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袖箭同时坠地显然是功力悉敌难分轩轻。那匹白马早已逃入林中看不见了。
呼延龙脸上无光悻悻说道:“好个大胆小子居然还敢逞能!嘿嘿云家那野丫头哪里去了?你是给她抛弃了吧?哼哼你和那野丫头双剑合壁或许我们还有点儿顾忌如今谅你也难逃出我们的掌心了!”四兄弟一齐下马排成一排步入茶馆。

呼延龙的说话可并非虚声恫吓陈石星曾经见识过他们剑阵的厉害情知没有云瑚与自己双剑合壁那是决计难以抵敌的但事已如斯慌也没用“大不了拼掉这条性命伤得一个就是一个。我倘若身亡龙成斌这小子的身上最少也得给他开了一个窟窿。”如此一想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是坦然无俱了。

龙成斌最后一个踏入茶馆看着陈石星那副紧张戒备的模样心里甚为得意。此时虽是初寿时分天气仍然相当寒冷。他好整以暇的轻摇折扇打了一个哈哈说道:“陈兄你真是个多情种子琴音寄意还忘不了云姑娘吧?但可惜是从今以后你恐怕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陈石星讥笑道:“我弹我的琴关你什么事”

龙成斌纵声大笑呼延豹故意问道:“龙公子你笑什么?”

龙成斌道:“天下最好笑的事情莫过于自作多情哈哈哈哈哈一哈!哼姓陈的小子!我笑我的可也与你无关啊你又何须如此着恼?”陈石星给他气红了眼睛待要作蓦地翟然一省:“我可不能中了他激将之计。”要知高手搏斗最忌心粗气浮害怕或者恼怒都足以影响自身。陈石星冷静下来先把古琴收好只待敌人一动立的施展无名剑法随机应变后制人。

茶馆的老板丘迟忽地挺身而出笑道:“难得贵客光临请坐请坐大家先喝几杯。你们和这位客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让小老头儿作个鲁仲连好不好?”

龙成斌斥道:“我们的事情不要你多管!”呼延龙却笑道:“公子这酒倒是好香咱们也不妨先喝个痛快再动手也不迟。”他们四兄弟都是嗜酒如命之人料想陈石星已是决计难以逃出他们的掌心乐得抱着猫儿戏鼠的心情喝着美酒看他在一旁惶急。

龙成斌心想:“不错让这小子临死之前多受一点折磨方能消我心头之恨!”于是淡淡说道:“也好!”

呼延龙把桌子移动位置三张桌子品字形排在门边等于是堵住了陈石星的道路。兄弟四人分占比较靠近陈石星的两张桌子龙成斌独自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

丘迟说道:“客官恐怕还要赶路吧我给你们先来两壶如何?”

呼延龙看着陈石星桌上的那只酒坛心里想道:“这小子都能够喝一坛酒我可不能输了给他。”说道:“用不着你替**心给我们每个人拿一坛来!”龙成斌道:“我不喝四坛够了。”

丘迟说道:“是。刚才我不知道你们几位客官都是海量请莫见怪。”进去片刻捧出四坛酒来一坛酒是十斤连同酒坛的重量四坛酒的重量总有六十多斤。丘迟一手托着两坛两坛相叠坛口窄坛底宽上面那只坛子不免有点摇摇晃晃。但丘迟步履沉稳却是举重若轻。呼延龙心里想道:“这老头儿臂力倒是不小。”

丘迟放下四只酒坛笑道:“幸好这位公子爷不要喝酒小店刚好就只剩这四坛酒了。”

呼延龙馋涎欲滴赶忙拔开塞子闻了一闻说道:“这酒真是不错比陈年的汾酒还香公子你多少尝一点吧?”

龙成斌忽道:“且慢。”呼延龙正要喝酒愕了一愕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龙成斌忽道:“叫他先喝他喝过了的那一坛酒你们才可以喝。”

呼延龙翟然一省说道:“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头儿每坛酒你给我先喝一碗!”

呼延虎笑道:“这糟老头儿未必能有如此海量大哥你要他喝四大碗那是强人所难了叫他换过小杯喝四杯算了。”丘迟拂然不悦冷冷说道:“你们怕这酒中下了毒药不成?小店规模虽小可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不是谋财害命的黑店!”

龙成斌喝道:“叫你喝你就喝罗唆什么!”原来当他进来的时候看见丘迟坐在一旁陪陈石星喝酒他是个疑心极重的人自是不敢不防。

丘迟一言不捧起一坛酒就“喝”张开大嘴仰起头来凑近坛口那坛酒简直是倒入他的口中的当真似是鲸吞虹吸片刻之间把十斤装的一坛酒喝得点滴不留呼延龙等人几曾见过如此喝法看得呆了!

丘迟接着捧起第二个酒坛依样画葫芦的鲸吞虹吸不过片刻又把这坛酒喝得点滴不留拍了拍肚子冷笑说道:“你们害怕是毒酒就让我都喝光了吧!”接着捧起第三坛酒又往嘴巴里倒。

他起初陪陈石星喝酒最少也喝了半坛如今又喝了两坛即是少说也喝了二十五斤烈酒下肚了。陈石星不禁也是看得又喜又惊“原来他不仅是个风雅的稳士还是个身怀奇技名副其实的高人!”

呼延豹蓦地想起他这店子只有最后这四坛美酒连忙叫道:“别喝了我不怕你毒死倒是怕你醉死!”

丘迟抹抹嘴角的酒涎说道:“我还没尽量呢人总是难免一死的与其病死醉死又有可妨?”放下第三个空坛又捧起第四坛酒。

呼延龙好奇心起说道:“别阻拦看他能喝多少?”此时丘迟的肚皮已是涨鼓鼓的好像一个大酒坛。

呼延豹是个酒鬼急得顿足叫道:“他喝光了咱们就没得喝啦!”伸手抢那最后一坛美酒。

陈石星趁他们看得目瞪口呆之际突然一跃而起捷如飞鸟的从品字形的前面两张桌子飞过扑向坐在靠近大门那张桌子的龙成斌他人在半空剑已出鞘一招“鹰击长空”凌空刺下。

只听得“喀嚓”一声原来龙成斌己是钻进桌底掀起桌子恰好在这间不容之际挡住了陈石星凌厉的一击。他是一直保持着冷静提防陈石星的突袭的不似呼延四兄弟那样为了“奇事”分心。

呼延龙叫道:“不好!”呼延虎呼喊着同时把桌子踢得飞了起来撞向脚尖尚未沾地的陈石星。呼延龙立即拔剑出鞘一招“盘斩”的剑法算准了陈石星落脚的方位斩去。

陈石星拔起宝剑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足一分“乓乓”两声把两张桌子踢得飞向门外剑尖一挑不差毫厘的恰好把呼延龙卷地扑来向他伏击的长剑挑开。龙成斌顶着桌子早已滚出门外。呼延兄弟立即布成剑阵四面合围。

陈石星叫道:“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到外面打去!”

