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有时虽会给人带来极度的创伤但这些创伤往往是会医好的。只有那些由于心和心作对或是自己和自己作对而造成的创伤就教人束手无策了!
管照夕这个不幸的少年正是这么为自己生命上打下了第一个死扣。

他目送着丁裳的背影在马行如波浪地渐渐消失之后他苦笑了笑然后自嘲似地道:“走吧!走了好!”

可是他不能忘记丁裳临行前的悲伤神情那些思想就像是蠕动着而会咬人的蛆一条条附在他的身体上令他那么地感到不安。

他而且知道如果这个可爱的姑娘今后有任何不幸的遭遇的话都将是自己的赐与那是莫辞其咎的。一个人如果仅仅负担自己的痛苦有时候尚堪为力可是如果再加上别人的痛苦就会感到不堪负荷了。

管照夕却是背负着三个人的痛苦他真不知如何来打它们当排遣和振作都无能为力时也只有默默地领受了也许时间能冲淡一切可是旧愁如去又难免新愁感。如果你现在是一个不快乐的人你又怎能预感将来会快乐呢?

照夕在门前小立了一会儿夜风似给了他一点涣然的感觉。

“到了这时似乎痛苦已到了极点了而我也还并没有像懦夫般倒下去我是有相当潜力的人。”

他又想:“一个男子汉是应该拿得起放得下的对风流泪那是妇人女子的行为我管照夕岂可为之?”

想到这里他振抖了一下双肩表示出一付振作的样子转过身子直向门内行去。在门口遇到了思云、念雪那两个丫鬟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也意料到有些不如人意的事生。

思云就问道:“丁小姐呢?”

照夕淡然一笑。

“走了!我们进去吧!”

念雪在后面跟行着一面皱着眉道:“她还回来不回来啦?”

照夕摇了摇头他走得很快两个丫鬟本有很多话想问他看他走这么快也只好不问了二人咭咭喳喳交换着意见心中都感觉到费解。

她们不明白照夕为什么会不爱丁裳?因为在她们眼中丁裳的一切似乎都不在雪勤之下;而后者如今已出嫁了于情于理照夕似乎都不该再对她垂念应该全心全力去爱丁裳。

她们也不明白丁裳因为丁裳这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行为似乎太突然了。她们认为丁裳是生气了可是生气仅管是生气却应该给少爷一个解释的机会结婚的小俩口儿有时候还斗口呢何况还没有结婚呢?

而且他们这种斗气看来也奇怪表面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瞎子吃扁食(饺子)——肚里有数”。

“唉!他们是侠客我们真想不通他们。”

不言思云、念雪二人心中奇怪、伤心却说管照夕匆匆回到了房中他边走边自笑道:“好了!我这一下可轻松了嫁人的已嫁人走的也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岂不是轻快了!”

他说着话又放声大笑了起来足下脚步更像是失了控制踉踉跄跄欲倒还行这么走了几步他才又停住了笑声。

“不好这么下去我可能又要病了我是不能再病倒了哦!”

想着他镇定了一会儿才回到房中自己勉强克制着自己绝对不去想这件事。江雪勤也好丁裳也好只要一上眼帘一股脑就把她们赶出去这么闷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好了些。可是心里却烦得厉害他暗自想道:“我如再在这个家里呆下去真是要疯了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到外面去散散心。”

他烦闷地走到窗前默默地想。

“可是总要等到考过之后否则父亲他老人家一定很失望。”

他想道:我已经伤过他一次心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令他老人家失望了。至于能否榜上有名那就不管它了想到这里勉强到书案前坐下来把灯拨到很亮心中不禁想道:“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经验我虽没有过可是寒窗夜读在昔日倒是经常之事。学艺时功课也没有丢下惭愧的是回京之后却是一直伤感儿女之私情大好光阴未曾读书此番考试固然不在得失;可是父亲期望过殷似不应令他老人家失望才好。”

再说日来每见申屠雷伏案读书虽然是暑天中午连午睡也不曾睡过他又何尝是为了名利亦在能安长上之心。此番考试如果他高考得中我却榜上无名想形之下也未免汗颜吧!?

他本是聪慧之人而向来也很冷静只是日来伤心于二女感情惶惶终日不曾深思。此番丁裳已去反倒激起他向学之心面情场无边恼人伤人只在本身是否能善运慧剑斩断情丝罢了!

照夕有见及此恍然大悟如似冷水浇头那些恼人费解的情绪在慧剑之下一斩断刹那之间但觉身心为之一快仿佛再世之人。

照夕这霎那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的安心服贴了这种心情在他感觉里似乎已是十年以前的旧相识了。因为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没体会到烦恼的滋味故能专心读书心无二用。

自从结识了雪勤之后虽说是在内心起了极大的波动可是愉快的欢笑却一直停留在他的内心和表面。平静固丧失却为欢笑取而代之这并不是划不来的事。

可是再往后他的感情也就没有这么单纯了他久尝到离别之苦感情变得十分尖锐在追忆的怅惆之中又接触了许多事物和感情这些后来所接触的感情竟然没有一份是平凡的。

于是他的不幸就来临了他开始饮尝到所谓的感情波折文学家把它形容为“一种快乐的痛苦”到底快乐和痛苦二者哪一种占的分量多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管照夕仿佛又回到了早年无牵挂的自我环境里他以一种欣然的姿态打开了书孜孜埋于灯下。

有些事情很奇怪尽管你疏远了它;可是见面仍会很亲热的这就像一对原来很好的朋友好几年不见了见面非但并不陌生却会显得更亲热这道理是一样的。立刻书中的一切把他带到了兴趣之中。

一连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把自己锁在花园和书斋之中有时候申屠雷来了二人于谈经论典之余互相印证印证手法月下吟诗舞剑其乐也自融融。

申屠雷本来为这位拜兄担心得很可是这数十日和他相处以来他也就大放宽心了。

因照夕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扫前些时日那些沮丧颓唐的样子他脸上常常带着愉快的微笑对于雪勤的事一字不提。

可是申屠雷却常常问他关于丁裳的事情每当照夕听到这些话时他却只是不由自主的苦笑有时候就是皱着眉毛摇摇头。他固然不愿再谈到她可是却也不便向他拜弟撒谎他想把丁裳女扮男装的真相告诉他却有两个顾虑!

