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挑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凡声啼鸠。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姜白石

韩朋脸上变色低声说道:“刘兄小弟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明天咱们再来这里相会。”正要站起身来忽觉虎口一麻手腕好像给加上一道铁箍原来是给刘抗抓紧了他的手腕。韩朋吃了一惊颤声说道:“刘兄你你这是——”

刘抗哈哈一笑说道:“韩兄咱们虽然多年不见但毕竟曾经是过最要好的朋友是不是?”

韩朋越吃惊说道:“是呀这许多年来我都在思念刘兄。虽然大家都上了年纪咱们的友情可没有变。”

刘抗说道:“好这就好了。我久闻扬州二十四桥之名想去玩玩。咱们是好朋友你应该陪我。”

韩朋讷讷说道:“这个这个——”

刘抗面色一端冷冷说道:“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代你分优。”

韩朋甚是尴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只好说道:“也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刘抗笑道:“既然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那就留待明天再办吧。你看这晚霞红得多么可爱今晚的月色一定很好。咱们好友相逢岂可错过了今宵的二十四桥明月夜?”

韩朋情知摆脱不掉只好苦笑说道:“难得刘兄有这雅兴小弟自当奉陪、奉陪。”

刘抗说道:“缪兄你住在哪里?我和韩兄叙了旧就来找你。”

他和韩朋手拉着手说话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十足像是好朋友在亲热谈心但却瞒不过武学行家缪长风的眼睛。

缪长风心里想道:“他想必是找个僻静的地方盘问这姓韩的了。”当下说出了自己所住的客店名字便即告辞。

此时己是万家***的时分缪长风回到客店进入房间。觉房间里的摆设似乎有点异样留心察看觉是有人曾经搜查过这个房间。他的行囊给翻得衣物凌乱但银子、衣物却没一件遗失。

缪长风想道:“这当然不是小偷的所为了哼是那姓伍那伙人干的呢?还是我给鹰爪缀上了?”

忽地后窗无风自开跳进一条大汉。

缪长风道:“好个小贼我正要拿你你倒先来找我了!”口中说话一招大擒拿手法已是闪电般的使出来疾抓那人的琵琶骨。

那人一个沉肩缩肘轻轻一拨把缪长风的一抓化开赞道:“好功夫你姓甚名谁?快说实话!”

缪长风这一招大擒拿手法是他得意的绝招之一给那人轻轻拨开也是不禁吃了一惊连忙退后一步横掌当胸打量对方只见这个人髯须如戟相貌甚是粗豪。

由于这人的相貌特别。缪长风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失声说道:“你可是辽东大侠尉迟炯么?”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不敢。在下正是尉迟炯。惭愧得很我都记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你了。”

缪长风道:“孟元是我的好朋友他常常和我提及阁下两个月前我和他同在北京曾经见到快活张知道尉迟大侠也在京中可惜未能见上面。”

尉迟炯道:“啊你这么说我知道了。你敢情是缪大侠长风兄?”

缪长风笑道:“大侠二字在尉迟兄面前我可是不敢当。那次大闹北京之事——”

尉迟炯打断他的话道:“大家免除客套。北京之事咱们慢慢再谈缪兄你先告诉我你刚从哪里回来?可曾碰上鹰爪?”

缪长风道:“我和一位新结识的朋友在临江楼喝酒是曾碰上几个可疑的人物却不知是不是鹰爪?”当下将临江楼上的遭遇。简单扼要的告诉尉迟炯。

尉迟炯道:“你这位新交的朋友刘抗我也曾听过他的名字。他是天地会的一个人物绰号玉面判官貌似文质彬彬的书生却是嫉恶如仇出手狠辣。至于那个韩朋我却不知道了。”

缪长风道:“姓伍的那一伙人尉迟大侠知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尉迟炯说道:“这四个人我知道他们是黑道中人却没会过。”想了一想忽道:“那姓宗的是不是五十来岁的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如此这般相貌?”

缪长风道:“一点不错尉迟大侠认识他?”

尉迟炯笑道:“岂止认识我曾和他交过几次手呢!这人是扶桑派的叛徒宗神龙暗中投靠了清廷的大内总管萨福鼎!”

缪长风道:“怪不得这人的武功如此厉害。尉迟大侠你是怎来到这里的?”

