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越划越近阿朱忽然低声道:“阿碧你瞧这样子有点儿不对。”阿碧点头道:“嗯怎么点了这许多灯?”轻笑了两声说道:“阿朱阿姊你家里在闹元宵吗?这般灯烛辉煌的说不定他们是在给你做生日。”阿朱默不作声只是凝望湖中的点点灯火。
段誉远远望去见一个小洲上**间房屋其中两座是楼房每间房子窗中都有灯火映出来他心道:“阿朱所住之处叫做‘听香水榭’想来和阿碧的‘琴韵小筑’差不多。听香水榭中处处红烛高烧想是因为阿朱姊姊爱玩热闹。”

小船离听香水榭约莫里许时阿朱停住了桨说道:“王姑娘我家里来了敌人。”王语嫣吃了一惊道:“什么?来了敌人?你怎知道?是谁?”阿朱道:“是什么敌人那可不知。不过你闻啊这般酒气薰天的定是许多恶客乱搅出来的。”王语嫣和阿碧用力嗅了几下都嗅不出什么。段誉辨得出的只是少女体香别的也就与常人无异。

阿朱的鼻子却特别灵敏说道:“糟啦糟啦!他们打翻了我的茉莉花露、玫瑰花露啊哟不好我的寒梅花露也给他们糟蹋了……”说到后来几乎要哭出声来。

段誉大是奇怪问道:“你眼睛这么好瞧见了么?”阿朱哽咽道:“不是的。我闻得到。我花了很多心思才浸成了这些花露这些恶客定是当酒来喝了!”阿碧道:“阿朱姊姊怎么办?咱们避开呢还是上去动手?”阿朱道:“不知敌*是不是很厉害……”段誉道:“不错倘若厉害呢那就避之则吉。如是一些平庸之辈还是去教训教训他们的好免得阿朱姊姊的珍物再受损坏。”阿朱心中正没好气听他这几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便道:“避强欺弱这种事谁不会做?你怎知敌人很厉害呢还是平庸之辈?”段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阿朱道:“咱们这就过去瞧个明白不过大伙儿得先换套衣衫扮成了渔翁、渔婆儿一般。”她手指东说道:“那边所住的打渔人家都认得我的咱们借衣裳去。”段誉拍手笑道:“妙极妙极!”阿朱木桨一扳便向东边划去想到乔装改扮便即精神大振于家中来了敌人之事也不再如何着恼了。

阿朱先和王语嫣、阿碧到渔家借过衣衫换了。她自己扮成个老渔婆王语嫣和阿碧则扮成了中年渔婆然后再唤段誉过去将他装成个四十来岁的渔人。阿朱的易容之术当真巧妙无比拿些面粉泥巴在四人脸上这里涂一块那边粘一点霎时之间各人的年纪、容貌全都大异了。她又借了渔舟、渔网、钓杆、活鱼等等划了渔舟向听香水榭驶去。

段誉、王语嫣等相貌虽然变了声音举止却处处露出破绽阿朱那乔装的本事他们连一成都学不上。王语嫣笑道:“阿朱什么事都由你出头应付我们只好装哑巴。”阿朱笑道:“是了包你不拆穿便是。”

渔舟缓缓驶到水榭背后。段誉只见前后左右处处都是杨柳但阵阵粗暴的轰叫声不断从屋中传出来。这等叫嚷吆喝和周遭精巧幽雅的屋宇花木实是大大不称。

阿朱叹了一口气十分不快。阿碧在她耳边道:“阿朱阿姊赶走了敌人之后我来帮你收作。”阿朱捏了捏她的手示谢。

她带着段誉等三人从屋后走到厨房见厨师老顾忙得满头大汗正不停口的向镬中吐唾沫跟着双手连搓将污泥不住搓到镬中。阿朱又好气、又好笑叫道:“老顾你在干什么?”老顾吓了一跳惊道:“你……你……”阿朱笑道:“我是阿朱姑娘。”老顾大喜道:“阿朱姑娘来了好多坏人逼着我烧菜做饭你瞧!”一面说一面擤了些鼻涕抛在菜中吃吃的笑了起来。阿朱皱眉道:“你烧这般脏的菜。”老顾忙道:“姑娘吃的菜我做的时候一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坏人吃的那是有多脏便弄多脏。”阿朱道:“下次我见到你做的菜想起来便恶心。”老顾道:“不同不同完全不同。”阿朱虽是慕容公子的使婢但在听香水榭却是主人另有婢女、厨子、船夫、花匠等服侍。

阿朱问道:“有多少敌人?”老顾道:“先来的一伙有十**个后来的一伙有二十多个。”阿朱道:“有两伙么?是些什么人?什么打扮?听口音是哪里人?”老顾骂道:“操他伊啦娘……”骂人的言语一出口急忙伸手按住嘴巴甚是惶恐道:“阿朱姑娘老顾真该死。我……我气得胡涂了这两起坏人一批是北方蛮子瞧来都是强盗。另一批是四川人个个都穿白袍也不知是啥路道。”阿朱道:“他们来找谁?有没伤人?”老顾道:“第一批强盗来找老爷第二批怪人来找公子爷。我们说老爷故世了公子爷不在他们不信前前后后的大搜了一阵。庄上的丫头都避开了就是我气不过操……”本来又要骂人一句粗话到得口边总算及时缩回。阿朱等见他左眼乌黑半边脸颊高高肿起想是吃下几下狠的无怪他要在菜肴中吐唾沫、擤鼻涕聊以泄愤。

阿朱沉吟道:“咱们得亲自去瞧瞧老顾也说不明白。”带着段誉、王语嫣、朱碧三人从厨房侧门出去经过了一片茉莉花坛穿过两扇月洞门来到花厅之外。离花厅后的门窗尚有数丈已听得厅中一阵阵喧哗之声。

阿朱悄悄走近伸指甲挑破窗纸凑眼向里张望。但见大厅上灯烛辉煌可是只照亮了东边的一面十**个粗豪大汉正在放怀畅饮桌上杯盘狼藉地下椅子东倒西歪有几人索性坐在桌上有的手中抓着鸡腿、猪蹄大嚼。有的挥舞长刀将盘中一块块牛肉用刀尖挑起了往口里送。

阿朱再往西望去初时也不在意但多瞧得片刻不由得心中毛背上暗生凉意但见二十余人都身穿白袍肃然而坐桌上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所及不过数尺方圆照见近处那六七人个个脸上一片木然既无喜容亦无怒色当真有若僵尸这些人始终不言不动的坐着若不是有几人眼珠偶尔转动真还道个个都是死人。

阿碧凑近身去握住阿朱的手只觉她手掌冷冰冰地更微微颤当下也挑破窗纸向里张望她眼光正好和一个蜡黄脸皮之人双目相对那人半死不活的向她瞪了一眼阿碧吃了一惊不禁“啊”的一声低呼。

砰砰两声长窗震破四个人同时跃出两个是北方大汉两个是川中怪客齐声喝问:“是谁?”

阿朱道:“我们捉了几尾鲜鱼来问老顾要勿要。今朝的虾儿也是鲜龙活跳的。”她说的是苏州土白四条大汉原本不懂但见四人都作渔人打扮手中提着的鱼虾不住跳动不懂也就懂了。一条大汉从阿朱手里将鱼儿抢过去。大声叫道:“厨子厨子拿去做醒酒汤喝。”另一个大汉去接段誉手中的鲜鱼。

那两个四川人见是卖鱼的不再理会转身便回入厅中。阿碧当他二人经过身旁时闻到一阵浓烈的男人体臭忍不住伸手掩住鼻子。一个四川客一瞥之间见到她衣袖褪下露出小臂肤白胜雪嫩滑如脂疑心大起:一个中年鱼婆肌肤怎会如此白嫩?”反手一把抓住阿碧问道:“格老子的你几岁?”阿碧吃了一惊反手甩脱他手掌:“说道:“你做啥介?动手动脚的?”她说话声音娇柔清脆这一甩又出手娇捷那四川客只觉手臂酸麻一个踉跪向外跃了几步。

这么一来底细登时揭穿厅外的四人同声喝问厅中又涌出十余人来将段誉等团团围住。一条大汉伸手去扯段誉的胡子假须应手而落。另一个汉子要抓阿碧被阿碧斜身反推跃倒在地。

众汉子更在声吵嚷起来:“是奸细是奸细!”“乔装假扮的贼子!”“快吊起来拷打!”拥着四人走进厅内向东中坐的老者禀报道:“姚寨主拿到了乔装的奸细。”

那老者身材魁梧雄伟一部花白胡子长至胸口喝道:“哪里来的奸细?装得鬼鬼崇崇的想干什么坏事?”