第一他怕勾起自己情绪的不安因为这事情他一想起来就感到很亏心总似对丁裳不起。人们对于惭愧的事情总是不希望人家再提起来的。

第二他又怕申屠雷明白真情后从中多事硬为二人拉拢扯起不必要的风波。

有以上两点理由所以他不敢把丁裳一切真相说出来申屠雷虽然心中有些奇怪可也没有怀疑到其它方面问不出个名堂也就算了。

时光很快也就过去了到了殿试前一天两位举人各自打点了一番笔墨纸砚准备齐全。

管将军特地备酒一桌嘱儿子约上了申屠雷在家预先为二人祝贺祝贺二人能高榜得中。席饭之间这位老将军豪性大他对儿子及申屠雷举怀道:“你们都是允文允武的好青年此次考试照说你们两人都能一甲及第……”

二人忙躬身起立各自干了怀中的酒老将军的话令二人各自一呆互相对看了一眼心中都不自禁苦笑。

将军又话道:“你们虽各人有一身武功可是如今国家太平朝廷也不用兵在你们来说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你们以文场进身。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如此次你二人都能高考得中我盼望你们能好好为国家做些事情。”

二人唯唯称是落坐之后不由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心中叫不迭的苦。

老将军把习武和国家用兵安在了一块更令二人频频苦笑当然这种笑容不能让他老人家看见照夕心中对父亲很失望。

因为他以为父亲对自己习武已经改了观点谁又想到他老人家骨子里还是轻视习武。将军喝了一杯酒之后目光炯炯地看着照夕。

“不错爹爹我不错也是武人出身如今官至一品在武人出路上来说也可以说是到了头了。可是唉孩子!我并不希望你再走我这一条路一将功成万骨枯拿刀动枪总不是好事。”

他注视着杯中的酒一时想到了往事想到了战场上那些流血伤亡的袍泽兄弟他脸上带起了一处愁云惨雾仿佛那大红的宝石顶带都是为那群兄弟们的血染红的他决不愿儿子再走自己这条路。

他用手按着酒杯只是连连摇叹息申愿雷正要话照夕却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很了解父亲的个性在他伤感愁的时候最好谁也不要理他否则他老人家很不愉快。照夕因是亲身经验所以不敢让申屠雷话这席饭二人仿佛是做了个哑巴。

可是老将军仍然兴致很高席筵将尽时他老人家为了测验二人文思是否敏捷还出了一个酒令令二人对答。二人很快答上了;而且很对老人家胃口。因为明天早晨就要考试了他嘱二人早早歇息这才散席二人离开了饭厅申屠雷摇头苦笑。

“令尊好厉害这顿饭真吃得我胆战心惊!”

照夕微笑。

“他这还算好呢!这是当着你生客他还是嘴下留情否则考题还要多呢!我过去是天天尝这种滋味至今想起来过去那些日子也不知怎么能顺利过去的。”

“老大人倒是对你期望很深按理说你不应让他老人家失望的。”

照夕长叹了一声。

“贤弟奈何你也会说出这种话来你看我像是作官的人么?”

他冷笑了一声。

“老实说我最恨的就是这一行要我去做官真比杀了我还难受不说别的给你一套七品官服叫你穿上我不说你看了也会笑坏了。再叫我每天来一次三跪九叩!嘿!算了吧!”

申屠雷也含笑道:“可是当今天下除了万岁一人哪一个又能免去跪叩之礼呢!要知道位极人臣啊!”

照夕不由一怔。

“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论调?莫非你……”

申屠雷嘻嘻一笑。

“我饭也会吃莫非这几句话都不会说么?”

他说时脸上带着笑容照夕不由摇头。

“你倒会作违心的玩笑我都烦死了!”

申屠雷哈哈一笑。

“大哥老实说我对你这种期期艾艾拿不起放不下的胸襟实在看不惯有什么值得你烦的?终日长吁短叹我看你已把男儿豪爽本色忘了!”

说着剑眉向两下一挑现出一付英雄气概。照夕看在眼中不由暗道了一声惭愧他相当钦佩申屠雷这种胸襟。

“我要是你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照样也不愁你说得好轻松。”

申屠雷噗地一笑。

“好!好!教你这么一说我倒成了一块废物了!”

照夕也笑道:“我们也不要争了你也该快些回去了也许你那叔大人还等着你祭祖呢?”

申屠雷不由一怔点点头。

“你不说我倒真忘了我今日出来时家叔还真是关照过我还叫我回去时带点香烛呢!”

照夕拍了拍他肩膀。

“那你就快回去吧我这也少不了。”

申屠雷笑问道:“怎么!你也来这一套?”

照夕笑道:“没办法方才丫鬟已告诉我说母亲已备好了香烛嘱我饭后就到后院词堂去上香呢!”

原来那时风俗如此学子每逢考试由进学起直至秀才、举人等每试前都要于考前考后家祭一番意似求祖上阴德保佑。如师在边侧中试后还有谢师一节尤不可马虎表示尊师重道之意因习成风所以人人如此。

申屠雷去后照夕至内房换了衣服把那搁置已久的举子衣服找出来穿戴整齐这才必躬必敬至后院先向父母大人行过大礼叩祈托福这才由父亲亲陪至祠堂向祖宗牌位上行了跪拜上香之礼这才退下。

他心情真觉得不自在因为这一套由祖宗传下的老古董玩意他是压根讨厌可是由于礼教如此他却也不得不如此!

他已成年了而且有很好的学问这种“为父母读书”的痛苦确实令他苦恼凡是不感兴趣的事勉强为之总是痛苦的。

他痛苦的是父母虽生育了自己但是在思想上像似隔着一层天一样的遥远他们不明白自己不了解自己内心的抱负大志。

那种抱负是不想为大官却想为大事不愿为一套仪式习惯所拘束却愿随心所欲去作一些事当然是指的为人群做一点事那是一种清泊的志向却像天边的彩霞一样的美丽那是清高的。

尤其是这几天每当他看到了墙上的那把长剑时他总会这么想。

“我是有一身武功的莫非我就这么埋没在家里么?埋没在这软红十丈的北京城么?我就这么把我的意志消沉下去么?”

想到这里他总会长叹一声这内心的铅块压得他太厉害了。

拖着疲倦的身子他回到了房中见思云、念雪正在为他整理着应考的东西把它们放在一个小藤箱子内。白铜的墨盒用布擦得光可鉴人水晶镇纸水晶扁壶笔筒笔台一样样往小箱子里搁念雪见他进来就抿着小嘴道:“少爷你要考上了该怎么赏我们?”

照夕往床上一倒。

“赏你们一人一个丈夫!”

念雪“啊哟”了一声和思云一并窜起来就向照夕扑过去就要哈他的痒。

照夕哪有心情给她们闹忙摆手。

“得啦!得啦!算我说错了话你们不要给我闹了!”

二女还是站在床前娇声哼哼着不停思云嘟着小嘴她忽然脸红了一下。

“说老实话你打算怎么安置我们吧?”

照夕不由皱了一下眉。

“怎么安置?什么……安置?”

念雪撇了一下嘴。

“最会装蒜不要我们算了!”

照夕不由脸一红心说:“妈呀!她说些什么呀?”

想着一时紧张得冷汗直流念雪见他如此知道他是错会了意不由噗地一笑用手一推思云。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要不要看把他吓的他还当是哪个要呢?”

思云红着脸。

“哪……哪个要?”

念雪哎呀了一声当时转眸子睨着思云。

“不给你说了。”

这才又回瞧照夕。

“我们是说少爷你马上要到别的地方做官去了我们两个怎么办?带不带我们去?”

照夕这才恍然在悟原来这个“要”是指的这个他怔了一下。

“我去做什么官?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是听谁说的?”

