所能练成。但慕容氏有了这一门巧妙无比的“斗转星移”之术不论对方施出何种功夫来都能将之转移力道反击到对方自身。善于“锁喉枪”的挺枪去刺慕容复咽喉给他“斗转星移”一转这一枪便刺入了自己咽喉而所用劲力法门全是出于他本门的秘传诀窍;善用“断臂刀”的挥刀砍出却砍上了自己手臂。兵器便是这件兵器招数便是这记招数。只要不是亲眼目睹慕容氏施这“斗转星移”之术那就谁也猜想不到这些人所以丧命其实都是出于“自杀”。出手的人武功越高死法越是巧妙。慕容氏若非单打独斗若不是有把握定能致敌死命这“斗转星移”的功夫便决不使用是以姑苏慕容氏名震江湖真正的功夫所在却是谁也不知。将对手的兵刃拳脚转换方向令对手自作自受其中道理全在“反弹”两字。便如有人一拳打在石墙之上出手越重拳头上所受的力道越大轻重强弱不差分毫。只不过转换有形的兵刃拳脚尚易转换无形无质的内力气功那就极难。慕容复在这门功夫上虽然修练多年究竟限于年岁未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遇到丁春秋这等第一流的高手他自知无法以“斗转星移”之术反拨回去伤害对方是以连使三次“斗转星移”受到打击的倒霉家伙却都是星宿派弟子。他转是转了移也移了不过是转移到了第三者身上。丁春秋暗施“逍遥三笑散”弹杯送毒逼射毒酒每一次都给慕容复轻轻易易的找了替死鬼。

待得丁春秋使到“化功**”慕容复已然无法将之移转恰好那星宿弟子急于献媚讨好张口一呼显示了身形所在。慕容复情急之下无暇多想一将那星宿弟子抓到立时旁拨侧挑推气换劲将他换作了自身。他冒险施展竟然生效星宿老怪本意在“化”慕容复之“功”岂知化去的却是本门弟子的本门功夫。慕容复一试成功死里逃生当即抓住良机决不容丁春秋再转别的念头把那星宿弟子一推将他身子撞到了另一名弟子身上。这第二名弟子的功力当即也随着丁春秋“化功**”到处而迅消解。

丁春秋眼见慕容复又以借力打力之法反伤自己弟子自是恼怒之极但想:“我若为了保全这些不成材的弟子放脱他的拳头一放之后再要抓到他便千难万难。这小子定然见好便收脱身逃走。这一仗我伤了五名弟子只抓下他半只袖子星宿派可算大败亏输星宿老仙还有什么脸面来扬威中原?”当下五指加劲说什么也不放开他拳头。慕容复退后几步又将一名星宿弟子粘上了让丁春秋消散他的功力。顷刻之间三名弟子瘫痪在地犹如被吸血鬼吸干了体内精血。其余各人大骇眼见慕容复又退将过来无不失声惊呼纷纷奔逃。

慕容复手臂一振三名粘在一起的星宿弟子身子飞了起来第三人又撞中了另一人。那人惊呼未毕身子便已软瘫。余下的星宿弟子皆已看出只要师父不放开慕容复这小子不断的借力伤人群弟子的功力皆不免被星宿老仙“化”去说不定下一个便轮到自己但除了惊惧之外却也无人敢夺门而出只是在店堂内狼窜鼠突免遭毒手。那小店能有多大慕容复手臂挥动间又撞中了三四名星宿弟子粘在一起的已达七八名他手持这么一件长大“兵刃”要找替死鬼可就更加容易了。这时他已占尽了上风但心下忧虑星宿子弟虽多总有用完的时候到了人人皆被丁春秋“化”去了功力再有什么替死鬼好找?他身形腾挪连真力想震脱丁春秋的掌握。

丁春秋眼看门下弟子一个一个粘住犹如被柳条穿在一起的鱼儿一般未曾粘上的也都狼狈躲闪再也无人出声颂扬自己。他羞怒交加更加抓紧慕容复的拳头心想:“这批不成材的弟子全数死了也罢只要能将这小子的功力化去星宿老仙胜了姑苏慕容那便是天下震动之事。要收弟子世上吹牛拍马之徒还怕少了?”脸上却丝毫不见怒容神态显得甚是悠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星宿群弟子本来还在盼师父投鼠忌器会放开了慕容复免得他们一个个功力尽失但见他始终毫不动容已知自己殊无幸免一个个惊呼悲号但在师父积威之下仍然无人胆敢逃走或是哀求师父暂且放开这个“已入老仙掌握的小子”。丁春秋一时无计可施游目四顾见众弟子之中只有两人并未随众躲避。一是游坦之蹲在屋角将铁头埋在双臂之间显是十分害怕。另一个便是阿紫面色苍白缩在另一个角落中观斗。丁春秋喝道:“阿紫!”阿紫正看得出神冷不防听得师父呼叫呆了一呆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大展神威……”只讲了半句便尴尬一笑再也讲不下去。师父他老人家此际确是大展神威但伤的却是自己门下如何称颂倒也难以措词。丁春秋奈何不了慕容复本已焦躁之极眼见阿紫的笑容中含有讥嘲之意更是大怒欲狂左手衣袖一挥拂起桌上两只筷子疾向阿紫两眼中射去。

阿紫叫声:“啊哟!”急忙伸手将筷子击落但终于慢了一步筷端已点中了她双眼只觉一阵麻痒忙伸衣袖去揉擦睁开眼来眼前尽是白影晃来晃去片刻间白影隐没已是一片漆黑。她只吓得六神无主大叫:“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瞧不见啦!”突然间一阵寒气袭体跟着一条臂膀伸过来揽住了腰间有人抱着她奔出。阿紫叫道:“我……我的眼睛……”身后砰的一声响似是双掌相交阿紫只觉犹似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迷迷糊糊之中隐约听得慕容复叫道:“少陪了。星宿老怪后会……”

阿紫身上寒冷彻骨耳旁呼呼风响一个比冰还冷的人抱着她狂奔。她冷得牙关相击呻吟道:“好冷……我的眼睛……冷好冷。”那人道:“是是。咱们逃到那边树林里星宿老仙就找不到咱们啦。”他嘴里说话脚下仍是狂奔。过了一会阿紫觉到他停了脚步将她轻轻放下身子底下沙沙作响当是放在一堆枯树叶上。那人道:“姑娘你……你的眼睛怎样?”阿紫只觉双眼剧痛拚命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瞧不见天地世界尽变成黑漆一团这才知双眼已给丁春秋的毒药毒瞎了突然放声大哭叫道:“我……我的眼睛瞎了我……我瞎了!”那人柔声安慰:“说不定治得好的。”阿紫怒道:“丁老怪的毒药何等厉害怎么还治得好?你骗人!我眼睛瞎了我眼睛瞎了!”说着又是大哭。那人道:“那边有条小溪咱们过去洗洗把眼里的毒药洗干净了。”说着伸手拉住她右手将她轻轻拉起。阿紫只觉他手掌奇冷不由自主的一缩那人便松开了手。阿紫走了两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那人道:“小心!”又握住了她手。这一次阿紫不再缩手任由他带到溪边。那人道:“你别怕这里便是溪边了。”

阿紫跪在溪边双手掬起溪水去洗双眼。清凉的溪水碰到眼珠痛楚渐止然而天昏地黑眼前始终没半点光亮。霎时之间绝望、伤心、愤怒、无助百感齐至她坐倒在地放声大哭双足在溪边不住击打哭叫:“你骗人你骗人我眼睛瞎了我眼睛瞎了!”