王语嫣道:“扮作老太婆一点也不好玩阿朱我不装啦。”说着伸手在脸上擦了几下泥巴和面粉堆成的满脸皱纹登时纷纷跌落众汉子见到一个中年渔婆突然变成了一个美丽绝伦的少女无不目瞪口呆霎时间大厅中鸦雀无声坐在西一众四川客的目光也都射在她身上。

王语嫣道:“你们都将乔装去了吧。”向阿碧笑道:“都是你不好泄漏了机关。”阿朱、阿碧、段誉三人当下各处除去了脸上的化装。众人看看王语嫣又看看阿朱、阿碧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粉装玉琢似的姑娘。

隔了好一阵那魁梧老者才问:“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阿朱笑道:“我是这里主人竟要旁人问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岂不奇怪?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那老者点头道:“嗯你是这里的主人那好极了。你是慕容家的小姐?慕容博是你爹爹吧?”阿朱微笑道:“我只是个丫头怎有福气做老爷的女儿?阁下是谁?到此何事?”那老者听她自称是个丫头意似不信沉吟半响才道:“你去请主人出来我方能告知来意。”阿朱道:“我们老主人故世了少主人出门去了阁下有何贵干就跟我说好啦。阁下的姓名难道不能示知么?”那老者道:“嗯我是云州秦家寨的姚寨主姚伯当便是。”阿朱道:“久仰久仰。”姚伯当笑道:“你一个小小姑娘久仰我什么?”

王语嫣道:“云州秦家寨最出名的武功是五虎断门刀当年秦公望前辈自创这断门刀六十四招后后人忘了五招听说只有五十九招传下来。姚寨主你学会的是几招?”姚伯当大吃一惊冲口而出:“我秦家寨五虎断门刀原有六十四招你怎么知道?”王语嫣道:“书上是这般写的那多半不错吧?缺了的五招是‘白虎跳涧’、‘一啸风生’、‘剪扑自如’、‘雄霸群山’那第五招嘛嗯是‘伏象胜狮’对不对?”

姚伯当摸了摸胡须本门刀法中有五招最精要的招数失传他是知道的但这五招是什么招数本门之中却谁也不知。这时听她侃侃而谈又是吃惊又是起疑对她这句问话却答不上来。

西白袍客中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阴阳怪气的道:“秦家寨五虎断门刀少了那五招姚寨主贵人事忙已记不起啦。这位姑娘跟慕容博慕容先生如何称呼?”王语嫣道:“慕容老爷子是我姑丈。阁下尊姓大名?”那汉子冷笑道:“姑娘家学渊源熟知姚家寨主的武功家数。在下的来历倒要请姑娘猜上一猜。”王语嫣微笑道:“那你得显一下身手才成。单凭几句说话我可猜不出来。”

那汉子点头道:“不错。”左手伸入右手衣袖右手伸入左手衣袖便似冬日笼手取暖了一般随即双手伸出手中已各握了一柄奇形兵刃左手是柄六七寸长的铁锥锥尖却曲了两曲右手则是个八角小锤锤柄长仅及尺锤头还没常人的拳头大两件兵器小巧玲珑倒像是孩童的玩具用以临敌看来全无用处。东的北方大汉见了这两件古怪兵器当下便有数人笑出声来。一个大汉笑道:“川娃子的玩竟儿也拿出来丢人现眼!”西众人齐向他怒目而视。

王语嫣道:“嗯你这是‘雷公轰’阁下想必长于轻功和暗器了。书上说‘雷公轰’是四川青城山青城派的独门兵刃‘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奇诡难测。阁下多半是复姓司马?”

那汉子一直脸色阴沉听了她这几句话不禁耸然动容和他身旁三名副手面面相觑隔了半响才道:“姑苏慕容氏于武学一道渊博无比果真名不虚传。在下司马林。请问姑娘是否‘青’字真有九打‘城’字真有十八破?”

王语嫣道:“你这句话问得甚好。我以为‘青’字称作十打较妥铁菩提和铁莲子外形虽似用法大大不同可不能混为一谈。至于‘城’字的十八破那‘破甲’、‘破盾’、‘破牌’三种招数无甚特异之处似乎故意拿来凑成十八之灵敏其实可以取消或者合并称为十五破或十六破反而更为精要。”

司马林只听得目瞪口呆他的武功‘青’字只学会了七打铁莲子和铁菩提的分别全然不知;至于破甲、破盾、破牌三种功夫原是他毕生最得意的武学向来是青城派的镇山绝技不料这少女却说尽可取消。他先是一惊随即大为恼怒心道:“我的武功、姓名慕容家自然早就知道了他们想折辱于我便编了这样一套鬼话出来命一个少女来大言炎炎。”当下也不作只道:“多谢姑娘指教令我茅塞顿开。”微一沉吟间向他左的副手道:“诸师弟你不妨向这位姑娘领教领教。”

那副手诸保昆是个满脸麻皮的丑陋汉子似比司马林还大了几岁一身白袍之外头上更用白布包缠宛似满身丧服于朦胧烛光之下更显得阴气森森。他站起身来双手在衣袖中一拱取出的也是一把短锥一柄小锤和司马林一模一样的一套“雷公轰”说道:“请姑娘指点。”

旁观众人均想:‘你的兵刃和那司马林全无分别这位姑娘既识得司马林的难道就不识得你的?”王语嫣也道:“阁下既使这‘雷公轰’自然也是青城一派了。”司马林道:“我这诸师弟是带艺从师。本来是哪一门哪一派却要考较考较姑娘的慧眼。”心想:“诸师弟原来的功夫门派连我也不大了然你要是猜得出那可奇了”王语嫣心想:“这倒确是个难题。”

她尚未开言那边秦家寨的姚伯当抢着说道:“司马掌门你要人家姑娘识出你师弟的本来面目那有什么意思?这岂不是没趣之极么?”司马林愕然道:“什么没趣之极?”姚伯当笑道:“令师弟现下满脸密圈雕琢得十分精细。他的本来面目嘛自然就没这么考究了。”东众大汉尽皆轰声大笑。

诸保昆生平最恨人嘲笑他的麻脸听得姚伯当这般公然讥嘲如何忍耐得住?也不理姚伯当是北方大豪、一寨之主左手钢锥尖对准了他胸膛右手小锤在锥尾一出嗤的一声急响破空声有如尖啸一枚暗器向姚伯当胸口疾射过去。

秦家寨和青城派一进听香水榭暗中便较上了劲双方互不为礼你眼睛一瞪我鼻孔一哼倘若王语嫣等不来一场架多半已经打上了。姚伯当出口伤人原是意在挑衅但万万想不到对方说干就干这暗器竟来得如此迅捷危急中不及拔刀挡格左手抢过身边桌上的烛台看准了暗器一击。当的一声响暗器向上射去拍的一下射入梁中原来是根三寸长的钢针。钢针虽短力道却十分强劲姚伯当左手虎口一麻烛台掉在地下呛啷啷的直响。

秦家寨群盗纷纷拔刀大声叫嚷:“暗器伤人么?”“算是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不要脸操你***雄!”一个大胖子更满口污言秽语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了。青城派众人却始终阴阳怪气的默不作声对秦家寨群盗的叫骂宛似不闻不见。

姚伯当适才忙乱中去抢烛台仓卒之际原是没有拿稳但以数十年的功力修为竟给小小一枚钢针打落了手中物事以武林中的规矩而论已是输了一招心想:“对方的武功颇有点邪门听那小姑娘说青城派有什么青字九打似乎都是暗青子的功夫要是不小心在意怕要吃亏。”当下挥手止住属下群盗叫闹笑道:“诸兄弟这一招功夫俊得很可也阴毒得很哪!那叫什么名堂?”

诸保昆嘿嘿冷笑并不答话。

秦家寨的大胖子道:“多半叫作‘不要脸皮暗箭伤人!’”另一个中年人笑道:“人家本来是不要脸皮了嘛。这一招的名称很好名副其实有学问有学问!”言语之中又是取笑对方的麻脸。

王语嫣摇了摇头柔声道:“姚寨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姚伯当道:“怎么?”王语嫣道:“任谁都难保有病痛伤残小时候不小心摔一跤说不定便跌跛了腿跟人交手说不定便丢了一手一目。武林中的朋友们身上有什么拐伤那是平常之极的事是不是?”姚伯当只得点了点头。王语嫣又道:“这位诸爷幼时患了恶疾身上有些疤痕那有什么可笑?男子汉大丈夫第一论人品心肠第二论才干事业第三论文学武功。脸蛋儿俊不俊有什么相干?”

