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经天回到客店客店中的伙计正在闹得手忙脚乱。原来他们见主人迟迟不去赴法王之约起初尚不敢催后来见天已入黑主人尚未出房掌柜的大了胆子推门入内只见主人熟睡如死唤之不醒不禁大惊以为他是中了邪正在外面请了巫师前来忙着替他攘解。唐经天甚是好笑悄悄将法王的请帖再送回店主人的房中。又替他解了穴道。住客们大半惊醒到庭院去瞧热闹唐经天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房间将行李收拾好打了一个包裹留下了一锭银子又悄悄的溜出了客店。
他对今晚之事甚多不解。先是那藏族少女究竟是何等样人何以她起先誓死不从其后又甘做白教喇嘛的圣女?冰川天女初次下山不识道路何以会撞到此地?是否巧合?冰川天女迫他走却又对他微笑是恼他还是谅解了他?冰川天女也曾为黄教保护金瓶何以白教法王却又对她以礼相待?种种疑团横亘心中他一心想见冰川天女听得敲过了四更又再奔向白教的喇嘛寺院。这一次是熟路重来不用摸索便直奔东边的“圣女宫”。他打定主意光去查探那神秘的藏族少女不愁不知道冰川天女的下落。

“圣女宫”重门深锁果然禁卫森严。唐经天略一踌躇便飞身掠上瓦面其时所有的“圣女”都已回来宫中的***亦早已熄灭但那些“圣女”经过今晚的一场大闹都睡不着觉犹自在房中谈不休。唐经天在瓦面上蛇行兔伏但闻得处处莺声燕语夜风穿户脂香扑鼻。唐经天皱了皱眉辨不出那藏族少女的口音又不敢闯进“圣女”的香闺去逐问查访。

一抬头忽见东面小楼一角尚有残灯唐经天跳过两重瓦面看清楚时琉璃窗上现出三个少女的影子可不正是冰川天女主仆和那藏族的少女。唐经天心中笑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悄悄掩近只听得冰川天女说道:“这几页是我抄给你的打暗器的手法你藏好了。”那藏族少女道:“姐姐大恩我到死也不忘记。”唐经天心道:“她们果然是相识的。但多少武功为什么专教她打暗器呢?”只听得幽萍“噗嗤”一笑说道:“你死呀活呀的乱说我舍得你死有人可舍不得你!”窗内人影闪动那藏族少女去撕幽萍的嘴幽萍又道:“我可是说真的别人在真心地等你。”唐经天心中一动想道:“莫非是这女子有心上的人儿在萨迦他又是谁呢?”唐经天虽然聪明却想不起那是陈天宇。因为唐经天曾亲眼见过陈天宇和幽萍亲热的情形猜不到陈天宇的意中人不是幽萍却是面前这个藏族少女。

琉璃窗上冰川天女倩影如花只听她低声喝道:“幽萍别胡闹啦芝娜妹子你好自为之珍重珍重!”唐经天只道她就要告辞忽见她手指一弹“啪”的一响楼上有人叫道:“好贼子居然敢闯到这儿来啦!灵獒咬他!”接着一声怪啸突见四条小牛般大的怪兽出吼声向着唐经天扑来竟是西藏所特有的一种狼大是野狼和狗杂交所生的凶恶异常比狼还要厉害似这般大小的更是少见!

四条狗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分成四路攻来居然似懂得武功的人一样分进合击唐经天一个闪身反手一掌刚将一条狗打开两侧“汪汪”吠声腥风扑面一条狗从正面咬他咽喉另一条狗从侧面窜进前爪搭上他的肩膊唐经天沉肩一甩左手一抓将两条恶犬都摔出一丈开外陡听得又似半空中起了一声霹雳押阵那条恶犬似乎是群大的领碧油油的双瞳好像放射怒火一般巨尾一剪腾空窜起向着唐经天一剪一扑临敌之势竟如猛虎。

唐经天身形一转待那猛犬双爪搭来之时陡的飞起一脚不料这条恶犬竟是久以训练知道趋避唐经天没踢中它不由得怔了一怔想道:“这条狗闪避之快竟胜似练过十年的轻功之士!”心存怜借本来他这一踢乃是鸳鸯连环腿法踢了左脚右脚随之而两脚踢出非中不可。只因心存怜惜左腿一抬并不踢出那条猛犬何等快疾随着唐经天的身形张牙舞爪又再扑到。