那人道:“姑娘你不用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你放心好啦。”阿紫心中稍慰问道:“你……你是谁?”那人道:“我……我……”阿紫道:“对不起!多谢你救了我性命。你高姓大名?”那人道:“我……我……姑娘不认得我的。”阿紫道:“你连姓名也不肯跟我说还骗我不会离开我呢我……我眼睛瞎了我……我还是死了的好。”说着又哭。

那人道:“姑娘千万死不得。我……我当真永远不会离开你。只要姑娘许我陪着你我永远……永远会跟在你身边的。”阿紫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的你骗我不要寻死。我偏要死眼睛瞎了还做什么人?”那人道:“我决不骗你倘若我离开了你叫我不得好死。”语气焦急显得极是真诚。阿紫道:“那你是谁?”那人道:“我……我是聚贤庄……不不我姓庄名叫聚贤。”救了阿紫那人正是聚贤庄的少庄主游坦之。阿紫道:“原来是庄……庄前辈多谢你救了我。”游坦之道:“我能救了你逃脱星宿老仙的毒手心里欢喜得很你不用谢我。我不是什么前辈我只比你大几岁。”阿紫道:“嗯那么我叫你庄大哥。”游坦之心中欢喜无限颤声道:“这个……是不敢当的。”阿紫道:“庄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游坦之道:“你别说什么求不求的姑娘吩咐什么我就是拚了性命不要也要尽力给你办到。”阿紫微微一笑说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你对我这样好?”游坦之道:“是是是素不相识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从来没见过我。这次……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阿紫黯然道:“还说见面呢?我永远见你不到了。”说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游坦之忙道:“那不打紧。见不到我还更加好些。”阿紫问道:“为什么?”游坦之道:“我……我相貌难看得很姑娘倘若见到了定要不高兴。”阿紫嫣然一笑说道:“你又来骗人了。天下最希奇古怪的人我也见得多了。我有一个奴隶头上戴了个铁套子永远除不下来的那才教难看呢。如果你见到了包你笑上三天三夜。你想不想瞧瞧?”游坦之颤声道:“不不!我不想瞧。”说着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阿紫道:“你武功这样好抱着我飞奔时几乎有我姊夫那么快哪知道胆子却小连个铁头人也不想见。庄大哥那铁头人很好玩的我叫他翻筋斗给你看叫他把铁头伸进狮子老虎笼里让野兽咬他的铁头。我再叫人拿他当鸢子放飞在天空那才有趣呢。”游坦之忍不住打个寒噤连声道:“我不要看我真的不要看。”阿紫叹道:“好罢。你刚才还在说不论我求你做什么你就是性命不要也要给我办到原来都是骗人的。”游坦之道:“不不!决不骗你。姑娘要我做什么事?”阿紫道:“我要回到姊夫身边他在辽国南京。庄大哥请你送我去。”霎时之间游坦之脑中一片混乱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紫道:“怎么?你不肯吗?”游坦之道:“不是……不肯不过……不过我不想……不想去辽国南京。”阿紫道:“我叫你去瞧我那个好玩的铁头人小丑你不肯。叫你送我回姊夫那里你又不肯。我只好独自个走了。”说着慢慢站起双手伸出向前探路。游坦之道:“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怎么……怎么成?”游坦之握着阿紫柔软滑腻的小手带着她走出树林心中只是想:“只要我能握着她的手这样慢慢走去便是走到十八层地狱里我也是欢喜无限。”

刚走到大路上迎面过来一群乞丐。当先一人身材高瘦相貌清秀认得是丐帮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游坦之心想:“这人那天给我师父所伤居然没死。”不想和他们朝相忙拉着阿紫离开大路向荒地中走去。阿紫察觉地下高低不平问道:“怎么啦?”游坦之还未回答全冠清已见到了两人快步抢上拦住厉声喝道:“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你……你怪模怪样的是什么东西?”游坦之大急心想:“只要他叫出‘铁头人’三字阿紫姑娘立时便知我是谁再也不会睬我。就算她仍要我送她回南京也决不会再让我握住她的手了。”一时彷徨无主突然跪倒连拜几拜大打手势要全冠清不可揭露他的真相。全冠清看不明白他手势的用意奇道:“你干什么?”游坦之指着阿紫摇摇手指指自己的口摇摇手又拜了几拜。全冠清瞧出阿紫双目已瞎依稀明白这铁头人是求自己不可说话正诧异间丐帮众弟子都已奔近身来。一人指着游坦之的头哈哈大笑叫道:“当真希奇这铁……”游坦之纵身上前一掌拍出。那丐帮弟子急忙举手挡格喀喇喇几声响那人臂骨、肋骨齐断身子向后飞出丈许摔在地下立时毙命。

众弟子惊怒交集五人同时向游坦之攻去。游坦之双掌飞舞乱击乱拍。他武功低微比之这些丐帮弟子大有不如但手掌到处只听得喀喇、喀喇“啊哟!”“哎唷!”砰砰砰噗噗五名丐帮弟子飞摔而出都是着地便死。余人惊骇之下团团将游坦之和阿紫围住再也不敢上前攻击。游坦之忽然又向全冠清跪倒拜了几拜又是连打手势指指阿紫指指自己的铁头不住摇手。

全冠清见他举手连毙六丐功力之深实是生平罕见自己倘若上前动手也必无幸可是他却又向自己跪拜实是匪夷所思当下也打手势指指阿紫指指他的铁头指指自己嘴巴又摇摇手。游坦之大喜连连点头。全冠清心念一动:“此人武功奇高却深怕我泄露他的机密似乎可以用这件事来胁制于他收为我用。”当下即向手下群弟子说道:“大家别说话谁也不可开口。”游坦之心中更喜又向他拜了几拜。阿紫问道:“庄大哥是些什么人?你打死了几个人吗?”游坦之道:“是丐帮的好朋友大家起了些误会。这位大智分舵全舵主仁义过人是位大大的好人我一向钦佩得很。我……我失手伤了他们几位兄弟当真过意不去。”说着向群丐团团作揖。

阿紫道:“丐帮中也有好人么?庄大哥你武功这样高不如都将他们杀了也好给我姊夫出一口胸中恶气。”游坦之忙道:“不不那是误会。我跟全舵主是好朋友。你在这里等我我跟全舵主过去说明其中的过节。”说着向全冠清招招手。全冠清听他认得自己更加奇怪但看来全无恶意当即跟着他走出十余丈。游坦之眼见离阿紫已远她已决计听不到自己说话却又怕群丐伤害了她不敢再走便即停步拱手说道:“全舵主承你隐瞒兄弟的真相大恩大德决不敢忘。”全冠清道:“此中情由兄弟全然莫名其妙。尊兄高姓大名?”游坦之道:“兄弟姓庄名叫庄聚贤只因身遭不幸头上套了这个劳什子可万万不能让这位姑娘知晓。”全冠清见他说话时双目尽望着阿紫十分关切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这小姑娘清雅秀丽这铁头人定是爱上了她生怕她知道他的铁头怪相。”问道:“庄兄如何识得在下?”

