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于千多钧一中逃脱危难暗叫一声:“惭愧!”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妖女心肠好毒竟使这歹招暗算于我。”想到星宿派的暗器定是厉害无比毒辣到了极点倘若这一下给射中了活命之望微乎其微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
待见阿紫给自己一掌震出十余夫不禁又是一惊:“啊哟这一掌她怎经受得起?只怕已给我打死了。”身形一晃纵到她身边只见她双目紧闭两道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脸如金纸这一次是真的停呼吸。

萧峰登时呆了心道:“我又打死了她又打死了阿朱的妹妹。她……她临死时叫我照顾她的妹妹可是……可是……我又打死了她。”这一怔本来只是霎息之间的事但他心神恍惚却如经历了一段极才的时刻。他摇了摇头忙伸掌按住阿紫后心将真气内力拼命送将过去。过了好一会阿紫身子微微一动。萧峰大喜叫道:“阿紫阿紫你别死我说什么也要救活你。”

但阿紫只动了这么一下又不动了。萧峰甚是焦急当即盘膝在雪地将阿紫轻轻扶起入在自己身前双掌按住她背心将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他知阿紫受伤极重眼下只有令他保住一口气暂得不死徐图挽救因此以真气输入她的体内也是缓缓而行。过得一顿饭时分他头冒出丝丝白气已是全力而为。

这么连续不断的行功隔了小半个时辰阿紫身子微微一动轻轻叫了声:“姊夫!”萧峰大喜继续行功却不跟她说话。只觉她身子渐渐温暖鼻中也有了轻微呼吸。萧峰心怕功一亏一篑丝毫不停的运送内力真至中午时分阿紫气息稍匀这才将她横抱怀中快步而行却见她脸上已没半点血色。

他迈开脚步走得又快又稳左手仍是按在阿紫背心不绝的输以真气。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小市镇镇上并无客店。只得再向北行奔出二十余里才寻到一家简陋的客店。这客也无店小二便是店言自行招呼客人。萧峰要店主取来一碗热汤用匙羹妥了慢慢喂入阿紫口中。但只她只喝得三口便尽数呕了出来热中满是紫血。

萧峰甚是优急心想阿紫这一次受伤多半治不好了那阎王敌薛神医不知到了何就算薛神医便中身边也未必能治。当日阿朱为少林寺掌门方丈掌力震荡并百亲身所受也已惊险万状既敷了太行山谭公的治伤灵膏又蒙恭神医施救方得治愈。他虽知阿紫性命难保却不肯就此罢手只是想:“我就算累得筋疲力尽真气内力全部耗竭也要支持到底。我不是为了救她只是要不负阿朱的嘱托。”

他明知阿紫出暗算于暗算于他在先当此处境这掌若不击出自己已送命在她手中。他这等武功高强之人一遇危难心中想也不想自然而然的便出手御害解难。他被迫打伤阿紫就算阿朱在场也决不会有半句怪责的言语这是阿紫自取其祸与旁人无干但就因阿朱不能知道萧峰才觉得万分对她不起。

这一晚他始终没合眼安睡真到次日不断以真气维系阿紫的性命。当日阿朱受伤萧峰只在她气息渐趋微弱之时这才出手这时阿紫却片刻也离不开他手掌否则气息立时断绝。

第二晚仍是如此。萧峰功力虽强但两日两晚的劳顿下来毕竟也疲累之极。小客店中所藏的两坛酒早给喝得坛底向天要店主到别处去买偏生身边又没带多少银两。他一天不吃饭毫不要紧一天不喝酒就难过之极这时渐渐的心力交瘁更须以酒提神心想:“阿紫身上想必带有金钱。”

解开她衣囊果见有三只小小金元宝、几锭碎银子。他取了一锭银子包好衣囊见衣囊上连有一根紫色丝带另一端系在她腰间。萧峰心想:“这小姑娘廑慎得很生怕衣囊掉了。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系在身上可挺不舒服。”伸手去解系在她腰带上的丝带扭结。这结打得很实单用一只手。费好一会功夫这才解开一抽之下只觉丝带另一端行系得有物。那物却藏在她裙内。

他一放手拍的一声一件物落下地来竟是一座色作深黄的小小木鼎。

萧峰叹了口气俯身拾起放在桌上。木鼎彤琢甚是精细木质坚润似似玉木理之中隐隐约约的泛出红丝。萧峰知道是星宿派修炼“化功**”之用心生厌憎只看了两眼也便不加理会心想:“这小姑娘当真狡狯口口声声说这神木王鼎已交了给我哪知却系在自己裙内。料得好同门一来相信确是在我手中二来也不便搜及她的裙子是以始终没有觉。唉今日她性命难保要这等外之物何用?”

当下招呼店主进来命他持银两去买酒买肉自己继续以内力保住阿紫的性命。

到第四日早上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得双手各握阿紫一只手掌将她搂在怀里靠在自己的胸前将内力从她掌心传将过去过不多时双目再也睁不开来迷迷糊糊终于合眼睡着了。但总是挂念着阿紫的生死睡不了片刻便又惊醒幸她他入睡之后真气一般的流动只要手掌不与阿紫手掌相离她气息便不断绝。

这般又过了两天眼见阿紫一口气虽得勉强吊住伤势却没半点好转之象如此因居于这家小客店中如何了局?阿紫偶尔睁开眼来目光迷茫无神显然仍是人事不知更是一句话也不会说。萧峰苦思无策心道:“只得抱了她上路到道上碰碰运气在这小客店中苦耽下去终究不是法子。”

当下左手抱了阿紫右后拿了她衣囊塞在怀中见到桌上那木鼎寻思:“这等害人的物事打碎了吧!”待要一掌击出转念又想:“阿紫千辛万苦的咨得此物。眼看她的伤是她不了啦。临死之时回光反照取也来给她瞧上一瞧让她安心而死胜于抱恨而终。”