适才被打开的三条猛犬虽然跌得不轻但这种狗皮粗肉厚并没受到重伤吃了大亏更加愤怒唁唁狂吠又再合围这一回四条猛犬都似知道敌人厉害竟如高手对敌一般有攻有守。唐经天手脚一动它们就立刻窜开冷不防就是一口楼上的啸声亦若合符节在上面隐隐指挥四条狗随着啸声忽分忽合忽进忽退和唐经天纠缠不休“圣女宫”中登时人声鼎沸。

唐经天合什一揖使出内家真力将四条狗犬迫出离身八尺之外朗声说道:“在下此来只欲一见敝友并无恶意。贵主人请将灵美唤回若再纠缠请休怪在下打狗不看主人面了。”

楼上啸声暮然停止只见一个青衣老妇手挥长剑一跃而下。骂道:“你这恶贼今日在宝殿之上闹得还不够么?圣女宫中岂是你这臭男子来得的?胡言乱语亵读神灵吃我一剑!”居然是极上乘的西藏天龙派剑法唐经天不得不闪那四条猛犬又随在主人之后窜上前来猛啮。唐经天一看这青衣妇人原来就是日间率领“圣女”出来谒见白教法王的那个“圣母”。

唐经天一指楼房道:“我确是来访朋友。”那圣母越大怒斥道:“再出污言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要知她教中的圣女一何等贞洁连男子多看一眼也不可以怎能与外人交为朋友?唐经天之言实是犯了她教中的大忌也就怪不得要被她目为狂妄之辈了。她一面挥剑疾攻一面指挥四条灵獒猛啮叫唐经夭不能分辩。

冰川天女不肯下楼相认唐经天为难之极又怕那白教法王到来更是纠缠不清把心一横双掌一错突然将一条猛犬提起旋风一舞向着另一条猛犬一掷两条猛犬碰个正着同时惨叫一声摔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那圣母大怒刷刷刷连刺三剑唐经天一个“盘龙绕步”翩如飞鸟从她身旁掠出伸手一抓用“小擒拿”手法抓住了从侧边扑来的猛犬仍依前法、旋风一舞向另一条猛犬掷去岂料这条猛犬正是最厉害的那一条灵英亦是群大的领竟然在半空中怒叫一声翻身扑下非唯闪开了唐经天这一掷而且双爪堪堪搭上了唐经天的衣裳。

唐经天使出“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振衣一弹将那条猛犬弹开数尺一闪身又避开了那圣母的一剑忽听得挣的一声眼前寒光闪闪冷气森森唐经天知是冰魄神弹双指一嵌将冰弹捏在手中只觉内中有物冰弹触体遇热便化藏在冰弹内的纸团却留在他的手中。唐经天正自一愕忽听得冰川女叫道“你寺中有事我不便再留圣母请恕我先走啦!”楼上飞出两条白衣人影冰川天女携着幽萍已是飘然而去。

唐经天无心恋战突一掌将圣母迫开飞身窜出便欲逃跑圣母气得咬牙切齿道:“灵獒追他!哼你亵渎神灵又气走护法把你喂狗也是该当!”那条猛犬一下子扑到唐经天背后唐经天知道厉害迫得回身抵挡这狗灵敏机警用擒拿手抓它不着打死了又觉可惜一时之间唐经天拿它无法被它缠着那圣母又挥剑攻来圣母宫中亦已出警号!

唐经天一皱眉头突然心生一计待那猛狗扑来将长袖挥出。轻轻一带那条狗收势不住被他一带竟扑到“圣母”身上唐经天这一招快捷之极那圣母尚未看得分明忽听得耳边“汪”的一声震耳欲聋脸上腥气扑鼻原来是那条狗张口狂吠滴下口涎溅了“圣母”满面圣母大怒骂道:“畜生!”将狗摔开只听得哈哈大笑之声:唐经天跳出围墙去了。

唐经天跑到外面张眼四望哪里还有冰川天女的踪迹。冰川天女的轻功比他还要稍高一筹又先走一刻要追也迫不及。唐经天叹了口气打开纸团借着月光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休要多管闲事!”唐经天不觉心中苦笑:“我只是欲见你一面你不见我也还罢了却三番两次将我戏弄回头一望“圣女宫”隔邻的法王宝殿亦已***通明唐经天心道:“白教法王必然惊起呀想不到糊里糊涂与他结了仇。那藏族少女既甘心愿做圣女我也不必再去救她了。”