呼延龙冷笑道:“你这小子想要逃跑那是做梦!”冷笑声中四剑齐挥剑阵动攻得更紧!

陈石星怒道:“好在这里打就在这里打你当我怕你们不成大不了拼掉这条命我怕的是打坏人家的东西。”丘迟叹口气道:“唉我认命了。反正我这家当值不了几文钱你放胆打吧。我这个人最公道他们四个人欺负你一人这场架你是被逼不能不打的。打坏多少东西我要赔偿也只能叫他们赔偿不会要你来掏腰包。”

呼延豹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和我们评理?待会儿我要你赔掉这条老命!”

丘迟道:“唉你这个人真是一条蛮牛敢情你不是吃米长大的!”

呼延豹怒道:“岂有此理你骂我是畜牲!”

丘迟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样骂你。”

呼延龙不禁又是眉头一皱连忙说道:“三弟你这是怎么啦事情也不分个缓急轻重和那老家伙吵什么呢?”

剧斗中呼延龙一剑刺空剑底出拳猛的捣去陈石星已经几乎贴着墙壁在无可转身之处滑开两步“轰隆”声响呼延龙这一拳竟把泥墙打穿了个窟窿。幸亏不是青砖墙壁但他的拳头也已碰得皮破血流了。

呼延龙怒喝道:“看你这小子还能抵挡多久抓住了你把你剥皮拆骨!”

本来躲在一角抖抖索索的丘迟忽然摇摇晃晃站了出来活像一个脚步踉跄的醉汉叫道:“气死我也气死我也这位客官的骨没有给你们拆掉我的屋子先要给你们拆掉了!”

陈石星连忙叫道:“老伯你快躲开!”虽然他已知道丘迟大概身有武功但敌方的剑阵实在太过厉害他可不敢让丘迟闯进这剑阵之中。

丘迟忽地拍拍自己涨鼓鼓的肚皮叫道:“哎呀不好!美酒啊美酒三大坛的美酒啊你在我的肚子里我可没有对不起你啊为什么要造反了?”

呼延龙喝道:“醉鬼酒疯走远一些!”

丘迟叫道:“哎呀你真是迫不及待就出来吧!”突然把口一张一股“酒浪”喷了出来。呼延龙当其冲给喷得满头满面连忙闭了眼睛。

他喝了三十多斤酒这一喷当真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白练也似的酒浪滔滔不绝。呼延四兄弟运掌成风东挪西闪酒花仍是两点般的落在他们身上。说也奇怪他们都有一身横练的功夫但被雨点股的酒珠洒在身上竟然火辣辣的作痛。这还不算他们身上的衣裳酒珠洒落之处竟然穿了一个个小孔有如蜂巢倘若功力稍差一些只怕皮肉也要受伤。在这片刻间呼延四兄弟都怕伤了眼睛不由得都是闭了双目。陈石星是被他们围在当中的有他们作为“屏障”而丘迟所喷的酒浪又似受他的意念指挥似的到了最内一圈势道便即减弱陈石星的剑法使得泼水不进倒是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呼延四兄弟闭了眼睛只能凭着听风辨器之术一面躲避酒浪一面抵挡他的剑招到了这个时候再胡涂的人也知道这个茶馆老板是身怀绝技的了何况呼延龙这样的江湖上的大行家?呼延龙连忙叫道:“风紧扯呼!”

丘迟叫道:“唉糟蹋了满肚皮美酒真是可惜!不过可也舒服多了。”突然一抓抓住正在夺门而出的呼延豹喝道:“你们打坏我的东西还没赔呢就想跑吗?我说过的非要你们赔偿不可!”呼延豹给他一把抓住竟然脱不了身呼延龙已经跨出门槛连忙回过身来反手一剑喝道:“放开我的三弟!”四兄弟中他的本领最强丘迟倒也不敢太过轻视掌上略一运劲把呼延豹推得转了一个方向向着呼延龙的剑尖撞去喝道:“你不赔我就不放!”只听得声如裂帛呼延豹的上衣给撕了下来哗啦啦东西落了满地。呼延龙连忙收剑把兄弟扯过一边说时迟那时快陈石星已是一剑刺来仍然是那招“三转法轮”呼延龙只一个人如何抵挡得了双剑相交给陈石星一翻一绞长剑登时脱手当的一声插入木柱。不过呼延龙却也拉着他的兄弟跑出门外了。

丘迟叫道:“待我看看收下的钱够不够赔唔似乎还差一点。”

呼延龙也不知是害怕丘迟真的追还是身上没带暗器把手一扬一锭十两重的元宝挟着劲风向站在门边的丘迟飞去。

丘迟把手一招那锭元宝四平八稳的落在他的掌心笑道:“有了这锭元宝大概是差不多了让你去吧!”呼延四兄弟唯恐他们追来连忙跨上坐骑逃走。至于龙成斌则跑得更早此时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丘迟拾起地上的碎银哈哈笑道:“想不到我还了一点小财。这些破破烂烂的家具换了二十两银子有多这个生意倒是划算。”

陈石星又惊又喜当下向丘迟重新行过了礼说道:“请恕晚辈有眼不识高人多谢老伯相助之恩。”

丘迟笑道:“你是我的客人客人有了麻烦做主人的哪有不出头之理谢什么呢?哈哈现在好了刚才我和你说谁请客都无所谓现在是大家都不用争啦有人大破悭囊替我请客了咱们再来喝个尽兴。”

陈石星道:“他们却是又怕还会再来。老伯您这店子恐怕要受我的连累保不住了。”

丘迟说道:“我早已不想开这茶馆了如今我的搬家费也有了着落还怕什么?乐得找个地方归隐。我也不用急于搬家你留意没有他们是向回头路跑的?”