思云笑道:“你可真是的你想呀!明儿个你不是考试去了考上了还不会大小派一个官么?那时候少爷当然要走啦?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念雪身子靠了一下床怪媚人地问道:“带不带我们两个去?”

照夕心中一动暗忖道:“我真糊涂这一点竟是没有想到过这可麻烦了真要是……”

他想到这里一时不禁愣住了思云推了他一下。

“哎呀!说嘛!”

照夕就苦笑了一下。

“真要是当官去当然要带着你们只怕不会……”

二丫鬟都不由高兴得跳着直拍手。

念雪安慰他道:“可不要说丧气话你一定能考上的昨夜我还作了梦梦见少爷你考了个探花郎穿了一身红……”

思云笑着一跳又推了了她一下。

“你真是干嘛不梦个状元哪?”

念雪皱了一下眉。

“状元不好状元都被皇帝留在京里在翰林院里当个编修多没劲呢!”

思云点头笑。

“嗯!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北京我早就住够了最好能把少爷分到江南去苏州、杭州啦那多好。”

照夕听在耳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很奇怪两个丫鬟居然对官场里的事怪了解当时任她二人说笑他只是微笑着也不插嘴可是他心里却在想:“你们太会梦想了……”

于是他不由自主又想到了自己一人的决定将会使多少人为之失望连思云、念雪两个同自己一块长大的丫鬟都会伤心失望。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可是他不会动摇他原来的决定他的远大的志向不是与黄雀比翼而是与鹏鸟争威;不是用笔而是用剑!

天亮了照夕早早起来他精神很好当他穿戴着蓝衫准备去应考时申屠雷已带着书僮早早来访了。两个书生聚在一块兴致很高。

前院太太打来一个书僮名叫“小蔡”说是叫他侍候照夕去应考的。

可是照夕嫌麻烦又把他打回去了他就把书箱背在背上笑向申屠雷道:“我们去吧!”

那种感觉就像当年他参加省试时一样他依稀记得那天去考试的神情也是背负着这个小箱子那时的心情也和今天是一样的。

早饭后二人入内拜见了管氏夫妇二老兴致特别高老将军告诉他二人道:“听说朝廷钦命文华殿大学士瑞大人亲自主考刘侍郎和方侍郎副之。这三个人一向是严紧周密瑞大人最讨厌的是行书你们要好好的写字可能圣上要亲临考场。”

他又说:“今年不比往前应考的人特别多文和殿考棚就搭了一个多月……临场不要心慌你们去吧!”

二人行礼辞出随即上路。那石板的垂杨道上满是青衣彩帽出没于红墙绿瓦的官道之间。这些来自各处的举子一个个都怀着紧张愉快的心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他们指望着一鸣惊人其中不乏贫家子弟。

他们更期盼着十年寒窗下的苦读今日要出人头地他们要为“人上人”;他们要“扬名声”、“显父母”那是和今日的教育不同的。

今天的学子是不应为“人上人”而要为“人中人”要做到社会中坚的一分子在那里智慧展抱负;否则都要为“人上人”谁愿意在下面呢?至于扬名声显父母这种心思今日想之就更落伍了。作者似不必把话扯得太远因为那时候还是“那时候”啊!

进门后那些随行的家人和书僮都被留在外面的敞棚里了。

你看吧!有那亲善的老人、老娘用手巾为少爷、儿子擦着头上的汗扇着扇子轻轻地嘱咐着。照夕和申屠雷也就暂时坐这“候考棚”内有那临时抱佛脚的还捧着书念呢!须臾铃响了考生都站起来循着秩序进场按着号码入座陪考的却不能进来了。

照夕和申屠雷因报名在一块所以位子距离很近紧跟着磨墨润笔就等着监考的到来好卷子了。这时候就听见大炮响了三声全场可都静了下来一阵沙沙的鞋底之声进来了一群人。

为一人头戴大红宝石顶带身着官服外加黄马褂子足登朝靴圆脸长髯一脸正气。他身后一左一右两个全是红顶子的二品大员这是钦命监考的正副三位大员他们身后才是礼部的一群小官们手中捧着卷子考试这就开始了。

一阵阵展卷子声音全场连个咳嗽的都没有了一个四品官宣布了考场规章等到二次铃响考试就开始了一时只听见毛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唰唰之声十分悦耳至于考的是什么题目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秋后小凉天北京失去了酷暑。

看那枯黄的梧桐叶子由树枝上无声无息的凋零而下象征着生命的一声嗟叹!

百树凋零之中独见院中的菊花粉红墨紫争奇斗艳它们并不向寒冷的秋风低冬青树仍绿油油的松柏挺着骄傲的枝叶很像一个伟人的样子。再就是书房边的那百竿修篁了那细而尖如悲翠一般的叶子尤其在秋风里出和谐的音律窸窸窣窣多少文士骚客老爱形容它们。

两三只鹁鸽鸟由竹内拍翅而出飘落在廊下咕咕地叫着走着秋风把草地里的一种绒球似的小花吹得弯腰拱背唉!这调调儿是如何单调和萧条啊!

管照夕独自一人无声的负着双手用礼部制定的学子方步在半枯黄的草地里走着。

他身上穿着一袭灰色的绸子长衫被风吹得前后摆荡看来有些个“飘飘欲仙”之感!

虽然太太早就命丫鬟开箱子给他拿出了袷袍子那是青面绒里讲究的衣裳可是他很讨厌穿它。这么多衣服他却独独爱上了这袭半旧的单绸子大褂他不独喜欢它的颜色更喜爱它的瘦弱飘逸。

现在风把它揭了起来了露出了公子灰绸的裤管和深灰色的鞋面他皱着眉一只手微微地按着衣服几片树叶沾在他的头上他不得不伸手把它们拍下来他口中犹追念着一些词句那是什么?

“落花流水仍依旧这情怀对秋风尽成消瘦……唉!……尽成消瘦!”

他念着小王安石(王安石之子)的名句足下不自觉地涉入一丛花苑看着迎风晃着的海棠他就顺手折下了一朵就口尝尝还有些涩他又把它随手丢了。

这闲闷的日子真是无聊他真是有些厌倦了尤其是这快到黄昏的时候似乎更显得惆怅这个家好像真呆不下去了他真怀疑那长久的岁月自己又是如何地度过了呢?

正当他顺着这条花道要进入书斋的时候一阵吹叫吵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把这静的气氛完全打破了。

他心中微微奇怪因为这府第里一向是静得可怜真有点“隔花小犬空吠影胜宫禁地有谁来”的感觉那么这阵乱嚣之声又是从何而来呢!

想着他就回过头来那欢啸之声更朝着他这边来了还没见人呢就先听见思云、念雪二人抢着叫的声音。

“少爷!少爷!”

“啊!恭喜!恭喜!”

照夕先是一怔可马上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由剑眉微微一皱。

“莫非是我考中了!报喜的来了?”

一念未完却见一大群人拥了进来思云、念雪在前她们身后跟着一个四十许的汉子一手拿着一面小铜锣还不住敲着再后面少说有五六十个全是府中的下人一窝蜂似的全跑进来了。

照夕不由心中一喜可是马上他又皱了皱眉他转过身来高声道:“大家不要吵不要吵到底是……”

这时两个丫鬟把手中的红纸递到了他手中一面还嚷道:“看吧!什么事?”