游坦之道:“贵帮大智分舵聚会商议推选帮主之事兄弟恰好在旁听得有人称呼全舵主。兄弟今日失手伤了贵帮几位兄弟实在……实在不对还请全舵主原谅。”全冠清道:“大家误会不必介意。庄兄你头上戴了这个东西兄弟是决计不说的待会兄弟吩咐手下谁也不得泄露半点风声。”游坦之感激得几欲流泪不住作揖说道:“多谢多谢。”全冠清道:“可是庄兄弟和这位姑娘携手在道上行走难免有人见到势必大惊小怪呼叫出来庄兄就是将那人杀死也已经来不及了。”

游坦之道:“是是。”他自救了阿紫神魂飘荡一直没想到这件事这时听全冠清说得不错不由得没了主意嗫嚅道:“我……我只有跟她到深山无人之处去躲了起来。”全冠清微笑道:“这位姑娘只怕要起疑心而且庄兄跟这位姑娘结成了夫妇之后她迟早会觉的。”游坦之胸口一热说道:“结成夫……夫妇什么我倒不想那……那是不成的我怎么……怎么配?不过……不过……那倒真的难了。”全冠清道:“庄兄承你不弃说兄弟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有了为难之事自当给你出个主意。这样罢咱们一起到前面市镇上雇辆大车你跟这位姑娘坐在车中那就谁也见不到你们了。”游坦之大喜想到能和阿紫同坐一车真是做神仙也不如忙道:“对对!全舵主这主意真高。”全冠清道:“然后咱们想法子除去庄兄这个铁帽子兄弟拍胸膛担保这位姑娘永远不会知道庄兄这件尴尬事。你说如何?”噗的一声游坦之跪倒在地向全冠清不住磕头铁头撞上地面咚咚有声。全冠清跪倒还礼说道:“庄兄行此大礼兄弟如何敢当?庄兄倘若不弃咱二人结为金兰兄弟如何?”游坦之喜道:“妙极妙极!做兄弟的什么事也不懂有你这样一位足智多谋的兄长给我指点明路兄弟当真是求之不得。”全冠清哈哈大笑说道:“做哥哥的叨长你几岁便不客气称你一声‘兄弟’了。”当丁春秋和苏星河打得天翻地覆之际段誉的眼光始终没离开王语嫣身上而王语嫣的眼光却又始终是含情脉脉的瞧着表哥慕容复。因之段王二人的目光便始终没有遇上。待得丁春秋大败逃走虚竹与逍遥派门人会晤慕容复一行离去段誉自然而然便随在王语嫣身后。下得岭来慕容复向段誉拱手道:“段兄今日有幸相会这便别过了后会有期。”段誉道:“是是。今日有幸相会这便别过了后会有期。”眼光却仍是瞧着王语嫣。慕容复心下不快哼了一声转身便走。段誉恋恋不舍的又跟了去。包不同双手一拦挡在段誉身前说道:“段公子你今日出手相助我家公子包某多谢了。”段誉道:“不必客气。”包不同道:“此事已经谢过咱们便两无亏欠。你这般目不转睛的瞧着我们王姑娘忒也无礼现下还想再跟更是无礼之尤。你是读书人可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行’的话么?包某此刻身上全无力气可是骂人的力气还有。”段誉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既然如此包兄还是‘非礼勿言’我这就‘非礼勿跟’罢。”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这就对了!”转身跟随慕容复等而去。段誉目送王语嫣的背影为树林遮没兀自呆呆出神朱丹臣道:“公子咱们走罢!”段誉道:“是该走了。”可是却不移步直到朱丹臣连催三次这才跨上古笃诚牵来的坐骑。他身在马背之上目光却兀自瞧着王语嫣的去路。段誉那日将书信交与全冠清后便即驰去拜见段正淳。父子久别重逢都是不胜之喜。阮星竹更对这位小王子竭力奉承。阿紫却已不别而行兄妹俩未得相见。段正淳和阮星竹以阿朱、阿紫之事说来尴尬都没向他提起。

过得十余日崔百泉、过彦之二人也寻到相聚。他师叔侄在苏州琴韵小筑和段誉失散到处寻访不得踪迹后来从河南伏牛山本门中人处得到讯息大理镇南王到了河南便在伏牛山左近落脚当即赶来见到段誉安然无恙甚感欣慰。段誉九死一生之余在父亲身边得享天伦之乐自是欢喜但思念王语嫣之情却只有与日俱增待得棋会之期将届得了父亲允可带同古笃诚等赴会。果然不负所望在棋会中见到了意中人但这一会徒添愁苦到底是否还是不见的好他自己可也说不上来了。

一行人驰出二十余里大路上尘头起处十余骑疾奔而来正是大理国三公范骅、华赫昆、巴天石、以及所率大理群士。一行人驰到近处下马向段誉行礼。原来众人奉了段正淳之命前来接应深恐聋哑先生的棋会之中有何凶险。众人听说段延庆也曾与会幸好没对段誉下手都是手心中捏了一把汗。朱丹臣悄悄向范骅等三人说知段誉在棋会中如何见到姑苏慕容家的一位美貌姑娘如何对她目不转睛的呆视如何失魂落魄又想跟去幸好给对方斥退。范骅等相视而笑心中转的是同样念头:“小王子风流成性家学渊源。他如能由此忘了对自己亲妹子木姑娘的相思之情倒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傍晚时分一行人在客店中吃了晚饭。范骅说起江南之行说道:“公子爷这慕容氏一家诡秘得很以后遇上了可得小心在意。”段誉道:“怎么?”范骅道:“这次我们三人奉了王爷将令前赴苏州燕子坞慕容氏家中查察要瞧瞧有什么蛛丝马迹少林派玄悲大师到底是不是慕容氏害死的。”崔百泉与过彦之甚是关切齐声问道:“三位可查到了什么没有?”范骅道:“我们三人没明着求见只暗中查察慕容氏家里没男女主人只剩下些婢仆。偌大几座院庄却是个小姑娘叫做阿碧的在主持家务。”段誉点头道:“嗯这位阿碧姑娘人挺好的。三位没伤了她罢?”

范骅微笑道:“没有我们接连查了几晚慕容氏庄上什么地方都查到了半点异状也没有。巴兄弟忽然想到那个番僧鸠摩智将公子爷从大理请到江南来说是要去祭慕容先生的墓……”崔百泉插口道:“是啊慕容庄上那个小丫头却说什么也不肯带那番僧去祭墓幸好这样公子爷才得脱却那番僧的毒手。”段誉点头道:“阿朱、阿碧两位姑娘可真是好人。不知她们现下怎样了。”巴天石微笑道:“我们接连三晚都在窗外见到那阿碧姑娘在缝一件男子的长袍不住自言自语:‘公子爷侬在外头冷?侬啥辰光才回来?’公子爷她是缝给你的罢?”段誉忙道:“不是不是。她是缝给慕容公子的。”巴天石道:“是啊我瞧这小丫头神魂颠倒的老是想着她的公子爷我们三个穿房入舍她全没察觉。”他说这番话是要段誉不可学他爹爹到处留情阿碧心中想的只是慕容公子段公子对她多想无益。段誉叹了口气说道:“慕容公子俊雅无匹那也难怪那也难怪!又何况他们是中表之亲自幼儿青梅竹马……”

范骅、巴天石等面面相觑均想:“小丫头和公子爷青梅竹马倒也犹可又怎会有中表之亲?”哪想得到他是扯到了王语嫣身上。崔百泉问道:“范司马、巴司空想到那番僧要去祭慕容先生的墓不知这中间有什么道理?可跟我师兄之死有什么关连?”范骅道:“我提到这件事正是要请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华大哥一听到这个‘墓’字登时手痒说道:‘说不定这老儿的墓中有什么古怪咱们掘进去瞧瞧。’我和巴兄都不大赞成姑苏慕容氏名满天下咱们段家去掘他的墓太也说不过去。华兄弟却道:‘咱们悄悄打地道进去神不知鬼不觉有谁知道了?’我们二人拗他不过也就听他的。那墓便葬在庄子之后甚是僻静隐秘还真不容易找到。我们三人掘进墓圹打开棺材崔兄你道见到什么?”崔百泉和过彦之同时站起问道:“什么?”范骅道:“棺材里是空的没有死人。”

崔过二人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来。过了良久崔百泉一拍大腿说道:“那慕容博没有死。他叫儿子在中原到处露面自己却在几千里外杀人故弄玄虚。我师哥……我师哥定是慕容博这恶贼杀的!”