尉迟炯笑道:“对我突如其来你想必摸不着头脑我是应该和你说明白了。”

“扬州震远镖局分局的总镖头和我颇有交情后天是他的六十寿辰我是来给他祝寿的。”

缪长风道:“小弟也正是来给他祝寿的咱们后天一同去。”

尉迟炯道:“我的房间就在你的对面。大约一个时辰之前忽听得有夜行人的衣襟带风之声从屋顶掠过你知道我是在京中犯了案逃出来的是以我不能不起疑心疑心这是一个冲着我尉迟炯而来的鹰爪。”

“不料这人没有闯进我的房间却偷偷进入你的房间去了我听得他在房间搜索的声响料想他一定是知道你不会很快回来才敢于这样大胆。但因我摸不清他的路道便也不便冒昧出手。”

“这人的轻功颇为高明我猜想他走然不是小愉。所以就在你的房间外等你回来。”

缪长风笑道“你大概猜想是黑吃黑吧?”

尉迟炯笑道:“有这么一点思疑我设想了几种可能总之是料准了你不是普通人了。”

缪长风忽地霍然一省:说道:“不好”尉迟炯道:“什么不好?”缪长风说道:“刘抗约了韩朋在二十四桥‘叙旧’。我看韩朋不像是个好东西。”

尉迟炯道:“你是怕刘抗着了他们暗算?”

缪长风道:“是呀。你想宗神龙可说是大内总管萨福鼎的头号鹰爪有他这样的人物来到扬州而他又是和韩朋相识的!”

尉迟炯道:“对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么咱们——”

缪长风说道:“我到他们约会之处察看尉迟兄你留在这里。”他因为尉迟炯是“钦犯”身份不宜轻易露面故此宁可独自前往。

尉迟炯知他心意笑道:“你是怕我惹事生非对不对?也好我就留在这里看守。若是还有鹰爪前来我定然把他拿下。”心想:“以缪长风和刘抗的本领对付一个宗神龙那是绰绰有余。即使宗神龙这边再加上了伍宠那一班人也不是他们对手。”是以也就放心让缪长风单骑前往了。他将一支蛇焰箭交给缪长风说道:“二十四桥离开这间客店不过三四里路倘若敌人太多你把这支蛇焰箭射上天空我会看得见的。”

韩朋惴惴不安的跟着刘抗走向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是扬州的一个名胜并非有二十四座桥。它原名红药桥相传古代有二十四个美人吹萧于此因此得名。唐代名诗人杜牧有“寄扬州韩绰判官”一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说的就是这一座桥。(羽生按:此一说法根据《扬州画舵录》。另一说法据云扬州在唐代确有二十四座桥见沈括之《补笔谈》。但此处应以前一说法为正)

玉字无尘银河照影;湖光胜雪桥影流虹。刘抗笑道:“韩兄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在西湖断桥桥边夜话之事么?”

韩朋本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不知刘抗要如何对付他的。听得刘抗和他思忆往事稍稍放了点心说道:“让我想想看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第二天你就单身北上寻师访友去了对不对?”

刘抗说道:“难得你记得这样清楚。那么想必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咱们在断桥遥望对面的岳坟同声朗诵岳武穆的满江红词那时你我都有一番抱负大家共勉: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韩朋强笑道:“你不说我几乎想不起来了。不错是有这么一回事。唉但说来惭愧刘兄你如今是名播江湖小弟却是风尘碌碌一事无成。”

刘抗说道:“不见得吧听说你近年很得意呢。”

韩朋心头微凛说道:“你是听谁说的?小弟年来株守家园!哪谈得上什么得意。”

刘抗说道:“怎样叫做‘得意’各人看法不同咱们暂且不谈这个。韩兄你看这二十四桥比断桥如何?”

韩朋莫名其妙心道:“他倒有兴致和我谈论风景?”说道“一是扬州佳处一是杭州胜景。我看是各有各的好处很难比较也不必比较。”

刘抗说道:“说得是。但指点江山纵谈人物。我看扬州和杭州也有一样相同。”

韩朋说道:“哪样相同?”

刘抗缓缓说道:“两个地方都曾有过一位民族英雄留名青史!岳武穆在临安(即南宋时代杭州的名称)支撑了宋室的半壁江山写下了满怀忠愤的满江红词;史阁部(明末忠臣史可法)死守扬州城破不屈而死也曾以热血写下史诗。他们两人的抗敌事迹岂不足以先后辉映?”