思云尤其乐跳着道:“真叫我猜着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那敲锣报喜的人更是龇着牙笑道:“恭喜二爷您老高中了!高中了探花郎!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呀!”

照夕又惊又喜地把手中红纸打开来上面写的是:“一甲三名探花管照夕。”

他就含笑道:“是你亲眼看的不是?”

这汉子弯腰笑道:“一点也错不了二爷您老这可要财了!嘻!”

照夕遂向思云道:“你去支十两银子赏给他!”

思云道:“太太已赏过了!”照夕见那报喜的人仍是笑着不走遂笑道:“再赏他十两。”

那报喜的人弯腰高叫了声:“谢二爷!您老真是福大量大。”

思云笑着跑去拿银子念雪就道:“太太叫你赶紧去呢!哎哎!探花郎!我可高兴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照夕虽并不重视这个探花可是能够考中一甲三名却也是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想当初自己胞兄考上了个进士已把父亲喜了个了不得自然这一次二老的兴奋程度可想而知了。

当时忙向众人笑道:“各位都先回去等一会儿我都有赏。”

大家这才又说了些恭喜的话散开了这时思云捧着银子跑过来一面叫道:“太太过来啦!”

照夕忙拉了一下衣服迎上前去却见母亲在两个丫鬟搀扶之下含着笑直向这院内走来照夕快步上前叫了声:“娘!您怎么来了?孩儿正要去向您老人家请安呢!”

夫人扶着儿子的手笑得眼都睁不开了。

“好孩子这可真难为你了你爹刚才也派人回来通知家里了他高兴得了不得大概马上就回来了来!我们到里面去……”

她摸着照夕身上。

啊唷!你这孩子天凉了你怎么还是这一身呀!怎不穿上袷袍子?”

照夕笑道:“我一点也不冷您就别操心了!”

太太又道:“不行!快给我换上这多寒酸呀!等会儿还不定有多少人要来贺喜呢!”

她对小丫鬟笑道:“你去告诉门上把大门开了叫岳侍卫换上衣服在门口凡是来贺喜的人都说少爷出去了留下帖子就得了。有老爷的朋友实在没法的再往里让。”

小丫鬟答应着跑了照夕见母亲喜成这样心中也自快乐他暂时不想以后的事为了给双亲讨个快乐自己也讨个吉利。

当时把母亲搀进书房一面笑道:“您老先坐一会儿我去换衣裳。”

夫人笑眯眯道:“我前个就梦见你考中了醒后给你爹说你爹还挺不高兴他说梦本相反的谁知道真中了……唉!这就好了……你爹一辈子领兵打仗却养了你们两个读书的儿子这一下你可用棉花把他嘴给堵上了。”

她说着还一个劲地笑照夕换上了衣裳出来太太还要他加上坎肩照夕无奈只好又加上了思云又要过来给他梳头理辫子照夕却摇头道:“不用!不用!真麻烦人!”

思云后退了一步半笑道:“唷!今儿个可不许脾气呢!”

太太叨叨道:“好了他不梳就别给他梳了你们也该去换件衣服了。”

说着就站起来思云、念雪都喜孜孜跑去换衣服去了照夕和母亲进了后院一面很关心地问道:“我那申屠兄弟也不知中了没有?”

夫人笑道:“这要等你爹回来他一定知道。”

才说到这里管之严已兴冲冲开门进来了他一身官服哈哈大笑着把帽子摘下来交给随身跟班的顺子一面走到照夕跟前重重地在照夕双肩上拍了一掌双挑拇指。

“好!探花郎!”

然后他又哈哈地大笑了照夕肃然道:“这全是托二位大人的福分其实孩儿并没有什么真学问。”

将军收敛了笑声大声道:“得了!你就别客气了你的文章我今晨在瑞大人那也见了。”

他笑道:“来!坐下谈坐下谈。”

照夕落坐后正想问问申屠雷的情形管之严已笑道:“申屠雷这孩子也不错中了二甲第五名他叔叔在礼部我也见着了那老家伙笑得嘴都合不上了我已约好了他叔侄后天来家吃饭。”

照夕不由大喜过望心中确实为申屠雷高兴帮将军脱下了黄马褂子。

“你猜是谁领榜?说起来我还真气要不然你是榜眼。”

他说着一双虎目睁得圆圆的太太就问道:“谁状元呀?”

将军嘿嘿笑道:“我不是在说么!是个姓及的叫及闻雨这小子可真走运其实他文章并不怎么样你猜怎么着?说来真好笑。”

照夕点头。

“哦!这人我也认识他是和我一榜中举子的是河南人。”

管之严笑着点头。

“不错就是他他文章并不如你你知道吧?”

照夕微笑不语将军就放低了声音。

“事情是这样的瑞大人说呈上去的名次你本是第二的及闻雨该是第四是传庐。谁知圣上因这几年北几省闹旱灾就讨了个吉利把他给摆到头里了你说该他走运不是?”

太太张大眼睛。

“竟有这种事?”

管之严笑着摇了摇手。

“你可不要对外面嚷嚷活该他走运再说照夕能中探花也很不错了我明天上朝时看看可能圣上要传见他们三个也不一定。”

他说着话一面用手摸着唇上的短须神情至为高兴说话之间已见一听差的在门口。

“回将军!对门的江提督夫妇和公子来了还有内务府的钱大人也来了。”

将军忙站起。

“快请!”

他笑嘻嘻地点着头。

“他们消息可真快……”

然后他就看着照夕一面笑道:“好孩子你看多体面?人家是来贺你的可是我这爹爹也沾了你的光!”

他的话才说完一伙人已走过来了管氏父子忙迎了出去江提督倒是不常见照夕见了面很夸了几句江夫人和管夫人在一块更笑语如珠照夕却和江公子握手彼此寒喧内务府的钱大人也走来了老远抱拳道:“哪位是管世兄?恭喜!恭喜!”

管之严忙迎上去笑着为照夕引见照夕忙行了礼一伙人就到房中来了。

紧接着又来了一拨人江氏夫妇心中很有些感慨坐了一会儿就面约照夕过几天过去吃饭这才告辞回去了。将军这边客人多就由照夕亲自送他们到大门口江鸿与他握手告别时却笑了笑道:“有点小事你忙完了过来谈谈。”

照夕忙问什么事江鸿只摇头笑笑。

“不慌这里不便谈。”

说着就摇撼着他的手又恭贺了几句就回去了照夕眉头微微皱了皱可是这时却不容他去深思进进出出的客人忙得他团团转。

过去的同年旧友来了很多一来就泡着不去闹着他请客他也只好让大家进来一齐带到自己住处。

这时思云、念雪都打扮得新娘子一样活泼得像一对小鸟周旋在照夕的这些同年之友间送茶送果笑得像两朵百合花。

照夕私下叫住思云叫她关照厨房多预备酒菜思云笑道:“太太早关照了今儿个厨房七八个人忙唉!这种日子好久没过过了。”

热闹气氛一直到了午夜然后才遂渐谈了最后只剩下了管氏一家人。

太太打着哈欠上了烟榻将军也想早早睡觉明天好办事情。

照夕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仰望着当空的一轮皓月他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兴奋对任何人都是极为短暂的而“曲终人散”后那种冷清寂寞却每每令人益觉惆怅和单调。

照夕苦笑了笑他自语道:“探花!人们视你多么尊贵!可是我却视你如粪土如果没有选中我又该多好呢!”