于是伸手取过木鼎鼎一入手便觉内中有物蠕蠕而动他好生奇怪凝神一看只鼎侧有五个铜钱大的圆孔木鼎齐颈处有一道细缝似乎分为两截。以小指与无名指挟住鼎身以大拇指与中指挟住上截木鼎向左一旋果然可以转动。转了几转旋开鼎盖向鼎中瞧去不禁又是惊奇又有些恶心原来鼎中有两只毒虫正在互相咬啮一只是蝎子另一只是蜈蚣翻翻滚滚斗得着实厉害。

数日前将大鼎放到桌上时鼎内显然并无毒虫这蜈蚣与蝎子自是不久之前爬入鼎中的。萧峰料知这是星宿派收集毒虫毒物的古怪法门将木鼎一侧把蜈蚣和蝎子倒在地下一脚踏死然后旋上鼎盖包入衣囊。结算了店帐抱着阿紫冲风冒雪的向北行走。

他与中原豪杰结仇已深却又不原改装易容这一路向北越行越近大宋京城汴梁非与中土武林人物相遇不可一来不原再怨杀人二来这般抱着阿紫与人动手着实不便是以避开了大路尽拣荒僻的山野行走。这般奔行数百里居然平安无事。

这一日来到一个大市镇见一家药材店外挂着“世传儒医王通治赠诊”的木牌寻思:“小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名医但也不妨去请教一下。”于是抱了阿紫入内求医。

那儒医通治搭阿紫的脉息瞧瞧萧峰又搭搭阿紫的脉息再瞧瞧萧峰脸上神色十分古怪忽然伸出手指来搭萧峰的腕脉。

萧峰怒道:“大夫是请你看我妹子的病不是在下自己求医。”王通治摇了摇头说道:“我瞧你有病神不知不清心神颠倒错乱要好好治一治。”萧峰道:“我有什么神知清?”王通治道:“这位姑娘脉息已停早就死了只不过身子尚未僵硬而已。你抱着她来看什么医生?不是心神错乱么?老兄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可太过伤心还是抱着令妹的尸体急埋葬这叫做入土为安。”

萧峰哭笑不得但想这医生的话也非无理阿紫其实早已死了全仗着自己的真气维系着她一线生机寻常医生如何懂得?他站起身来转身也门。

只见一管家打扮的人匆匆奔进药店叫道:“快快要最好的老山人参。我家老太爷忽然中风要断气了要人参吊一吊性命。”药店掌柜忙道:“是是!有上好的老山人参。”

萧听了“老山人参吊一吊性命”这话登时想起一人病重将要断气之时如果喂他几口浓浓的参汤往往便可吊住气息多活得一时三刻说几句遗言这情形他也知道只是没想到可以用阿紫身上。但见那掌柜取出一只红木匣子珍而重之的推开匣盖现出三枝手指粗的人参来。萧峰曾听人说过人参越粗大越好表皮上皱纹愈多愈深便愈名贵如果形如人身头手足俱全那便是年深月久的极品了。这三枝人参看来也只寻常之物并没什么了不起。那管家拣了一枝匆匆走了。

萧峰取出一锭金子将余下的两枝都买了。药店中原有代客煎药之具当即熬成参汤慢慢喂给阿紫喝了几口。她这一次居然并不吐出。又喂她喝了几口后萧峰察觉到她脉博跳动略有增强呼吸似也顺畅了些不由得心中一喜。

那儒医生王通治在一旁瞧着却连连头说道:“老兄参得不来易踹蹋了甚是可惜。有参又不是灵芝仙草如果连死人也救得活有钱之人就永运不死了。”

萧峰这几日片刻也不能离开阿紫心中耶闷已久听得这王通治在一旁罗里罗唆冷言冷语不由得怒从心起反手便想一掌击出但手臂微动之际立即克制:“乱打不会武功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当即收住了手抱起阿紫奔出药店隐隐听到王通治还在冷笑言:“这汉子真是胡涂抱着个死人奔人奔来奔去看来他自已也是命不久矣!”这大夫却不知自己适才已到鬼门关去转了一遭萧峰这一掌若是一怒击出便是十个王通治也统通不治了。

萧峰出了药店寻思:“素闻老山人参产于长白山一带苦寒之地不如便去碰碰运气。虽然要救活阿紫是千难万难但只要能使她在人间多留一日阿朱在天之灵心中出必多一分喜慰。”

当下折向右取道往东北方而去。一路上遇到药店便进去购买我参后来金银用完了老实不客气的闯进店去伸手便取几名药店伙计又如何阻得住?阿紫服食大量人参之后居然偶尔能睁开眼来轻轻叫声:“姊夫!”晚间入睡之时若有几个时辰不给她接续真气她也能自行微微呼吸。

如些渐行渐寒萧几终于抱着阿紫来到长白山中虽说长白山中多产人参但若不熟知地势和采参法门的老年参客便是寻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寻到一枝。萧峰不断向北路上行人渐稀到得后来满眼是森林长草高坡堆雪连行数日竟一个人也见不到。不由得暗暗叫苦:“糟了糟了!遍地积雪却如何挖参?还是回到参的集散之地有钱便买无钱便推抢。”于是抱着阿紫又走了回来。

其时天寒地冻地下积雪数尺难行之极若不是他武功卓绝这般抱着一人行走就算不冻死也陷在大雪之中脱身不得了。

行到第三日上天色阴沉看来大风雪便要刮起一眼望将出去前后左右尽是皑皑白雪雪地中别说望不见行人足印连野兽的足迹也无。萧峰四顾茫然便如处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风声尖锐在耳边呼啸来去。

萧峰知道已迷路数次跃上大树〓望四下里尽是白雪复盖的森林又哪里分得出东西南北?他生怕阿紫受寒解开自己长袍将她裹在怀里。他虽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茫茫宇宙之间似乎便剩下他孤另另一人也不禁颇有惧意。倘若真的只是他一人那也罢了雪海虽大终究困他不住可是他怀中还抱着个昏昏沉沉、半生不死的小阿紫!