范骅摇头道:“崔兄曾说这慕容博武功深不可测他要杀人尽可使别的手段为什么定要留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好让人人知道是他姑苏慕容氏下的手?若想武林中知道他的厉害却为什么又要装假死?要不是华大哥有这能耐又有谁能查知他这个秘密?”

崔百泉颓然坐倒本来似已见到了光明霎时间眼前又是一团迷雾。段誉道:“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技成千成万要一一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当真是难如登天可偏偏她有这等聪明智慧什么武功都是了如指掌……”

崔百泉道:“是啊好像我师哥这招‘天灵千裂’是我伏牛派的不传之秘他又怎么懂得竟以这记绝招害了我师哥性命?”段誉摇头道:“她当然懂得不过她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懂得各家各派的武功自己却是一招也不会使的更不会去害人性命。”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半晌一齐缓缓摇头。阿紫双眼被丁春秋毒瞎游坦之奋不顾身的抢了她逃走。丁春秋心神微分指上内功稍松慕容复得此良机立即运起“斗转星移”绝技噗的一声丁春秋五指抓住了一名弟子的手臂。慕容复拳头脱出掌握飞身窜出哈哈大笑叫道:“少陪了星宿老怪后会有期。”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去了。这一役他伤了星宿派二十余名弟子大获全胜终于出了给丁春秋暗害而险些自刎的恶气但最后得能全身而退实是出于侥幸路上回思适才情景当真不寒而栗。与王语嫣、邓百川一行会齐后在客店中深居简出让邓百川等人养伤。过得数日包不同、风波恶两人体力尽复跟着邓百川与公冶乾也已痊可。六人说起不知阿朱的下落都是好生记挂当下商定就近去洛阳打探讯息。

在洛阳不得丝毫消息于是又向西查去。这一日六人急于赶道错过了宿头直行到天黑仍是在山道之中越走道旁的乱草越长。风波恶道:“咱们只怕走错了路前边这个弯多半转得不对。”邓百川道:“且找个山洞或是破庙露宿一宵。”风波恶当先奔出去找安身之所放眼道路崎岖乱石嶙峋。他自己什么地方都能躺下来呼呼大睡但要找一个可供王语嫣宿息的所在却着实不易。一口气奔出数里转过一个山坡忽见右山谷中露出一点灯火风波恶大喜回叫道:“这边有人家。”慕容复等闻声奔到。公冶乾喜道:“看来只是家猎户山农但给王姑娘一人安睡的地方总是有的。”六人向着灯火快步走去。那灯火相隔甚遥走了好一会仍是闪闪烁烁瞧不清楚屋宇。风波恶喃喃骂道:“他***这灯可有点儿邪门。”突然邓百川低声喝道:“且住公子爷你瞧这是盏绿灯。”慕容复凝目望去果见那灯火出绿油油的光芒迥不同寻常灯火的色作暗红或昏黄。六人加快脚步向绿灯又驱前里许便看得更加清楚了。包不同大声道:“邪魔外道在此聚会!”凭这五人的机智武功对江湖上不论哪一个门派帮会都绝无忌惮但各人立时想到:“今日与王姑娘在一起还是别生事端的为是。”包不同与风波恶久未与人打斗生事霎时间心痒难搔跃跃欲试但立即自行克制。风波恶道:“今日走了整天路可有点倦了这个臭地方不太好退回去罢!”慕容复微微一笑心想:“风四哥居然改了性子当真难得。”说道:“表妹那边不干不净的咱们走回头路罢。”王语嫣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表哥既然这么说也就欣然乐从。六人转过身来只走出几步忽然一个声音隐隐约约的飞了过来:“既知邪魔外道在此聚会你们这几只不成气候的妖魔鬼怪又怎不过来凑凑热闹?”这声音忽高忽低若断若续钻入耳中令人极不舒服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慕容复哼了一声知道包不同所说“邪魔外道在此聚会”那句话已给对方听了去从对方这几句传音中听来说话之人内力修为倒是不浅但也不见得是真正第一流的功夫。他左手一拂说道:“没空跟他纠缠随他去罢!”不疾不徐地从来路退回。那声音又道:“小畜生口出狂言便想这般挟着尾巴逃走吗?真要逃走也得向老祖宗磕上三百个响头再走。”风波恶忍耐不住止步不行低声道:“公子爷我去教训教训这狂徒。”慕容复摇摇头道:“他们不知咱们是谁由他们去罢!”风波恶道:“是!”

六人再走十余步那声音又飘了过来:“雄的要逃走也就罢了这雌雏儿可得留下陪老祖宗解解闷气。”五人听到对方居然出言辱及王语嫣人人脸上变色一齐站定转过身来。只听得那声音又道:“怎么样?乖乖地快把雌儿送上来免得老祖宗……”

他刚说到那个“宗”字邓百川气吐丹田喝道:“宗!”他这个“宗”字和对方的“宗”字双音相混声震山谷。各人耳中嗡嗡大响但听得“啊”的一声惨呼从绿灯处传了过来。静夜之中邓百川那“宗”字余音未绝夹着这声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邓百川这声断喝乃是以更高内力震伤了对方。从那人这声惨呼听来受伤还真不轻说不定已然一命呜呼。那人惨叫之声将歇但听得嗤的一声响一枚绿色火箭射向天空砰的一下炸了开来映得半边天空都成深碧之色。风波恶道:“一不做二不休扫荡了这批妖魔鬼怪的巢穴再说。”慕容复点了点头道:“咱们让人一步本来求息事宁人。既然干了便干到底。”六人向那绿火奔去。慕容复怕王语嫣受惊吃亏放慢脚步陪在她身边只听得包不同和风波恶两声呼叱已和人动上了手。跟着绿火微光中三条黑影飞了起来拍拍拍三响撞向山壁显是给包风二人干净利落的料理了。

慕容复奔到绿灯之下只见邓百川和公冶乾站在一只青铜大鼎之旁脸色凝重。铜鼎旁躺着一个老者鼎中有一道烟气上升细如一线却其直如矢。王语嫣道:“是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邓百川点头道:“姑娘果然渊博。”包不同回过身来问道:“你怎知道?这烧狼烟报讯之法几千年前就有了未必就只川西碧磷洞……”他几句话还没说完公冶乾指着铜鼎的一足示意要他观看。