韩朋不敢搭腔默默无言的和他踏上二十四桥。

刘抗斜倚栏杆又说道:“听说史阁部曾在这桥上誓师抗清今夜我特地和你到这二十四桥就是恐怕你记不起这些英雄事迹。”

韩朋苦笑道:“刘兄小弟株守家园早已没有少年时代的豪气了。我这副料本来就不是英雄。”

刘抗说道:“咱们不必做英雄但总不能忘记了咱们是汉人。如今你我身在扬州难道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些惨酷的史事你都忘记了么?”

韩朋涩声说道:“我只想平平凡凡过这一生。记得又怎么样不记得又怎么样?”

刘抗说道:“我并没有要勉强你和我去冒抄家灭族之险但你若还记得国仇家恨即使不是与我站在一条道上至少也不该为虎作怅助纣为虐!”说至此处声色渐厉。

韩朋道:“小弟纵然不肖尚不至如此!”

刘抗说道:“好那么请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那姓宗的是什么人?”

韩朋说道:“他是扶桑派的名宿姓宗名神龙。”

刘抗道:“你是怎么和他结交的?”

韩朋似乎有了几分着恼说道:“刘兄你是审问我呢?还是和我叙旧呢宗神把好歹也是一位武林前辈结识一位武林前辈又有什么错了?”

刘抗“哼“了一声说道:“宗神龙早已给逐出扶桑派了你不知道他现在于的是什么吗?”

韩朋吃了一惊硬着头皮说道:“不知道!”

刘抗冷冷说道:“他早已投靠了清廷的大内总管萨福鼎了。”

韩朋暗暗叫苦心道:“原来他早已知道了宗神龙的秘密唉我本来不想卷入这个漩涡但只怕实说出来他也未必能够原谅我了。”

刘抗双眸炯炯的盯着他韩朋佯作大惊的神气说道:“真的吗?”

刘抗缓缓道:“韩兄你是读书人你应该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这两句话!你若是上了宗神龙的当现在和我实话实说犹未为晚。否则哼哼纵使我念在旧情江湖上的侠义道只怕也不会放过你!”

韩朋冷汗直流说道:“刘兄你叫我说什么呀?”

刘抗说道:“宗神龙约你在扬州相会究竟有什么企图姓伍的那伙人又是什么路道?”

韩朋讷讷说道:“没什么呀只不过是偶然碰上罢了。我只知道伍宏以前是黑道上的一尊人物其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刘抗说道:“韩朋我今日和你说了这许多话无非是想你及早回头莫要误入歧途。你定然执迷不悟可休怪我绝情。我总能查得个水落石出好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告辞!”

韩朋大惊叫道:“刘兄回来。我说我说!”心中盘算:“是全部告诉他呢还是拣点无关重要的告诉他呢?”

哪知盘算未定暗箭已是突然飞来。

暗箭而且还不止一枝刘抗呼的一掌拍出打落两枝把手一抄接了两枝但还是有一枝射着了韩朋!

刘抗低头一看只见这两枝“暗箭”竟是三寸多长的柳枝。看来那人是随手折下一技柳枝分为五段用作暗器的。最上乘的武功可以摘叶飞花伤人立死这手功夫虽然还不足与之相比但也是从这门上乘武功脱胎而来颇足以惊世骇俗了。

韩朋惨叫了一声晕了过去。刘抗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听他叫这一声却知他伤得虽然不轻尚未足以致命。当下勃然大怒喝道:“偷施暗算算得什么好汉有胆的和我见个真章!”口中说话飞身就向那人扑去!

那人凝身止步沉声说道:“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本来听他这样的语气是要迎击刘抗的但就在他正要转身的时候柳树丛中忽地又有一条黑影疾窜出来那人一句话未曾说完急急忙忙又往前跑了。

从柳树丛中窜出的这个人正是缪长风。

刘抗只差三步没有追上那人转眼间他已跑到十丈开外心里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缪长风却已拦着那人去路喝道:“往哪里跑!”唰的一剑就刺过去他已知道对方是劲敌这一剑使得劲道十足凌厉非常!