陈石星道:“那个‘公子爷’是九门提督的侄儿从大同出来追踪我的。他们给老伯的绝技吓破了胆想必是要回去搬兵才敢再来。”

丘迟说道:“那就最少还要两天他们才能再来你大可以放心多留一会陪我喝酒。”陈石星应道:“是。”他心里也正是有着一些疑问想向丘迟问个明白。

丘迟接着笑道:“要不是你的剑法那么精妙我肚子里的这几坛酒只怕也对付不了他们的剑阵呢。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这张古琴——”

陈石星道:“还好没有受到损坏。”

丘迟说道:“那我就安心了。家具损坏算不了什么你这张古琴可是稀世之宝。说老实话刚才我之所以非出头不可固然因为你是我的客人但也是因为你这张古琴的缘故。”

陈石星道:“老伯请恕晚辈尚未禀明老伯说的那位老琴师正是我的爷爷。”

丘迟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陈琴翁的孙儿了除了陈琴翁的后人谁还能弹得这样好的琴?来、来、来快来帮我收拾屋子咱们再喝。”

陈石星把破破烂烂的桌椅搬过一旁打扫干净丘迟捧出了一坛酒笑道:“这是我珍藏的三十年以上的老酒幸亏没有给他们糟塌掉。刚才我说只有最后四坛乃是骗他们的。”当下重整杯盘与陈石星喝酒。

丘迟喝了两杯说道:“我和你的爷爷一别二十年从没得过他的消息这些年来他……”

陈石星道:“自从我出生那天起我就是和爷爷相依为命隐居在桂林七星岩下。我的爷爷四年前已经死了。”

丘迟道:“你的父母呢?”

陈石星黯然说道:“我是遗腹子爹爹在我出世之前早已身故。妈妈也因难产之故在我嘤嘤坠地之时就断了气。我真罪孽深重祸延父母……”

丘迟忽地一拍桌子大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可恨可恨!”

陈石星吃了一惊惶然问道:“丘老先生你的意思是?”要知丘迟为他父母之死而感“可惜”他是容易明白的但何以又是“可恨”呢?他却是不懂了。

丘迟怔了一怔说道:“你爷爷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么?”

陈石星更惶惑了连忙问道:“说什么呀?”心中不由得蓦地起了疑团:“难道我的爹娘也是给人害死的?”他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很少谈及他的父母事情。他只道是因为自己从没见过父母之面爷爷不想惹他伤心之故。如今听了丘迟的说话方始起了思疑。

丘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的父母也许并非直接给人害死但倘若不是当年他们有了那一段不幸的遭遇我想他们是不应该这么早死的。”

陈石星道:“不知我的爹娘曾有什么不幸遭遇爷爷从没和我说过老伯可以告诉我么?”

丘迟说道:“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令祖不肯告诉你自有他的缘故。令你们一家遭受不幸的那个人亦早已死掉我想你也元须追究了。”

陈石星离座而起跪在丘迟面前说道:“纵然事过境迁为人子者对生身父母之事倘若知而不详心中总是难安……”

丘迟将他扶起叹口气道:“我既然说了出来让你知道一点那也难怪你要求知道全部真相的。我就告诉你吧。”说至此处喝了满满一杯继续说道:“我和你的爷爷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交情却是非同泛泛刚才你曾问我为何隐于荒村酒肆说起来和你爷爷父母的遭遇正是大有关系…’

丘迟所说的事情一半是在陈石星意料之中但另一半却仍是在陈石星意料之外。他早已料到丘迟和他爷爷决非泛泛之交竟然是和他的一家有莫大的关系。听了此言不觉大为吃惊忙问其中缘故。

丘迟回忆往事亦似甚为感慨喝了满满一杯缓缓说道:“二十多年之前我是御林军的一个军官。人家说官场是个大染缸军中任职虽然比较好些也是不能例外像我这样孤僻的人居然在那个大染缸混了许多年老弟你大概意想不到吧?”

陈石星陪他喝了一杯说道:“确是想不到。”

丘迟继续说道:“那时你的爷爷早已是天下知名的第一琴师那一年他也正在京师不过起初我却并不知道:“

“我有一位朋友官职武功都是远远在我之上更难得的是他的志趣也是与我相同在官场中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好朋友。说起来或许你也会知道这个人的。”

陈石星道:“余生惭愧上一辈的英雄人物所知甚少。不知老伯说的乃是何人?”

丘迟说道:“他是正统年间最享盛名的武状元姓云名重。武状元三年一个并不稀奇但他这个武状元却是例外他曾在瓦刺堡之役皇上蒙尘之后助兵部尚书于谦力抗瓦刺挽回危局终于逼瓦刺释放皇上回京为朝廷立下大功其后却又弃尊荣如敝履辞官归里终老田园。特立独行天下共仰。”(云重故事详见拙著《萍踪侠影录》。)

陈石星又喜又惊“老伯说的这位云状元可是大同云大侠云浩的尊人么?”

丘迟说道:“正是。我料你必然知道云家果然没有料错。”陈石星心中苦笑“岂止知道我和云家的关系恐怕比你还更深呢。”

丘迟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云重忽然跑来我家和我说道你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一件事情吗?这件事情可能令你失掉官职的。

“我说你要我做的事情一定是义所应为的事情莫说失掉官职就是掉了脑袋我也会去做的。但不知你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

陈石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说道:“云状元说的想必就是我的爷爷了?”

“不错就是你的爷爷。”

“我爷爷不过是个琴师他在京城碰到什么危难之事要惊动武状元云重出头托人救他?”

“这件事情倘若生在别人身上那是求也求不到的‘好事’但对你的爷爷来说却是个天大的麻烦当时有个太监名叫王振想必你也曾经听过父老说过这个奸宦吧?”

“听说他是弄成土木堡之役惨败的罪魁正统皇帝就是因为宠信他的关系以致几乎亡国。”

“不错你的爷爷就正是因为得罪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奸宦以致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我爷爷是个流浪江湖的琴师和这奸宦风马牛不相及何以会招惹上他?”