他已接连三天没有吃饭想打只松鸡野兔却也瞧不见半点影子寻思:“这般乱闯终究闯不出去且在林中憩息一宵等雪住了瞧到日月星辰便能辨别方向。”在林中找了个背风处捡些枯柴生起火来。火堆烧得大了身上便颇有暖意。他只饿得腹中咕咕直响见树根处生着些菌颜色灰白看来无毒便在火堆旁烤了一行聊以充饥。

吃了二十几只草菌后精神略振扶着阿紫靠在自己胸前烤火正要闭眼入睡猛听得“呜哔”一声大叫却是虎啸之声。萧峰大喜:“有大虫送上门来可有虑肉吃了。”侧耳听去共有两头老虎从雪地中奔驰而来随即又听到吆喝之声似是有人在追逐老虎。

他听到人声更是喜欢耳听得两头大虫向西急奔当即把阿紫轻轻放在火堆旁展开轻功从斜路上迎了过去。这时雪下得正大北风又劲卷得漫天尽是白茫茫的一团。

只奔出十余丈便见雪地中两头斑斓猛虎咆哮而来后面一条大汉身披兽皮挺着一柄长大铁叉急步追逐。两头猛虎躯体巨大奔跑了一阵其中一头便回头咆哮向那猎人扑去。那汉子虎叉挺出对准猛虎的咽喉剌去。这猛虎行动便捷一掉头便避开了虎叉第二头猛虎又向那人扑去。

那猎人身手极快倒转铁叉拍的一声叉柄在猛虎腰间重重打了一下。那猛虎吃痛大吼一声挟着尾巴掉头便奔。另一头老虑也不再恋战跟着走了。萧峰见这猎人身手矫健膂力难强但不似会什么武功只是熟知野兽习性猛虎尚未扑出他铁叉又候在虎头必到之处正所谓料敌机先但要一举刺死两头猛虎看来却也不易。

萧峰叫道:“老兄我来帮我打虎。”斜剌里冲将过去拦住的两头猛虎的去路。那猎人见萧斗然冲出吃了一惊大声呼喝叫嚷说的不是汉人语言。萧峰不他说些什么当下也不理会提起右手对准头老虎额脑门便是一掌砰的一声响那头猛虎翻身摔了个斛斗吼声如雷又向萧峰扑来。

萧峰适才这一掌使了七成力纵是武高强之士受在身上也非脑浆迸裂不可但猛虎头坚骨粗这一记裂石开碑的掌力打在头上居然只不过摔了个斛又即扑上。萧峰赞道:“好家伙存储有你的!”侧身开右手自上而下斜掠擦的一声斩在猛虎腰间。这一斩他加了一成力那猛虎向前冲出几步脚步蹒跚瑚即没命价纵跃奔逃。萧峰抢上两步右手一挽已抓住了虎尾大喝一声左手也抓到了虎尾之上奋力双手使劲回拉那猛虎正自力前冲被他这么一拉两股劲力一迸虎身直飞向半空。

那猎人提着铁叉正在和另一头猛厮斗突见萧峰竟将猛虎摔向空中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只见那猛虎在半空中张开大口伸出利爪从空扑落。萧峰一声断喝双掌齐出拍一声闷响霹在猛虎的肚腹之上。虎腹是柔软之处这一招“排云双掌”正是萧峰的得意功夫那大虫登时五脏碎裂在地下翻滚一会倒在雪中死了。

那猎人心下好敬佩人家空手毙虎自己手有铁叉倘若连这头老虎也杀下了岂不叫小觑了?当下左剌一叉右剌一叉一叉又一叉往老虎身上招呼。那猛虎身中数叉更激了凶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纵身向那人扑去。

那猎人侧身避开铁叉磺戮噗的一声剌剌入猛虎的头颈双手往上一抬那猛虎惨号一声中翻倒在地。那人双臂使力将猛虎牢牢的钉在雪地之中。但听得客喇喇一声一响他上身的兽皮衣服背上裂开一条大缝露出光秃秃的背脊肌肉虬结甚是雄伟。萧峰看了暗赞一声:“好汉子!”只见那头猛虎肚腹向天四只爪子凌空乱搔乱爬过了一会终于不动了。

那猎人提起铁叉哈哈大笑转过身向萧峰双手大拇指一翘说了几句话。萧峰虽不懂他的言语但瞧这神情知道他是称赞自己英雄了得于是学着他样也是双手大拇指一翘说道:“英雄!英雄!”

那人大喜指指自己鼻尖说道:“完颜阿骨打!”萧身料想这地他姓名便也指指自己的鼻尖道:“萧峰:”那人道:“萧峰?契丹?”萧峰点点头道:“契丹!你?”抻手指着他询问。那人道:“完颜阿骨打!女真!”

萧峰素闻辽国之东、高丽之北有个部族名叫女真族人取悍善战原来这远颜阿骨打便是女真人。虽然言语不通但茫茫雪海中遇到一个同半总是欢喜当下比划手势告诉他还有一个同半提起死虎向阿紫躺卧之处走去。阿骨打拖了死虎跟随其后。

猛虎新死血未凝结萧峰倒提虎身割开虎喉将虎血灌入阿紫口中。阿紫睁开来却能吞咽虎血喝了十余口才罢。萧峰甚喜撕下两打虎脚便在火堆上烤了起来。阿骨打见他空手撕烂虎身如撕熟鸡这等手劲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呆呆的瞧着他一双手看了半晌伸手出掌去轻轻抚摸他手腕手臂满脸敬仰之争。

虎肉烤熟后萧峰和阿骨打吃了个饱。阿骨打做手势问起意萧峰打手势说是挖掘人参替阿紫医病以致迷路。阿骨打哈哈大笑一阵比划说道要人参容易紧随我去要多少有多少。萧峰大喜站起身来左手抱起的阿紫右手便提起了一头死虎。阿骨打又是拇指一翘赞他:“好大的气力!”