那人脚步不停手里张开一把折扇折扇轻轻一拨平托剑身缪长风那柄长剑竟然给他引出外门溯了个空。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折扇一合当作判官笔使立即便点缪长风的穴道。

缪长风虽惊不乱剑锋一转抖起七朵剑花一招两式护身攻敌。他抖起的七朵剑花落下之时可以分为七个剑点同时刺对方七处穴道。

不料那人使的乃是虚招折扇一点下拔骤然间已是从剑花错落之中突围而出。

刘抗喝道:“接我一掌!”觑准那人逃走的方向抢快一步堵截那人哼的一声左掌拍出右手拿的折扇反手一挥。

双掌相交刘抗身形一晃退了一步。那人反手拨开缪长风刺来的一剑闪电般的从刘抗身边掠过缪长风恐怕误伤刘抗连环三剑只刺一剑转眼之间那人已跑得远了。

缪长风道:“咱们先看看韩朋吧。”

韩朋给树箭射着小腹缪长风以封穴止血之法急救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把树箭拔出给他敷上了金创药韩朋悠悠醒转。

韩朋一醒过来便即骂道:“宗神龙你你好狠!”他刚才没有见着那人面目只道暗算他的必是宗神龙无疑。

刘抗说过:“那个人不是宗神龙。缪大哥你可知道是什么人吗?”

缪长风道:“那人我也从没见过不过——”

刘抗道:“不过怎样?”

缪长风若有所思半晌说道:“能用折扇点穴兼作五行剑用的人武林中没有几个。这人所使的招数与中原各大门派又是都不相同。我心目中已是疑心一个人了不过咱们还是回到客店见了尉迟炯再说吧。”

刘抗又惊又喜说道:“啊尉迟大侠也来了这儿吗?”

缪长风道:“不错他和我正是住在同一间客店。他曾和我说起他也是知道你的。这位韩兄伤得很重也该找个地方给他调治不如大家都到那间客店暂目住下吧。”

刘抗笑道:“咱们扶一个受伤的人进入客店。只怕会吓坏了店方。不过也只好如此了。”当下背起韩朋与缪长风急奔客店。

到了那间客店门前正巧碰着尉迟炯送客出门。尉迟炯见他们扶着韩朋回来吃了一惊说道:“这位可是刘兄弟?”刘抗说道:“小弟正是刘抗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唤韩朋。”尉迟炯:“好大家进去再说。”

那客人道:“啊原来这位就是刘爷尉迟大侠你们有事我不耽搁你们了明天请和贵友早到。”

客人走后缪长风道:“这位客人是谁?”

尉迟炯道:“他是王元通的弟子。王元通的消息很是灵通知道我来给他祝寿我还未登门他已经派人来迎接我了。我说要等待一个朋友答应了他明天一早和你同去。”

客店的主人果然甚是吃惊但因他已经知道尉迟炯是王元通的客人虽是吃惊却也只得收容。幸好此时已是过了三更时分其他的客人都已睡了没人瞧见。尉迟炯给了他一锭银子说道:“你别声张明天我就把他搬走。”店主人道:“你老放心你们是王总镖头的贵宾贵友就是留在这儿我也会尽心调护。”

进了房间尉迟炯以本身真力替韩朋推血过宫这样他的瘀血就可以去得快些再敷一次金创药就可以确保性命无忧了。忙过之后尉迟炯道:“让这位韩大哥多歇一会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吧他是受谁所伤?这个伤可是有点奇怪呀?”

缪长风笑道:“你瞧出什么奇怪来了?”

尉迟炯道:“这不是普通的箭伤。我看这枚暗器要比透骨钉略大比袖箭略小但决非钢铁打成的暗器。二十四桥边有许多柳树大概是那人信手折下柳枝以上乘内功当作甩手箭用来伤韩朋的吧?他的功夫虽然未算炉火纯青亦已属于摘叶飞花之类的上乘内功了。这暗器伤人的手法和中土各大门派也不相同晤那人是不是宗神龙?”

缪长风见他说得有如目睹好生佩服笑道:“尉迟大哥你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我也怀疑这个人是扶桑派的一名绝顶高手。”

当下缪长风把那个人的形貌说出来说道:“他戴着一顶阔边草帽遮过了半边脸孔但还是看得出来大概只有三十多岁年纪像是个书生模样。”

尉迟炯吃了一惊说道:“中年书生用一把折扇当作兵器?这、这——”

缪长风道:“这人是谁?”