他于是又想到道:“眼前我的任务似乎已经达到了我也该去了莫非我还真等着要做官么?”

想着他不自主又扭回头来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口长剑他不由率直地笑了。

“我要仗着这口剑作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家是不能久留住我的我的家是江海湖山!”

他多么羡慕那种生活这种思想在多少年以前在他脑中已酝酿成熟了。记得唐朝大诗人张志和曾对人说过:“太虚为室明月为烛与四海诸公共处未尝少别何有往来?”

他当时读到这一段时曾有一种说不出的钦慕之感他常常想着我如果有这么一天该多好!此刻他认为实践的时候来临了。

他内心慢慢盘算着一待这些琐事完结之后自己就离开北京去作江湖壮游一番。当然雁先生交代他的使命他是一刻也没有忘怀的。

整夜他都在床上翻转着那是因为白天的心情影响的缘故一直到了东方有些亮光他才蒙蒙睡着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由窗外射人的阳光使他眼皮很不舒服他忙翻身坐起却听见一阵格格的笑声。

“我的爷太阳都照着屁股了还不起来?”

照夕忙寻声一看却见母亲不知何时也来了坐在椅子上正看着自己微笑。思云、念雪各人一身大红侍站在母亲两侧方才说话是念雪正看着自己笑照夕忙翻身下床。

“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的?怎不叫我一声呢?”

陈氏微笑。

“让你多睡一会儿昨天你也是真累了。”

思云就跑上来给他叠被子铺床念雪笑:“水都给你打好了怕都凉了我再去给你换一盆去。”

照夕摇头。

“不用换了我凑和着洗洗算了。”

这时太太就笑道:“你爹一早就走了他到礼部去拜会方侍郎去了大概是打听一下怎么安置你。”

照夕怔了一下他没说话就去洗脸去了这时就听见窗外申屠雷声音。

“探花郎早啊!”

照夕不由忙转过身来却见申屠雷穿着一身浅紫绸子袷袍喜孜孜站在窗外满面春风地笑着照夕忙跑出去。

“好!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呢!你也不要贺我我们都差不多。”

说着皱了一下眉小声道:“这一下麻烦可来了呢!”

申屠雷微微叹息了一声。

“我还不是一样今天来找你正是想给你研究一下对策你不知道我那位叔大人高兴得不了得一大早就上礼部去了大概是托人去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意似未尽正还要说照夕朝里面母亲努了一下嘴申屠雷就把话中止住了。二人相继入室申屠雷向管夫人弯腰。

“伯母!”

管夫人含笑。

“真该恭喜你了贤侄你可真不容易啊!”

申屠雷微微笑。

“照夕哥比我强多了我又算什么!”

夫人摇头笑着。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管老伯也看过你的文章说你作得比照夕还强呢!只是各人的看法不一样罢了。”

申屠雷回头对照夕一笑。

“有伯母这句话我就高兴了老实说我真恨我什么都比不上他。”

照夕一笑。

“这个探花郎如你喜欢我就奉送如何?”

说着二人都笑了管夫人本来想问问那位丁姑娘的事因为丁裳在她的印象里极佳这些话她忍了好几天了到现在儿子高考得中了马上就是大小一个官了如果照夕愿意这门亲事马上就可成了。

可是丁裳的一切她都不太清楚譬方说门户是不是相对?其实这一方面在管夫人眼中并不十分重视的他认为贫富那是另一回事只要是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儿子喜欢就行了。

现在申屠雷来了她只好暂时把这些话压在心里当时笑着又问了申屠雷几句留他多玩一会儿就回里面去了。照夕看了思云、念雪一眼两个小丫鬟也翻着白眼看着他。

念雪就说:“怎么啦?是想叫我们出去不是?”

她又看了申屠雷一眼笑眯眯的。

“申屠相公你来得正好我们注意好久了少爷这个人不知怎么搞的!”

她说着微微皱了一下眉眼睛瞟了照夕一眼申屠雷也早和这两个丫鬟熟了当时就问:

“他怎么了?”

念雪娇哼了一声。

“这么大的喜事全家都为他高兴死了他却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像一点也不高兴似的。只有一看见你他才笑。申屠少爷你问问他看他到底是为什么呀?”

申屠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他目光向微皱着眉的照夕看了一眼就答应道:“好吧!我问问他只怕他不肯告诉我呢!”

思云正要再说却见照夕一双眸子正自紧紧地盯视着自己就把话忍住了当时嘟着小嘴一拉念雪。

“人家计厌我们我们还是下去吧!”

念雪也现照夕面有不快之色当时吓得也不敢再说什么就和思云转过身子去了。

“可怜的丫鬟!你们怎会知道你们少爷就要走了呢!”望着她们的背影申屠雷微微嗟叹着。

照夕不由吃了一惊他惊喜地抓着他一只手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的心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

申屠雷顾视了一下左右剑眉微轩。

“这事情我劝你要三思而行!”

他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道:“莫非你能眼看着全家人对你失望?所以……”

他看着照夕沉默地走到了一边就把这句话暂时说了一半接着长叹了一声。他知道要想移动一个像照夕这种有着坚强意志的人那是很不容易的;何况他本心原本也是和照夕在一个立场的。他缓和了一下口气继续道:“你想什么时候动身呢?”

照夕跺了一下脚他目光异常坚毅。

“不管你如何我反正是不能去做官至迟三四天之内我就要走了。”

申屠雷怔了一下。

“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照夕看他面上伤感的神色不由摇了摇头苦笑。

“我是不会再考虑了北京我实在也呆不下去了你呢?”

申屠雷长吁了一声也苦笑了笑。

“今天我来的目地原是想来游说你一下可是我失败了。”

他咽了一口气:“但……我不想再劝你了我知道人各有志这是不能勉强的唯一使我遗憾的是我不能和你一块!”

照夕惊疑。

“那是为什么?我们本来志趣不是一样么?”

申屠雷低下头微微叹了一声他又抬起了目光伤感地道:“我本来和你想法是一样的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改变了我是不比你……”

他感慨地道:“申屠门中仅我独子这中衰的家道我不能不振兴起来。我那叔叔对我希望太深了万一我要是弃官而去那简直是不堪设想所以我决心留下来了!”

他苦笑了笑抬起头照夕显然有些失望可是他立刻理解了对方的立场他点了点头。

“你是对的!”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申屠雷就紧紧地握住他二人心中都明白这一握之后将是长年的别离。可是他们处理事情是斩钉截铁得干脆不会让已经决定了的意志有左右妥协的余地。

江府公子的书房里来回走着两个人前者是管照夕后面的是这书房的主人江鸿他苦笑着。

“你看这事情如何是好?那楚少秋万一要是伤重死了……唉!”