“你爷爷到了京师不知怎的给王振知道。王振慕他天下第一琴师之名召他到私邸演奏。”

“我爷爷素来讨厌权贵他是一定不肯为这奸宦弹琴的了。”

“你料得一点不错令祖匿藏在一个小客栈里王振请他不动就要派锦衣卫去把他抓去。连同你的父母也要一起捉去。他出命令令锦衣卫在那天晚上执行。这个消息给云重知道云重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有人注目不便亲自去给令祖通风报讯。”

陈石星听至此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所以云状元要托老伯帮忙。”

丘迟说道:“不错云重和令祖本来也是并不相识的。他是”佩你爷爷的气节是以不愿令祖受王振之辱。”

陈石星大为感动说道:“云状元和丘老伯的高义古风真是足为后辈楷模令人钦仰。”

丘迟喝过了酒继续说道:“当时已是将近三更时分事不宜迟我就和云重说道好这事你交给我办好了你赶快回去吧免得给王振的爪牙觉你的行踪。

“云重一走我匆匆忙忙的写了一封信告诉令祖王振要抓他叫他赶快逃走。

“我到了那间小客店令祖正自独对青灯还未睡觉。我用江湖人物惯用的留刀寄柬之法飞刃入室把书信穿在刀尖之上插在他的床头。

“令祖看了我写的信惊疑不定连忙叫醒你的爹娘大家商议。他们是住在相连的两间房间里面有门相通的。

“你爹爹说王振手段毒辣尽人皆知。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得有这位义士通风报讯咱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今祖说媳扫的身体不大好我只盼能够在此休养些时如今仓惶出走只怕会累病了她。

“你爹娘都说事有缓急轻重要是犹疑不决王振当真派人来抓那时咱们三人义不受辱那只怕连性命都要赔在里头还能保得什么身体平安。

“令祖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办法那咱们只好马上走了。

“我看他们肯走这才松了口气。不料他们刚刚溜出后门王振派来的爪牙也踏进前门来了。

“为的这个鹰爪来头可是不小他是锦衣卫都指挥章铁夫练有铁砂掌的功夫在王振手下武功可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他带来的两个锦衣卫士则是擅长于用暗器的人。

“我一想要是给他们觉令祖逃走令祖跑得未远一定会给他们追上救人须求彻要让令祖能够平安脱险就非得拖延他们一些时候不可。

“于是我偷偷进入令祖那间房间穿上令祖由于匆匆出走未及带走的一件衣裳躺在床上蒙头大睡故意出鼾声。

“章铁夫果然中计推开房门喝道:“陈琴翁你敬酒不吃那就只能请你吃罚酒啦起来吧乖乖的跟我走!他一揭开被窝我就给他一掌。

“他的铁砂掌果然厉害但还是给我的掌力抛出房门摔了个头破血流。”

陈石星听得眉飞色舞斟满了酒与丘迟干了一碗叫道:“痛快痛快!”

丘迟继续说道:“可笑章铁夫那两个手下还不知死活同时出手居然敢用喂毒的暗器打我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们的暗器反震回去结果受了暗器所伤的不是我而是他们。我也不管他们死活立即离开那间客店。那时已经找不着你的爷爷了。”

陈石星道:“他们知道是你干的么?”

丘迟说道:“黑暗中他们根本就没见着我不过我知道章铁夫是个大行家他的铁砂掌被我所破迟早会猜得着是我干的。”说至此处哈哈一笑跟着说道:“就这样我从一个御林军的军官变成了这间茶馆的老板每天喝喝自己酿的酒倒也乐得逍遥。”

陈石星道:“丘老伯你为晚辈一家断送了前程你虽然是施恩不望报晚辈可是过意不去。”

丘迟一皱眉头说道:“你怎么也说这样的俗话什么前程在那样混浊的官场中岂能容我施展抱负?想要‘前程’只有昧着良心干伤天害理的事而已。我早就想离开的了。现在过的这种日子可要比做什么御林军的军官惬意得多。唯一感到遗憾的只是我没能向云重辞行。我也是当天晚上溜出京城的。”

陈石星道:“可惜你现在过的这种日子也给我累得不能过了。”

丘迟笑道:“这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虽然不做茶馆老板自己酿的酒还是每天都能喝的。”

“从此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云重。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未到半年我倒是见着了你的爷爷。”

他似乎是在回忆当时见面的情形又再喝了三碗酒后方始说道:“我这间茶馆开张未久那天有三个外地口音的异乡人进来喝酒。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爷爷。上次在客店里我虽然没见着他的脸但他是背着这张古琴的。跟着他的一对中年夫妇也都带着乐器。小兄弟不知你是否知道你的娘亲也是一位擅于弹奏琵琶的女乐师。”

丘迟接着说道:“小兄弟其实你曾经到过这里的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陈石星怔了一怔说道:“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

丘迟笑道:“不错你是还没有出生不过你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陈石星一想笑道:“不错我今年虚龄正是十九岁。”

丘迟继续说道:“那天他们进来喝酒可把我吓了一跳。”

陈石星道:“为什么?”

丘迟说道:“你爷爷和爹爹都是形容憔悴我看得出来你爹爹似乎身上还有内伤令堂大概是有三个月身孕的样子脸上也是带着病容。”

陈石星好生难过想道“他们被奸宦逼害天地虽大却不如何处可以容身怎能不精神颓丧只怕没有病也要气出病来。唉想不到我还未出生就连累爹娘如此受苦。”

丘迟说道:“小兄弟当时普天下的百姓谁不受那奸宦的逼害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你也不必如此难过了。”一声长叹过后喝了满满的一大碗酒继续说道:“我招呼他们坐下心里可在踌躇要不要和他们说明真相?谁知我还没有说话;你的爷爷却也知道我是谁了。”

陈石星诧道:“爷爷那天晚上并没有见着你他又怎么知道?”

丘迟说道:“我刚刚从御林军军官变成茶馆老板自是难免有点牢骚。茶馆开张之时我写了一6游的词作为补壁。”

说至此处他把挂在墙上的一张熏黄的残旧布幔揭赵只见里面罩住的是一副条幅写着南宋词人6游作的“诉衷情”词。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做何处?尘睹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陈石星恍然大悟说道“爷爷认出了你的笔迹?”