唐经天一口气奔出了哈吉尔城心中闷闷不乐忽地想道:“冰川天女总要到川西去找她的僧伯就算她不识路途多费些时日也终能寻到我不如到冒伯伯那里去等她。”主意打定胸中郁闷稍舒于是在山岗上胡乱睡了一觉第二日便续向东行。

从青海越过巴颜喀拉山便是四川西部川西古称荒僻的“野人”之地唐经天走了数日不见人烟好在野果甚多渴了摘果子食饿了就打野羊烤吃倒也不愁。这一日踏进了川西的天险雀儿山过了雀儿山就是汉人的地区了。

雀儿山天险端的名不虚传虽然没有天山高峻但四周高峰犬牙交错行以山脊之时遥望四周群山都好像披春雪衣俯伏在山脚底下严如一群或跪或卧的羊群蔚成奇景。触目所及到处都是磋峨怪石突出雪上远远望去;又好似一排精工雕刻的屏风。

走了两天山势愈来愈险这一日唐经天翻过了山脊。远远见到山背升起的袅袅炊烟。唐经天心中一喜但随即想起群山重叠虽似近在眼前的景物。也常常要跑大半天要找到那山背人家只怕还得两天路程。唐经天放快脚步忽见天色突然阴暗原来已走到雀儿山最险窄之处两面山峰紧相合抱山石层层对立最狭窄处相去二三丈距离曲曲折折好似重门深锁。走了一段忽听得前面有喘息之声。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身倚危崖气喘吁吁。唐经天喝道:“你是谁?”那汉子呀呀的出两个模糊的声音唐经天再走前两步那汉子突然伸出两只手来喘气说道:“那位客官可怜可怜我这小叫化吧!”

唐经天张眼一望摹然吃了一惊这汉子伸出来的两条手臂上面结满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疙瘩十指弯曲满面红云面上下颊左右也各有一个疙瘩看来竟是个周身毒的大麻疯。唐经天虽无世俗之见在这阴森可怕的山道骤然见着这麻疯的怪相也不由得倒退三步。那汉子张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呆望着唐经天好像是饿了几天的样子静候他的布施。

唐经天一定心神深觉奇怪麻疯患者南方最多西北极少在川西“野人”之地见到麻疯已是一奇这雀儿山是人迹罕至之地这麻疯却居然能来到此处更是一奇。但随即想道:“是了他一定是逃避世人涉过万水千山逃到此处来的。”要知清代的医学远不如今日达麻疯本来不会传染但当时的一般人却深信麻疯必会传染把麻疯患者看成最最危险之人现有人患了麻疯就立刻要将那人烧死将骨灰深深地埋在地下。由于西北麻疯患者极少识得此病的人不多。因此有些病人不辞翻山涉水希望能来到西北山区苟延残喘。这等于长途逃难但逃难尚有人布施麻疯却是人见人怕麻疯患者不敢投村宿店不是饥饿而死便是力竭而死能到西北逃生者百不得一。

唐经天思念及此不觉起了怜悯之情想道:“他身罹恶疾宁愿逃入深山与鸟兽为邻这是何等可哀又需要何等勇气!”便从囊中取出一条烤熟的羊腿掷过去道:“给你!前面野果极多你可以自己采摘。”羊腿落在那人跟前那人却不俯腰去拾他眼睛却突然一闪一双晶亮的眸子出骇人的光芒。这刹那间唐经天忽觉此人虽然形容丑怪但却是眉清目秀不类常人。尤其在眼睛张开之时那眼光如同闪电竟似练武之人一样。那麻疯患者双眼一张便阖又变得憔悴无神慢慢弯腰去拾那条羊腿。唐经天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是练过武的么?”那麻疯坐在地上捧着羊腿大嚼竟似听而不闻。

唐经天心道:“嗯他是饿得慌了。”又暗笑道:“我问他这些干嘛?就算他是武学中人我也不能与他作伴。何况我又急着赶路。”只见那麻疯患者一下子就嚼了半条羊腿倏地又张开了眼睛狠狠地盯了唐经天一眼那眼光似是愤怒又似憎恶比适才更是骇人。在如此阴沉的山谷之中一个大麻疯露出如此的眼光唐经天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嚎提起脚步展开身形在他身边疾掠而过。