包不同弯下腰来晃火折一看只见鼎足上铸着一个“桑”字乃是几条小蛇、蜈蚣之形盘成铜绿斑斓宛是一件古物。包不同明知王语嫣说得对了还要强辞夺理:“就算这只铜鼎是川西桑土公一派焉知他们不是去借来偷来的?何况常言道‘赝鼎、赝鼎’十只鼎倒有九只是假的。”慕容复等心下都有些嘀咕:“此处离川西甚远难道也算是桑土公一派的地界么?”他们都知道川西碧磷洞桑土公一派都是苗人、瑶人行事与中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擅于下毒江湖人士对之颇为忌惮好在他们与世无争只要不闯入川西瑶山地界他们不会轻易侵犯旁人。慕容复、邓百川等人自也不来怕他什么桑土公只是跟这种邪毒怪诞的化外之人结仇实在无聊而纠缠上了身也甚麻烦。慕容复微一沉吟说道:“这是非之地早早离去的为妙。”眼见铜鼎旁躺着的那老者已是气息奄奄却兀自睁大了眼气愤愤的望着各人自便是适才话肇祸之人了。慕容复向包不同点了点头嘴角向那老人一歪。包不同会意反手抓起那根悬着绿灯的竹杆倒过杆头连灯带杆噗的一声插入那老者胸口绿灯登时熄灭。王语嫣“啊”的一声惊呼。公冶乾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叫做杀人灭口以免后患。”飞起右足踢倒了铜鼎。慕容复拉着王语嫣的手斜刺向左窜了出去。只奔出十余丈黑暗中嗤嗤两声金刃劈风一刀一剑从长草中劈了出来。慕容复袍袖一拂借力打力左那人的一刀砍在右那人头上右那人一剑刺入了左之人心窝刹那间料理了偷袭的二人脚下却丝毫不停。公冶乾赞道:“公子爷好功夫!”慕容复微微一笑继续前行右掌一挥迎面冲来一名敌人骨碌碌地滚下山坡左掌击出左前方一名敌人“啊”的一声大叫口喷鲜血。黑暗之中突然闻到一阵腥臭之气跟着微有锐风扑面慕容复急凝掌风将这两件不知名的暗器反击了出去但听得“啊”的一下惊呼敌人已中了他自己所的歹毒暗器。

黑暗之中蓦地陷入重围也不知敌人究有多少只是随手杀了数人杀到第六人时慕容复暗暗心惊寻思:“起初三人多半是川西桑土公一派后来三人的武功却显是另属不同的三派冤家愈结愈多大是不妙。”

只听得邓百川叫道:“大伙儿并肩往‘听香水榭’闯啊!”“听香水榭”是姑苏燕子坞中的一个庄子位于西是慕容复的侍婢阿朱所居。邓百川说向听香水榭闯去便是往西退却以免让敌人知道。慕容复一听便即会意但其时四下里一片漆黑星月无光难以分辨方位不知西却在何方。他微一凝神听得邓百川厚重的掌风在身后右侧响了两下当即拉住王语嫣斜退三步向邓百川身旁靠去只听得拍拍两声轻响邓百川和敌人又对了两掌。从掌声之中听来敌人着实是个好手。跟着邓百川吐气扬声“嘿”的一声呼喝。慕容复知道邓百川使出一招“石破天惊”的掌力对方多半抵挡不住。果然那人失声惊呼声音尖锐但呼声越响越下犹如沉入地底跟着是石块滚动树枝折断之声。慕容复微微一惊:“这人失足掉入了深谷。适才绿光之下没见到有什么山谷啊。幸好邓大哥将这人先行打入深谷否则黑暗中一脚踏了个空可就糟了。”便在此时左高坡上有个声音飘了过来:“何方高人到万仙大会来捣乱?当真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都不放在眼内吗?”慕容复等都轻轻“啊”的一声。什么“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的名头他们倒也听到过的但所谓“洞主岛主”只不过是一批既不属任何门派、又不隶什么帮会的旁门左道之士。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人品有善有恶人人独来独往各行其是相互不通声气也便成不了什么气候江湖上向来不予重视。只知他们有的散处东海、黄海中的海岛有的在昆仑、祁连深山中隐居近年来销声匿迹毫无作为谁也没加留神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现。

慕容复朗声道:“在下朋友六人乘夜赶路不知众位在此相聚无意中多有冒犯谨此谢过。黑暗之中事出误会双方一笑置之便了请各位借道。”他这几句话不亢不卑并不吐露身分来历对误杀对方数人之事也赔了罪。突然之间四下里哈哈、嘿嘿、呵呵、哼哼笑声大作越笑人数越多。初时不过十余人笑到后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加入大笑听声音不下五六百人有的便在近处有的却似在数里之外。慕容复听对方声势如此浩大又想到那人说什么“万仙大会”心道:“今晚倒足了霉误打误撞的闯进这些旁门左道之士的大聚会中来啦。我迄今没吐露姓名还是一走了之的为是免得闹到不可收拾。何况寡不敌众咱们六人怎对付得了这数百人?”众人哄笑声中高坡上那人道:“你这人说话轻描淡写把事情看得忒也易了。你们六人已出手伤了咱们好几位兄弟万仙大会群仙假如就此放你们走路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岛的脸皮却往哪里搁去?”慕容复定下神来凝目四顾只见前后左右的山坡、山峰、山坳、山脊各处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黑暗中自瞧不清各人的身形面貌。这些人本来不知是在哪里突然之间都如从地底下涌了出来一般。这时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都已聚在慕容复与王语嫣身周卫护但在这数百人的包围之下只不过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而已。慕容复和邓百川等生平经历过无数大阵大仗见了这等情势却也不禁心中毛寻思:“这些人古里古怪十个八个自不足为患几百人聚在一起可着实不易对付。”慕容复气凝丹田朗声说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的大名在下也素有所闻决不敢故意得罪。川西碧磷洞桑土公、藏边虬龙洞玄黄子、北海玄冥岛岛主章达夫先生想来都在这里了。在下无意冒犯尚请恕罪则个。”左一个粗豪的声音呵呵笑道:“你提一提咱们的名字就想这般轻易混了出去吗?嘿嘿嘿嘿!”

慕容复心头有气说道:“在下敬重各位是长辈先礼后兵将客气话说在头里。难道我慕容复便怕了各位不成?”只听得四周许多人都是“啊”的一声显是听到了“慕容复”三字颇为震动。那粗豪的声音道:“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氏么?”慕容复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那人道:“姑苏葛容氏可不是泛泛之辈。掌灯!大伙儿见上一见!”他一言出口突然间东南角上升起了一盏黄灯跟着西和西北角上各有红灯升起。霎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有灯火升起有的是灯笼有的是火把有的是孔明灯有的是松明柴草各家洞主、岛主所携来的灯火颇不相同有的粗鄙简陋有的却十分工细先前都不知藏在哪里。灯火忽明忽暗的映照在各人脸上奇幻莫名。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既有僧人亦有道士有的大袖飘飘有的窄衣短打有的是长须飞舞的老翁有的是云髻高耸的女子服饰多数奇形怪状与中土人士大不相同一大半人持有兵刃兵刃也大都形相古怪说不出名目。慕容复团团作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各位请了在下姑苏慕容复有礼。”四周众人有的还礼有的毫不理睬。西一人说道:“慕容复你姑苏慕容氏爱在中原逞威那也由得你。但到万仙大会来肆无忌惮的横行却不把咱们瞧得小了?你号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来问你你要以我之道还施我身却是如何施法?”