阿骨打对这一带地势甚熟虽在大风雪中也不会迷路。两人走了两天到第三天午间萧峰见雪地中脚印甚多。阿骨打连打势说道离族人已近。果然转过两山坳只见东南方山坡上黑压压的扎了数百座兽皮营帐。阿骨打撮唇作哨营帐中便有人迎了出来。

萧峰随阿骨打走近只见每一度营帐前都生了火堆火堆旁围满女人在补兽皮、腌猎兽肉。阿骨打带着萧峰走向中间一座最大的营帐挑帐而入。萧峰跟去。帐中十余人围坐正自饮酒一见阿骨打大志声欢呼起来。阿骨打指着萧峰连比带说萧峰瞧着他的模样料知他是在叙述自己空手毙虎的情形。众人纷纷围到萧峰身边伸手翘起大拇指不住口的称赞。

正热闹间走了一个买卖人打扮的汉人进来向萧峰道:“这位爷台会说汉话么?”萧峰喜道:“会说会说。”

问起情由原来此处是女真族长的帐幕。居中那黑须老者便是族长和哩布。他共有十一个儿子个个英雄了得。阿骨打是他次子。这汉人名许卓诚每年冬天到这里来收购人参、毛皮真到开春方去。许卓诚会说女真话当下便做了萧峰的通译。女真人与契丹人本来时相攻战但最敬佩的是英雄好汉。那完颜阿骨打精明干练极得父亲喜爱族人对他也都甚是爱戴他即没口子的赞誉萧峰人人便也不以萧峰是契丹人为嫌待以上宾之礼。

阿骨打让出自己的帐幕给萧峰和阿紫居住。萧峰推谢了几句阿骨打执意不肯。萧峰见对方意诚也就住了进去。当晚女真族人大摆筵席欢迎萧峰那两头猛虎之肉自也作了席上之珍。萧峰半月来唇不沾酒这时女真族人一皮袋、一皮袋的烈酒取将出来萧峰喝了一袋又是一袋意志酣畅。女真人所酿的酒入口辛辣酒味极劣但性子猛烈常人喝不到小半袋便就醉了萧峰连尽十余袋却仍是面不改色。女真人以酒理宏大为真好汉他如何空手杀虎众人并不亲见但这般喝酒便十个女真大汉加起来也比不过自是人人敬畏。许卓诚见对他敬重便也十分奉承于他。萧峰闲居无事日间和阿骨打同去打猎天黑之后便跟着许卓诚学说女真话。学得四五成后心想自己是契丹人却不会说契丹说未免说不过去于是又跟他学契丹话。许卓诚多在各地行走不论契丹话、西夏话、或女真话都说得十分流利。萧峰学话的本事并不总明但女真话和契丹话都还较汉话容易时日既久终于也能辞右可达意不必再需通译了。

匆匆数月冬尽春来阿紫每日以人参这粮伤势颇有起色。女真人在荒山野岭中挖得的人参都是年深月久的上品真比黄金也还贵重。萧峰出猎一次定能打得不少野兽挽了参来给阿紫当饭吃。纵是豪富之家。如有一小姐这般吃参只怕要吃穷了。萧峰每日仍须以内力助她运气其时每一两次已足不必像先前那般掌不离身。阿紫有时勉强也说几句话但四肢乏力无法动弹一切起居饮食全由萧峰照料。他念及阿朱的深情甘任其劳反觉多服待阿紫一次便多答了阿朱一分心下反觉欣慰。

这一日阿骨打率领了十余名族人要到北山岭去打大熊邀萧峰同去说道大熊毛皮既厚油脂又多熊掌肥美熊胆更于治伤极具灵效。萧峰见阿紫精神甚好自己尽可放心出猎便欣然就道。一行人天没亮便出了直趋向北。

其时已是初夏冰雪消融地下泥泞森林中满是烂枝烂叶甚是难行但这些女真人脚力轻健仍走极快。到得午间一名老猎人叫了起来:“熊!熊”各人顺着他所指之处瞧去只是远处烂泥地中一大大的脚印隔不多远又是一个正是大熊的足迹。众人兴高采烈跟着脚印追去。

大熊的脚掌踏在烂泥之中深及数寸便小孩也会跟踪一行人大声吆喝快步而前。只见脚印一路向西后来离了泥泞的森林来到草原之上众人奔得更加快了。

正奔驰间忽听得马蹄声大作前面尘头飞扬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但见一头大黑熊转身奔来后面七八十人各乘高头大马吆喝追逐这些人有的手执长矛有的掌着弓箭个个神情剽悍。

阿骨打叫道:“是契丹人!他们人多快走!快走!”萧峰听说是自己族人心走亲近之意见阿骨打等转身奔跑他却并不便行站着看个明白。

那些契丹人叫了起来:“女真蛮子放箭!放箭!”只听飕飕之声不绝羽箭纷纷射来。萧峰心下着恼:“怎地没来由的一见面便放箭也不问个清楚。”几枝箭射到身前都给他伸手拨落。却叫得“阿的一声惨叫那女真老猎人背心中箭伏地而死。

阿骨打领众人奔到一土坡之后伏在地下弯弓搭箭也射倒了两名契丹人。萧峰处身其间不知帮哪一边才好。

契丹人的羽箭一一拍落大声叫道:“干什么啊?”为什么话也没说便动手杀人!阿骨打在坡叫道:“萧峰萧峰快来他们不知你是契丹人!”

