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楚面色黝黑,只一双眸子里精芒如锋,猛然向那人一眼扫来,登时那人受不住他骤然间杀意,向后连退三步,虞李沉下脸子喝道:如何这等无礼,且拿家法来,不可饶恕!
一边说,他向赵楚使眼色,赵楚也是聪明至极的人物,转眼便心内暗叫高明,分明这便是要给这五百陌刀手深入此人心腹机会,顺势低下头去,眸中却闪烁怒火。

果然那人虽是慌乱却也有心思,拿眼睛将众人上下打量,只见自称来虞家庄不就扈英与那仇成转眼脸便沉下,心道机会来也,急忙笑道:庄主何必与一草芥过意不去,若是庄主平日便不喜此人,下官定当禀告太尉军内好生使他吃些苦头。

虞李只是不愿,戟指扈三娘两个喝道:平日便待你等不薄,如何临去竟敢兴高采烈?一儿于我重责不可饶恕!

那人眼中怒气高涨,只在这虞家庄内不敢放肆,陪着笑脸道:庄主息怒,此乃国家大事,下官也须做主不得只此五百人便好,下官不再苛求许多。

虞李方怒火稍歇,道:如此,便多谢李虞侯,自有谢礼送上。

那李虞侯面色稍霁,拱拱手道:如此多谢庄主,太尉面前,定多多道庄主的好。

赵楚心下暗笑,此人如此无礼,难怪虞李可断定这五百人会为那梁中书截留。

这五百人,个个都是剽悍之人,这李虞侯也有些眼力,自能瞧出若多加训练定为虎狼之辈,他须是手下没几个当差的,由是各处讨好只盼此粮草军能落入自己手内。

琼英眼珠转动,撇过脸做出冷淡模样,向虞李道:多蒙庄主收留几日,今后自当有重谢。只既令我做个主将,便须听我号令,这便出罢。

虞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那李虞侯转头来笑意满面向琼英便来要携手,道:日后便蒙照看,太尉面前自有我主张,加官进爵少不得有你两个。

琼英哪里肯给他抓住手去,稍稍一退将身后似是亲兵手内一把双剪拜月戟绰在手里,翻身上马喝道:我等都是河北之人,何去何从自要听大名府梁相公吩咐,不可随意应诺。

赵楚冷眼暗窥那李虞侯,竟觉此人眸子里闪过大喜,面子上却是愤然大怒,转头上马便走,他几个随从,有两个阴冷目光向这五百人扫一眼,其余几个却是略略向琼英两人点点头,顿时心下明了:这一拨人马之中,有梁中书遣来的,有那童贯使李虞侯带来的,只这李虞侯,便是潜伏童贯身边蔡京的人。

梁中书乃是蔡京女婿,若非蔡京点头,他安敢将人手撒在童贯手下!

将那两柄铁锤绰起,赵楚缓缓夹杂人群之中,出将虞家庄大门向大名府方向而去。

虞家庄门楼之上,虞李放眼冷笑,霍然转头向身旁两人道:罗六,你须紧跟陷阵营身后,若是大名府里有丝毫变动,快马来报我!

又向另一个道:使往后众人,不可监视,最要紧便是赵家哥哥身边之人。你从今不必常驻家中,去东京走走,最好即刻开客栈出来,风吹草动不可放过!须记着,寻常三日一报,两份须先送赵家哥哥后来送我,若有异常,可用信鸽!

那两人领命而去,虞李缓缓将面目揉搓,那皮肤竟似紧贴上面,诡异非常!

赵楚夹杂人群中,燕十八与几人贴身护卫,忽然赵楚低声道:陌刀如何送来?

燕十八瞥一眼前方不远处李虞侯,低声道:哥哥安心,昨夜时分庄主便使几个弟兄将新打造陌刀送往大名府。只等粮草落入手内,陌刀便在其中。

李逵跟在后面,想要说话却怕声音太大,口内好生五味,想想贴身尚藏有烈酒一壶,却也不敢这便拿来吃,闷闷低头只是赶路,不住将目光向那李虞侯脖颈上张望。

有与他相熟的,低声笑道:铁牛大哥,怎地将那厮脖子放不下?

李逵恨恨道:若非哥哥不许俺,怕他鸟!早赶上去,一斧子砍了鸟头,将那战马来予哥哥骑乘却不更好?

众人暗笑不提,都道原来这夯汉也有随意不得时候。

赵楚却将那铁锤挥舞几下,甚觉顺手,随口问道:此物何处来?如何便要它作我兵刃?便是一把朴刀,也是寻常人知我颇是擅长。

燕十八面色古怪,眼望前方肃容策马琼英,良久方道:此乃琼英大娘子所寻今日天方微明,哥哥尚在歇息,两位大娘子便往武库内去寻趁手兵刃。这铁锤本是虞氏祠堂门口镇邪来用,便是力大如铁牛也不能正经耍来,琼英娘子见了,便觉有趣道是哥哥自是善使,便为哥哥准备来。

赵楚眉头一皱心下暗叹,这琼英果真是个古怪性子,看她手内那双剪拜月戟,再看扈三娘手内那轻灵一杆牛鼻刀,有这铁锤,便是他要低调只怕也不能。

也罢,刀枪斧钺也都用过,只这铁锤虽有习练也未曾使过,且看手段如何!琼英似有所觉,扭头来挤眉弄眼笑嘻嘻冲赵楚示威,赵楚一笑,将那铁锤挽个花子笑道。

燕十八大是佩服,看赵楚这手段,分明便是甚么兵器都能用来,只怕用这铁锤也更有一番模样。这般能耐,天下有谁能及!