丘迟说道:“不错令祖眼力端的厉害我给他通风报讯那封短柬他一直留着只凭这封短柬就熟悉了我的书法。给他看破我也只好承认了。

“在京师那晚我们其实并未会面这次方是正式相识。一相识大家就像老朋友一样谈起来了。

“谈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你爷爷一家三口非但给王振逼害得不能在京师立足要想流浪江湖也是难以容身就在两天之前他们还碰上王振的爪牙。”

陈石星道:“我爹敢情就是给王振的爪牙打伤的。”

丘迟说道:“幸亏他们碰上的那个爪牙不是锦衣卫的高手他要捉你爷爷你爹和他拼斗受了一点内伤终于将他赶跑。但令堂受了这场惊吓却得了病。我本来要留他们多住几天把身子调好了才好走的他们害怕还有王振的爪牙追来怎样说也不愿意再连累我那天我们只得畅饮一场听你爷爷弹了一曲就分手了。”

陈石星心里想道:“怪不得爹娘早死原来都是给王振这厮害的。”

丘迟说道:“王振在土木堡事变之后不久也就死了。你爷爷想必是因事过情迁不愿与你再提。”

陈石星道:“可恨这奸宦早死我不能亲手替爹娘报仇。那个章铁夫呢?”

丘迟说道:“章铁夫倒还活着。不过听说他已换了一个主儿。他的新主人是九门提督龙文光。”

陈石星恨恨说道:“刚才来的那个‘龙公子’就正是龙文光的宝贝侄儿。可惜这次他只是带了呼延四虎出来章铁夫没有给他‘保驾’。”

丘迟叹了口气道:“天下的好人是杀不尽的坏人也是杀不尽的。今后你行侠仗义是应当的却也不必老是记挂着报仇了。唉。朝廷的乱七八糟何尝不也是像二十年前的样子!”

叹息过后丘迟继续说道:“那天你爷爷临走的时候也曾给我留下一幅字迹你要看么?”

陈石星连忙问道:“在哪里?”

丘迟揭起另外一张残旧的布幔现出和右面这张一般大小的条幅书法苍劲正是他爷爷的笔迹。写的也是6游的一词词牌名“鹧鹕天”词道:

“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

贪啸仗任衰残不妨随处一开颜。原知道物心肠别老却英雄似等闲少!”

这是6游晚年之作虽然息影田园仍有不甘老骥伏枥之志。“玉溪”是美酒的别名;“黄庭”本是道家的经典《唐书·艺文志》据云老子著有《黄庭经》一卷。在这词中则是指晋代书法大家王羲之手书的《黄庭外景经》即世传王羲之书此以换鹅者。

丘迟以军官身份埋名匿迹做了荒村的茶馆的老板天天喝自酿的美酒等于是另一种方式的隐士;而他又是文武全材喜欢字画。所以琴翁写6游这词送给他对他的身份也是颇为合道的。

丘迟说道:“令祖那天在微醉之后颇有几分感慨他说他也很想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过这下半生。看来这一词他固然是写来送给我的但他的心境却也正是和这词的作者6游相同这些年来他在桂林七星岩下隐盾也可说是得偿所愿了。”

陈石星叹道:“人间哪得有桃源我的爷爷虽然是想过与世无争、与人无件的隐士生涯却又何尝得如所愿!”

丘迟心里想道:“陈琴翁遭受丧子之痛抚养孙儿成*人晚年的生活相必过得不甚如意。”

他只道陈石星是因此兴嗟不想令陈石星难过于是转移话题说道:“陈世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请教。”

陈石星道:“老伯请莫客气不知要问何事?”

丘迟说道:“你的剑法精妙绝伦。似乎不是出于家传?”

陈石星道:“小侄的确是另得名师传授不过老伯的赞语小侄可是不敢当了。”

他正在思量要不要把前辈大侠张丹枫为师之事告诉丘迟丘迟已先自说道:“云重后来弃官归隐不知他有没有和你的爷爷见过面?”

陈石星道:“据我所知他们似乎从未见过。”

丘迟若有所思半晌说道:“这倒奇了。”陈石星道:“老怕什么事情觉得奇怪?”丘迟说道:“不知我猜得对不对你的剑法是张大侠张丹枫传给你的吧?张大侠是云状元的妹夫我曾经见过他的剑法的。”

陈石星本来不想瞒他给他说破便道:“老伯法眼无讹小侄的确是得自张大侠的传授。”

丘迟又惊又喜问道:“张大侠还活在人间?”

陈石星道:“家师不幸正是在收我为徒那天仙去?”他这才有机会说出前事包括云浩与张丹枫先后去世的消息。

丘迟叹口气道:“因果报应之说本属无稽但冥冥之中却又似乎颇有天意。”

丘迟又再喝了一大碗酒说道:“当年云重与令祖素不相识不借为了令祖与权势滔天的奸宦作对;令祖与他的儿子云浩也是素不相识同样的不惜为了一个陌生人累得家破人亡。虽然救人没有成功可也都是同样的高义可风!”

陈石星道:“丘老伯你也是以一个不相干的人卷入漩涡侠义的行为更是值得晚辈佩服。”

丘迟笑道:“你也何尝不是如此?你帮云家的大忙事先你也并不知道云重曾于你家有恩的。嘿嘿再说下去就变成互相标榜了。喝酒喝酒!”

陈石星道:“小侄量浅委实是不能再喝了老伯自便。”

丘迟把酒坛子翻转过来喝尽余沥哈哈笑道:“不知不觉喝了最后一坛再喝可没有了。”

陈石星道:“时候不早小侄也该告辞了。”

丘迟道:“再待一会。我向你打听一个人。”陈石星道:“是谁?”丘迟说道:“一柱擎天雷霞岳是桂林人氏你想必知道?”

陈石星道:“知道。我的爷爷和他也是曾有交游的。丘老伯可是与他相识的吗?”

丘迟说道:“闻名已久没见过面。但我知道他是个慷慨好义的豪杰所以觉得有点奇怪。”

陈石星道“什么奇怪?”

丘迟说道“刚才你说令祖与他颇有交情我想了起来令祖当年不愿托庇大理段家宁可相信江湖上的朋友他说的这位江湖朋友想来就是指一柱擎天雷大侠了。你们碰上云浩那桩事情为何不向他求助?”

陈石星由于曾先后听得“云夫人”与丘迟对一柱擎天推崇备至是以虽然心中藏有疑团却也不愿在丘迟面前再提起了。于是淡淡说道:“或许爷爷不想连累他吧。”

丘迟说道:“说起这位雷大侠我倒是有件心事末了觉得有点愧对于他呢?”

陈石星诧道:“丘老伯不是与他素不相识的吗?”

丘迟说道:“不错我是和他没见过面但我也曾许下一个诺言要帮忙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并没有做到。”

陈石星好奇心起说道:“请恕小侄冒昧敢问是什么事情?”