尉迟炯道:“真是这样的话这人就一定是牟宗涛了。嗯这可真是令人有点难以置信。”

缪长风道:“尉迟大哥我要告诉你一桩事情。我在北京碰见快活张和李麻子他们曾经亲眼见到牟宗涛在统领府中出入。”当下把他所知的有关牟宗涛与北宫望勾结的种种事情告诉尉迟炯。

尉迟炯叹口气道:“我本来也是有点疑心他的了只因他曾经在我遭受鹰爪围攻的时候拔刀相助我才以为是自己错疑了他。想不到原来那次的事情也是他和北宫望串通了的阴谋!”

刘抗这才知道缪长风要留到现在才道出那人是谁的用意那是要让尉迟炯来证实那个人是牟宗涛。说道:“我听说牟宗涛和宗神龙是不和的不知可是真的么?”

缪长风道:“不错牟宗涛与北宫望暗中勾结宗神龙则早已投靠了萨福鼎武林中许多人都知道的了。”

刘抗说道:“这么说来恐怕是萨福鼎和北宫望都派了高手来到扬州的了难道这些人都是来给王元通祝寿的吗?王元通不过是一个分局的镖头萨福鼎、北宫望何须向他讨好。料想其中必定另有图谋。”

此时韩朋已经恢复几分精神说遁:“缪大侠刘大哥你们救了我的性命你们不盘问我我也应该实话实说了咳说来惭愧刘大哥你你肯原谅我吗?”

刘抗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韩大哥我就是等你这一句话。”

韩朋说道:“这件事要从我的岳丈说起。小弟是前年成的亲刘大哥想必你已经知道?“

刘抗说道:“听说韩兄入赘高门婚姻得意小弟还未曾向你贺喜呢。”

韩朋苦笑道:“什么高门我的岳丈有几个钱倒是真的。他是长芦的盐商。”

长芦镇在河北沧州境内沧州是长江以北最大的盐产区长芦镇是运销的中心设有盐运使管理境内的食盐专卖。北五省的食盐大半仰仗长芦供应就称了“长芦盐”。

扬州长芦一南一北在这一方面倒是地位相同两地的盐商都是习于奢靡生活豪华业中巨子富可敌国。

尉迟炯道:“这么说令岳并非武林中人怎的却和老兄今日之事有了牵连?”

韩朋说道:“他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与扬州盐商却有大宗的生意往来因此也是震远镖局扬州分局的主顾。小弟和这里的王总镖头就是由于敝岳的关系认识的勉强也说得上是有点交情。”

刘抗道:“这又怎样?”

韩朋说道:“有一天长芦盐运使把我们翁婿请到他的衙门我还只道是普通应酬想不到宗神龙那厮竟也在座!”

刘抗说道:“如此说来你是早就知道宗神龙身份的了?”

韩朋满面羞惭说道:“我是不该瞒骗你的不错那日一见面他就和我表明他的身份了。”

刘抗说道:“他要你干什么?”

韩朋说道:“他要我充当说客。”

尉迟炯诧道:“说客什么说客?”

韩朋说道:“他知道我与王元通相识说是他也要来扬州给王元通祝寿叫我给他引见。同时有一件机密之事请我去说服王元通帮他的忙!”

刘抗笑说道:“不出所料祝寿果然只是一个藉口。那是什么机密之事你可以说吗?”

韩朋说道:“宗神龙要在寿筵中捉拿一个钦犯是以必须向王元通打一个招呼王元通即使不能帮他的忙也决不能拦阻。”

尉迟炯道:“他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么?”

韩朋说道:“宗神龙打的是如意算盘到时他准备向那人挑衅假作是江湖上的私人恩怨将那人捉了就走那人既是钦犯他必然恐怕连累王元通谅他不敢自己表明身份这样一来只要王元通肯替他遮瞒别人也就不会知道个中真相了。”

尉迟炯皱皱眉头说道:“他以为王元通会答应他?”

韩朋说道:“王元通有家有业他又准许王元通置身事外是以料想王元通不敢不依。”

尉迟炯道:“我看王元通未必是这样的人吧?”

韩朋说道:“我也是这样说但宗神龙却非要我给他试一试不可。”

刘抗道:“那你就答应了?”

韩朋说道:“我的岳丈受他威胁一口答应了他。我又有什么办法除非我不要妻子。”

刘抗说道:“你现在就不怕连累妻儿了么?”

韩朋苦笑道:“如今他们已然要取我的性命我还有什么顾忌?”

尉迟炯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想个办法让你的妻儿不受连累。但那钦犯是谁?宗神龙可曾告诉了你?”