姚伯当不由得哑口无言哈哈一笑说道:“小姑娘的言语倒也有些道理。这么说来是老夫取笑诸兄弟的不是了。”

王语嫣然一笑道:“老爷子坦然自认其过足见光明磊落。”转脸向诸保昆摇了摇头道:“不行的那没有用。”说这句话时脸上神情又温柔又同情便似是一个做姊姊的看到小兄弟忙得满头大汗要做一件力所不胜的事因此出言规劝一般语调也甚是亲切。

诸保昆听她说武林中人身上有何损伤乃是家常便饭又说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品格功业为先心中甚是舒畅他一生始终为一张麻脸而郁郁不乐从来没听人开解得如此诚恳如此有理待听她最后说“不行的那没有用”便问:“姑娘说什么?”心想:“她说我这‘天王补心针’不行么?没有用么?她不知我这锥**有一十二枚钢针。倘若不停手的击锤连早就要了这老家伙的性命。只是在司马林之前却不能泄漏了机关。”

只听得王语嫣道:“你这‘天王补心针’果然是一门极霸道的暗器……”诸保昆身子一震“哦”一声。司马林和另外两个青城派高手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什么?”诸保昆脸色已变说道:“姑娘错了这不是天王补心针。这是我们青城派的暗器是‘青”字第四打的功夫叫做‘青蜂钉’”。

王语嫣微笑道:“‘青蜂钉’的外形倒是这样的。你这天王补心针所用的器具、手法确和青蜂钉完全一样但暗器的本质不在外形和射的姿式而在暗器的劲力和去势。大家一枚钢镖少林派有少林派的手劲昆仑派有昆仑派的手劲那是勉强不来的。你这是……”

诸保昆眼光中陡然杀气大盛左手的钢锥倏忽举到胸前只要锤子在锥尾这么一击立时便有钢针射向王语嫣。旁观众人中倒有一半惊呼出声适才见他针射击姚伯当去势之快劲道之强暗器中罕有其匹显然那钢锥中空里面装有强力的机簧否则决非人力之所能而锥尖弯曲更使人决计想不到可由此中射暗器谁知锥中空管却是笔直的。亏得姚伯当眼明手快这才逃过了一劫倘若他再向王语嫣射出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如何闪避得过?但诸保昆见她如此丽质毕竟下不了杀手又想到她适才为己辨解心存感激喝道:“姑娘你别多嘴自取其祸。”

就在此时一人斜身抢过挡在王语嫣之前却是段誉。

王语嫣微道:“段公子多谢你啦。诸大爷你不下手杀我也多谢你。不过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的。青城、蓬莱两派世代为仇。你所图谋的事八十余年之前贵派第七代掌门人海风子道长就曾试过了。他的才干武功只怕都不在你之下。”

青城派众人听了这几句话目光都转向诸保昆狠狠瞪视无不起疑:“难道他竟是我们死对头蓬莱派的门下到本派卧底来的?怎地他一口四川口音丝豪不露山东乡谈?”

原来山东半岛上的蓬莱派雄长东海和四川青城派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但百余年前两派高手结下了怨仇从此辗转报复仇杀极惨。两派各有绝艺互相克制当年双方所以结怨生仇也就是因谈论武功而起。经过数十场大争斗、大仇杀到头来蓬莱固然胜不了青城青城也胜不了蓬莱。每斗到惨烈处往往是双方好手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王语嫣所说的海风子乃是蓬莱派中的杰出人才。他细细参究两派武功的优劣长短知道凭着自己的修为要在这一代中盖过青城那并不难但日后自己逝世青城派中出了聪明才智之士便又能盖过本派。为求一劳永逸于是派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混入青城派中偷学武功以求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是那弟子武功没学全便给青城派觉即行处死。这么一来双方仇怨更深而防备对方偷学本派武功的戒心更是大增。

这数十年中青城派规定不收北方人为徒只要带一点儿北方口音别说他是山东人便是河北、河南、山西、陕西也都不收。后来规矩更加严了变成非川人不收。

“青蜂钉”是青城派的独门暗器“天王补心针”则是蓬莱派的功夫。诸保昆的明明是“青蜂钉”王语嫣却称之为“天王补心针”这一来青城派上下自是大为惊惧。要知蓬莱派和青城派一般的规矩也是严定非山东人不收其中更以鲁东人为佳甚至鲁西、鲁南之人要投入蓬莱派也是千难万难。一个人乔装改扮不易露出破绽但说话的乡音语调一千句话中总难免泄漏一句。诸保昆出自川西灌县诸家那是西川的世家大族怎地会是蓬莱派的门下?各人当真做梦也想不到。司马林先前要王语嫣猜他的师承来历只不过出个题目难难这小姑娘全无怀疑诸保昆之意哪知竟得了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答案。

这其中吃惊最甚的自然是诸保昆了。原来他师父叫作都灵道人年青时曾吃过青城派的大亏处心积虑的谋求报复在四川各地暗中窥视找寻青城派的可乘之隙。这一年在灌县见到了诸保昆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但根骨极佳实是学武的良材于是筹划到一策。他命人扮作江洋大盗潜入诸家绑住诸家主人大肆劫掠之后拔刀要杀了全家灭口又欲**诸家的两个女儿。都灵子早就等在外面直到千钧一的最危急之时这才挺身而出逐走一群假盗夺还全部财物令诸家两个姑娘得保清白。诸家的主人自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都灵子动以言辞说道:“若无上乘武艺纵有万贯家财也难免为歹徒所欺这群盗贼武功不弱这番受了挫折难免不卷土重来。”那诸家是当地身家极重的世家眼见家中所聘的护院武师给盗贼三拳两脚便即打倒在地听说盗贼不久再来吓得魂飞天外苦苦哀求都灵子住下。都灵子假意推辞一番才勉允所请过不多时便引得诸保昆拜之为师。

都灵子除了刻意与青城派为仇之外为人倒也不坏武功也甚了得。他嘱咐诸家严守秘密暗中教导诸保昆练武十年之后诸保昆已成为蓬莱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都灵子也真耐得他自在诸府定居之后当即扮作哑巴自始至终不与谁交谈一言半话传授诸保昆功夫之时除了手脚比划姿式一切指点讲授全是用笔书写绝不吐出半句山东乡谈。因此诸保昆虽和他朝夕相处十年之久一句山东话也没听见过。

待得诸保昆武功大成都灵子写下前因后果要弟子自决那假扮盗贼一节自然隐瞒不提。在诸保昆心中师父不但是全家的救命恩人这十年来更待己恩泽深厚将全部蓬莱派的武功倾囊相授早就感激无已一明白师意更无半分犹豫立即便去投入青城派掌门司马卫的门下。这司马卫便是司马林的父亲。

其时诸保昆年纪已经不小兼之自称曾跟家中护院的武师练过一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司马卫原不肯收。但诸家是川西大财主有钱有势青城派虽是武林终究在川西生根不愿与当地豪门失和再想收一个诸家的子弟为徒颇增本派声势就此答允了下来。待经传艺觉诸保昆的武功着实不错盘问了几次诸保昆总是依着都灵子事先的指点捏造了一派说辞以答。司马卫碍着他父亲的面子也不过份追究心想这等富家子弟能学到这般身手已算是十分难得了。

诸保昆投入青城之后得都灵子详加指点哪几门青城派的武学须得加意钻研。他逢年过节送师父、师兄以及众同门的礼极重师父有什么需求不等开言示意抢先便办得妥妥贴贴反正家中有的是钱一切轻而易举。司马卫心中过意不去在武功传授上便也绝不藏私如此七八年下来诸保昆已尽得青城绝技。

本来在三四年之前都灵子已命他离家出游到山东蓬莱山去出示青城武功以便尽知敌人的秘奥然后一举而倾覆青城派。但诸保昆在青城门下数年觉得司马卫待己情意颇厚传授武功时与对所有亲厚弟子一般无异想到要亲手覆灭青城一派诛杀司马卫全家实在颇有不忍暗暗打定主意:“总须等司马卫师父去世之后我才能动手。司马林师兄待我平平杀了他也没什么。”因此上又拖了几年。都灵子几次催促诸保昆总是推说:青城派中的“青”字九打和“城”十八破并未学全。都灵子花了这许多心血自不肯功亏一篑只待他尽得其秘这才难。

但到去年冬天司马卫在川东白帝城附近给人用“城”字十二破中的“破月锥”功夫穿破耳鼓内力深入脑海因而毙命。那“破月锥”功夫虽然名称中有个“锥”字其实并非使用钢锥而是五指成尖锥之形戳出以浑厚内力穿破敌人耳鼓。

司马林和诸保昆在成都得到讯息连夜赶来查明司马卫的伤势两人又惊又悲均想本派能使这“破月锥”功夫的除了司马卫自己之外只有司马林、诸保昆以及其他另外两名耆宿高手。但事之时四人明明皆在成都正好相聚在一起谁也没有嫌疑。然则杀害司马卫的凶手除了那号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氏之外再也不可能有旁人了。当下青城派倾巢而出尽集派中高手到如苏来寻慕容氏算帐。

诸保昆临行之前暗中曾向都灵子询问是否蓬莱派下的手脚。都灵子用笔写道:“司马卫武功与我在伯仲之间我若施暗算仅用天王补心针方能取他性命。倘若多人围攻须用本派铁拐阵。”诸保昆心想不错他此刻已深知两位师父的武功修为谁也奈何不了谁说到要用“破月锥”杀死司马卫别说都灵子不会这门功夫就是会得也无法胜过司马卫的功力。是以他更无怀疑随着司马林到江南寻仇。都灵子也不加阻拦只叫他事事小心但求多增阅历见闻不可枉自为青城派送了性命。

到得苏州一行人四下打听好容易来到听香水榭云州秦家寨的群盗已先到了一步。青城派门规甚严若无掌门人的号令谁也不敢乱说乱动见到秦家寨群盗这般乱七八糟都是好生瞧他们不起双方言语间便颇不客气。青城派志在复仇于听香水榭中的一草一木都不乱动半点所吃的干粮也是自己带来。这一来倒反占了便宜老顾的满口唾沫、满手污泥青城派众人就没尝到。

王语嫣、阿朱等四人突然到来奇变陡起。诸保昆以青城手法射“青蜂钉”连司马卫生前也丝毫不起疑心哪知王语嫣这小姑娘竟尔一口叫破。这一下诸保昆猝不及防要待杀她灭口只因一念之仁下手稍慢已然不及。何况“天王补心针”五字既被司马林等听了去纵将王语嫣杀了也已无济于事徒然更显作贼心虚而已。