李逵看看铁锤,又瞅瞅自己板斧,葫芦模样脑袋不住转动,不知心内有甚么计较。

李虞侯一路并未催促,更不曾使人来寻麻烦,赵楚心下冷笑,此人若能瞒过童贯耳目便是怪事,只怕他能活到今日,也是童贯看蔡京脸面。

若是赵楚来做这卧底,只此事上定要将这五百人不住催促甚至驱赶,好使他都生了怒气留在大名府上作吃军粮的,好歹那童贯,也只能抱怨办事无方,总不能只因这五百人便怀疑在身上。

一路走走停停甚是消闲,第二日傍晚时分方到大名府,李虞侯将众人安排厢军兵营之内安歇,请琼英两个吃酒,却不曾有一句明示话出来,只是句句都说精忠报国。

扈三娘性子爽直最是依恋赵楚时候,只觉自己在这里有好酒肥肉,只怕他在那大帐里也要自己打水漱口净水,本便阴沉脸色愈冰冷。

琼英却是知道,有燕十八在赵楚哪里能有委屈,不住口与那李虞侯劝酒,她性子豪爽又极善饮,不过半晌,那李虞侯又喜又忧先躺倒下去,只是要拉两人同眠,扈三娘轻轻一剑柄将他敲晕过去。

赵楚自然不曾有委屈,这五百人沉默如水,只双眸里闪闪杀意将别的同来投军将士骇然不敢搭讪,将赵楚帐子安排最中央只在琼英两人后面,又隐隐将他围拱起来,日夜不肯都去安眠好生看守。

第二日时分,那李虞侯清醒便寻梁中书说个过往,日头正跃出山头,兵营木栅辕门大开,众人被老卒喝叱急忙站住队形,但见门外好大官威,正是那梁中书笑吟吟来探看。

铜锣声响,肃静回避,两班差役,持水火棍将辕门口扎住阵脚,分列来衣甲鲜明两队大名府守卒,有判官前呼后拥,中间供出梁中书一尊模样来。

赵楚偷眼来瞧,这梁中书生得好生模样,方面大耳白净皮肤,颌下三缕美须平添威严,身穿绯红官袍,腰下系一条金鱼袋,圣恩正宠,上眷堪隆,乃是赵佶眼中大名府留守司、大名府军总管,蔡京心内佳婿,蔡党中实力人物。

李逵跃跃欲试,低声道:哥哥,这狗官不是个好的,俺便去砍了他,好生在这大名府快活一回,便修个金殿,哥哥做了皇帝,岂不美事?

身边花荣与阮小七急忙将那抱住双手,赵楚道:铁牛不可鲁莽,要杀狗官,遍天下都是,为大师何必与他一个留守司总管计较!

正说间,那梁中书翻身下马,拨开前呼后拥人群,径直走来琼英面前温声道:你便是虞家庄选来做粮草官的?好生模样,定有大好前途!

琼英淡漠道:总管过奖,虞家庄,也在大名府辖内,我与仇成兄弟,也是大名府府尹并梁相公辖下百姓。辽人可恨,侵我家园,宁愿代梁总管守边。

梁中书大笑,心内好生痛快。

今日天不亮,这李虞侯便悄然来报,道是虞家庄选来壮士与虞李甚有矛盾可拉拢留下,他心内便有了计较,暗道他手上军士决不可遣出,那清河县大事便如骨鲠在喉使他坐卧不宁,这五百人都是桀骜汉子,若他将这五百人留下送往辽西战场,却不更显他忧国忧君?

再听这琼英说话颇是知趣,先称呼他总管,此乃军中职位,后再称留守司,又暗暗提及受他管辖大名府府尹,此方是他文人身份,进退有礼果真是个人才!

心思一动便道:看你也是读书之人,不如便留在大名府,早晚替你取个功名,如何?

琼英面色不变,淡淡道:去留只听梁总管吩咐,只大丈夫不予国家出力,早晚不安。且待那辽人退了,小人自当来听留守司调遣。

梁中果然是个稚气未退的少年人,战场凶险岂是说退变退的。

只是他老谋深算,暗道不如且看此人武艺,若果真是个人才,花些力气保他些功劳,日后如何不于我卖命!

当下暗暗向身后一将使个眼色,正色却向琼英道:你这五百人,按规矩也能留你个正牌军。只看你年少有志,僭越先令你领个校尉。

琼英自然知晓这梁中书心内计较,作出意动神色来,慨然拜道:如此,多谢总管提拔!

梁中书向扈三娘去看,见这仇成面沉似水,眼珠一转又笑道:你既是副将,也须有些本领,赏你个正牌军,待战后归来再做提拔,如何?

扈三娘不为所动,琼英急忙一把将她扯来,赔笑道:总管见谅,小人这兄弟自幼便是如此,切莫怪罪他。

梁中是原来也是有嫌隙的,如此正好,若你同心协力我尚自不安心。

当下摆摆手示意无妨,身后钻出一人来,瞪眼大声道:相公如此抬举,小人心内不服!看他两个也没甚么本领,如何能先做个校尉正牌军?!

梁中书往后一退,笑眯眯与别人说话,却不管这厢有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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