韩朋说道:“他怎肯告诉我?当然我也不敢问他。”

尉迟炯暗自想道:“难道这钦犯是我?但宗神龙怎能知道我一定会来扬州给王元通贺寿?”当下说道:“好多谢你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你的伤还未好不宜劳累我这里有颗丸药功能固本培原你服了它好好的睡一觉。”

韩朋吞了那颗丸药片刻之后“卜通”就倒。刘抗看他不似是睡着了觉伸手一摸只见他手足冰冷呼吸也没有了。刘抗不由得大吃一惊说道:“尉迟大侠他已经对咱们悔过了你怎的还杀了他?”

尉迟炯笑道:“不是如此焉能令他妻儿免祸?你放心他不是真死。”

刘抗道:“啊这是什么丸药?”

尉迟炯道:“这丸药可以令他呼吸断绝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但只是沉睡三日便会醒过来的。”

缪长风道:“杨牧也曾装死过的会不会给北宫望识破呢?”

尉迟炯道:“我虽是师杨牧的故智但和杨牧的假死却又不同。杨牧的棺村里装的是石头不敢让人家揭开来看我这个棺材里装的却确实是韩朋的‘尸身’。刘兄你知道他在扬州的住所吧?”

刘抗说道:“知道他是住在一个和他岳父有生意往来的盐商的家里。”

尉迟炯道:“明天你买一副棺材把他的‘尸体’送到那个盐商家里就说他是暴病身亡好了那盐商必定惊慌然后你自告奋勇替他运棺北上。我想宗神龙也一定会有人到那盐商家里打探的你就故意打开棺盖让他们‘瞻仰’遗容。”

刘抗笑道:“这计策好是好只是王家的这一场热闹我可是瞧不成啦!”

商量定妥第二天便依计行事刘抗买了一副棺材装上灵车运往那盐商家里尉迟炯、缪长风联袂上震远镖局的扬州分局给老镖头王元通祝寿。

一路上只见三山五岳的好汉络绎不绝都是上王家的。尉迟炯笑道:“王元通虽然只是主持一个分局交游却很广阔今天这个场面看来倒是很不小呢。可惜少了一位朋友。否则可就更热闹了。”

缪长风笑道:“你说的这位朋友是——”

尉迟炯笑道:“这个人也是你的好朋友。我和他可说得是一见如故意气极之相投。”

缪长风恍然大悟笑道:“哦原来你说的是孟元。”

尉迟炯道:“不错我说的正是孟元。苏州是他第二故乡如果他在苏州想必也会来扬州趁这趟热闹的。”

缪长风黯然说道:“我也很挂念他但他远在蓟州蓟州苏州字体很似却是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只怕是很难见着了。”

尉迟炯笑道:“我盼望和他相聚但说是这样说其实他还是不来的好他那我一样也正是钦犯的身份啊!”

缪长风正容说道:“北宫望早就知道孟元去了蓟州不会派道宗神龙到这里捉拿他的。尉迟大侠这个钦犯恐怕就是指你!”

尉迟炯哈哈笑道:“我倒很想和宗神龙再打一架但看来这个钦犯还是另有其人否则昨晚那个夜行人就该来搜我的房间了。”

缪长风笑道:“可惜我还够不上资格做个钦犯。宗神龙也不认识我。昨晚的事情我看只是因为我和刘抗曾在一起赌酒赢了他们是以他们起了疑心想要查清楚我的底细吧?”

尉迟炯沉思半晌说道:“恐怕不会这样简单!”但这“钦犯”是谁他可还是猜想不到。

他们更猜想不到的是孟元和林无双已是来到扬州。孟林二人来到扬州的时候正是他们的往王家的时候。

孟元一看时间还早说道:“咱们不如晚上才去待客人大多散了免得惹人注目。”

林无双道:“不错反正咱们赶得上在今天这个日子给他祝寿就行啦晚点去亦是无妨。但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咱们却到哪里消遣?”

孟元道:“扬州名胜之地很多咱们可没这许多余暇游山玩水但有一处地方却是应该去的。”

林无双道:“什么地方?”

孟元缓缓说道:“史公祠。”

林无双道:“这位史公是不是明末那位殉难扬州的大忠臣史可法?”