这当儿诸保昆全身冷汗直淋脑中一团混乱一回头只见司马林等各人双手笼在衣袖之中都狠狠瞪着自己。

司马林冷冷的道:“诸爷原来你是蓬莱派的?”他不再称诸保昆为师弟改口称之为诸爷显然不再当他是同门了。

诸保昆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神情极为尴尬。

司马林双目圆睁怒道:“你到青城派来卧底学会了‘破月锥’的绝招便即害死我爹爹。你这狼心狗肺之徒忒也狠毒。”双臂向外一张手中已握了雷公轰双刃。他想本派功夫既被诸保昆学得自去转授蓬莱派的高手。他父亲死时诸保昆虽确在成都但蓬莱派既学到了这手法那就谁都可以用来害他父亲。

诸保昆脸色铁青心想师父都灵子派他混入青城派原是有此用意但迄今为止自己可的确没泄漏过半点青城派武功。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如何能够辩白?看来眼前便一场恶战对方人多势众司马林及另外两位高手的功夫全不在自己之下今日眼见性命难保心道:“我虽未做此事但自来便有叛师之心就算给青城派杀了那也罪有应得。”当下将心一横只道:“师父决不是我害死的……”

司马林喝道:“自然不是你亲自下手但这门功夫是你所传同你亲自下手更有什么分别?”向身旁两个高高瘦瘦的老者说道:“姜师叔、孟师叔对付这种叛不必讲究武林中单打独斗的规矩咱们一起上。”两名老者点了点头双手从衣袖之中伸出也都是左手持锥右手握锤分从左右围上。

诸保昆退了几步将背脊靠在厅中的一条大柱上以免前后受敌。

司马林大叫:“杀了这叛徒为爹爹复仇!”向前一冲举锤便往诸保昆头顶打去。诸保昆侧身让过左手还了一锥。那姓姜老者喝道:“你这叛徒奸贼亏你还有脸使用本派武功。”左手锥刺他咽喉右手小锤“凤点头”连敲三锤。

秦家寨群盗见那姓姜老者小锤使得如此纯熟招数又极怪异均大起好奇之心。姚伯当等都暗暗点头心想:“青城派名震川西实非幸至。”

司马林心急父仇招数太过莽撞诸保昆倒还能对付得来可是姜孟两个老者运起青城派“稳、狠、阴、毒”四大要诀锥刺锤击招招往他要害招呼诸保昆左支右绌倾刻间险象环生。

他三人的钢锥和小锤招数每一招诸保昆都烂熟于胸看了一招便推想得到以后三四招的后着变化。全仗于此这才以一敌三支持不倒又拆十余招心中突然一酸暗想:“司马师父待我实在不薄司马要师兄和孟姜两位师叔所用的招数我无一不知。练功拆招之时尚能故意藏私不露最要紧的功夫此刻生死搏斗他们三人自然竭尽全力可见青城派功夫确是已尽于此。”他感激师恩忍不住大叫:“师父决不是我害死的……”

便这么一分心司马林已扑到离他身子尺许之处。青城派所用兵刃极短极小厉害处全在近身肉搏。司马林这一扑近身如果对手是别派人物他可说已然胜了七八成但诸保昆的武功与他一模一样这便宜双方却是相等。烛光之下旁观众人均感眼花缭乱只见司马林和诸昆二人出招都是快极双手乱挥乱舞只在双眼一睐的刹那之间两人已折了七八招钢锥上戳下挑小锤横敲竖打二人均似了狂一般。但两人招数练得熟极对方攻击到来自然而然的挡格还招。两人一师所授招数法门殊无二致司马林年轻力壮诸保昆经验较富。顷刻间数十招过去旁观众人但听得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之声两人如何进攻守御已全然瞧不出来。

孟姜二老者见司马林久战不下突然齐声唿哨着地滚去分攻诸保昆下盘。

凡使用短兵刃的除了女子大都均擅地堂功夫在地下滚动跳跃使敌人无所措手。诸保昆于这“雷公着地轰”的功夫原亦熟知但双手应付司马林的一锥一锤之后再无余裕去对付姜孟二老只有窜跳闪避。姜老者铁锤自左向右击去孟老者的钢锥却自右方戳来。诸保昆飞左足径踢孟老者下颚。孟老者骂道:“龟儿子拚命么?”向旁一退。姜老者乘势直上小锤疾扫便在此时司马林的小锤也已向他眉心敲到。诸保昆在电光石火之间权衡轻重举锤挡格司马林的小锤左腿硬生生的受了姜老者的一击。

锤子虽小敲击的劲力却着实厉害诸保昆但觉得痛入骨髓一时也不知左腿是否已经折断当的一声双锤相交灵星闪爆“啊”的一声大叫左腿又中了孟老者一锥。

这一锥他本可闪避但如避过了这一击姜孟二老的“雷公着地轰”即可组成“地母雷网”便成无可抵御之势反正料不定左腿是否已断索性再抵受钢锥的一戳。数招之间他腿上鲜血飞溅洒得四壁粉墙上都是斑斑点点。

王语嫣见阿朱皱着眉头撅起了小嘴知她厌憎这一干人群相斗殴弄脏了她雅洁的房舍微微一笑叫道:“喂你们别打了有话好说为什么这般蛮不讲理?”司马林等三人一心要将“弑师奸徒”毙于当场;诸保昆虽有心罢手却哪里能够?王语嫣见四人只顾恶斗不理自己的话而不肯停手的主要是司马林等三人便道:“都是我随口说一句‘天王补心针’的不好泄漏了诸爷的门户机密。司马掌门你们快住手!”司马林喝道:“父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你罗唆什么?”王语嫣道:“你不停手我可要帮他了!”

司马林心中一凛:“这美貌姑娘的眼光十分厉害武功也必甚高她一帮对方可有点儿不妙。”随即转念:“咱们青城派好手尽出最多是一拥而上难道还怕了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上加劲更如狂风骤雨般狠打急戳。

王语嫣道:“诸爷你使‘李存孝打虎势’再使‘张果老公骑驴’!”诸保昆一怔心想:“前一招是青城派武功后一招是蓬莱派的功夫这两招决不能混在一起怎可相联使用?”但这时情势紧急哪里更有详加考究的余暇一招“李存孝打虎”使将出去当当两声恰好挡开了司马林和姜老者击来的两锤跟着转身歪歪斜斜的退出三步正好避过姜老者的三下伏击。姜老者这一招伏击锥锤并用连环三击极是阴毒狠辣。诸保昆这三步每一步都似醉汉跟跄不成章法却均在间不容的空隙之中怡好避过了对方的狠击两人倒似是事先练熟了来炫耀本事一般。

这三下伏击本已十分精巧闪避更是妙到颠毫。秦家寨群盗只瞧得心旷神怡诸保昆每避过一击便喝一声采连避三击群盗三个连环大采。青城派众人本来脸色阴沉这时神气更加难看。

段誉叫道:“妙啊妙啊!诸兄王姑娘有什么吩咐你只管照做包你不会吃亏。”

诸保昆走这三步“张果老倒骑驴”时全没想到后果脑海中一片混混噩噩但觉死也好活也好早就将性命甩了出去;没料到青城、蓬莱两派截然不同的武功居然能连接在一起运使就此避这这三下险招。他心中的惊骇比秦家寨、青城派诸人更大得多了。

只听王语嫣又叫:“你使‘韩湘子雷拥蓝关’再使‘曲径通幽’!”这是先使蓬莱派武功再使青城派武功诸保昆想也不想小锤和钢锥在身前一封便在此时司马林和孟老者双锥一齐戳到。三人原是同时出手但在旁人瞧来倒似诸保昆先行严封门户而司马林和孟老者二人明明见到对方封住门户无隙可乘仍然花了极大力气使一着废招将两柄钢锥戳到他锤头之上当的一击两柄钢锥同时弹开。诸保昆更不思索身形一矮钢锥反手斜斜刺出。

姜老者正要抢上攻他后路万万想不到他这一锥竟会在这时候从这方位刺到。“曲径通幽”这一招是青城派的武功姜老者熟知于胸如此刺法全然不合本派武功的基本道理诸保昆如在平日练招时使将出来姜老者非哈哈大笑不可。可是就这么无理的一刺姜老者便如要自杀一般快步奔前将身子凑向他的钢锥明知糟糕却已不及收势噗的一声响钢锥已插入他腰间。他身形一晃俯身倒地。青城派中抢出二人将他扶了回去。

司马林骂道:“诸保昆你这龟儿子你亲手伤害姜师叔总不再是假的了吧?”王语嫣道:“这位姜老爷子是我叫他伤的。你们快停手吧!”司马林怒道:“你有本领便叫他杀了我!”王语嫣微笑道:“诸爷你使一招‘铁拐李月下过洞庭’再使一招‘铁拐李玉洞论道。’”

诸保昆应道:“是!”心想:“我蓬莱派武功之中只有‘吕纯阳月下过洞庭’只有‘汉钟离玉洞论道’怎地这位姑娘牵扯到铁拐李身上去啦?想来她于本派武功所知究属有限随口说错了。”但当此紧急之际司马林和孟老者决不让他出口问仔细参许只得依平时所学使一招“吕纯阳月下过洞庭。”