慕容复循声瞧去只见西岩石上盘膝坐着一个大头老者一颗大脑袋光秃秃地半根头也无脸上巽血远远望去便如一个大血球一般。慕容复微一抱拳说道:“请了!足下尊姓大名?”那人捧腹而笑说道:“老夫考一考你要看姑苏慕容氏果然是有真才实学呢还是浪得虚名。我刚才问你:‘你若要以我之道还施我身却如何施法。只要你答得对了别人怎样我管不着老夫却不再来跟你为难。你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好了!”慕容复瞧了这般局面知道今日之事已决不能空言善罢势必要出手露上几招便道:“既然如此在下奉陪几招前辈请出手罢!”那人又呵呵的捧腹而笑道:“我是在考较你不是要你来伸量我。你若答不出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八个字乘早给我收了起来罢!”

慕容复双眉微蹙心道:“你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我既不知你门派又不知你姓名怎知你最擅长的是什么绝招?不知你有什么‘道’却如何还施你身?”

他略一沉吟之际那大头老者已冷笑道:“我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朋友们散处天涯海角不理会中原的闲事。山中无猛虎猴儿称大王似你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也说什么‘北乔峰、南慕容’呵呵!好笑啊好笑无耻啊无耻!我跟你说你今日若要脱身那也不难你向三十六洞每一位洞主七十二岛每一位岛主都磕上十个响头一共磕上一千零八十个头咱们便放你六个娃儿走路。包不同憋气已久再也忍耐不住大声说道:“你要请我家公子爷‘以你之道还施你身’又叫他向你磕头。你这门绝技我家公子爷可学不来了。嘿嘿好笑啊好笑无耻啊无耻!”他话声抑扬顿挫居然将这大头老者的语气学了个十足。那大头老者咳嗽一声一口浓痰吐出疾向包不同脸上射了过来。包不同斜身一避那口浓痰从他左耳畔掠过突然间在空中转了个弯托的一声重重的打在包不同的额角正中。这口浓痰劲力着实不小包不同只觉一阵头晕身子晃了几晃原来这一口痰正好打中在他眉毛之上的“阳白穴”。慕容复心中一惊:“这老儿痰中含劲那是丝毫不奇。包三哥中毒后功夫未复避不开也不希奇。奇在他这口痰吐出之后竟会在半空中转弯。”

那大头老者呵呵笑道:“慕容复老夫也不来要你以我之道还施我身只须你说出我这一口痰的来历老夫便服了你。”慕容复脑中念头飞快的乱转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忽听得身旁王语嫣清亮柔和的声音说道:“端木岛主你练成了这‘归去来兮’的五斗米神功实在不容易。但杀伤的生灵却也不少了罢。我家公子念在你修为不易不肯揭露此功的来历以免你大遭同道之忌。难道我家公子竟也会用这功夫来对付你吗?”慕容复又惊又喜“五斗米神功”的名目自己从未听见过表妹居然知道却不知对是不对。

那大头老者本来一张脸血也似红突然之间变得全无血色笑道:“小娃娃胡说八道你懂得什么。‘五斗米神功’损人利己阴狠险毒难道是我这种人练的么?但你居然叫得出老爷爷的姓来总算很不容易的了。”王语嫣听他如此说知道自己猜对了只不过他不肯承认而已便道:“海南岛五指山赤焰洞端木洞主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端木洞主这功夫原来不是‘五斗米神功’那么想必是从地火功中化出来的一门神妙功夫了。”“地火功”是赤焰洞一派的基本功夫。赤焰洞一派的宗主都是复姓端木这大头老者名叫端木元听得王语嫣说出了自己的身分来历却偏偏给自己掩饰“五斗米神功”对她顿生好感何况赤焰洞在江湖上只是藉藉无名的一个小派在她口中居然成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更是高兴当下笑道:“不错不错这是地火功中的一项雕虫小技。老夫有言在先你既道出了宝门我便不来为难你了。”突然间一个细细的声音自对面岩石之下呜呜咽咽、似哭非哭的说道:“端木元我丈夫和兄弟都是你杀的么?是你练这天杀的‘五斗米神功’因而害死了他们的么?”说话之人给岩石的阴影遮住了瞧不见她的模样隐隐约约间可见到是个身穿黑衣的女子长挑身材衣衫袖子甚大。端木元哈哈一笑道:“这位娘子是谁?我压根儿不知道‘五斗米神功’是什么东西你莫听这小姑娘信口开河。”那女子向王语嫣招了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我要问一问你。”突然抢上几步挥出一根极长的竹杆杆头三只铁爪已抓住了王语嫣的腰带回手便拉。

王语嫣给她拉得踏上了两步登时失声惊呼。慕容复袍袖轻挥搭上了竹杆使出“斗转星移”功夫已将拉扯王语嫣的劲力转而为拉扯那女子自身。那女子“啊”的一声立足不定从岩石阴影下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冲到距慕容复身前丈许之处内劲消失便不再向前。她大惊失色生恐慕容复出手加害脱手放开竹杆奋力反跃退了丈许这才立定。

王语嫣扳开抓住自己腰带的铁爪将长杆递给慕容复。慕容复左袖拂出那竹杆缓缓向那女子飞去。那女子伸手待接竹杆斗然跌落插在她身前三尺之处。

王语嫣道:“南海椰花岛黎夫人你这门‘采燕功’的确神妙佩服佩服。”那女子脸上神色不定说道:“小姑娘你……你怎知道我姓氏?又怎知道我……我这‘采燕功’?”

王语嫣道:“适才黎夫人露了这一手神妙功夫长杆取物百百中自然是椰花岛著名的‘采燕功’了。”原来椰花岛地处南海山岩上多产燕窝。燕窝都生于绝高绝险之处黎家久处岛上数百年来由采集燕窝而练成了以极长竹杆为兵刃的“采燕功”。同时椰花岛黎家的轻功步法也与众不同。王语嫣看到她向后一跃之势宛如为海风所激更无怀疑便道出了她的身分来历。黎夫人被慕容复一挥袖间反拉过去心中已自怯了再听王语嫣一口道破自己的武功家数只道自己所有的伎俩全在对方算中当下不敢逞强转头向端木元道:“端木老儿好汉子一人做事一身当。我丈夫和兄弟到底是你害的不是?”端木元呵呵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南海椰花岛岛主黎夫人说将起来咱们同处南海你还是老夫的芳邻哪!尊夫我从未见过怎说得上‘加害’两字?”

黎夫人将信将疑道:“日久自知只盼不是你才好。”拔起长杆又隐身岩后。黎夫人刚退下突然间呼的一声头顶松树上掉下一件重物镗的一声大响跌在岩石之上却是一口青铜巨鼎。慕容复又是一惊抬头先瞧松树看树顶躲的是何等样人居然将这件数百斤重的大家伙搬到树顶又摔将下来。看这铜鼎模样便与适才公冶乾所踢倒的碧磷洞铜鼎形状相同鼎身却大得多了难道桑土公竟躲在树顶?但见松树枝叶轻晃却不见人影。

便在此时忽听得几下细微异常的响声混在风声之中几不可辨。慕容复应变奇双袖舞动挥起一股劲风反击了出去眼见银光闪动几千百根如牛毛的小针从四面八方迸射开去。慕容复暗叫:“不好!”伸手揽住王语嫣腰间纵身急跃凭空升起却听得公冶乾、风波恶以及四周人众纷纷呼喝:“啊哟不好!”“中了毒针。”“这歹毒暗器他***!”“哎哟怎么射中了老子?”