他目光炯炯地注定着照夕眉头紧紧皱着照夕怔怔地注视窗外良久他才回过头来冷冷一笑。

“大哥你不必为此事担心那楚少秋既是我所伤我自然要保他一条命。我并不希望他死对于令妹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从前的事就当它是个梦了!”

江鸿长叹了一声。

“你们的遭遇也是太惨了千不怪万不怪只怪舍妹一念之差铸成如今大错。当然这是不能怪你的只怪她命薄罢了!”

管照夕苦笑了笑。

“你找我就是为告诉我这件事么?”

江鸿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他活命的!”

照夕爽然地点头。

“好!我决定作到我走了!”

江鸿拉着他一只手微微颤抖地道:“只是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照夕爽朗地问道:“什么事?”

江鸿脸色微红地道:“贤弟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谈谈!”照夕顺从他的话坐了下来他用一双眼睛盯视着江鸿江鸿作了一个很为难的笑容。

“万一要是楚少秋死了……你还肯……”

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指不自然地又笑了笑照夕不由脸一阵红他马上站起了身子冷冷说道:“楚少秋不会死的……”

他匆匆走出了江鸿的书房头也不回江鸿不由惭愧地叹了一口气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于门外。

照夕心中有些气愤因为他认为江鸿说出那句话是不对的不论对雪勤或是对自己那都是一种侮辱。

他记住了江鸿的话暗中想着要去救楚少秋的事。可是他又怕再见雪勤即使是见不到雪勤单独对楚少秋那是很难堪的事。

他心中慢慢有了决定遂回到自己书房内抽出笔来在纸上草草写下:

“此药为救尊夫性命务要侍其服下一切重伤大症均可无虑。字呈

雪勤女士知名不具x月x日”

他写完了这几行字看了一遍遂小心地打开一小箱把当初雁先生赠自己的那半葫芦丹药倒出了三粒小心地包在纸内。

当初雁先生赠药时曾嘱咐过这种药的名贵程度任何疑难大症一粒足矣。照夕自身卧病尚不忍食一粒此刻为救楚少秋性命竟不惜一赠三粒可见他居心确实仁厚十分。

一切就绪之后他等到夜静更深就一路往楚家而去这条路他也很熟所以不费什么工夫就潜到了楚家的偏院之中。

管照夕心跳得十分厉害因为雪勤就在边侧这个女人实在是他命中的魔星甚至于对她想一想、也会令人心跳不安的。

他轻轻纵身上了花架记得在若干时日之前曾在这花架上偷看过雪勤可是那时的心情又和今日是如何的不同啊!

雪勤房中仍亮着灯光可是有一层幔帘子遮住他只能看到那静静的书案。他心跳得实在厉害跟着他用手轻轻敲了两下窗沿出“突、突”的两声;然后他迅地窜身上了一棵大树果然那窗子猛然打开了由内中“嗖”一声穿出了一条人影。

这人往院中一落环目四视皎月之下照夕已看清了正是雪勤。许多日子不见她瘦了许多一张清秀脸儿已似乎失去了往昔的愉快。

她往四下看了几眼纤腰拧处直向墙外飞纵而去身形矫捷十分。

照夕望着她背影不由叹息了一声可是时间不容许他多有犹豫了。

他猛然由大树上飘身而下一长身窜窗而入探手入怀想把那预先包好的小药包摸出来。可是摸索了半天才在革囊中摸了出来。

想着忙回身由窗口纵出谁知他身形方一落地忽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已落在他眼前。惊惶的管照夕一抬头四只眼睛对在一块了他的脸上霎时就红了他惶恐地后退着道:“雪勤姑娘……请看你桌子上!”

江雪勤这一霎时更是怔住了她抖颤着声音:“照夕是你……你……”

照夕后退了一步他十分尴尬他想早一点脱身。

“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好意来……再见了!”

“照夕……你等一等……”

追出去的雪勤惊愕地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后者这时已经消失于沉沉黑夜之中她痴痴地站在那里月光又带给她一份多余的伤感!

新中的探花郎特准以大名府府丞任用那是五品的实缺官儿一时羡煞多少读书人莫怪人人都在背后前咕道“朝中有人好作官”了。

管府再次揭起了欢潮入夜后那醉眼昏花的管照夕在两个丫鬟挟持之下醉醺醺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口中着含糊的语句足下是步履踉跄那是酩酊大醉的姿态虽然席面上少了他是很扫兴的事;可是他确是不胜酒力了。

进房之后思云为他脱鞋念雪就拧手巾在他头上抚着两个丫鬟都怪他不该喝这么多可是他喉中已出了酣睡的声音。

思云、念雪互相望了一眼就悄悄退下了她们还特别把门带上那隐隐传来的酗酒猜拳之声仍在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她们想:“他们闹得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思云、念雪不是走了吗?床上的探花郎却慢慢坐起来了。

他把抚在头上的冷巾顺手丢在了一边翻身站了起来剑眉一展侧耳听了听这附近起码是安静的他也就放心了。

然后他翻身下了床才现自己身上不太得劲原来是一身簇新的官服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那顶五品的顶戴。

那是水晶的顶子正中还镶着一块小蓝宝石后面拖着一截尾巴似的东西他厌恶它透了就手一巴掌把这朝廷的威仪打到地下去了。

然后他把身上的官服脱下来什么官靴之类的东西一股脑把它们丢到床下了。

然后他以快度换上了一身柔软轻便的衣服把事先备好的一个小箱子由床下提出来那是挺沉重的一个小箱子。

他把它背在背上还有一个行囊里面是衣服。

然后他又把墙上那口“霜潭”剑系在子身后目光如电似的在房子里又转了转。

“大概没有什么东西再要带了吧!”

然后他伤感地叹息了一声低低自语着。

“二位大人请恕孩儿不孝我这就要去了创我自己的天下。”

“你们不要再想着我了我实在是……”

他有点伤感然后他就把早已写好的信一共两封一封是给父母双亲的另一封是请转交给申屠雷的他把两封信用镇纸压在桌子上就口吹熄了桌上的灯。在黑暗之中他在室内默立了一会儿让心情正式和这个家告别。

现在他耳中仿佛听到有一阵脚步声往这边来了时间已很急促了他推开了窗一弯腰箭头子似的射了出去。

几个翻腾之后他已是不属于这个院中的人了他松驰了一下心情辨别了一下方向就一径往眼前大道上驰去。

路头上有几棵垂柳他就在这里站住了脚捏口吹了一声回应是一声唏聿聿长啸跟着他那匹“老霹雳”就跑过来了。

它亲热地用脖子在主人身上擦着月光照着它身上黑亮亮的毛显得格外神骏。

照夕亲呢地抚摸了它一会儿才把行囊置好鞍上腾身上马这匹马不待领缰就踏着月色向前慢步跑了。管照夕兴致极高抖开缰绳这匹马就如飞似地向前驰着跑了一阵之后他才觉悟到自己的糊涂因为天已这么晚了九城城门早都关了自己带着马又能有什么办法跃城而过?