这招“月下过洞庭”本来大步而前姿势飘逸有如凌空飞行一般但他左腿接连受了两处创伤之后大步跨出时一跛一拐那里还像吕纯阳不折不扣便是个铁拐李。可是一跛一拐竟然也大有好处司马林连击两锥尽数落了空。跟着‘汉钟离玉洞论道’这招也是左腿一拐身子向左倾斜右手中小锥当作蒲扇横掠而出时孟老者正好将脑袋送将上来。拍的一声这一锥刚巧打在他嘴上满口牙齿登时便有十余枚击落在地只痛得他乱叫乱跳抛去兵刃双手捧住了嘴巴一屁股坐倒。

司马林暗暗心惊一时拿不定主意要继续斗将下去还是暂行罢手日后再作复仇之计。眼见王语嫣刚才教的这两招实在太也巧妙事先算定孟老者三招之后定会扑向诸保昆右侧而诸保昆在那时小锤横抢出去正好击中他嘴巴。偏偏诸保昆左腿跛了“汉钟离玉洞论道”变成了“铁拐李玉洞论道”小锤斜着出去否则正击而出便差了数寸打他不中这其中计算之精料敌之准实是可惊可骇。

司马林寻思:“要杀诸保昆这龟儿子须得先阻止这女娃子不许她指点武功。”正在计谋如何下手加害王语嫣忽听她说道:“诸相公你是蓬莱派弟子混入青城派去偷学武功原是大大不该。我信得过司马卫老师父不是你害的凭你所学就算去教了别的好手也决不能以‘破月锥’这招来害死司马老师父。但偷学武功总是你的不是快同司马掌门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诸保昆心想此言不错何况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全仗她所教这几招方得脱险她的吩咐自不能违拗当即向司马林深深一揖说道:“掌门师哥是小弟的不是……”

司马林向旁一让恶狠狠的骂道:“你先人板板你龟儿还有脸叫我掌门师哥?”

王语嫣叫道:“快!‘遨游东海’!”

诸保昆心中一凛身子急拔跃起丈许但听得嗤嗤嗤响声不绝十余枚青蜂钉从他脚底射过相去只一瞬眼之间若不是王语嫣出言提醒又若不是她叫出“熬游东海”这一招单只说“提防暗器”自己定然凝神注视敌人哪知道司马林居然在袖中射青蜂钉再要闪避已然不及了。

司马林这门“袖里乾坤”的功夫那才是青城派司马氏传子不传徒的家传绝技。这是司马氏本家的规矩孟姜二老者也是不会司马卫不传诸保昆只不过遵守祖训也算不得藏私。殊不知司马林脸上丝毫不动声色双手只在袖中这么一拢暗暗扳动袖中“青蜂钉”的机括王语嫣却已叫破还指点了一招避这门暗器的功夫那便是蓬莱派的“遨游东海”。

司马林这势所必中的一击竟然没有成功如遇鬼魅指着王语嫣大叫:“你不是人你是鬼你是鬼!”

孟老者满口牙齿被小锤击落有三枚在忙乱中吞入了肚。他年纪已高但眼明乌牙齿坚牢向来以此自负其时牙齿掉一枚便少一枚无假牙可装自是十分痛惜满嘴漏风的大叫:“抓了这女娃子抓了这女娃子!”

青城派中门规甚严孟老者辈份虽高但一切事务都须由掌门人示下。众弟子目光都望着司马林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即齐向王语嫣扑去。

司马林冷冷的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这般熟悉?”王语嫣道:“我是从书上看来的。青城派武功以诡变险狠见长变化也不如何繁复并不难记。”司马林道:“那是什么书?”王语嫣道:“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书。记载青城武功的书有两部一部是‘青字九打’一部是‘城字十八破’你是青城派掌门自然都看过了。”

司马林暗叫:“惭愧!”他幼时起始学艺之时父亲便对他言道:“本门武功原有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可惜后来日久失传残缺不全以致这些年来始终跟蓬莱派打成个僵持不决的局面倘若有谁能找到这套完全的武功不但灭了蓬莱派只一举手之势就是称雄天下也不足为奇。”这时听她说看过此书不由得胸头火热说道:“此书可否借与在下一观且看与本派所学有何不同之处?”

王语嫣尚未回答姚伯当已哈哈大笑说道:“姑娘别上这小子的当。他青城派武功简陋得紧青字最多有这么三打四打成字也不过这么十一二破。他想骗你的武学奇书来瞧千万不能借。”

司马林给他拆穿了心事青郁郁的一张脸上泛起黑气说道:“我自向王姑娘借书又关你秦家寨什么事了?”

姚伯当笑道:“自然关我秦家寨的事。王姑娘这个人心中记得了这许许多多希奇古怪的武功谁得到她谁便是天下无敌。我姓姚的见到金银珠宝俊童美女向来伸手便取如王姑娘这般千载难逢的奇货如何肯不下手?司马兄弟你青城派想要借书不妨来问问我问我肯是不肯。哈哈哈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

姚伯当这几句话说得无礼之极傲慢之至但司马林和孟姜二老听了都不由得怦然心动;“这小小女子于武学上所知当真深不可测。瞧她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要自己动手取胜当然是不能的但她经眼看过的武学奇书显然极多兼之又能融会贯通。咱们若能将她带到青城派中也不仅仅是学全那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而已。秦家寨已起不轨之心今日势须大战一场了。”

只听姚伯当又道:“王姑娘我们原本是来寻慕容家晦气的瞧这模样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

王语嫣听到“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这句话心中又羞又喜红晕满脸轻轻啐了一口说道:“慕容公子是我表哥你找他有什么事?他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姚伯当哈哈一笑说道:“你是慕容复的表妹那再好也没有了。姑苏慕容家祖上欠了我姚家一百万两金子一千万两银子至今已有好几百年利上加利这笔帐如何算法?”王语嫣一愕道:“哪有这种事?我姑丈家素来豪富怎会欠你家的钱?”姚伯当道:“是欠还是不欠你这小姑娘懂得什么?我找慕容博讨债他倒答允还的可是一文钱也没还便双脚一挺死了。老子死了只好向儿子讨。哪知慕容复见债主归门竟然躲起来不见我有什么法子只好找一件抵押的东西。”

王语嫣道:“我表哥慷慨豪爽倘若欠了你钱早就还了就算没欠你向他要些金银使用他也决不拒却岂有怕了你而躲避之理?”

姚伯当眉头一皱说道:“这样吧这种事情一时也辩不明白。姑娘今日便暂且随我北上到秦害寨去盘桓一年半载。秦家寨的人决不动姑娘一根寒毛。我姚伯当的老婆是河朔一方出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色上面一向规矩之极姑娘尽管放心便是。你也不用收拾了咱们拍手就走。待你表哥凑齐了金银还清了这笔陈年旧债我自然护送姑娘回到姑苏跟你表哥完婚。秦家寨自当送一笔重礼姚伯当还得来喝你的喜酒呢。”说着裂开了嘴又哈哈大笑。

这番言语十分粗鲁最后这几句更是随口调侃但王语嫣听来却心中甜甜的十分受用微笑道:“你这人便爱胡说八道的我跟你到秦家寨去干什么?要是我姑丈家真的欠了你银钱多半是年深月久我表哥也不知道只要双方对证明白我表哥自然会还你的。”

姚伯当本意是想掳走王语嫣逼她吐露武功什么一百万两黄金、一千万两白银全是信口开河这时听她说得天真居然对自己的胡诌信以为真便道:“你还是跟我去吧。秦家寨好玩得很我们养有打猎用的黑豹、大鹰又有梅花鹿、四不象包你一年半载也玩不厌。你表哥一得知讯息立刻便会赶来和你相会。就算他不还我钱我也就马马虎虎算了让你和他同回姑苏你说好不好?”这几句话可当真将王语嫣说得怦然心动。

司马林见她眼波流转脸上喜气浮动心想:“倘若她答允同去云州秦家寨我再出口阻止其理就不顺了。”当下不等她接口抢着便道:“云州是塞外苦寒之地王姑娘这般娇滴滴的江南大小姐岂能去挨此苦楚?我成都府号称锦官城所产锦锈甲于天下何况风景美丽好玩的东西更比云州多上十倍。以王姑娘这般人才到成都去多买些锦缎穿着当真是红花绿叶加倍的美丽。慕容公子才貌双全自也喜欢你打扮得花花俏俏的。”他既认定父亲是蓬莱派所害对姑苏慕容氏也就没有仇冤了。

姚伯当喝道:“放屁放屁放你娘个狗臭屁!姑苏城难道还少得了丝绸锦缎?你睁大狗眼瞧瞧眼前这三位美貌姑娘哪一位不会穿着衣衫?”司马林冷哼一声道:“很臭果然很臭。”姚伯当怒道:“你是说我么?”司马林道:“不敢!我说狗臭屁果然很臭。”

姚伯当刷的一声从腰间拨出单刀叫道:“司马林我秦家寨对付你青城派大概半斤八两旗鼓相当。但若秦家寨和蓬莱派联手多半能灭了你青城派吧?”

司马林脸上变色心想:“此言果然不假。我父亲故世后青城派力量已不如前再加诸保昆这奸贼已偷学了本派武功倘若秦家寨再和我们作对此事大大可虑。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格老子今日之事只有杀他个措手不及。”当下淡淡的道:“你待怎样?”