走不到十步光景刚到山拗之处忽听得轰的一声一块磨盘般大小的巨石突然从上面掉下来山道狭窄转身亦难唐经天奋起神力双臂一托将那大石一掷只听得轰轰之声震耳欲聋那块巨石带动山泥堕下深谷唐经天回头一瞧只见那麻疯提着一根拐杖。顶着上面的一块大石唐经天喝道:“你干什么!”话犹未了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那块巨石凌空飞堕声势比刚才还猛。唐经天站稳脚步大喝一声双臂一托又将那块巨石掷下深谷、泥土飞溅枝叶飞舞霎时之间竟自张不开眼睛待到张开眼睛之时那麻疯已不见了。

唐经天大愤喝道:“素不相识你为何加害于我?”“你为何加害于我?加害于我于我……”群峰回响久久不绝。那麻疯患者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唐经天自下山以来亦曾经历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怪事但从无一次有今日之怪异!这大麻疯竟然是个具有绝顶武功的异人此事已是不可思议!更令唐经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对这个麻疯有恩无仇实不明他何故如此阴险伏击一难道真是泯灭了人性不成。

走出山墩天空豁然开朗山路盘旋倾斜这是雀儿山的里面形势远不及北面险陡有山路即是已有人迹唐经天舒了口气一直奔出十余里地再也不去想那莫名其妙令人憎厌的麻疯。

第二日傍晚已下到半山山坡上有间泥屋屋边一个草棚屋中升起缕缕炊烟晚风中还吹送来烤肉和米饭的香气。唐经大看这泥屋的式样形如马房东西长达三丈宽亦丈余知道这是山户人家特地辟来招呼过路的旅客以及准备上山采药或打猎的人们投宿的换言之即是简陋的山中客店。唐经天这几天来只是吃烤羊肉和山果极想一尝白米饭和蔬菜的滋味也想能够安适的睡一觉便到那泥屋敲门求宿。

屋主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山民相貌朴实见唐经天求宿笑道:“我这儿好几个月没有人来一来便是一大堆客官你今晚不愁寂寞了。里面有南方来的药商有十几个人呢!”唐经天交了一锭银子叫他做饭进入屋中只见里面堆有十几挑药挑两个中年镖师偷偷的拿眼睛瞟着自己。忽地听得当中那个老年镖师咳了一声两个中年镖师低下了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除了三个镖师之外还有七八个精壮的汉子横七坚八地卧在地上拿扁挑当作枕头想是药行的伙计。屋中一个五十左右满面油光的商人傍着那老年镖师也偷偷地拿眼睛瞟唐经天眼光落到他的剑穗之上剑穗两边摆动他的眼光也似乎晃来晃去露出惊惧的神情。

唐经天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诸位是到青海去吗?”那老镖师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药商“嗯”了一声并不答话。唐经天道:“兄弟是到川西去的今晚幸会大家有伴了。荒山野岭人多胆壮可以好好的睡一觉。”那两个中年镖师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那老年镖师道:“兄台单身独行胆气过人佩服佩服!老朽吃这口镖行饭全靠外面朋友的帮忙不怕兄台见笑若只是我一个人我也不敢翻过这雀儿山。”说道用眼睛瞟唐经天。

唐经天暗暗好笑心道:“这老儿定是将我当作独脚大盗了。”拱手说道:“老师父太客气了还未请教大名。”那老镖师道:“敝姓郭贱字台基转请兄台高姓大名。”唐经天也说了。那老镖师似乎不愿和唐经天多说话交代了江湖套语之后唐经天问一句他答半句敷敷衍衍绝不多言。

唐经天知道江湖禁忌亦知道他们暗中对自己戒惧便也不再多问心中却自想道:”郭台基这个名字可没听过。”西藏青海新疆等地有几种贵重的药物如犀牛黄、房香、熊胆之类但对普通药物却极缺乏故此每年都有一二帮财雄势厚的大药商运各种药物到西藏交换当地的特产回去每做一次生意少说也有十万两银子以上的交易替这等药商保镖的人非有惊人的本领可不敢迢迢万里跋涉长途走这不毛之地。

吃过晚饭药行的人在屋子当中燃起一大把枯枝围着火堆睡觉那三个镖师轮流守夜唐经大自在一个角落展开随身携带的轻便卧具睡了。

刚瞌上眼睛忽听得外面有脚步之声那两个中年镖师一跃而起道:“来了来了!”老年镖师“嘘”的一声道:“闹什么给我躺下。”那屋子的两扇板门照着山中客店的规矩为了方便客人的投宿终夜都是虚掩着的那脚步声来得快极一下子就到了门前门未推开就听得嘻嘻哈哈的笑声唐经天和那三个镖师都怔了一怔笑声清脆非常来的竟是女子!