想着只好把马行放慢眼前可是来到最热闹的前门大街只是天这么晚了铺子都打烊了除了几外旅舍还掌着灯以外几乎是一片黑暗;再有几个卖面茶、硬面饽饽的还推着小车了点着个小纸灯笼用沙哑的喉咙嘶叫着。

照夕下了马在一处叫“如意老客栈”的门前望了望里面还宽敞马上就有伙计出来招呼着他就把马交给伙计大步走了进去。

客栈内华灯多盏房子也讲究进进出出的人物很多一阵阵胡琴之声由里面传出来拉的是西皮二簧。

还有花不溜丢的姑娘们进进出出给客人叫条子的小厮更是此进彼出。照夕虽感到不习惯可是既来了也就没办法他就向那伙计道:“你给我找一间静一点的房子我怕吵。”

店伙挤着一张紫茄子脸直笑。

“好!好!往后院去后院静。”

找了半天照夕勉强在西边对头上那间房子住了了可是还是很吵洗了脸往床上一躺吓!你听那可热闹了隔壁是一个小妞在唱蹦蹦戏声调很娇柔唱的是“妓女悲秋”中的一段。

“……小妓女没有客呀两眼了神儿一个人儿呀!手托着那个腮帮了呀!牙咬着下嘴唇儿……”

那调子很是动听似乎立刻令人想到那思春妓女的样子。照夕翻了一个身子可是另一只耳朵却又模模糊糊地听到对门房中传出另一种调门那是天桥常有的玩艺名叫“对花”。你听吧两个姑娘一人一句对唱着什么:“正月里来……咿得喂呀!什么花儿开唷嘿叫声妹妹你过来唷细听我道白七不隆冬咿呀嘿咿得咿呀嘿!八不隆冬咿呀嘿咿得咿呀嘿!”

唱声之间还加阵阵粗俗男人的鼓掌叫好之音真可说是“市井俗音”照夕气得真想就走可是想想什么地方都是一样只好把这口气忍下了。

好容易等到半夜这些声音才算慢慢静下去了照夕也就沉沉睡着了他作了一个梦很精彩的一个梦梦见了“淮上三子”虽然他并没有见过这三个人可是梦为他描绘出来了。

他梦见三个老人是如何一一败在了自己手下当自己宣告是为雁先生复仇时三个老人那种惊吓的样子很令他振奋不觉哈哈大笑了起来待睁开了眸子才现原来竟是南柯一梦。

他愣愣地坐在了床上想着这个梦心中甚是奇怪而窗外天还没有十分明瓦上浙浙沥沥的响着竟是下着小雨了。俗谓“细雨绵绵倍增愁”午夜梦回的管照夕更是感到伤感了!

忽然瓦上“叭”地响了一声很像是夜行人失足踏瓦的声音管照夕不由吃了一惊。

“怪了!这客栈之中怎会有夜行人来去呢?”

他们有本事的人对于“闲事”是最感兴趣的当时轻轻用手一按床褥整个身子已窜到了窗外。他身子方临窗下却听见一阵“喵、喵”的猫叫之声由瓦上滚了下来。

照夕暗笑自己真是多疑了想着正要转回不想目光向窗外一扫却意外地看见了那只大猫。

他拱着背趴在地上口中兀自“喵、喵”地叫着一双贼眼四处乱标哪里是什么猫简直就是一个大活人!

管照夕不由冷冷一笑。

“好狡猾的贼!我倒要看看你是捣什么鬼!”

想着忙回去穿上了鞋把枕下的长剑系在背后再轻轻地窜到了窗前。见那贼已站起了身子却是轻手轻脚地向前走着口中仍是“喵、喵”地叫着直向里院走去。等他背朝着窗子的时候管照夕已飘身而出他那种轻身的功夫和这个贼可是有天壤之差!以至于贴在了他身后他竟丝毫没有觉。

照夕不明究里地盯着这个贼见他一双贼眼在东瞧西望一直穿过了四五间房子。忽然他在一间很讲究的门前站住了伸着脖子看了半天才轻轻地往窗上趴着看不想他的手却把窗门弄响了。

立刻这个贼向后一纵隐在一块大石之后管照夕却比他更快地已先上了房了。

就在他二人先后藏好身形刹那那扇窗子忽然开了由内中“嗖”地纵出了一条黑影不容照夕看清他是什么长相这人已纵身上了房。身形之轻快确是不常见他也落身屋瓦之上竟是没有带出一点声音只听他微微冷笑了一声身形一晃已纵了出去也就在这霎时之间那先见小贼却猛地窜身投窗而入。照夕心方一惊暗骂道:“贼子!你好大的胆!”

他忙也向前纵到了窗前安心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意欲何为如是一窃物小贼自己可不容他就此得手。想念之中目光却往房内望去。

只见那人张惶地在一堆箱笼之间盘绕着他慌张的由身上取出些东西一一往箱上贴着想是不敢久误匆匆贴完马上回身纵去跟着一溜烟似地跑了。

照夕在他纵出之前已侧身避开只见先前那房中主人此刻已返回带着惊异之色匆匆赶回室内仍是越窗而入过了一会儿窗子就关上了。

照夕心中不由十分纳闷可是转念一想他立刻也就明白了当时暗想道:“啊!这一定是那里采盘子的小贼采到了这宗大买卖用了记号好下手开扒……想必这是天子足下匪人心存忌讳便事先做下手脚一待离开了京城再动手行动这贼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又想着方才回房之人看来有一身极好的功夫这是什么人大胆竟敢在他身上下手呢?而且此人回房像似并未点查失物他也未免太大意了些吧。

这时天上的雨仍是不停地下着东方也微微有些明了照夕悄悄回到房中把上的水珠擦了擦了他不由浅浅地皱了一下眉毛。

“我管照夕此番出来为的是行侠江湖眼前这事看来似有蹊跷如果这人今日也是离京的话我何妨顺道跟他一程也许能帮他一个忙岂不是好?”

他这么想着似乎觉得颇有道理当时就躺在床上候着天亮那雨却是下了一阵就不下了他也就闭上了眼想再睡一会儿不一刻又睡着了。

等到那阵阵的叫嚣之声把他由梦中惊醒时天可已经大明了。他不由心中一惊忙漱洗了一番匆匆走到昨夜夜行人出没的那间客房却见室门大开房中客人早就走了那些大箱小笼之类也自搬得一空。

他不由暗恨自己贪睡误了事情想着忙回房唤来了店伙嘱他算账并装着无意问道:“那西边头上大房中住着我一个朋友本来我还有事要给他商量想不到他倒是先走了!你们可知道他是到哪去了么?”

那伙计张着在眼睛道:“是那个姓朱的不是?带着好些个大箱子的?”

照夕不由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就是他!他上哪去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这伙计笑道:“一大早我就去给他雇车我怎会不知道呢!他出城了车子是往保定去的相公你快追去吧!还来得及!”