姚伯当见他双手笼在衣袖之中知他随时能有阴毒暗器从袖中出当下全神戒备说道:“我请王姑娘到云州去作客待慕容公子来接她回去。你却来多管闲事偏不答允是不是?”

司马林道:“你云州地方太差未免委屈了王姑娘我要请王姑娘去成都府耍子。”姚伯当道:“好吧咱们便在兵刃上分胜败是谁得胜谁就做王姑娘的主人。”司马林道:“便这样。反正打败了的便想作主人也总不能将王姑娘请到阴曹地府去。”言下之意是说这场比拚并非较量武功实是判生死、决存亡的搏斗。姚伯当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姚某一生过的就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司马掌门想用这“死”字来吓人老子丝毫没放在心上。”司马林道:“咱们如何比法我跟你单打独斗还是大伙儿一拥齐上?”

姚伯当道:“就是老夫陪司马掌门玩玩吧……”只见司马林突然转头向左脸现大惊之色似乎生了极奇特的变故。姚伯当一直目不转睛的瞪着他防他忽施暗算此时不由自主的也侧头向左瞧去只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猛地警觉暗器离他胸口已不到三尺。他心中一酸自知已然无幸。

便在这千钧一的当儿突然间一件物事横过胸前哒哒几声将射来的几枚毒钉尽数打落。毒钉本已极快以姚伯当如此久经大敌兀自不能避开可是这件物事更快了数倍后先至格开了毒钉。这物事是什么东西姚伯当和司马林都没看见。

王语嫣却欢声叫了起来:“是包叔叔到了吗?”

只听得一个极古怪的声音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王语嫣笑道:“你还不是包叔叔?人没到‘非也非也’已经先到了。”那声音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王语嫣笑道:“非也非也那么你是谁?”那声音道:“慕容兄弟叫我一声‘三哥’你却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错了!”王语嫣晕生双颊笑道:“你还不出来?”

那声音却不答话。这了一会王语嫣见丝毫没有动静叫道:“喂你出来啊快帮我们赶走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可是四下里寂然无声显然那姓包之人已然远去。王语嫣微感失望问阿朱道:“他到哪里去啦?”

阿朱微笑道:“包三哥自来便是这般脾气姑娘你说‘你还不出来?’他本来是要出来的听了你这句话偏偏跟你闹个别扭只怕今日是再也不来了。”

姚伯当这条性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九多承那姓包的出手相救心下自是感激。他和青城派本来并无怨无仇这时却不免要杀司马林而后快单刀一竖喝道:“无耻之徒偷放暗器能伤得了老夫吗?”挥刀便向司马林当头劈去。司马林双手一分左手钢锥右手小锤和姚伯当的单刀斗了起来。

姚伯当膂力沉猛刀招狠辣司马林则以轻灵小巧见长。青城派和秦家寨今日第一次较量双方都由脑人物亲自出战胜败不但关系生死且亦牵连到两派的兴衰荣辱是以两人谁也不敢有丝毫怠忽。

拆到七十余招后王语嫣忽向阿朱道:“你瞧秦家寨的五虎断门刀所失的只怕不止五招。那一招‘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姚当家的不知何以不用?”阿朱全然不懂秦家寨“五虎断门刀”的武功家数只能唯唯以应。

姚伯当在酣斗之际蓦地听到这几句话又是大吃一惊:“这小姑娘的眼光恁地了得。五虎断门刀的六十四招刀法近数十年来只剩下五十九招那原本不错可是到了我师父手上因质资和悟性较差没学成‘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那两招。这两招就此失传了。这样一来只剩下了五十七招。为了顾全颜面我将两个变招稍加改动补足了五十九招之数竟也给她瞧了出来。”

本来普天下绿林山寨都是乌合之众任何门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惟有云州秦家寨的众头领都是‘五虎断门刀’的门人弟子。别门别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寨不会给当作自己人也不会前去投奔入伙。姚伯当的师父姓秦既是秦家寨从第一把交椅的大头领又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因亲生儿子秦伯起武功才干都颇平庸便将这位子传给了大弟子姚伯当。数月之前秦伯起在陕西被人以一招三横一直的“王字四刀”砍在面门而死那正是“五虎断门刀”中最刚最猛的绝招人人料想必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手。姚伯当感念师恩尽率本寨好手到苏州来为师弟报仇。不料正主儿没见险些便丧生于青城派的毒钉之下反是慕容复的朋友救了自己性命。

他既恨司马林阴毒暗算听得王语嫣叫破自己武功中的缺陷后又心下有愧急欲打败司马林以便在本寨维持威严。可是这一求胜心切登时心浮气躁。他连使险着都给司马林避过。姚伯当大喝一声挥刀斜砍待司马林向左跃起蓦地右腿踢出。司马林身在半空无法再避左手钢锥便向对方脚背上猛戳下去要姚伯当自行收足。姚伯当这一脚果然不再踢实左腿却鸳鸯连环向他右腰疾踢过去。

司马林小锤斜挥拍的一声正好打在姚伯当的鼻梁正中立时鲜血长流便在此时姚伯当的左腿也已踢在司马林腰间。只是他脸上受击在先心中一惊这一腿的力道还不到平时的两成。司马林虽被踢中除了略觉疼痛外并没受伤。就这么先后顷刻之差胜败已分姚伯当虎吼一声提刀欲待上前相攻但觉头痛欲裂登是脚下踉跄站立不稳。

司马林这一招胜得颇有点侥幸知道倘若留下了对方这条性命此后祸患无穷当下起了赶尽杀绝之心右手小锤急晃待姚伯当挥刀挡架左手钢锥向他心窝中直戳下去。

秦家寨副寨主见情势不对一声胡哨突然单刀脱手向司马林掷去。一瞬眼间大厅上风怕呼呼十余柄单刀齐向司马林身上招呼。

原来秦家寨武功之中有这么一门单刀脱手投掷的绝技。每柄单刀均有七八斤至十来斤重用力掷出势道极猛何况十余柄单刀同时飞到司马林实是挡无可挡避我可避。

眼见他便要身遭乱刀分尸之祸蓦地里烛影一暗一人飞身跃到司马林身旁伸掌插入刀丛之中东抓西接将十余柄单刀尽数接过以左臂围抱在胸前哈哈一声长知大厅正中椅上已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人。跟着呛啷啷一阵响十余柄单刀尽数投在足边。

众人骇然相视但见是个容貌瘦削的中年汉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众人适才见了他抢接钢刀的身手无不惊佩谁都不敢说什么话。

只有段誉笑道:“这位兄台出手甚快武功想必是极高的了。尊姓大名可得闻欤?”

那高瘦汉子尚未答话王语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我只道你不回来了正好生牵记。不料你又来啦真好真好。”

段誉道:“唔原来是包三先生。”那包三先生向他横了一眼冷冷道:“你这小子是谁胆敢跟我罗里罗唆的?”段誉道:“在下姓段名誉生来无拳无勇可是混迹江湖居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时倒不知如何付于他。

司马林上前深深一揖说道:“青城派司马林多承相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请问包三先生的名讳如何称呼也好让在下常记在心。”

包三先生双眼一翻飞起左腿砰的一怕踢了他一个斛斗喝道:“凭你也配来问我名字?我又不是存心救你只不过这儿是我阿朱妹子的庄子人家将你这臭小子乱刀分尸岂不污了这听香水榭的地皮?快滚快滚!”

司马林见他一脚踢出急待要躲已然不及这一个筋斗摔得好生狼狈听他说得如此欺人按照江湖上的规矩若不立刻动手拚命也得订下日后的约会决不能在众人眼前受此羞辱而没个交代。他硬了头皮说道:“包三先生我司马林今日受人围攻寡不乱众险些命丧于此多承你出手相救。司马林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请了请了!”他明知这一生不论如何苦练也决不能练到包三先生这般武功只好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八字含含混混的交代了场面。

包三先生浑没理会他说些什么自管自问王语嫣道:“王姑娘舅太太怎地放你到这里来?”王语嫣道:“你倒猜猜是什么道理?”包三先生沉吟道:“这倒有点难猜。”

司马林见包三先生只顾和王语嫣说话对自己的场面话全没理睬那比之踢自己一个筋斗欺辱更甚不由得心中深种怨毒适才他相救自己的恩德那是半分也不顾了左手一挥带了青城派的众人便向外走去。

包三先生道:“且住你站着听我吩咐。”司马林回过身来问道:“什么?”包三先生道:“听说你到姑苏来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这可找错了人。你父亲司马卫不是慕容公子杀的。”司马林道:“何以见得?包三先生怎么知道?”

包三先生怒道:“我既说不是慕容公子杀的自然就不是他杀的了。就算真是他杀的我说过不是那就不能算是。难道我说过的话都作不得数么?”

司马林心想:“这话可也真个横蛮之至。”便道:“父仇不共戴天司马林虽然武艺低微但就算粉身碎骨也当报此深仇。先父到底是何人所害还请示知。”包三先生哈哈一笑说道:“你父亲又不是我儿子是给谁所杀关我什么事?我说你父亲不是慕容公子杀的多半你不肯相信。好吧就算我杀的。你要报仇冲着我来吧!”司马林脸孔铁青说道:“杀父之仇岂是儿戏?包三先生我自知不是你敌手你要杀便杀如此辱我却万万不能。”包三先生笑道:“我偏偏不杀你偏偏要辱你瞧你怎生奈何得我?”