慕容复身在半空一瞥眼间见那青铜大鼎的鼎盖一动有什么东西要从鼎中钻出来他右手一托将王语嫣的身子向上送起叫道:“坐在树上!”跟着身子下落双足踏住鼎盖。只觉鼎盖不住抖动当即使出“千斤坠”功夫硬将鼎盖压住。其时兔起鹘落只片刻间之事慕容复刚将那鼎盖压住四周众人的呼喝之声已响成一片:“哎哟快取解药!”“这是碧磷洞的牛毛针一个时辰封喉攻心最是厉害不过。”“桑土公这臭贼呢在哪里?在哪里?”“快揪他出来取解药。”“这臭贼乱牛毛针连我这老朋友也伤上了。”“桑土公在哪里?”“快取解药快取解药!”

“桑土公在哪里?”“快取解药!”之声响成一片。中了毒针之人有的乱蹦乱跳有的抱树大叫显然牛毛针上的毒性十分厉害令中针之人奇痒难当。

慕容复一瞥之间见公冶乾左手抚胸右手按腹正自凝神运气风波恶却双足乱跳破口大骂。他知二人已中了暗算心中又是忧急又是恼怒。这无数毒针显然是有人开动铜鼎中的机括从鼎中射出来。铜鼎从空而落引得众人的抬头观望鼎中之人便乘机针若不是他见机迅内力强劲这几千枚毒针都已钻入他的肉里了。慕容复内劲反激出去的毒针有些射在旁人身上有些射在鼎上那偷暗器之人有鼎护身自也安然无恙。

只听得一个人阴阳怪气的道:“慕容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以彼之道还施我身’?这可与你慕容家的作为不对啊。”此人站得甚远半边身子又是躲在岩石之后没中到毒针便来说几句风凉话儿。

慕容复不去理他心想要解此毒自然须找鼎中针之人只觉得脚下鼎盖不住抖动显是那人想要钻出来。慕容复左手搭在大松树的树干已如将鼎盖钉住在大松树上那人要想钻出鼎来若不是以宝刀宝剑破鼎而出便须以腰背之力将那株松树连根拔起。鼎中人连连运力却哪里掀得动已如连在慕容复身上的那株大松树?

慕容复使出“斗转星移”功夫将鼎中人的力道都移到了大松树上。那松树左右摇晃树根格格直响但要连根拔起却谈何容易树周小根倒也给他迸断了不少。慕容复要等他再掀数下便突然松劲让他突鼎而出;料想他出鼎之时必然随手再牛毛细针以防护自身那时挥掌拍落将这千百枚毒针都钉在他身上不怕他不取解药自救其时夺他解药自比求他取药方便得多。

只觉那鼎盖又掀动两下突然间鼎中人再无动静慕容复知道他在运气蓄力预备一举突鼎而出当即脚下松劲右掌却暗暗运力。哪知过了好一会鼎中人仍是一动也不动倒如已然闷死了一般。

四下里的号叫之声却响得更加惨厉了。各洞岛有些功力较浅的弟子难忍麻痒竟已在地下打滚更有以头撞石以拳捶胸情景甚是可怖。但听得七八人齐声叫道:“将桑土公揪出来揪他出来快取解药!”叫喊声中十余人红了眼睛同时向慕容复冲来。慕容复左足在鼎盖上一点身子轻飘飘的跃起正要坐向松树横干突然间嗤嗤声响斜刺里银光闪动又是千百枚细针向他射来。这一变故来得突兀之极射毒针的桑土公当然仍在鼎中而这丛毒针来势之劲数量之多又显然出自机括并非人力难道桑土公的同党隐伏在旁再施毒手么?这时慕容复身在半空无法闪避若以掌力反击则邓百川等四人都在下面不免重蹈覆辙又伤了自己兄弟。在这万分紧急的当口他右袖一振犹如风帆般在半空中一借力身子向左飘开三尺同时右手袖子飘起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劲出来将千百枚毒针都托向天空身子便如一只轻飘飘的大纸鸢悠然飘翔而下。

其时天上虽然星月无光四下里灯笼火把却照耀得十分明亮众人眼见慕容复潇洒自如的滑行空中无不惊佩。惨呼喝骂声中响出了一阵春雷般的喝采声来掩住了一片凄厉刺耳的号叫。慕容复身在半空双目却注视着这丛牛毛细针的来处身子落到离地约有丈余之处左脚在一根横跨半空的树干上一撑借力向右方扑出。他先前落下时飘飘荡荡势道缓慢这一次扑出却疾如鹰隼一阵劲风掠过双足便向岩石旁一个矮胖子的头顶踏了下去。原来他在半空时目光笼罩全场见到此人怀中抱着一口小鼎模样的家伙作势欲再射。那矮子滑足避开行动迅捷便如一个圆球在地下打滚。慕容复踏了个空砰的一掌拍出正中对方后背。那矮子正要站起身来给这一掌打得又摔倒在地。他颤巍巍的站起摇晃几下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四周十余人叫道:“桑土公取解药来取解药来!”向他拥了过去。邓百川和包不同均想:“原来这矮子便是桑土公!”两人急于要擒住了他好取解药来救治把兄弟之伤同时大喝向他扑去。桑土公左手在地下一撑想要站起但受伤不轻终究力不从心。包不同伸手向他肩头抓落五指刚抓上他肩头手指和掌心立时疼痛难当缩手不迭反掌一看只见掌心鲜血淋漓。原来这矮子肩头装有针尖向外的毒针。霎时之间包不同但觉手掌奇痒难当直痒到心里去。他又惊又怒飞起左足一招“金钩破冰”对准桑土公屁股猛踢过去。但见他伏在地下身子微微蠕动这一脚非重重踢中不可。他这一脚去势迅捷刹那之间足尖离桑土公的臀部已不过数寸突然间省悟:“啊哟不好他屁股上倘若也装尖刺我这只左脚又要糟糕。”其时这一脚已然踢出倘若硬生生的收回势须扭伤筋骨百忙中左掌疾出在地下重重一拍身子借势倒射而出总算见机得快足尖只在桑土公的裤子上轻轻一擦没使上力也不知他屁股上是否装有倒刺。

这时邓百川和其余七八人都已扑到桑土公身后眼见包不同出手拿他不知如何反而受伤虽见桑土公伏地不动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贸然上前动手。包不同吃了这个大亏如何肯就此罢休?在地下捧起一块百来斤的大石大叫:“让开我来砸死这只大乌龟!”有的人叫道:“使不得砸死了他便没解药了!”另有人道:“解药在他身边先砸死他才取得到。”看来这些人虽然在此聚会却是各怀异谋并不如何齐心合力包不同要砸死桑土公居然有些人也不怎么反对。

议论纷纷之中包不同手捧大石踏步上前对准了桑土公的背心喝道:“砸死你这只生满倒刺的大乌龟!”这时他右掌心越来越痒双臂一挺大石便向桑土公背心砸了下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地下尘土飞扬。

众人都是一惊这块大石砸在桑土公背上就算不是血肉模糊也要砸得他大声惨呼决无尘土飞扬之理。再定睛细看时更是惊讶之极大石好端端的压在地下桑土公却已不知去向。包不同左脚一起挑开大石地下现出了一个大洞。原来桑土公的名字中有一个“土”字极精地行之术伏在地上之时手脚并用爬松泥土竟尔钻了进去。适才慕容复将桑土公压在鼎下他无法掀开鼎盖出来也是打开鼎腹从地底脱身。包不同一呆之下回身去寻桑土公的所在心想就算你钻入地底又不是穿山甲最多不过钻入数尺躲得一时难道真有土遁之术不成?