照夕匆匆付了钱伙计送到门口给牵出了马照夕就上马飞驰而去。

等到出城之后这条驿道上车子真不少尤其是保定离着北京不远来往的商旅极多。照夕就催骑疾驰一连找了十数辆大车最后果然为他找到了。

那是一个带油布棚子的骡车昨夜见的那汉子却骑在一匹红马上紧紧护着车子行着。他头上戴着一顶风檐便帽一身缎子衣裳很像个讲究的旅客肩上还披着一件披风背部隆起像背着一个和自己近似的箱子。这人不高不矮的个子黄焦焦的一张脸唇上还有两撇胡子除了偶然抬头向前路看看以外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低着头。

他像是怀有满腔心事押着这么一辆大车有时候也会左顾右盼一番。

管照夕在他车后约十丈左右远远地跟着他一直走了一上午才见那人招呼着赶车的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才翻身下马手指着车子与店伙说话似乎是关照不要下箱子他马上还要走的意思。赶车的把骡子卸下来就在路边上料饮水那汉子本人却坐靠门口的窗子边要了几样菜在吃着眼睛却是不时注意着车子。

照夕这时也是下了马装着行路的客人一进门就嚷道:“快给我弄点吃的我要赶路呢!”

说着就在另一个桌上坐下了那人闻言似向照夕这边看了几眼照夕却装着没有看见匆匆要了些吃食吃着。这一会儿工夫里门前驰过了两骑快马马上两个黑衣汉子狠狠向骡车上的箱子盯了两眼一径向前驰去。这时那人可有些沉不住气了等那两匹快马走远之后照夕就见他匆匆站起。

“算账!算账!喂!快套车我们赶路。”

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照夕自然不好马上跟着有意坐着不动听到那骡车已套好了上了路他才站起来付账离开仍然是远远跟着那前面那辆车。

忽然身后一阵鸾玲响声不待照夕转头一匹白马已贴身擦过。马上是一个劲装丽服的女子一袭青绸披风头上也戴着青绸风帽看来十分飒爽。她的马跑得太快了又是低着头照夕没有看清楚仅由侧面看了她一眼可是这一眼已令他吃了一惊!暗想这女子怎么这么面熟呢!像似在哪里见过她奇怪!

想念之间那匹白马已向前直驰而去她经过前面骡车却是头都不抬一闪即过翩若惊鸿。

可是她走远之后前面押车的那汉子却似显得更紧张了他把马带住怔怔地向前行女子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策马前行。

照夕心中也不由疑云顿生又继续策马前行。

“好呀!看来今天是有好戏看了好像还不止一拨呢!车上就算是有几箱银子也不值如此惹人觊觎呀!我既跟上了总要看个水落石出才好!”

于是他仍然不动声色远远地跟着同是脑子里盘算着方才驰过的那个少女他忽然心中一动顿时剑眉一轩。

“文春……不错的确就是她……可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她既然来了那白雪尚雨春一定也到了。”

他边走边想遂即释然暗忖道:“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既是作绸缎生意的自然是常来北京接洽生意只是那白雪尚雨春……”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想到了尚雨春他心中总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歉疚感觉。其实这个女孩子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恩惠怎会令自己有这种感觉呢!

于是他苦笑了笑暗想道:“我已是一个不幸的人了谁要同我接近必定也会受我连累。雪勤、丁裳再看这尚雨春她们都是一样的……我可不必再找烦恼了。”

他想着不由十分庆幸因为方才文春并没有看见自己否则可又要惹麻烦了。

傍晚时分已来到了一片村庄四周尽是旱田有几家小铺子客栈管照夕很想在这时安歇一下可是前面骡车并不停止仍然吱呀呀地向前行着他也只好仍然跟着。

渐渐人愈来愈少了那骡车却向一个池塘旁边的一条小路赶了进去随车的那中年汉子不时左顾右盼催着车子很快赶到一排柳树弄道之中又走了一阵子才现出了一座破庙。

那骡车直赶到庙里去了照夕跟到这里自然不便再跟了远远下了马叫马在池塘边饮水吃草。他却是很留意那间破庙过了一会儿才见那赶车的拿了一把铲子出来顺着这条路把车轮压的印子铲平了还不时用眼瞧着管照夕!

照夕笑了笑心说这可好我是保护他们的他们反倒疑心我是贼了!

想着忙上马往回走了百十丈找了一家小店住下了。糊糊涂涂跟了人家一天想起来自己也很好笑。这小店里脏得厉害睡的是炕只是这种季节还用不着生火四壁都是黑黝黝的颜色伙计掌上了灯照夕一个人要了一壶酒一只烧鸡就着酒吃着心中却想着今天晚上一定有事自己可不能先睡觉要小心去探一探就便看看他们是争些什么东西。如果那些东西真是那人的自然不能让别人得手;要是那人也是抢人家的说不得还要叫他把东西留下来。他这里一杯杯酒往肚子里灌天可就愈黑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之后外面很静了他匆匆换上了夜行衣背好了剑出得店来就觉得今夜天似乎比往日更要黑沉。秋风嗖嗖地吹着这正是夜行人出没的好时候他加快了足步直向那破庙赶去。

当他远远寻着那座破庙时外面却是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管照夕就用“燕子飞云纵”的轻功绝技十数个起落已扑上了顶真是身轻如燕。

当他穿脊走瓦了十余步立刻他像是现了什么猛然把身了伏了下来目光前视着心中冷笑。

“果不出我所料他们已先来了!”

他看见庙墙内靠里殿的门前站着三个人其中之一正是那押车的瘦汉在他身前约两丈以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一个身高背拱的老人满头银一身雪白衣裳态度甚是从容面上不怒不笑。他身旁是一个一身黑缎子紧身衣服的少女她手中持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正满脸怒容地注视着那瘦汉。

照夕仔细向这二人一注视之下不由又惊又怒原来正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九天旗金福老和金五姑想不到他父女二人竟会来此。

当时愈沉住了气静观动变这时就见那金福老呵呵大笑。

“邓江我父女话已说完莫非你就这么打我父女回去么?你也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金五姑也冷笑了一声对金福老道:“爹爹哪来这么多闲话给他说?他既不讲朋友我们就下手拿贷很简单谁功夫不行谁走路!”

那叫邓江的人铁青着脸向后退了一下嘿嘿一阵低笑一双陷在眶子里的眸子闪闪放光可见此人也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因为他在金氏父女面前并没有一些畏惧之色此时他点了点头:

“金老爷子你父女的意思我全明白你们是想毫不费力地从我邓江手中把这几箱东西拿走!”

他忽然抬头大笑了两声语调凄怆地道:“金老爷子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不错!你九天旗是名满北几省的有名人物可是我飞蛇邓江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我如把辛苦到手的这几箱东西拱手让你只怕天下绿林耻笑于我……金老爷了话已说完你父女若顾全江湖道义放过我邓某人今夜我邓江也非不知好歹的人往后……”

他才说到此却为九天旗一阵长笑之声制止住了金福老脸色极为难看地点点头道:“够了!够了!邓江你不要多说了我老头子早知道你是没有把我老人家看在眼内也罢我老头子就叫你心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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