司马林气得胸膛都要炸了但说一怒之下就此上前拚命却终究不敢站在当地进退两难好生尴尬。

包三先生笑道:“凭你老子司马卫这点儿微末武功哪用得着我慕容兄弟费心?慕容公子武功高我十倍你自己想想司马卫也配他亲自动手么?”

司马林尚未答话诸保昆已抽出兵刃大声道:“包三先生司马卫老先生是我授艺的恩师我不许你这般辱他死后的声名。”包三先生笑道:“你是个混入青城派偷师学艺的奸细管什么隔壁闲事?”诸保昆大声道:“司马师父待我仁至义尽诸保昆愧无以报今日为维护先师声名而死稍减我欺瞒他的罪孽。包三先生你向司马掌门认错道歉。”

包三先生笑道:“包三先生生平决不认错决不道歉明知自己错了一张嘴也要死撑到底。司马卫生前没什么好声名死后怕名更糟。这种人早该杀了杀得好!杀得好!”

诸保昆怒叫:“你出兵刃吧!”

包三先生笑道:“司马卫的儿子徒弟都是这么一批脓包货色除了暗箭伤人什么都不会。”

诸保昆叫道:“看招!”一招“上天下地”左手钢锥右手小锤同时向他攻去。

包三先生更不起身左手衣袖挥出一股劲风向他面门扑去。诸保昆但感气息窒迫斜身闪避。包三先生右足一勾诸保昆扑地倒下。包三先生右脚乘势踢出正中他臂部将他直踢出厅门。

诸保昆在空中一个转折肩头着地一碰便即翻身站起一跷一拐的奔进厅来又举锥向包三先生胸上戳到。包三先生伸掌抓住他手腕一甩之下将他身子高高抛起拍的一声巨响重重撞在梁间。诸保昆摔跌下地翻身站起第三次又扑将过来。包三先生皱眉道:“你这人真也不知好歹难道我就杀你不得么?”诸保昆叫道:“你杀了我最好……”

包三先生双臂探出抓住他双手向前一送喀喀两声诸保昆双臂臂骨已然拗断跟着一锥戳在自己左肩一锤击在自己右肩双肩登时鲜血淋漓。他这一下受伤极重虽然仍想拚命却已有心无力。

青成派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当上前救护。但见他为了维护先师声名而不顾性命确非虚假对他恨恶之心却也消了大半。

阿朱一直在旁观看默不作声这时忽然插口道:“司马大爷、诸大爷我姑苏慕容氏倘若当真杀了司马老先生岂能留下你们性命?包三哥若要尽数杀了你们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少他不必救司马大爷性命。王姑娘也不会一再相救诸大爷。到底是谁出手伤害司马老先生各位还是回去细细访查为是。”

司马林心想这话甚是有理便欲说几句话交代。包三先生怒道:“这里是我阿朱妹子的庄子主人已下逐客令了你兀自不识好歹?”司马林道:“好!后会有期。”微一点头走了出去。诸保昆等都跟了出去。

姚伯当见包三先生武功高强行事诡怪颇想结识这位江湖奇人兼之对王语嫣胸中包罗万有的武学觊觎之心也是未肯便收当下站起身来便欲开言。包三先生大声道:“姚伯当我跟你说你那脓包师弟秦伯起他再练三十年也不配慕容公子去砍他一刀。再练一百二十年慕容公子也不屑去砍他四刀。我不许你说一句话快快给我滚了出去。”姚伯当一愕之下脸色铁青伸手按住了刀柄。包三先生道:“你这点微末功夫休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我叫你快滚你便快滚哪还有第二句说话的余地?”

秦家寨群盗适才以单刀飞掷司马林手中兵刃都被包三先生接了下去堆在足边眼见他对姚伯当大加侮辱均起了一拚之心只是赤手空拳却如老虎没了爪牙。

包三先生哈哈一笑右足连踢每一脚都踢在刀柄之上十余柄单刀纷纷飞起向秦家寨群盗射了过去只是去势甚缓。群豪随手接过刀一入手便是一怔接这柄刀实在方便之至显是对方故意送到自己面前跟着不能不想到他能令自己如此方便的接刀自也能令自己在接刀时异常困难甚至刀尖转向插入了自己身子也毫不为奇。人人手握刀柄神色却极为狼狈。

包三先生道:“姚伯当你滚不滚出去?”姚伯当苦笑道:“包三先生于姚伯当有救命之恩我这条性命全是阁下所赐。阁下有命自当遵从告辞了。”说着躬身行礼左手一挥道:“大伙儿走吧!”

包三先生道:“我是叫你滚出去不是叫你走出去。”姚伯当一愕道:“在下不懂包三先生的意思。”包三先生道:“滚便是滚你到底滚不滚?”姚伯当心想此人古怪疯疯癫癫不可理喻当下更不多言快步便向厅门走去。

包三先生喝道:“非也非也!此是行是奔是走是跑总之不是滚。”身形晃动已欺到了姚伯当身后左手探出抓住了他后颈。姚伯当右肘反撞包三先生左手一提姚伯当身子离地右肘这一撞便落了空。

包三先生右手跟着抓住他后臀提起大声喝道:“我阿朱妹子的庄子岂由得你说来便来说去便去有这么容易?滚你妈的吧!”双手一送姚伯当一个庞大的身子便着地直滚了出去。

姚伯当已被他顺手闭住了穴道无法站立就像一根大木柱般直滚到门边幸好厅门甚宽不会撞到头脚咕碌碌的便滚了出去。秦家寨群盗一声喊纷纷追出将他抱起。姚伯当道:“快走快走!”众人一窝蜂般去了。

包三先生向段誉横看坚看捉摸不透他是何等样人问王语嫣道:“这人是什么路数?要不要叫他滚出去?”

王语嫣道:“我和阿朱、阿碧都让严妈妈给捉住了处境十分危急幸蒙这位段公子相救。再说他知道玄悲和尚给人以‘韦陀杵’打死的情形咱们可以向他问问。”包三先生道:“这么说你是要他留着了?”王语嫣道:“不错。”包三先生微笑道:“你不怕我慕容兄弟喝醋?”王语嫣睁着大大的眼睛道:“什么喝醋?”包三先生指着段誉道:“这人油头粉脸油腔滑调你可别上了他的当。”王语嫣仍是不解问道:“我上了他什么当?你说他会捏造少林派的讯息么?我想不会吧。”

包三先生听她言语一片天真烂漫倒也不便多说向着段誉嘿嘿嘿的冷笑三声说道:“听说少林增玄悲和尚在大理给人用‘韦陀杵”功夫打死了又有一批胡涂混蛋赖在我们慕容氏头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照实说来。”

段誉心中有气冷笑道:“你是审问囚犯不是?我若不说你便要拷打我不是?”包三先生一怀不怒反笑喃喃的道:“大胆小子大胆小子!”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左臂手上微一用力段誉已痛入骨髓大叫:“喂你干什么?”

包三先生道:“我是在审问囚犯严刑拷打。”段誉任其自然只当这条手臂不是自己的微笑道:“你只管拷打我可不来理你了。”包三先生手上加劲只捏得段誉臂骨格格作响如欲断折。段誉强忍痛楚只是不理。

阿碧忙道:“三哥这位段公子的脾气高傲得紧他是我们救命恩人你别伤他。”包三先生点点头道:“很好很好脾气高傲那就合我‘非也非也’的胃口。”说着缓缓放开了段誉的手臂。

阿朱笑道:“说到胃口大家也都饿了。老顾老顾!”提高嗓子叫了几声。老顾从侧门中探头进来见姚伯当、司马林等一干人已经不在欢天喜地的走进厅来。阿朱道:“你先去刷两次牙洗两次脸再洗三次手然后给我们弄点精致的小菜。有一点儿不干净包三爷定要给你过不去。”老顾微笑点头连说:“包你干净包你干净!”

