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赵楚,平明时分寻李清照说几句话来,暗暗命花荣与阮小七将几日来寻找百姓穿戴了甲胄,待得扈三娘与琼英将后院两厢锁个结实,悄然策马直奔厢军大营。
花荣将那白袍银甲穿戴整齐,便是明知此乃反贼,一路不知几家小娘子只在春楼探望,有殷勤的,将那大红绣帕丢将下来,不知者尚以为谁家招亲,将许多几日来不见义军动静好事者招引,些些竟起骚乱按。

赵楚笑道:“古有那卫阶容姿动江左,如今倒也有小李广引乱临邑城,倒是一桩佳话!”

花荣自有过如此遭遇,也不吃阮小七取笑,道:“凡夫俗子,哪里知哥哥才是英雄一条,皮囊再好,不过最终黄土一抔,何足挂齿。好男儿,最是该有凛凛威武,宁愿使人上马厮杀,最可恨便是这浪荡子。”

赵楚自知他心性不肯有许多戏谑处,也不与他多说,纵马奔到那大营门口,拐角处奔来时迁,身后数百颇是雄壮军士,便是花荣与阮小七使银钱与那官印赚来百姓,望定那大门处去瞧,赵楚讶道:“甚是有诡,如何这般死气沉沉!”

也不管究竟里间有何情势,望定那大门处一戟刺去,撕开栅栏正要进门,时迁身后叫道:“不妙,辽人早已逃走,恐怕哥哥要吃个扑空!”

赵楚面色凝重,缓缓在那大营里转动两圈,果然天寿公主似自地下召来那随从一个也不见,略略几个畏缩宋军,斜靠长枪只在那军帐门外丢盹,耳听马蹄声如雷,方惊慌一起来看,神色不能安宁。

阮小七见这大营里宋军尽皆畏缩帐内不敢异动,又四下来看不见那辽人,心头火气将个军士提来,一把掼在尘埃之中,横刀喝道:“快来说,那辽人何处去?!”

军士战战兢兢只是磕头,见这黑大汉森森朴刀只在自己脖颈上晃悠,又惊又怕又不敢就此昏过去,只得勉强答道:“好汉爷不知,那些人凶神恶煞,小人原道便不是好人,果然是那草原蛮子,哪里有几位好汉爷心慈手软。”

阮小七叵耐他麻烦,一刀将他面前土地砍一条口子来,喝道:“休要啰唆,快快到来,自免你一死,若敢隐瞒,爷爷识得你,手中刀子须不识得你!”

赵楚不愿与这等没主见的计较,使花荣于军帐内寻能主事的来问,片刻有数个正牌军打扮军汉到来,都道:“好汉爷饶命,小人知无不言!”

赵楚皱眉道:“哪个愿平白杀你,且将几日来看守你等那伙人道来,终究何处去了,不可有隐瞒之处!”

他一言未尽,阮小七将那朴刀望定旗杆子上一搠,朴刀耐不住那旗杆断裂,旗杆自也倒下,只将这几个正牌军骇个面色苍白,哪里见过这等神力之人!

推推搡搡便在阮小七不耐之时,这几人选来一人,低声不敢抬头来看,道:“好汉爷容禀,昨夜里那些好汉们寻些绳索将小人们捆缚了丢在营内,道是只要等众位好汉爷来时托个说辞,今日方挣扎开来,又不敢出门来与好汉爷寻个没趣,只得在这里等了,确是不知那些好汉何处去了。”

赵楚一把将画戟倒插得胜钩上,恨恨骂道:“直娘贼,果真狡猾非凡!”

他自是骂那天寿公主,这女子好生聪明,怕是早便算到自己要用辽人来撩拨宋廷,自己早早脱身不见,便是那一夜之间转来随从,也走个干干净净。

只这一念,他又恍然大悟,这天寿公主哪里是自寻些随从来,分明也是用这手段使些银钱将寻常好汉扮作个潜伏手下——若非如此,她区区百多人如何能封锁城门又来封锁军营,只将本地好汉使钱买通,这厢军里的大都临邑军士谁敢不从那作强活的安排,由此自然风平浪静不费多少力气。

阮小七在一旁惋惜道:“若早早知晓这劳什子公主这等精明,一刀杀了自是可惜,若给哥哥做个烧火煮饭丫头却是有用,生生使她逃脱,不知何时方能再擒!”