便在此时两名契丹人挺着长矛纵马向萧峰直冲过来双矛齐起分从左右剌到。

萧峰愿伤害自己族人双手分别抓住矛杆轻轻一抖两名契丹倒撞下马。萧峰以矛杆挑起二人身子掷出。那二人在半空中啊啊大叫飞回本阵摔在地下半响爬不下起来。阿骨打等女真人大声叫好。

契丹人中一个红袍中年汉子大声吆喝施号令。数十名契丹人展开两翼包抄过来去拦截阿骨打等人的后路。那红袍人身周尚拥着数十人。

阿骨打见势头不妙大声呼啸招呼族人和萧峰逃走。契丹人箭如雨下又射倒了几名女真人。女真猎人强弓硬弩箭无虚顷刻间也射死了十来名契丹骑士只是寡不敌众边射边逃。

萧峰见这些契丹人蛮不讲理虽说是自己族人却也顾不得了抢过一张硬弓飕飕飕飕连四箭每一枝箭都射在一名契丹我的肩头或是大脚四人都摔下马来却没送命。这红袍人几声吆喝那些契丹人纵马追来极勇悍。

萧峰眼见同来的伙伴之中只有阿骨打和五名青年汉还在一面奔逃一面放箭其余的都已被契丹人射死。大草原上无处隐蔽看来再斗下去连阿骨打都要被杀。这些时候来女真人对自己待若上宾倘连好朋友遇到危难也不能保护还说什么英雄好汉?但若大杀一阵将这些契丹人杀得知难而退势必多伤本族族人的性命只有擒住这个为的红袍人逼他下令退却方能使两下罢斗。

他心念已定以契丹语大声叫道:“喂你们快退回去!如果再不退兵我可要不客气了。”呼呼呼三声响处三枝长矛迎面掷来。萧峰心道:“你这些人当真不知好歹!”身形一矮向那红袍人疾冲过去。阿骨打见他涉险叫道:“使不得萧峰快回来!”

萧峰不理一股劲的向前急奔。从契丹人纷纷呼喝长矛羽箭都他身上招呼。萧峰接过一枝长矛折为两截拿了半截矛身便如是一把长剑一般将射来的兵刃一一拨开步怀履如飞直抢到那红袍人马前。

那红袍人满腮虬髯神情威武见萧峰功到竟毫不惊慌从左右护卫手中接过三枝标抢飕的一抢向萧峰掷来。萧峰一伸手便接住了标枪待第二枝枪到又已接住。他双臂一振两枝标抢激射而出将红袍人的左右护卫剌下马来。红袍人喝道:“好本事!”第三枪迎面又已掷到。萧峰左掌上伸拨转枪头借力打力那标枪激射如风插入了红袍人坐骑的胸口。

那红袍人叫声“啊哟!”跃离马背。萧峰猱身而上左臂伸出已抓住他右肩。只听得背后金刃剌风他足下一点向前弹出丈余托托两声响两枝长矛插入了地下。萧峰抱着那红袍人向左跃起落在一名契丹骑士身后将他一掌打落马背便纵马驰开。

那红袍人挥拳欧击萧峰面门。萧峰左臂只一挟那人便动弹不得。萧峰喝道:“你叫他们退去否则当场便挟死了你。”红袍人无奈只得叫道:“大家退开不用斗了。”

契丹人纷份抢到萧峰身前想要救人。萧峰以断矛矛头对准红袍人的右颊喝道:“要不要剌死了他?”

一名契丹老者喝道:“快开咱们道领否则立时把你五马分尸。”

萧峰哈哈大笑呼的一掌向那老者凌空劈了过去。他这一掌意在立威吓倒众人以免多有杀伤是以手上的劲使得十足但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契丹老汉为掌力所激从马背上直飞了出去摔出数丈之外口中狂喷鲜血眼见不活了。

众丹人从未见过这等劈空掌的神技掌力无影无踪犹如妖法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退后神色惊恐异常只怕萧峰向自己一掌击了过来。

萧峰叫道:“你再不退开我先将他一掌死!”说着举起手掌作势要向那红袍人头顶击落。

红袍人叫道:“你们退开大家后退!”众人勒马向后退了几步但仍不肯就此离去。

萧峰寻思:“这一带都是平原旷野倘若放了他们的领这些契丹人骑马追来终究不能逃脱。”向红袍人道:“你叫他们八匹马过来。”红袍人依言吩咐。契丹骑士牵了八匹过来交给阿骨打。

阿骨恼恨这些契丹人杀他同伴砰的一拳将一名牵马的契丹骑士打个斛斗。契丹虽然人众竟不敢还手。萧峰又道:“你再下号令叫各人将坐骑都宰了一匹也不能留。”

那红袍人倒也爽快竟不这争辨大声传令:“人人下马将坐骑宰了。”众人骑士毫不思索的跃下马背或用佩刀或用长矛将自己的马匹都杀死了。

萧峰没料到众武士竟如此驯从暗生赞佩之意心想:“这红袍人看来位望着实不低随口一句话众武士竟半他违拗的意思也无。契丹人如此军令严明无怪和宋人打杖总是胜多败少。”说道:“你叫各人回去不许追来。有一个人追来我斩你一只手;有两个人追来我斩你双手;四个人追来斩你四肢!”

红袍人气得须髯戟张但在他挟持之下无可奈何只得传令道:“各人回去调动人马直捣女真人巢穴!”众武士齐声道:“遵命!”一齐躬身。

萧峰掉马头等阿骨打等人六人都上了马一行向东来原路急驰回去。驰出数里后萧峰见契丹人果然并不追来便跃到另一匹坐骑鞍上让那红袍人自乘一马。

八人马不停蹄的回到大营。阿骨打向父亲和哩布禀告如何遇敌、如何得蒙萧峰相救、如何擒得契丹的领。和哩布甚喜道:“好将那契丹狗子押上来。”

那红袍人进入帐内仍是神威武直立不屈。和哩布知他是契丹的贵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辽国官居何职?”那人昂然道:“我又不是你捉来的你怎配问我?”契丹人和女真人都有惯例凡俘虏了敌人便是属于俘获者私人的奴隶。和哩布哈哈笑道:“她得是!”