听香水榭中的婢仆在一间花厅中设了筵度。阿朱请包三先生坐了座段誉坐了次位王语嫣从第三位阿碧和她自己在下相陪。

王语嫣没等斟酒便问:“三哥他……他……”

包三先生向段誉白了一眼说道:“王姑娘这里有外人在座有些事情是说不得的何况油头粉脸的小白脸我更是信不过……”

段誉听得气往上冲霍地站起便欲离座而去。

阿碧忙道:“段公子你勿要生气我们包三哥的脾气么向来是这样的。他大号叫作包不同一定要跟人家挺撞几句才吃得落饭。他说话如果不得罪人日头从西天出来了。你请坐。”

段誉向王语嫣瞧去见她脸色似乎也要自己坐下虽然不能十分确定终究舍不得不跟她同席于是又坐了下来说道:“包三先生说我油头粉脸靠不住得很。你们的慕容公子呢相貌却跟包三先生差不多吗?”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这句话问得好。我们公子爷比段兄可英俊得多了……”王语嫣听了这话登时容光焕似乎要打从心底里笑出来只听包不同续道:“……我们公子爷的相貌英气勃勃虽然俊美跟段兄的脓包之美可大不相同大不相同。至于区区在下则是英而不俊一般的英气勃勃却是丑陋异常可称英丑。”段誉等都笑了起来。

包不同喝了一杯酒说道:“公子派我去福建路办一件事那是暗中给少林派帮一个忙至于办什么事要等这位段兄走了之后才可以说。我们既要跟少林派交朋友那就放不会随便去杀少林寺的和尚何况公子爷从来没去过大理‘姑苏慕容’武功虽高万里外出‘韦陀杵’拳力取人性命的本事只怕还没练成。”

段誉点头道:“包兄此言倒也有理。”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段誉一怔心想:“我说你的话有理怎地你反说不对?”只听包不同道:“并不是我的话说得有理而是实情如此。段兄只说我的话有理倒似实情未必如此只不过我能言善道说得有理而已。你这话可就大大不对了。”段誉微笑不语心想也不必跟他多辩。

包不同道:“我昨天回到苏州遇到了风四弟哥儿俩一琢磨定是有什么王八羔子跟‘姑苏慕容’过不去暗中伤人让人家把这些帐都写在‘姑苏慕容’的帐上。本来那也是一件大大的美事有架可打何乐而不为?”阿朱笑道:“四哥一定开心得不得了那正是求之不得。”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四弟要打架如何会求之不得?他是无求而不得走遍天下总是会有架打的。”

段誉见他对阿朱的话也要驳斥才相信阿碧先前的话不错此人果然以挺撞旁人为乐。

王语嫣道:“你跟风四哥琢磨出来什么没有?是谁暗中在跟咱们过不去?”包不同道:“第一不会是少林派第二不会是丐帮因为他们的副帮主马大元给人用‘锁喉功’杀了。‘锁喉功’是马大元的成名绝技。杀马大凶没什么大不了用‘锁喉功’杀马大元当然是要嫁祸于‘姑苏慕容’。”段誉点了点头。包不同道:“段兄你连连点头心中定是说我这几句话倒也有理。”

段誉道:“非也非也!第一我只不这点了一点头而非连连点头。第二那是实情如此而非单只包兄说得有理。”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法你想投入‘姑苏慕容’麾下吗?用意何在?是看中了我的阿碧小妹子吗?”

阿碧登时满脸通红嗔道:“三哥你又来瞎三话四了我可呒没得罪你啊。”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人家看中你那是因为你温柔可爱。我这样说为了你没得罪我。要是你得罪我我就说你看中人家小白脸人家小白脸却看不中你。”阿碧更加窘了。阿朱道:“三哥你别欺侮我阿碧妹子。你现欺侮她下次我去欺侮你的靓靓。”

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我女儿闺名包不靓你叫她靓靓那是捧她的场不是欺侮她。阿碧妹子我不敢欺你了。”似乎人家威胁要欺侮他女儿他倒真有点忌惮。

他转头向王语嫣道:“到底哪个王八蛋在跟咱们这不去迟早会打听出来的。风四弟也是刚从江西回来详情不大清楚。我们哥儿俩便上青云庄去。邓大嫂说得到讯息丐帮大批好手来到江南多半是要跟咱们过不去。四弟立时便要去打架好容易给大嫂劝住了。”阿朱微笑道:“毕竟大嫂有本事居然劝得住四哥叫他别去打架。”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不是大嫂有本事而是她言语有理。大嫂说道:‘公子爷的大事为重不可多树强敌。’”

他说了这句话王语嫣、阿朱、阿碧三人对望了一眼脸色都很郑重。

段誉假装没注意挟起一筷荠菜炒鸡片送入口中说道:“老顾的手段倒也不错但比阿朱姊姊、阿碧姊姊毕竟还差着老远。”阿碧微笑道:“老顾烧菜比阿朱阿姊差点比我可好得多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两个各有各的好。”阿朱笑道:“三哥今日小妹不能亲自下厨给你做菜下次你驾临时补数……”

刚说了这句话忽然间空中传来叮铃、叮铃两响清脆的银铃之声。

包不同和阿朱、阿碧齐道:“二哥有讯息捎来。”三人离席走到檐前抬起头来只见一头白鸽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子扑将下来停在阿朱手中。阿碧伸过手去解下缚在鸽子腿上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张纸笺来。包不同夹手抢过看了几眼说道:“既是如此咱们快去!”向王语嫣道:“喂你去不去?”

王语嫣问道:“去哪里?有什么事?”

包不同一扬手中的纸笺道:“二哥有信来说西夏国‘一品堂’有大批好手突然来到江同不知是何用意要我带同阿朱、阿碧两位妹子去查查。”

王语嫣道:“我自然跟你们一起去。西夏‘一品堂’的人也要跟咱们为难吗?对头可越来越多了。”说着微微皱眉。

包不同道:“也未必是对头不过他们来到江南总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烧香拜佛。好久没遇上高手了又是丐帮又是西夏‘一品堂’嘿嘿这一次可热闹了。”说着眉飞色舞显然颇以得能参与大战为喜。

王语嫣走近身去要瞧瞧信上还写些什么。包不同将信递了给她。王语嫣见信上写了七八行字字迹清雅颇有劲力虽然每一个字都识得但全然不成文理。她读这的书着实不少这般文字却是第一次见到皱眉道:“那是什么?”

阿朱微笑道:“这是公冶二哥想出来的古怪玩意是从诗韵和切音中变化出来的平声字读作入声入声字读作上声一东的当作三江如此掉来掉去。我们瞧惯了便知信中之意在外人看来那是全然的不知所云。”

阿碧见王语嫣听到“外人”两字脸上微有不豫之色忙道:“王姑娘又勿是外人。王姑娘你如要知道待会我跟你说便是了。”王语嫣登时现出喜色。

包不同道:“早就听说西夏‘一品堂’搜罗的好手着实不少中原西域什么门派的人都有有王姑娘同去只消看得几眼就清楚了他们的底细。这件事了结之后咱们便去河南跟齐公子爷取齐。”

王语嫣大喜拍手叫道:“好极好极我也去。”

阿碧道:“咱们尽快办好这里的事赶去河南不要公子爷却又回来路上错过了。还有那个吐蕃和尚不知在我那边掏乱得怎么了。”包不同道:“公冶二嫂已派人去查过那和尚已经走了。你放心下次三哥再帮你打这和尚。”段誉心道:“三哥是说什么也打不过和尚的。和尚不打你三哥你三哥就谢天谢地了。”

包不同道:“就只怕王姑娘跟着咱们王夫人下次见到我非狠狠骂我一顿不可……”突然转过头来向段誉道:“你老是在旁听着我说话可有多不痛快!姓段的你这就请便吧。我们谈论自己的事似乎不必要你来加上一双耳朵一张嘴巴。我们去和人家比武也不必要你观战喝采。”

段誉明知在这里旁听不免惹人之厌这时包不同更公然逐客而且言语十分无礼虽对王语嫣恋恋不舍总不能老着脸皮硬留下来当下一狠心站起身来说道:“王姑娘阿朱、阿碧两位姑娘在下这便告辞后会有期。”

王语嫣道:“半夜三更的你到哪里去?太湖中的水道你又不熟不如今晚在这儿歇宿一宵明日再走不迟。”

段誉听她言语中虽是留客伸神思不属显然一颗心早已飞到慕容公子身畔不由得又是恼怒又是没趣。他是皇室世子自幼任性虽然最近经历了不少惊险折磨却从未受过这般奚落冷遇当即说道:“今天走明天走那也没多大分别告辞了。”

阿朱道:“既是如此我派人送你出湖便是。”

段誉见阿朱也不坚留更是不快寻思:“那慕容公子到底有什么了不起人人都当他是天上凤凰一般。什么少林派、丐帮、西夏‘一品堂’他们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只盼望尽快去和慕容公子相会。”便道:“也不用了你只须借我一船一桨我自己会划出去的。”

阿碧沉吟道:“你不认得湖中水道恐怕不大好吧。小心别又撞上那个和尚。”

段誉气愤愤的道:“你们还是赶紧去和慕容公子相会为是。我再撞上和尚最多也不过给他烧了。我又不是你们的表兄表弟公子少爷何劳关怀?”说着大踏步便走出厅门。只听包不同道:“那吐蕃和尚不知是什么来历也得查个明白。”王语嫣道:“表哥多半知道的只要见到了他……”

阿朱和阿碧送段誉出去。阿碧道:“段公子将来你和我们公子爷见了面说不定能结成好朋友呢。我们公子爷是挺爱结交朋友的。”段誉冷笑道:“这个我可高攀不上。”阿碧听他语声中颇含气愤很感奇怪问道:“段公子你为什么不高兴?可是我们相待太过简慢么?”阿朱道:“我们包三哥向来是这般脾气段公子不必太过介意。我和阿碧妹子跟你陪罪啦。”说着笑嘻嘻的行下礼去阿碧跟着行礼。

段誉还了一揖扬长便走快步走到水边踏入一艘小船扳桨将船荡开驶入湖中。只觉胸中郁闷难当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自己却也说不上来只知再在岸上待得片时说不定便要失态甚至是泪水夺眶而出。依稀听得阿碧说道:“阿朱阿姊公子替换的内衣裤够不够?今晚咱两个赶着一人缝一套好不好?”阿朱道:“好啊你真细心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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