丘迟说道:“二十五年前那时雷震岳出道未久在江湖上是个后辈当然也还未有一柱擎天的外号。

“他的成名是有一次帮忙老金刀寨主周健抗击瓦刺的入侵把守一个要隘和他并肩作战的一队义军伤亡殆尽他独个以一柄金刀劈杀瓦刺十八名武士终于等到援军来到赶跑敌人因而成名的一柱擎天的外号也是在那次战役后得到的。”

陈石星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颂扬他的人拿桂林的独秀峰来比喻他的呢。”

丘迟说道:“这个说法也没有错他后来在桂林定居之后由于慷慨好客庇护了不少在中原站不住脚逃亡到桂林的人是以也就有许多人用你刚才的那个解释称他为一柱擎天了。不过最初的得名由来却是由于那次战役而起。嗯话题拉得远了唯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在那次战役过去之后大约三个月我寿命到大同公干由于我一向仰慕金刀寨主的为人公事勿完之后我偷偷到雁门关外与他相会云重和金刀寨主的交情很好金刀寨主早已从云重口中知道有我这个人的。是以虽然初次相会却是一见如故。无话不谈。

“那时雷震岳早已不在金刀寨主那儿了不过我们当然还是不免谈起了他。

“金刀寨主说起雷震岳有个心愿希望能够得见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客张丹枫他不敢奢望张丹枫收他为徒但求得张丹枫指点他几招剑法于愿已足。

“听了这番言语我就和金刀寨主说道他有这个愿望或许我可以帮他完成。当时我是这样想的张丹枫是云重的妹夫以我和云重的交情转请云重帮他的忙说不定还可以求得张丹枫收他为徒呢。

“哪知回到京城见到云重才知道张丹枫已经在江湖销声匿迹连他也不知道张丹枫的下落了。

“虽然我没有直接答应雷震岳但这个愿却是我亲口向老金刀寨主许下的直至如今都还没有做到我总是觉得欠下一柱擎天的一份人情的。”

说至此处丘迟把最后的一碗酒喝完说道:“老弟我要你帮个忙了。”

陈石星已是料到几分但仍然说道:“老伯是我家的大恩人有甚要小侄效劳之处尽管吩咐就是。如此客气倒是教小侄担当不起了?”

丘迟说道:“要是你见到一柱擎天请你把张大侠所传的剑法演给他看让他得偿所愿。””

陈石星的祖父虽然是“一柱擎天”的朋友但陈石星对“一柱擎天”的生平却是并无所知此际听罢丘迟讲的这段有关“一柱擎天”的往事之后不由得心乱如麻“原来他是曾经和老金刀寨主并肩抗敌的英雄我的怀疑恐怕是冤枉好人了不过人心难测一个英雄有时只怕也会干出坏事的据丘老前辈所说雷震岳嗜武如命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得到我师父的剑法那一次的事情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云大侠藏有我师父的剑谱而云大侠在我家里养伤出想谋夺剑谱利令智昏以致连累我爷爷也受他的谋害呢?待我回去先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倘若他真是我的仇人我和他比武把师门剑法全部抖露之后便即杀他也算得是答应了丘老前辈的要求了。”

丘迟把两张条幅取下交给陈石星微喟说道:“最后一坛酒都喝完了这店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我舍不得丢下的了除了你爷爷的这幅书法如今交给了你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话虽如此对这间与他相伴二十年的茶馆一旦分手仍是不禁有点黯然。

两人走出茶馆陈石星一声长啸不过片刻那匹白马闻声觅主已是来到他的跟前。丘迟赞道“你这匹坐骑倒是很有灵性。”

陈石星道:“老伯打算归隐何处但愿小侄还有机会可以再聆教益!

丘迟说道:“我在后山有间茅屋但愿能在白云深处度过余年。”

陈石星一揖到地拜别丘迟之后便即跨上白马继续他的行程。

一路无事七天之后他已是到了贵州省内这天来到了一个小镇景物十分熟悉。原来正是龙成斌的家乡他来的时候曾经在这里遇盗几乎落难他乡后来碰上龙成斌都是在这个地方。

此时天色已晚陈石星本来不想在这小镇歇脚的也只好进去投宿了。

他到原来的那家客店投宿店主人居然还认识他。

那店主人一看见他呆了一呆之后便即满面堆欢的说道:“你不是那年在小店住过一晚的陈相公吗?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真是稀客啊!请请!”就像天上掉下一个活宝贝似的招待得甚为殷勤。

此时的陈石星和四年前当然已是大不相同骑的骏马穿的虽然不是华眼也很光鲜不过这店主人的态度改变得比他的衣着还更厉害、却仍是出他意料之外。笑道:“多谢你还记得我你不怕我没钱付帐?”

店主人有点尴尬连忙说道:“难得陈相公再次光临这是小店求也求不到的。请陈相公允许我做个小小的东道随便相公喜欢住多久就多久别提付帐二字。”

陈石星笑道:“那我不是变成了白食白住的霸王了吗?这可不行!”

店主人道:“就只怕小店招待不周惹相公生气。要是相公住得还舒服的话随你高兴打赏一点便成。要是说付房饭钱的话小的可不敢受了。”

陈石星心想这不是换个名目而已吗?但也不愿和这些俗人一般见识便道:“好你给我一间干净点的房间。”

店主人诺诺连声带引他进入一间上房说道:“这是小店最好的上房不知陈相公合意么?”

陈石星道:“很好。没什么事了你出去吧。”

店主人却没出去讪讪的说道:“陈相公请恕小人多嘴请问相公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陈石星怔了一怔说道:“你以为我会和什么人一起回来?”

店主人道:“那年相公在小店投宿请恕小人有眼无珠不知你老是龙公子的朋友。龙公子那天和你一起离开家乡之后至今还未回来我们都在猜想这两天他应该回来的。”

陈石星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想巴结豪门公子的朋友!怪不得对我这样好。哼要是他知道我不但不是龙成斌的朋友还是他的仇人不知他又是如何一副嘴脸?”笑道:“原来你以为我是和龙公子一起回来但为什么你会猜他在这两天‘应该’回来呢?”

店主人似乎有点诧异“陈相公不知龙提督龙老大人已经衣锦还乡么?”