只见两个女子先入门来。后面跟着一个男子;那两个女子一老一少相貌相似似乎是两母女少女的头上插着一朵野花。春风满面一进门便嚷着:“哈这么多人可真热闹!”那中年妇人穿着一件绣有白牡丹花的浅红衣裳画着两道长长的眉毛伸出指头在嘴边嘘了一声道:“说话小声点儿别吵醒了客人!”是教训女儿的说话但神情语气却没有母亲的威严。唐经天心中暗暗好笑想道:“我姨妈(冯琳)是女中怪物这妇人看来也和她差不多。

这两母女腰间都挂着一张弹弓嘻嘻哈哈的像一对不知世故的姐妹眉宇之间却稳隐着一股迫人的英气跟在她们背后的那个男子年约五旬身材魁伟虎背熊腰出步沉稳虽没见他身上带有兵器显然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

药行的人本来就没有睡这三人一来个个都偷偷用眼睛瞟她们尤其是那两个中年镖师自那两母女一跨人门眼睛便不离左右。那少女忽地格格一笑暮然斥道:“要就大大方方地看个饱鬼鬼祟祟地偷偷张我干什么?”

两个漂师臊得满面通红一瞪眼睛就想作后面那身材魁伟的老者一步跨上前来双拳一拱说道:“小女娇纵惯了请各位恕她年幼无知休与她一般见识。”将女儿推上一步道:“霞儿还不给伯叔们赔礼么?”那两个镖师正自嘀咕:“什么路道……”见那男子赔话又叫女儿赔礼难以作反觉不好意思那少女忽道:“喂你们说什么?爹你听他们骂我!”那身材魁伟的老者面色一沉:“野丫头一出门就到处惹人笑话。”那者镖师咳了一声急忙站起道:“孩儿家说笑老兄不必当真我这两个伙计粗粗鲁鲁不知礼数这位姑娘你也莫怪。”

镖行伙计和那少女都沉着面孔走过一边中年妇人道:“老爷子别喳叨啦不是说人家要睡觉吗?”她平素宠惯女儿见镖行伙计和她女儿“吵架”也不问谁是谁非心中不大高兴这一句话明里是说她的老伴暗中谁也听得出来她是恼了镖行的人。老镖师心内啼咕心道:“江湖道上最忌和尚、道士、书生、妇人之辈这两个雌儿背着一张弹弓又不像卖解的娘儿今晚可得小心防备。”

这对母女离开镖行的人想找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展开卧具唐经天倚着墙壁还未卧下一抬头忽见那中年妇人目露异光一步一步向他缓缓行来走到离他数步之地忽然站住直上直下的打量他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手燃裙带好像一个娇羞的少女突然之间碰到了多年不见的情郎那身材魁伟的老者走来道:“青妹咱们到那边墙角去吧。”忽然双眼光也呆呆地望着唐经天。唐经天奇怪之极心道:“这两天怎么老是碰着莫名其妙的事情?”

那老者呆了一呆似是觉了自己的失态尴尬一笑拱手说道:“小哥你贵姓?”唐经天道“小姓唐。”那中年妇人失声说道:“嗯你姓唐?”药行的伙计不知是谁“嘘”了一声那老者道:“说话小声点儿。”那中年妇人压低声音问道:“唐相公你是从哪儿来的要上哪儿去?”那少女噗嗤一笑道:“妈你怎么这样盘问人家?”

唐经天稍稍迟疑终于答道:“我从西藏来准备到川西去找个朋友。”那中年妇人道:“嗯从西藏来的?看你的样儿练过好多年的武功吧?”眼光落在她的游龙剑上唐经天将这柄剑枕在身下只露出半截剑柄。那少女又是“格格”一笑道:“妈你真是老糊涂啦!你不见人家带着剑吗?还用问的?”唐经天道:“单人独行带把剑不过壮壮胆子吧了我哪懂什么武功?”