赵楚心下忌惮更甚自不去与阮小七计较这许多,花荣眼见厢军偷眼只是打量,向赵楚问道:“哥哥如何打算,辽人定有后手,怕是说不得更要小心才是。”

赵楚缓缓静心,将这番过往思量一遍,原在那天寿公主出走之时,早早便使银钱将本地汉子寻些来,昨夜时分先使个偷梁换柱自己悄然离去,恐怕那城门处至少有一个果真为他们镇守。如今,这本地汉子,自己千万迁怒不得,她自是没有大碍,若那官军到来寻这些本地人晦气,只怕这罪名倒要自己来背。

自料到自己对她几个起了杀心,后又寻个自己不曾计较由头走脱,再料到自己要动手时日,这天寿公主心思缜密远胜于己,只她心内尚有个计较要用这金牌身份,若是他日两人各自明了心思,只怕这等布置非是她对手。

想起这正牌军似道那天寿公主有留言,急忙问道:“可有甚么说辞?”

那正牌军道:“间中一个小郎君最是俊美,道是使小人领了五两花银于好汉爷留句话来,只说若是好汉爷往后做那无路可逃走狗良弓,便可自来寻他,有许多好处只是等待。”

赵楚一声冷笑,这天寿公主果然是有贪心的,中原花花江山,草原人便是个女子也甚是垂涎,只等那异日,却看这天寿公主有甚么能耐敢来预言。

不得私心,赵楚所见这女子中,李清照自是才高八斗世人无可媲美,李师师天作之美风骨奇清,扈三娘与琼英巾帼不让须眉有木兰遗风,便是那一面之缘几个女子诸如方百花庞秋霞,也可匹敌得来,唯有这天寿公主,生性聪慧狡黠了得,便如那草原上野狼,凶险而瑰丽。

花荣见赵楚郁郁寡欢,在一旁低声劝道:“哥哥何须牵怀这辽人,总归要往那草原去,便是多一个,也不多;少一个,也不少。且看哥哥画戟到处,谁人能与争锋。”

赵楚摇摇头,道:“休小觑这女子,若是果真两厢厮杀,自我不肯输她,却须损不知多少弟兄,如此女子,举世能有几个,往后遇见,千万莫与她说话,只一箭杀了便是。”

若是那男子,遑论岳飞抑或张叔夜,总归他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便是如今谋略不及他等,只等渐渐成长,一千个也须不怕,却这天寿公主,身为女子,极会隐匿更有狼一般狡猾,不似男子那般有个原则,这般人物,最是难敌。

阮小七也道:“花荣哥哥所言甚是,何必畏惧她一个小小女子。哥哥休要计较,若是俺往后撞见,便拿她来于哥哥烧火煮饭,决不食言!”

赵楚大笑,将这郁郁之气缓缓散去,正色道:“如此,便往那官衙里等官军到来厮杀便可,且将弟兄们都藏住了休要露面,这番不使赵佶那厮心疼,不肯罢休!”

一边说,向外便走,阮小七恶声恶气将厢军整了不许出门,暗暗与时迁将使钱雇来汉子们散开,悄然隐没营外小巷不见。

众人策马狂奔,渐渐到了城门口时候,赵楚向时迁道:“时迁哥哥径回梁山泊罢,小弟布置那一支军,待得归来时分便有大用,且与学究几个说好,宁肯错过一个,不能使不得为我所用者混入,往后厮杀,千万弟兄性命都在你手上。”

时迁本不想这便回去,却也知赵楚吃那张叔夜一次大败,如今又为那天寿公主戏弄,只怕心内更有计较,既然不肯使自己前去,又有他这般郑重,向众人拱拱手,一起向城外去了,城头一面旗帜,下方数个草人,将偌大一个临邑城管住无一人敢走。

只半路中,花荣数次欲要说话,左思右想不能出口,赵楚见了心内清楚,道:“哥哥无须担忧,辽人既逃脱这次算计,却也有不妙处,那草原不忙先去,山东境内如今乱糟糟一片,若不能乱中取他辽人一些心头肉,梁山泊不能有出头之日!”

阮小七自不管他如何计算,花荣却是暗暗叹息,即便赵楚心头义气仍旧了得,他却隐隐有些感触,如今赵楚,早不似清河内外那只有厮杀悍勇的单纯,他心内计较虽略有不及那张叔夜与天寿公主,却更有一层不慌不忙,内中夹杂迷雾般心思,谁也是说不清的。

若说张叔夜狠辣如火,天寿公主便无定如水,赵楚如今,却是敦厚有如黄土,锋锐有如金铁,无定有如清水,诸般成长便如青郁郁森林,若是心狠手辣有张叔夜三分,这般人物谁能猜测。

只如今看来,赵楚心性略有变化,仍旧义气为先,花荣只怕的,却是这草原一行归来,梁山泊里那许多头领,赵楚将一番手腕施来,先坏了自己根基。

“要成大事,这般人物最是该去跟随,若是成事之后……”幽幽一叹,暗暗想起那一日清风寨里打算,花荣仰面来往,天边混沌似身前赵楚心思捉摸不定,暗忖道,“只大丈夫,不肯徒然活这一生,我以真心待人,且看往后,终究不肯坏了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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