那红袍人走到萧峰身前右腿一曲单膝下跪右手加额说道:“主人你当真英雄了得我打你不过何况我们人多仍然输了。我为你俘获绝无怨言。你若放我回去我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奉献。”

阿骨打的叔父颇拉苏道:“你是契丹大贵人这样的赎金大大不免够萧兄弟你叫他送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来赎取。”这颇拉苏精明能干将赎金加了十倍原是漫天讨价之意。本来黄金五十两、白银五百两、骏马三十匹以女真人生活之简陋已是罕有的巨财女真人和契丹人交战数十年从未听见过如此额的赎款如果这红袍人贵人不肯再加那么照他应许的数额接纳也是一笔大横财了。

不料那红袍人竟不踌躇一答允:“好就是这么办!”

帐中一干女存储人听了都旭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契丹、女真两族族人撒谎骗人当然也不是没有但交易买卖或是许下诺言却向来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说后不作数的何况这时谈论的是赎金数额倘若契丹人缴纳不足或是意欲反悔这红袍人便不能回归本族因此空言许诺根本无用。颇拉苏还怕他被俘后惊慌过甚神智不清说道:“喂你听清楚了没有?我说的是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

红袍人神态傲慢冷冷的道:“黄金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骏马三百匹何足道哉?我大辽国富有天下也不会将这区区之数放在眼内。”他转身对着萧峰神色登然转为恭谨道:“主人我只听你一人吩咐别人的话我不再理了。”颇拉道:“萧峰兄弟你问问他他到底是辽国的什么贵人大官?”萧峰还未出口那人道:“主人你若定要问我出身来历我只有胡乱捏造欺骗于你谅你也难知真假。但你是英雄好汉我也是英雄好汉我不愿骗你因此你不用问了。”

萧峰左手一翻从腰拨出佩刀右掌击向刀背拍的一地声一柄刀登时弯了下来厉声喝道:“你胆敢不说?我手掌在你脑袋上这么一劈那便何?”

红袍人却不惊惶右手大拇指一竖说道:“好本领好功夫!今日得见当世第一的大英雄真算不枉了。萧峰英雄你以力威逼要我违心屈从那可办不到。你要杀便杀。契丹人然斗你过骨气却跟你是一般的硬朗。”

萧峰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在这里杀你。若是我一刀将你杀了你未必心服咱们走得远远的再去恶斗一场。”

和哩布和颇拉苏齐声劝道:“萧峰兄弟这人杀了可惜不如留着收取赎金的好。你若生气不妨用木棍皮鞭狠狠打他一顿。”

萧峰道:“不!他要充好汉我偏不给他充。”向女真借了两枝长矛两副弓箭拉着红袍人的手腕同出大帐自己翻身上马说道:“上马吧!”红袍人毫不畏缩明知与萧峰相斗是死无疑他说要再斗一场直如猫儿捉住了耗子要戏弄一番再杀而已却也凛然不惧一跃上马径向北去。

萧峰纵马跟随其后两人驰出数里。萧峰道:“转向西行!”红袍人道:“此地风景甚佳我就死在这里好了。”萧峰道:“接住!”将长矛、弓箭掷了过去。那人一一接住大声道:“萧峰英雄我明知不是对手但契丹人宁死不屈!我要出手了!”萧峰道:“且慢接住!”又将自己手中的长矛和弓箭掷了过去两手空空按辔微笑。红袍人大怨叫道:“你要空手和我斗相未免唇人太甚!”

萧峰头道:“不是!萧某生平敬重的是英雄爱惜的是好汉。你武功虽不如我却是大大的英雄好汉萧某交了你这个朋友!你回自族去吧。”

红袍人在吃一惊问道:“什……什么?”萧峰微微笑道:“我说萧某当你是好朋友让你平安回家!”红袍人从鬼门关中转了过来自是喜不自胜问道:“你真放我回去?……你……到底是何用意?我回去将赎多再加十倍送来给你。”萧峰怫然道:“我当你是朋友你如何不当我是朋友?萧峰是堂堂汉子岂贪身外的财物?”

红袍人道:“是是!”掷下兵刃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俯下拜说道:“多谢恩公饶命。”萧峰跪下还礼说道:“萧峰不杀朋友也不敢受朋友跪拜。倘若是奴隶之辈萧某受得他的跪拜也就不肯饶他性命。”红袍人更加喜欢站起身来说道:“萧英雄你口口声声当我是朋友我就跟你结义为兄弟如何?”

萧峰艺成以后便即入了丐帮。帮中辈份分得甚严自帮主副帮主以下有传功、执法长老四大护法长老以及各舵香主、八袋弟子、七袋弟子以至不负布袋的弟子。他只有积功递钷却没的人拜把子结兄弟只有在无锡与段誉场酒相互倾慕这才结为金兰之交。这时听那红袍人这般说想起当年在中原交遍天下英豪今日落得蛮帮索居筹委实落魄之极居然有人提起此事不禁感慨又见这红袍人气度豪迈着是条好汉子便道:“甚好甚好在下萧峰今年三十一岁。尊兄贵庚?”那人笑道:“在下耶律基却恩公?你是大了一十三岁。”萧峰道:“兄长如何还称小弟为恩公?你是大哥受一拜。”说着便拜了下去。耶律基急忙还礼。

两人当下将三长箭插在地下点燃箭尾羽毛作为香烛向天拜了八拜结为兄弟。

耶律心下甚喜说道:“兄弟你姓萧倒似是我契丹人一般。”萧峰道:“不瞒兄长说小弟原是契丹人。”说着解开衣衫露出胸口剌着的那个青色狠头。

耶律基一见大喜说道:“果然不错你是我契丹的后族族人。兄弟女真之地甚是寒苦不如随我同赴上京共享富贵。”萧峰道:“多谢哥哥艰好意可是小弟素来贫贱富贵生活是过不来的。小弟在女真人那里居住打猎吃酒倒也逍遥快活。日后思念哥哥自当前来辽国寻访。”他和阿紫分别已久记挂她伤势道:“哥哥你早些回去吧以免家人的部属牵挂。”当下两人行礼面别。