那老者微微一笑似是赞他谦虚又似嘲他说谎。那中年妇人忽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也是姓唐的不知是否你的本家?”唐经天道:“谁?”那中年妇人道:“这个人叫做唐晓澜!”唐经天心头一震须知他父母当年大闹清宫杀了雍正虽然事隔多年到底还是朝廷的钦犯。唐经天在陌生人的面前如何敢泄露出来?那妇人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含着焦急与期待的神情看来实无丝毫恶意唐经天定一定神微微笑道:“唐大侠的名字我是听说过的但他乃一派宗师我仰慕非常却是无缘拜见。”那中年妇人好生失望那少女笑道:“妈你时常和我们提起唐伯伯想这位唐伯伯高处天山寻常人岂能见到?你碰到从回疆西藏来的人便问也不怕人笑话么?”装出她父亲平日说话的神气那妇人给她的女儿逗得笑起来斥道:“小丫头你倒教训我起来了?”

唐经天怕她罗嗦盘问打了一个呵欠那老者道:“霞儿青妹这位小哥明天还要赶路咱们也该安歇啦。”在离唐经天数尺之地展开卧具倚着墙壁半坐半卧、闭目假寝。

两日之间连逢许多怪异之事唐经天哪睡得着心中仔细琢磨猜不透这父女三人的来历。偷眼斜窥只见那两个中年镖师手中提着兵刃守着火堆也时不时的偷窥她们那老镖师则呼呼地打鼾唐经天一听就知他是假装熟睡。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药行的伙计熬不着疲倦鼾声大作都睡着了。那老镖师忽地张开眼睛低声说道“小心!”随即提起一支烟杆那烟锅有茶杯口般大小黑黝黝的显是铁铸的烟杆那老镖师装了一袋旱烟呼呼的吸起来。忽听得“轰隆”一声两扇板门给人一脚踢开涌进十几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个四十左右、身材高大的汉子提着一张弹弓哈哈笑道:“好极好极肥羊都赶到屋里来了咱们可不用费力啦!”

那两个中年镖师霍地跳起便欲上前迎敌那老镖师一迈步拦在他们前面将旱烟管徐徐一挥左手抚着烟管团团一揖朗声说道:“朋友们请了。在下是北京振威镖局的郭台基在镖行上混口饭吃请恕在下眼拙耳陵不知寨主在此开山立柜未投拜帖失礼之极。俺郭某在这厢陪罪了。”

盗魁后面的人哈哈大笑有人叫道:“咱们才不理这套虚礼繁文。咱们可只知道肥羊到口就得随手擒来沽之哉!当家的你说可是?”那盗魁打量了郭台基一眼笑道:“小三子休要油嘴滑舌。俺瞧这位郭镖头也是一尊人物江湖上哪里不交朋友就这么办吧这批药材可巧正合山寨之用咱们就不客气要留下啦镖行的伙计可以走开应得的镖银咱们也都不要。好郭镖头你瞧这样可够朋友了吧?”那药商吓得抖抖索索瞧着郭镖头生怕他与强盗妥协。

郭台基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多承寨主手下留情本该听寨主的吩咐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雇主就是咱们镖行的衣食父母咱们若是只图自己弃了衣食父母以后这镖行的生意也不用做啦镖行上下数十人都得饿死寨主。俺老朽还得请你体谅下情。”

那盗魁冷冷一笑道:“郭镖头果然够义气但俺兄弟们若不做买卖难道郭镖头叫我们喝西北风不成?”那两个中年漂师道:“他们既然不卖面子师父咱们还与他多说做甚?嘿说不得只有兵刃上定输赢了!”那盗魁哈哈大笑道:“还是这两位少镖头干脆!”摹地弹弓一拽那两个中年镖师举刀相格忽听得“啪”的一声那弹丸忽地裂开挟着一溜火光登时燃烧了衣服那两个中年镖师就地一滚皮肉焦痛跃起来时、只见老镖师已与盗魁斗在一起。