忽听得慕容复叫道:“在这里了!”左手衣袖挥出向一块岩石卷去原来这块岩石模样的东西却是桑土公的背脊。这人古里古怪惑人耳目的伎俩花样百出若不是慕容复眼尖还真不易见。桑土公被雄劲的袖风卷起肉球般的身子飞向半空。他自中了慕容复一掌之后受伤已然不轻这时殊无抗御之力大声叫道:“休下毒手我给你解药便了!”

慕容复哈哈一笑右袖拂出将左袖的劲力抵消同时生出一股力道托住桑土公的身子轻轻放了下来。忽听得远处一人叫道:“姑苏慕容名不虚传!”慕容复举手道:“贻笑方家愧不敢当!”便在此时一道金光、一道银光从左电也似的射来破空声甚是凌厉。慕容复不敢怠慢双袖鼓风迎了上去砰的一声巨响金光银光倒卷了回去。这时方才看清却是两条长长的带子一条金色一条银色。带子尽头处站着二人都是老翁使金带的身穿银袍使银带的身穿金袍。金银之色闪耀灿烂华丽之极这等金银色的袍子常人决不穿着倒像是戏台上的人物一般。穿银袍的老人说道:“佩服佩服再接咱兄弟一招!”金光闪动金带自左方游动而至银带却一抖向天再从上空落下径袭慕容复的上盘。慕容复道:“两位前辈……”他只说了四个字突然间呼呼声响三柄长刀着地卷来。三人使动地堂刀功夫袭向慕容复下盘。慕容复上方、前方、左侧同时三处受攻心想:“对方号称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人多势众混战下去若不让他们知道厉害如何方了?”眼见三柄长刀着地掠来当即踢出三脚每一脚都正中敌人手腕白光闪动三柄刀都飞了上天。慕容复身形略侧右手一掠使出“斗转星移”功夫拨动金带带头拍的一声响金带和银带已缠在一起。使地堂刀的三人单刀脱手更不退后荷荷喊张臂便来抱慕容复的双腿。慕容复足尖起处势如飘风般接连踢中了三人胸口穴道。蓦地里一个长臂长腿的黑衣人越众而前张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桑土公抓了起来。此人手掌也不知是天生厚皮还是戴了金属丝所织的手套竟然不怕桑土公满身倒刺一抓到人便直腿向后一跃退开丈余。慕容复见这人身手沉稳老辣武功比其余诸人高强得多心下暗惊:“桑土公若被此人救去再取解药可就不易了。”心念微动已然跃起越过横卧地下的三人右掌拍出径袭黑衣人。那人一声冷笑横刀当胸身前绿光闪闪竟是一柄厚背薄刃、锋锐异常的鬼头刀刀口向外。慕容复这掌拍落那是硬生生将自己手腕切断了。他径不收招待手掌离刃口约有二吋突然改拍为掠手掌顺着刃口一抹而下径削黑衣人抓着刀柄的手指。

他掌缘上布满了真气锋锐处实不亚于鬼头刀削上了也有切指断臂之功。那黑衣人出其不意“咦”的一声急忙松手放刀翻掌相迎拍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掌。黑衣人又是“咦”的一声身子一晃向后跃开丈余但左手仍是紧紧抓着桑土公。慕容复翻过手掌抓过了鬼头刀鼻中闻到一阵腥臭几欲作呕知道这刀上喂有剧毒邪门险恶之至。他虽在一招间夺到敌人兵刃但眼见敌方七八个人各挺兵刃拦在黑衣人之前要抢桑土公过来殊非易事何况适才和那黑衣人对掌觉他功力虽较自己略有不如但另有一种诡异处夺到钢刀只是攻了他个出其不意当真动手相斗也非片刻间便能取胜。

但听得人声嘈杂:“桑土公快取解药出来!”“你这***牛毛毒针若不快治半个时辰就送了人命。”“乌老大快取解药出来糟糕再挨可就乖乖不得了!”灯光火把下人影奔来窜去都在求那黑衣人乌老大快取解药。乌老大道:“好桑胖子取解药出来。”桑土公道:“你放我下地啊!”乌老大道:“我一放手敌人又捉了你去如何放得?快取解药出来。”旁边的人跟着起哄:“是啊快拿解药出来!”更有人在破口大骂:“贼苗子还在推三阻四瞧老子一把火将你碧磷洞里的乌龟王八蛋烧个干干净净。”桑土公嘶哑着嗓子道:“我的解药藏在土里你须得放我才好去取。”众人一怔料他说的确是实情这人喜在山洞、地底等阴暗不见天日之处藏身将解药藏在地底原是应有之义。慕容复虽没听到公冶乾和风波恶叫唤呻吟但想那些人既如此麻痒难当二哥和四哥身受自然也是一般眼前只有竭尽全力将桑土公夺了回来再作打算猛然间一声喊舞动鬼头刀冲入了人丛之中。邓百川和包不同守护在公冶乾和风波恶身旁不敢离开半步深恐敌人前来加害眼见慕容复纵身而前犹如虎入羊群当者披靡。乌老大见他势头甚凶不敢正撄其锋抓起桑土公远远避开。

只听得众人叫道:“大家小心了!此人手中拿的是‘绿波香露刀’别给他砍中了。”“‘啊哟乌老大的‘绿波香露刀’给这小子夺了去可大大的不妙!”

慕容复舞刀而前只见和尚道士丑汉美妇各种各样人等纷纷辟易脸上均有惊恐之色料想这柄鬼头刀大有来历但明明臭得厉害偏偏叫什么“香露刀”真是好笑又想:“我将毒刀舞了开来将这些洞主、岛主杀他十个八个倒也不难只是无怨无仇何必多伤人命?仇怨结得深了他们拚死不给解药二哥四哥所中之毒便难以善后。”他虽舞刀挥劈却不杀伤人命遇有机缘便点倒一个踢倒两个。那些人初时甚为惊恐待见他刀上威力不大便定了下来霎时之间长剑短戟软鞭硬牌四面纷纷进袭。慕容复给十多人围在垓心外面重重叠叠围着的更不下三四百人不禁心惊。再斗片刻慕容复寻思:“这般斗将下去却如何了局?看来非下杀手不可。”刀法一紧砰砰两声以刀柄撞晕了两人。忽听得邓百川叫道:“下流东西不可惊扰了姑娘。”慕容复斜眼一瞥只见两人纵跃起去攻击躲在松树上的王语嫣。邓百川飞步去救出掌截住。慕容复心下稍宽却见又有三人跃向树上登时明白了这些人的主意:“他们斗我不下便想擒获表妹作为要胁当真无耻之极。”但自己给众人缠住了无法分身眼见两个女子抓住王语嫣的手臂从树上跃了下来。一个头带金环的长头陀手挺戒刀横架在王语嫣颈前叫道:“慕容小子你若不投降我可要将你相好的砍了!”

慕容复一呆心想:“这些家伙邪恶无比说得出做得到当真加害表妹如何是好?但我姑苏慕容氏纵横武林岂有向人投降之理?今日一降日后怎生做人?”他心中犹豫手上却丝毫不缓左掌呼呼两掌拍出将两名敌人击得飞出丈余。那头陀又叫:“你当真不降我可要将这如花似玉的脑袋切下来啦!”戒刀连晃刀锋青光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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