孟元道:“不是这位忠臣扬州人怎会为他立祠?我也不会要和你去拜谒他的祠墓了。”

林无双道:“啊原来扬州建有史阁部的祠墓咱们既来到此间这是非去不可。”

原来清代到了乾隆年间改用高压与怀柔的双管齐下政策清兵入关之初扬州、嘉定二地屠戮最惨乾隆为了缓和民愤是以准许扬州为史可法立祠。

史公祠的所在扬州无人不知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祠堂没人看守这天冷清清的只有他们两个游人。

祠堂里挂满楹联正殿当中悬挂的一副联语是:“一代兴亡关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

林无双皱眉道:“这副联写得不好鞑子占了咱们汉人的江山难道只是一种‘气数’吗?史可法若然相信兴亡只关‘气数’非人力所能挽回他也用不着死守扬州抵抗清兵了。不如顺着‘气数’向‘真命天子’投降罢啦。”

孟元笑道:“不错这是骗人鬼话但你可知道这副对联的来历么?”林无双说道:“你说来听听。”孟元道:“这副对联是修茸史阁部祠墓的那个扬州知府谢启昆写的他捏造了一段‘鬼话’。说是梦见史可法他问史可法道:‘公祠中少一联应作何语?’史可法就教他写这副对联。当然这段鬼话只能骗愚夫愚妇不过这副对联却是别有用心谢启昆是要百姓不要仇恨他的鞑子皇帝因此也就只能把兴亡归之气数了。但话说回来当时他这副对联若不是这样写他的乌纱帽固然保不住这个祠墓也未必能够建成!”

林无双道:“啊原来如此就怪不得了。”

孟元道:“不过这里的对联还有一些是写得不错的大概是因为时间过得久了清廷为了故示宽大也就不理会这么多了。咱们看下去。”

林无双念一副对联道:“读生前浩气之歌废书而叹;结再世孤忠之局过墓兴哀。”说道:“这副对联写得好些但只是一片伤感灰溜溜的也算不得上乘之作。”孟元笑道:“你瞧这位撰联的人是谁。”林无双道:“啊原来这个人是个什么‘太史’名叫蒋心余。”

孟元笑道:“这蒋心余是清廷的名翰林(按:清例修史属之翰苑诸臣故翰林亦称“太史”)一位太史公能够写出这样一副对联也是难得了不可苛求。”

再看下去墓柱联写的是:

“心痛鼎湖龙一寸江山双血泪;

魂归华表鹤!二分明月万梅花。”

林无双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好什么心痛鼎湖龙这只表扬史可法对皇帝的忠心而已。大概也是什么官儿写的。”

孟元道:“这副不知道是谁写的对联似乎好一些了。”林无双念道:“生有自来文信国死而后己武乡侯。”说道:“武乡侯是诸葛亮后一句用的是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故这我知道。文信国想必是指宋未的大忠臣文天祥了但‘生有自来文信国’.我却不知用的是什么典故?”

孟元道:“这不是典故是民间的一个传说。相传史可法的母亲梦见文天祥来投生。”

林无双笑道:“这虽然也是鬼话但却表现了百姓敬仰民族英雄的心理。比那个什么谢知府造的鬼话好得多了。但这副对联还是稍欠文采。”

孟元道:“你再看这副对联满意了吧?”

这副楹联悬挂在偏殿写的是:

“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哲水线山尚留得风中劲草;

葬衣冠有淮南坯土冰心铁骨好伴取岭上梅花”。

林无双这才赞道:“不错这副对联夹叙夹议有史实有感情又有议论的确是文采斐然。江北孤城淮南坯土那是切合史可法死守扬州的故事。风中劲草岭上梅花这是颂赞他的品格。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咸武不能屈。这就是劲草、梅花的风格。做人是该做风中劲革做雪梅花。这样的对联是比只赞扬他对君主的忠心好得多了。”

孟元笑道:“你的这段注释足以和原联比美说得真好。”林元双笑道:“我没有读过许多书胡乱说说你别拿我取笑。”

两人本来还要再看下去忽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但还在远处未曾走近祠堂。孟元道:“咱们来了半天总算又有两个游人来了。嗯敢于来游史公祠的人即使不是我道中人也是得有一些胆量的了!”

不料这两个人却没进来只听得他们拍了两下手掌。

随即听得又是两下掌声盂元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这次来的三个人看来大概是什么江湖人物在这里秘密约会。”林无双道:“既然如此咱们赶快溜走别给他们碰上!”孟元沉吟半晌说道:“偷窥人家的秘密固然是江湖大忌但倘若同道中人岂不又是失之交臂?”