那老镖师年纪虽老身手可是矫捷之极盗魁还来不及拽弓他的旱烟袋已迎头磕下盗魁赞了一个“好”字将铁胎弓一拉用弓来割老镖师的手腕、这一招使得甚是怪异、那老镖师一个转身烟杆反手上送倏地当成小花枪使用跟着一个一进步连环烟袋一敲变成了铁锤的手法。再一转却又当成了判官笔点打那盗魁肋下的软麻穴。那盗魁举起铁弓左迎右挡也是接连用了三种手法解开了老镖师三种不同的招数哈哈笑道:“人道威镖局的镖头果然名不虚传但碰到俺飞火弹朱定这威也恐怕不能扬啦!”手法一变一张铁弓盘旋飞舞弓背扫击。弓弦拉割咄咄迫人。用铁弓当作兵器乃是在十八般兵器之外的独特武技那老镖师可还没有见过饶他有数十年火候也只是堪堪抵挡得住。

那两个中年镖师在地下爬起盗众已蜂涌而上药行的伙计也群起迎敌两边人数差不多盗众胜在通晓武艺。药行则有两个镖师力战等于平添了十来个人这混战一时间难分上下。

唐经天坐了起来不愿先露身份且瞧那父女三人的动静。只听得那少女格格笑道:”妈这强盗也会使弹弓呢!”那中年妇人道:“呸天下之大就只有你会使弹弓么?”那少女道:“嘿天下之大就只有咱们杨家的弹弓打得最好妈我可记得你说过这话。”那中年妇人道:“你忙什么?且让他们吃点苦头。”唐经天心中一动想道:“杨家的弹弓?哪一个杨家的弹弓?”

忽听得那盗魁一声怪啸弓弦一弹在老镖师的肩上拉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那老镍师踉踉跄跄倒退三步大喝道:“俺与你拼了!“那盗魁哈哈大笑道:“别忙时候有的是!”蓦地张弓连嗖嗖嗖一连打出十凡枚连珠弹。

那少女笑道:“这两下手法还算不错。”那盗魁的琉磺火焰弹一立刻有几个药行伙计应声倒地还有几个给烧焦了皮肉急忙伏地打滚。那盗魁弹弓连曳忽听得那老者道:“霞儿瞧你技痒难熬现在可以出手啦!”

那少女格格一笑蓦然起立弹弓一曳疾似流星把那盗魁的火焰弹都在空中碰裂火星四处飞散那盗魁大怒一个闪身避开了那老镖师的一击弹如雨都向那少女打来!

那中年妇人道:“霞儿你的打法还不成你瞧清楚了!”弹弓一曳严如冰雹乱落将那些火焰弹都捏了回去弹九竟似长着眼睛一样都落到盗众的身上烧得他们滚地哀号盗魁也几乎着了一弹勃然大怒。那老镖师正在追击盗魁要与他拼命骤见这两母女出手怔了一怔那盗魁反身一个“蹬脚”向老镖师胸口倒踢眼见那老镖师就要受伤那身材魁伟的老者道:“青妹你收拾这些盗党。”身形一起严如兀鹰下击一把就将那盗魁倒提起来摔出门外。

忽听得一声怪笑纷乱之中谁也没有瞧出竟然又有一个陌生的汉子溜了进来唐经天听这笑声心头一震张眼瞧时只见来人披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提着一根黑漆漆的拐杖满面红云下颊两个疙瘩一笑之时牵动肌肉更显得丑恶怪异此人非他正是他前日在雀儿山最险峻之处所碰见的怪麻疯!

唐经天斜倚墙壁将上衣一拉遮了半边脸孔只见那麻疯少年伸手一格那老者登时退了三步怒声喝道:“你是谁?”

那麻疯恶丐笑道:“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你在山东鼎鼎大名我以为你还在山东曾访过你两次都没见着谁知你却在此。哈哈真妙极啦!听说你的五行拳是大江南北的第一高手我倒要见识见识!哎还有你这位夫人听说是铁掌神弹的后人唉余生也晚来不及见铁掌神弹却幸还能在这儿遇到二十多年、名震江湖的前辈女侠说不得也要一并领教啦!”

适才被老者摔出门外的盗魁又走了进来听了这恶丐的说话一时未瞧清楚以为他是个独脚大盗大喜过望叫道:““喂肥羊各分一边一碗水大家喝啦!”那麻疯倏地睁眼道:“谁理你的肥羊?你给我滚!”双手一举那盗魁和老者瞧清楚了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疙瘩不由得都骇叫一声只见那麻疯恶丐伸手一挥将那个盗魁连同一扇板门都撞得飞出外边山风中隐隐闻得那盗魁的哀号竟不知给摔到哪儿去了。

正是:

游戏风尘一异丐少年英侠也心惊。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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