陈石星经过几年来的磨练已经世故得多暗自思量:“常言道得好逢人但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何况是对这等趋炎附势的小人!”淡淡说道:“富贵不回故乡有如衣锦夜行。龙大人做到九门提督当然免不了要回来荣宗耀祖一番罗。不过我最近这次见到龙公子还未知道他的叔父离京的消息。”

这话倒并非说谎但听在那店主的耳中却以为陈石星果然是和“龙公子”时常见面的老朋友也知道他的叔父要回家不过没料到这样快就回来而已。

店主人想了一想说道:“听说龙老大人是因为大同的敌寇已退这才能够抽空回来扫墓的。陈相公你是龙老大人的侄公子的好朋友要不要小人前往龙府——”

陈石星连忙截断他的话说道:“我要找龙大人自会去找他下必你费神了。”说至此处顿了一顿拿出两颗金豆继续说道:“今晚我想舒舒服服的睡一个觉不希望有人打扰。要是有人来打听我的话你可别说我在这里。”

店主人本来想给他通报与龙府的人希望得一点赏赐的。但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小客店掌柜的身份跑到龙府龙府那些如狼似虎的家奴也不知会怎样待他。说不定讨不到好处反而招辱得了陈石星的厚赏自是乐得少管闲事了。他接过金豆眉开眼笑的说道:“龙府在这小镇西边凤凰山脚下前后都有花园中间几十栋青砖大屋很容易找的。”说罢告退。

陈石星洗了个澡吃完晚饭便即关上房门。恐防有事不敢熟睡。

二更时分忽听得蹄声得得来到门前戛然而止。盘龙镇是个人口不多的小镇又非商旅必经的冲要之地陈石星不禁心中起疑:“怎的这么晚了还有人来?”

过不多久又听得蹄声得得那个骑马的客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然走了。显然只是和店主人交谈片刻。

陈石星大为奇怪“看来并非投宿的客人了难道是龙家的人么?但龙成斌远在大同他的叔父决不能知道我的行踪怎的我一到此地他就会派人查店店主人也没有出去过是谁通风报讯的呢?”

正在他百思莫得其解的时候听得两下轻轻敲门的声音店主人道:“陈相公请开门。”

陈石星打开门店主人说道:“请恕打扰我见房中还有***陈相公似乎还未安寝我才敢敲门的。”

陈石星道:“有什么事么?”

店主人道:“我来禀告一事情果然不出相公所料刚才有人来找你老。”

陈石星道:“是什么人?”

店主人逍:“是个外地口音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陈石星诧道:“是外地人?”

店主人道:“是呀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起初我还以为龙府的家人来迎接你的呢。不过他向我打听人无疑却是相公。”

陈石星道:“此人什么模样可有告诉你他的姓名?”

店主人道:“是个和相公年纪大约相差不多的少年人。他没有把姓名告诉我不过他骑的那匹白马说来奇怪倒是和陈相公你的那匹坐骑一模一样。”

陈石星吃了一惊说道:“哦有这样的巧事?”

那店主人道:“他向我打听有没有一位姓陈的客人年纪和他一样骑的白马也是和他一样的往在这里?他说他是来找寻朋友的。”

陈石星道:“你怎样回答?”

店主人道:“起初我也感到有点为难要是他当真是你的朋友我不说实话恐怕过后你要见怪。”

陈石星忽忙说道:“我已经吩咐过你的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今晚我都不见。你也不能说我住在这里的!”

店主人一听此言知道自己做得对了便换上一副邀功的神情馅媚笑道:“是呀我怎能忘了你老的吩咐。所以——”

陈石星道:“所以怎样?”心情倒是不觉有点患得患失了。

店主人:“所以我非但说没有他打听的这个人而且我推小店业已客满不让他在这里投宿。小人这样做不知对不对?”

陈石星道:“好你做得很好。”随手掏出两颗金豆说道:“你为我少做了生意这两颗金豆你拿去吧。”

店主人扭扭捏捏的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开了花早就伸手把金豆接过去了“相公还有什么吩咐吗?”店主人问道。

陈石星道:“我记得这镇上似乎只有两间客店对吗?”

店主人道:“不错相公你的记性真好。还有一家叫做云来客栈就在前面那条横街的转角处。相公你是不是要查究那个人是谁明天我可以找云来客栈老板打听打听他一定是在云来客栈投宿的。”

陈石星一皱眉头说道:“不用不着你多事了。”

店主人讪讪说道:“是。那么请相公早点安歇小人告退。”

店主走了之后陈石星关上房门却是不由得心乱如麻了。

心中暗忖:那个操外地口音的陌生少年骑的是一匹白马和我的坐骑一模一样。

这少年是谁呢?

在店主人的眼中这少年是个陌生的异乡人但在陈石星的脑海里却浮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形象。

女扮男装的云瑚!

他打开窗门天上一弯眉月月色朦胧;几点疏星星光黯淡。是将近三更的时分了。而这天色也正是适宜于夜行人出没的天色。

“待我去看看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云瑚?”他抑制不住心中的一股冲动终于披衣而起了。

“倘若真是云瑚那又怎样?”‘唉我只要看她一眼最好还是不要让她知道!”

在月色朦胧之下他悄悄溜出客店施展轻功奔向这小镇的另一间客店——云来客栈。

刚刚走到云来客栈所在的那条横街的转角处忽听得屋顶上有衣襟带风之声陈石星是个行家一听就知是有另一个夜行人出现。

他躲在暗角那夜行人却没现他。

微风飒然从他头顶的瓦面掠过这夜行人的身法也是端的轻快之极眨眼间就掠过了几重瓦面。

可是就在这瞬息之间陈石星已是瞧得清楚了。

虽然没有看见她的粉脸但只是从她的背影陈石星也可以认得出来她是女扮男装的云瑚决不会错!

这刹那间陈石星几乎要失声叫了出来但毕竟还是忍住了。

“奇怪”陈石星心里想道:“她为什么跑到我住的那间客店呢?莫非她是不相信店主的话我来找她她也来找我?”

于是陈石星回过头来暗地跟踪他的轻功比云瑚还更高明保持在百步以内的距离云瑚仍然没有察觉。

云瑚到了他住的那间客店脚步一停陈石星知道她要进去不料她只是略一迟疑随即又是加快脚步向前跑。

这一下又是大出陈石星意料之外:“她要去哪里呢?”抬头一看月亮己过天心而云瑚的背影也已在百步开外了。陈石星心念一动蓦地想了起来:“龙家不正是在这小镇的西边吗?”而此刻的云瑚正是朝着月亮落下的方向跑的!