话犹未了脚步声已经停止两方面的人似乎业已会合。有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另一个人却出“嘿嘿嘿”的一连串干笑。

孟元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个人的笑声怎的我都似曾相识?”心念方动只见林无双变了面色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一个是宗神龙一个是牟宗涛!”

盂元当机立断说道:“他们现在是在外面的松林之中咱们从后门出去听他们说什么。”

两人放轻脚步经过史可法的衣冠冢走上山坡。林无双道:“我进去看你在这里暂且躲藏。我若是给他们现你再出来。”孟元的轻功不及林无双孟元知道她是恐怕自己给敌人现。宗神龙和牟宗涛的武功都是非同小可一给现只怕就难以脱身了。孟元道:“好但你不要走得太远。”

林无双找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松跃上树顶掩蔽身体聚拢目光朝那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宗神龙和两个人正在缓步向着牟宗涛和牟宗涛同来一起的那个人竟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

宗神龙出了一连串的嘿嘿嘿干笑之后说道:“牟宗涛我以为你的眼睛已经没有我这个师叔了。”

在宗神龙后面的一个老者笑道:“两位本是同门如今又是一条道上的人就且看在我楚天雄和石大人的份上过去有什么梁子尽都化解了吧。”

牟宗涛道:“楚老先生说得好宗师叔咱们现在是利害相同所以我愿意接受石副统领和楚老先生的调停你若没有诚意那也就算了。”

石朝玑忙道:“请大家以大局为重别说意气的话。”

宗神龙哈哈笑道:“冲着你叫我这声师叔我焉能还记旧仇。好那咱们就好好谈谈吧。”

石朝玑忙道:“且慢。魏兄弟你到祠堂里面看看有没有人?”

一个脸黄肌瘦的汉子笑道:“祠堂里面有人谅也听不见这里的说话。”

石朝玑道:“还是小心点好说不定有懂得伏地听声的武林中人呢。”

那姓楚的老者道:“按说今日是王元通的寿辰江湖上的朋友来到扬州定必是前往他家拜寿。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你还是进去看一看吧。”

石朝玑道:“碰上游人你给我尽都杀了。”

那姓魏的汉子道:“杀错了正当的绅商怎办?”

石朝玑笑道:“正当的绅商在春秋两祭或者会跟从自命清高的士大夫的来吊祭;平常的日子来这史公祠的游人多半不是‘善类’你尽管杀杀错了有我担当。”

那姓魏的双子笑道:“好魏庆遵命。哪个来游史公祠的就算哪个倒霉吧!”

林无双听得毛骨悚然想道:“做官的人心肠怎的这样狠毒!唉想不到我的表哥竟会和他们走上一路。”

孟元更是吃惊他伏地听声听得虽然不很清楚但却知道那些人是谁了。宗神龙、牟宗涛、石朝玑这三个人他是早已知道的另两个人那姓楚的老者正是曾在云紫萝老家和他交过手的那个通天狐楚天雄那姓魏的汉子则是昨日曾与刘抗赌酒的那个魏庆。孟元并未见过魏庆但也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孟元心里想道:“只宗、牟二人我与无双已难取胜再加上这三个高手我们如何能抵敌?无双和他们距离这样近莫要给他们现才好。”

魏庆离开之后楚天雄说道:“我给你们把风你们自己人好好谈一谈吧。”

牟宗涛道:“宗师叔我知道你是来捉拿钦犯的。今日的形势咱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危。”

宗神龙道:“听说你昨晚曾经碰上强敌那人是谁?”

牟宗涛道:“我把那人的形貌和武功告诉了楚老先生据楚老先生说这人恐怕是江湖上著名的游侠缪长风。”

宗神龙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猜想是他。还有什么厉害的对头吗?”

牟宗涛道:“我们这里听到的风声那‘正点儿’十九日会来到扬州他是有金逐流陪同来的。”

宗神龙吃了一惊说道:“这消息可真?”

牟宗涛笑道:“宗师叔你不用吃惊我和金逐流也还有点交情!到时我会设法调虎离山即使此计不成有楚老先生和石大人帮你的忙料想也还是可以对付得了金逐流的。”

宗神龙“哼”了一声说道:“这么说来然则你是想置身事外了?”

牟宗涛淡淡说道:“我是奉了北宫望统领之命是不露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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