萧峰掉转马头回来只见阿骨打率领了十余名族人前来迎接。原来阿骨打见萧峰久不去归深恐中了那红袍人的诡计放心不下前来接应。萧峰说起已释放他回辽。阿骨打也是个大有见识的英雄对萧峰的财轻重义豁达大度深为赞叹。

一日萧峰和阿紫骨打闲谈说起阿紫所以受伤乃系误中自己掌力所致虽用人参支持性命但日久不愈甚是烦恼。阿骨打道:“萧大哥原来你妹子的病是外伤咱们女真人医治打伤跌损向来用虎筋、虎骨的熊胆三味药物很有效验你怎么不试一试?”萧峰大喜道:“别的没有这虎筋、虎骨这里再不多过至于熊胆吗我出力去杀熊便是。”当下问明用法将虎筋、虎骨熬成了膏喂阿紫服下。

这日一早萧峰独自往深山大泽中去猎熊。他孤身出猎得以尽量施展轻功比之随众打猎方便得多。第一日没寻到黑熊踪迹第二日便猎到了一头。他剖出熊胆奔回营地喂着阿紫服了。这虎筋、虎骨、熊胆更是难觅。薜神医虽说医道如神终究非药物不可将老山人参给病当饭吃固非他财力所能而要像萧峰那样隔不了几开天便去弄一两副新癣熊胆来给阿紫服下却也决计难以办到。这一日他正在帐前熬虎骨膏药一名女真人匆匆过来说道:“萧大哥有十几个契丹人给你送礼物来啦。”萧峰点点头心知是义兄耶律基遣来。只听得马蹄声响一列马缓缓过来马背上都驮满了物品。

为那契丹队长听耶律基说过萧峰的相貌一见到他老远便跳下马来快步抢前拜伏在地说道:“主人自和我萧大爷别后臣念得紧特命小人室里送上薄礼并请萧大爷赴上京盘桓。”说着磕了几个头双手呈上礼单神态恭谨之极。

萧峰接了礼单笑道:“费心了你请起吧!”打开礼单见是契丹文字便道:“我不识字不用看了。”室里道:“这薄礼是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锦缎一千匹、上等麦子一千石、肥牛一千头、肥羊五千头、骏马三千匹此外尚有诸般服饰器用。”

萧峰听愈惊这许多礼物比之颇拉苏当口所要的赎金更多了十倍他初见十余匹马驮着物品已觉礼物太多倘若照这队所言不知要多少马匹车子才装得下。

室里躬身道:“主人怕牲口在途中走散损失是以牛羊马匹均多备了一成。托赖主人和萧大爷洪福小人一行路上没遇上风雪野兽牲口损失很小。”萧峰叹道:“耶律基哥哥想这等周到我若不受未免辜负了他的好意但若尽数收受却又如何过意得去。”室里道:“主人再三嘱咐萧大爷要是客气不受小人回去必受重罚。”

忽听得号角声呜呜吹起各处营帐中的女真人执了刀枪弓箭纷纷奔出。有人大呼传令:“敌人来袭预备迎敌。”萧峰向号角声传来处望去只见尘头大起似有无数军马向这边行进。

室里大声叫道:“各位勿惊这是萧大爷的牛羊马匹。”他用女真话连叫数声但一干女真并不相信和哩布、颇拉苏、阿骨打等仍是分率族人在营帐之西列成队伍。

萧峰第一次见女真人布阵打仗心想:“女真族人数不多却个个凶猛矫捷。耶律基哥哥手下的那些契丹骑士虽然亦甚了得似乎尚不及这些女真人的剽悍至于大宋官兵那是更加不如了。”

室里叫道:“我去招呼部属暂缓前进以免误会。”转身上马向西驰去。阿骨打手一挥四名女真猎人上马跟随其后。五人纵马缓缓向前驰到近处但见漫山遍野都是牛羊马匹一百余名契丹牧人手执长杆吆喝驱打并无兵士。

四名女真人一笑转身向主哩布禀告。过不多时牲口队来到近处只听得牛鸣马嘶吵成一片连众人说疾的声音也淹没了。

当晚萧峰请女真族人杀羊宰牛款待远客。次日从礼物中取也多金银缎觉了送礼的一行人众。待契丹告别后他将金银锦缎、牛羊马匹尽数转送了阿骨打请他分给族人。女真人聚族而居各家并无私产一人所得便是同族公有是以萧峰如此慷慨各人倒也不以为奇但平白无端的得了这许从财物自是皆大欢喜。全族大宴数日人人都感激萧峰。

夏去秋来阿紫的病又好了几分。她神智一清每日躺在营帐中养伤便觉烦常要萧峰带她出外骑马散心。两并骑她倚她何在萧峰胸前不花半点力气。萧峰对她千依百顺此后数月之中除了大风雪两人总是是在外漫游。后来近处玩得厌了索性带了帐篷在外宿营数日不归。萧峰乘机打虎猎熊、挖掘人参。只因阿紫偷射了一枚毒针长白山边的黑熊、猛虎可就倒足了大霉不知道有多少为此而丧生在萧峰掌底。

萧峰为了便于挖参每次都是向东或向北。这一日阿紫说东边、北边的风景都看过了要往西走走。萧峰道:“西边是一片大草原没什么山水可看。”阿紫道:“大草原也很好啊像大海一般我就是没见过真正的大海。我们的星宿海虽说是海终究有边有岸。”

萧峰听她提到“星宿海”三字心中一凛这一年来和女真人共居意将武林中的种种情事淡忘了。阿紫不能行动要做坏事也无人做起只是顾着给她治伤救命竟没想到她伤愈之后恶性又再作却便如何?