一个往前奔跑一个在后面跟踪不知不觉已是出了这个小镇到了一座山下了。

虽然月色朦胧但那婉蜒如带的围墙在一里开外已是隐约可见。

一点不错正是店主人给陈石星仔细描绘的那座龙府建筑。

陈石星方始恍然大悟原来云瑚乃是前往龙家。

“龙文光衣锦还乡在这小镇是件大事想必她在云来客栈也听得有人说了。龙文光是她家的大仇人怪不得她要前往寻仇。”陈石星心里想道。

“龙文光身为京师的九门提督手下岂能没有能人。云姑娘心急报仇却也未免把事情看得太容易。”

果然心念未已密林深处蓦地出现一条黑影刚好拦住云瑚的去路一抓向她抓下。

此时陈石星已是加快脚步躲在云瑚背后的一棵树后一见那人的擒拿手法便知云瑚虽然不会败给此人但却是难免会有一番纠缠陈石星有心暗助云瑚随手捏了一颗小小的泥丸便弹过去。

那人也是太过自恃满以为一抓之下便可手到擒来。他想抓到了“奸细”再加拷问不迟是以并没有呼唤伙伴。生怕一出了声吓走这个奸细就要多费许多气力反为不妙。

哪知一抓抓空云瑚的刀锋已是劈到了他的面门刀光闪闪耀眼生辉。那人也好生了得在这危机瞬息之际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腰向后弯硬生生的使出“铁板桥”的功夫刀锋在他面门削过却没有伤着他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脚跟一旋避开快刀斜削之势倏地长身而起一个勾拳竟然是从云瑚想不到的方位反打她的左胁。

对方的掌头尚未打到她的身上她的宝刀也还没有劈着那人那人忽地身形一晃“卜通”便倒。云瑚生怕有诈迅即一脚踢出那人哼也不哼一声显然是给她踢得晕过去了。云瑚不由得满腹疑团“以此人的本领何以会在这样紧急的关头突然自己跌到?”

她不敢擦燃火石审视那人是否另外受伤只好再加一指点了他的穴道。叫他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醒转。她却哪里知道即使她不点这人的穴道这人也是不会动弹的人。因为陈石星那颗小小的泥丸正是在刚才那个“紧要的关头”打中了那人“环跳穴”的。

云瑚选择好地点后从后园进入在那园门外面也有两个卫上穿梭巡夜。不过这两个卫士本领却是比刚才那人弱得多云瑚从暗处一跃而出抓着了最适当的时机当他们正在走到面对面的时候一个个左右开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他们的穴道。当下身形一起捷如飞鸟掠过墙头。到了里面云瑚方才知道是自己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这园子大得出乎她的想像之外享台楼阁星罗棋布一幢幢的房屋更是东一座西一座不知多少?围墙之内的建筑物比那个小镇还多。云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要在这许多房屋之中找一个人谈何容易?用“海底捞针”来比喻或许是夸张一些但倘若是一间间搜索的话恐怕最少也得个三天三夜!

正当她感到无从入手之际忽听得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云瑚躲在假山洞后只见是两个挽着篮子的少女。篮子有盖式样小巧玲珑那是富贵人家用来装食物的看来似乎是两个婢女给主人送宵夜的点心。

只听得一个婢女说道:“彩姐真是不好意思要你陪我。说实在话我真是有点害怕园子这样大比咱们在京师的那个园子还大得多白天都是阴阴沉沉的晚上更令人提心用胆要不是有人陪我我一个人决计不敢行走。”

那个被叫做“彩姐”的说道:“咱们是好姐妹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说不定明天晚上这差使是落到我的头上呢那时我还不是一样要你陪我!”

那婢女道:“老爷也真是的三更半夜还要喝什么参汤可就不知咱们做丫头的受苦?”

那“彩姐”叹口气逍:“谁叫咱们是生来的丫头命呢?不过老爷每晚喝参汤却是有个缘故你知道吗?”

那婢女道:“什么缘故?”

此时那两个婢女正好在假山洞口经过那“彩姐”悄悄说道:“夫人本来是在这个老家住的老爷这次回来听说就是想接她回京去的。”说到这里她的同伴插口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夫人听说她是五年前已经回来了对不对?”

彩姐道:“不错。”

那婢女道:“为什么咱们到了这里这里的上下人等没有一个提起这位夫人?这么多天我也没有见过这位夫人?”

“彩姐”低声说道:“夫人早在老爷回来之前大约半个月光景独自离家走了。”

那婢女吃了一惊说道:“夫人是偷走的?”

彩姐说道:“是呀所以大家都不敢提!”

那婢女道:“夫人为什么偷走的?”

彩姐道:“我怎么知道。但既是偷走想必也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了。”

那婢女冷笑道:“想不到他们富贵人家也有这样见不得人的丑事!”

彩姐“嘘”了一声说道:“你别乱说话给人听见可不得了!”

那婢女道:“这里怎会有人?守夜的卫士都在外边。”

彩姐说道:“总是小心一些为妙提防隔墙有耳!”跟着说道:“老爷就是因为夫人的事情气在在心里说不出来身子比在京师的时候衰弱多了晚上也睡不着觉。所以天天晚上要喝参汤。”

这两个婢女谈论云瑚母亲的事云瑚听了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却得一个意外的收获确实知道了她们所说的那个“老爷”就是她的仇人龙文光了。

于是云瑚一跃而出先点了那个“彩姐”的穴道然后抓着那个婢女明晃晃的宝刀在她面前一晃沉声喝道:“你一声张我就杀了你!”

那婢女吓得魂不附体颤声说道:“你杀了我吧。只求你别告我。”她只道云瑚是府中卫士听见了她们刚才的话要拿她到“老爷”跟前究办的。与其受酷刑的折磨那倒不如给人一刀杀死了。

云瑚知道这个婢女性格比那“彩姐”倔而且是对“老爷”心怀仇恨不忍吓她收了宝刀说道:“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杀你的老爷!”

那婢女这一惊非同小可呆呆的望着云瑚说不出半句话。

云瑚在她的耳边说道:“你不用害怕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只要你给我带路到了你那个‘老爷’的住处我就放你。你可以迟一枝香的时刻才送参汤那时你的‘老爷’已是决不能够审问你了。但假如你一定要保护你的‘老爷’不肯给我带路那我就非杀你不可了!”

那婢女心乱如麻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我为什么要保护老爷我的爹爹是给他逼债逼死的我爹死了他的管家还要把我拿来抵债。好我带你去。”

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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