他回过来向阿紫瞧去只见她一张雪白的脸蛋仍是没半点血色面颊微掐一双大大的眼珠也凹了进去容色极是憔悴身子更是瘦骨伶仃。萧峰不禁内疚:“她活变得和骷髅相似怎地我仍是只念着她的坏处?”便即笑道:“你既喜往西咱们便向西走走。阿紫等你等你病大好了我带你到高丽国边境去瞧瞧真的大海碧水茫茫一望无际这气象才了不起呢。”

阿紫拍笑道:“好啊好啊其实不用等我病好全咱们就可去了。“萧峰“咦”的一声又惊又喜道:“阿紫你双手能自由活动了。”阿紫笑道:“十四五天前我的两双手便能动了今天更加灵活了好多。”萧峰喜道:“好极了!你这顽皮姑娘怎么一直瞒着我?”阿紫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微笑道:“我宁可永远动弹不得你便天天这般陪着。等我伤好了你又要赶我走了。”

萧峰听她说得真诚怜惜之情油然而生道:“我是个粗鲁汉子那次一不小心便将你打成这生模样。你天天陪着我又有什么好?”

阿紫不答过了好一会低声道:“姊夫你那天为什么这么大力的出掌打我?”萧峰不愿重提旧事摇头道:“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再提干么?阿紫我将你伤成这般好生过意不去你恨不恨我?”阿紫道:“我自然不恨。我为什么恨你?我本来要你陪着我现下你可不是陪着我了么?我开心得很呢。”

萧峰听好这么说虽觉这小姑娘的念头很是古怪但近来她为人确实很好想是自己尽心服侍已将她的戾气化去了不少当下回去预备马匹、车辆、帐幕、干粮等物。

次日一早两人便即西行。行出十余里阿紫问道:“姊夫你猜到了没有?”萧峰道:“猜到了什么?”阿紫道:“那天我忽然用毒针伤你你知道是什么缘故?”萧峰摇了摇头道:“你的心思神出鬼没我怎猜得到?”阿紫叹了口气道:“你既猜不到那就不用猜了。姊夫你看这许多大雁为什么排成了队向南飞去?”

萧峰抬起头来只见天边两队大雁排成了“人”字形正向南疾飞便道:“天快冷了大雁怕冷到南方去避寒。”阿紫道:“到了春天它们为什么又飞回来?每年一来一去岂不辛苦得很?它们要是怕冷索性留在南方便不用回来了。”

萧峰自来潜心武学从来没去想过这些禽兽虫蚁的习性给她这么一部问倒答不出来摇头笑道:“我也不知它们为什么不怕辛苦想来这些雁儿生于北方留恋故乡之故。”

阿紫点头道:“定是这样了。你瞧最后这头雁儿身子不大却也向南飞去。将来它的爹爹、妈妈、姊姊、姊夫都回到北方它自然也要跟着回来。”

萧峰听她说到“姊姊、姊夫”四字心念一动侧头向她瞧去但见她抬头呆望着天边雁群显然适才这句话是无心而寻思:“她随口一句话便将我和她亲生爹娘连在一起可见在她心中已将当我作了最亲的亲人。我可不能再随便离开她。待她病好之后须得将她送往大理交在她父母手中我肩担子言算是交卸了。”

两人一路上谈谈说说。阿紫一倦萧峰便从马背上将她抱了下来放入后面车中让她安睡。到得傍晚便在树林中宿营。如此走了数日已到大草原的边缘。

阿紫放上眼遥望大草原无边无际十分高兴说道:“咱们向西望是瞧不到边了可是真要像茫茫大海须得东南西北望出去走都见不到边才成。”萧峰知她意思是要深入大草原的中心不忍拂逆其意鞭子一挥驱马便向西行。

在大草原中西行数日当真四方眺望都已不见草原尽处。其时秋高气爽闻着长草的青气甚是畅快。草丛章诸般小兽甚多萧峰随猎随食无忧无虑。

又行数日午间远远望见前面竖立着无数营帐又有旌旗旄节似是兵营又似部落聚族而憎爱分居。萧峰道:“前面多人不知是干什么的咱们回去吧不用多惹麻烦了。”阿紫道:“不!不!我要去瞧瞧。我双脚不会动怎能给你多若麻烦?”萧峰一笑说道:“麻烦之来不一定是你自己惹来的有时候人家惹将过来你要避也避不脱。”阿紫笑道:“咱们过去瞧瞧那也不妨。”

萧峰知她小孩心**瞧热闹便纵马缓缓行去。草原上地势平坦那些营帐虽然老远便已望见但走将过去路程也着实不近。走了七里路猛听得呜呜号角之声大起跟着尘头飞扬两列马队散了开来一队往北一队往南的疾驰。

萧峰微微一惊道:“不好是契丹人的骑兵!”阿紫道:“是你的自己啊真是好得很有什么不好?”萧峰道:“我又不识得他们还是回去吧。”勒转马头便从原路回转没走出几步便听得鼓声蓬蓬又有几队契丹骑兵冲了上来。萧峰寻思:“四下里不几见有敌人这些人是在操阵法吗?”

只听得喊声大起:“射鹿啊射鹿啊!”西面、北面、南面都地一片忠心叫嚷射鹿之声。萧峰道:“他们在围猎这声势可真不小。”当下将阿紫抱上马背勒定了马站在东道眺望。

只见契丹骑兵都是披锦袍内衬铁甲。锦袍各色一队红、一队绿、一队黄、一队紫旗帜和锦袍一色来回驰骤兵强马健煞是壮观。萧峰阿紫看暗喝采。众兵各依军令纵磺进退挺着长矛驱糜鹿见到萧萧和阿紫二人也只略加一瞥不再理会。四队骑兵分从四面围拢将数十头大鹿围在中间。偶然有一头鹿从行列的空隙中逸出便有一小队出追赶来兜个圈子又将鹿儿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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