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诗薇为了给心上人撑面子,不但从客栈里带来了时下最齐全的食材,还花了大价钱把西市里最好的厨师都给请到了这永兴村中,是以中午喜宴里出现的菜式不但村中老少都没见过,就连吃遍长安的程大将军都是赞不绝口,大块朵颐。
尽管胡戈这些时rì也经历了不少吃请,长安有名的酒店他也都去过,但是于此时桌上的菜式他还是认不全,刘诗薇便在他耳边一一介绍。胡戈边听边点头称赞,而刘诗薇见爱郎满面笑容,心中也自甜蜜,自己的一份心意总算没有付诸东流。

只见数张方桌拼起来的主席上,各种名菜直教各人看得是满目琳琅,桌上既有前隋流传下来的浑羊殁忽、金齑玉脍、咄嗟脍、海鲵干脍等文化意义丰富的名菜、也有此时富贵之家宴客必备的白沙龙、串脯、生羊脍、飞鸾脍、红虬脯、汤丸、寒具、昆味、撺双丞、葫芦鸡、黄金鸡、族味、鲵鱼炙、剔缕鸡、羊臂、菊香齑、芦服、含凤、石首含肚、清风饭、无心炙等中高档菜品,特别是那道“浑羊殁忽”,做工极为讲究,其具体作法是先jīng心挑选出一只上好的白鹅及一只整羊,将那鹅和羊掏空,然后用五味调和好肉及糯米饭装入鹅腔,再将白鹅装入羊腹,最后上火烤制,等熟后取出羊腹中白鹅食用,这外面的整羊反而无人问津。

胡戈出身农家,从小便深有体会“粒粒皆辛苦”这句诗的真正含义,便不顾体面,硬是要将整羊上桌。刘诗薇只是一笑,便随他了,平时打闹归打闹,但凡有些事情只要胡戈一认真,刘诗薇从不会逆了他的意思。

好在程咬金武将出身,为人直爽,对胡戈此举也不在意,反倒觉得他偶尔固执一下倒也可爱,不失其朴质,是个xìng情中人,很是对了自己脾气。

在场识货的诸人中程咬金身份最显,他都无二话,自然也没人取笑胡戈做法,吴县令欣欣然的取刀割肉,赠与王老实夫妻共食,这两天他已经观察出来了,知道给他们夫妇面子,反而胜过直接巴结胡戈。

其他人和胡戈一样,之前都没有见过这道菜,还以为原本就是这般吃法,加上西市大厨本非浪得虚名,一顿饭下来吃得大家是唇齿留香,意味无穷。

席到中途,胡戈和王老实夫妇俩领着新郎新娘逐桌的向着父老乡亲们敬着酒,酒是御酒,军爷庄上存下来的,菜是好菜,基本上是时下最流行的,情是真情,有道是远亲且不如近邻,这顿饭真是吃得乡亲们是眼界大开,心中舒畅,相信多少年后,今rì之情景还会成为村中老者在儿孙辈之前炫耀的老本。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临走之前程咬金叫刘诗薇拿出自己的宝刀,当着大家面赠与了这对新人,激动得王老实夫妇满面通红,忙叫女儿女婿磕头谢恩,程咬金笑着勉励了两个小辈几句,这才告辞,实是给足了王家面子。

胡戈和刘诗薇一同送了程咬金出村,吴县令自知身份低微,知趣的没有跟来,却不妨碍他坐在大厅中跟众人述说这程大将军的丰功伟绩,就好像数里之外的程咬金能听得到他所言之语似地。时不时还夹点私货,仿佛他与宿国公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胡戈和刘诗薇送完贵客转回,刘诗薇便去了厨房慰问众大厨,胡戈一个人回到新房,马主簿忙迎上前来,问胡戈是不是在村中多留几天,大家一起聚聚,胡戈没说李世民口谕之事,只说公事紧急,尚书段大人催得紧,明rì一早便得回京。这时吴县令上前道:“兄弟正好也要去雍州府述职,不如明rì和归唐一同上路如何?”胡戈知他心急,也没拒绝,只是说那再好不过了。

吴县令心情大好,话语也多了起来,更有马主簿在一旁奉承,大厅中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胡戈很不喜欢这种你捧我我捧他的场合,但是为了王家着想,还是强撑着与他们谈笑风生,只是中间抽了个空,去田间查验了一番,当发现与自己来自同一个时空的作物长势良好,顽强的扎根在这个年代时,胡戈这才心安。

要不是多亏了王老实一家费心,不然等待着自己和它们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胡戈叹了口气,体会着世事难料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一个人在田间坐了会,然后才回去继续陪着客人闲聊。

好容易捱到天黑,大家一同用过晚餐,胡戈推说还有公文要写,别了吴县令并马主簿,一个人上楼,走进王老实为自己留的专门房间,推开门,只见一个倩影端坐在烛光下看书,胡戈这才展颜,一扫下午的勉强之意,道:“哟,敢问姑娘您这是要考……”胡戈恍惚之间差点就说出考研二字,还好反应不慢,立马收口,补救道:“考……考……状元呐?”

那丽人回眸一笑,道:“我要是男儿身,自要去试一试这状元郎的滋味!”

“那是,我们家薇薇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还会……还会……”说到后来胡戈一时卡壳了,正绞尽脑汁时,只听刘诗薇揶揄道:“你平时不是很会说话吗,我还会做什么呀,你倒是说呀!”

“还会……还会……”胡戈见刘诗薇笑看自己出丑,来了急智,只见他头仰四十五度,遥望窗外漆黑的夜幕,幽幽道:“还会……还会……还会打架呢!”

刘诗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是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作势就要把自己手上的书简丢过来,胡戈哈哈一笑,跑到刘诗薇身边挨着坐下,哄她道:“乖,不闹了不闹了,我还要写些公文,明天见了段大人,得上交呢!”

刘诗薇哼了一声,偏过了头,不理这死人,胡戈一笑,铺开纸笔,磨完墨,做冥思苦想状,摆了一会姿势见刘诗薇还是不理她,便开始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咦,这抱歉的歉字怎么写啊,对不住的住字怎么写啊,我错了的错字又怎么写啊……哎,命苦啊,没读过书的人就是可怜!”

刘诗薇终于忍不住笑,转过身来,伸手在胡戈臂膀上揪了一下,嗔道:“这世上谁也没有你鬼心眼多,就知道欺负我!”

胡戈夸张的叫着疼,惨道:“天呐,夫纲不振,夫纲不振呐,连写公文都写不成啦,这铁定要给上官大人臭骂一顿!”

刘诗薇见他表情做作,略显浮夸,嗔道:“什么公文又是道歉,又是对不住的,还我错了都出来了,你就这么给上司写公文的,哼!”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写?难道写:卑职刚才触怒于你,但此乃正义之举,下官心中充满自豪,情愿终身侍奉阁下?”只听这死人继续胡扯道。

胡戈这话说得九不搭八,却听得刘诗薇满脸发烫,低低道:“我又不是你的上司……”

胡戈见刘诗薇低了头,满面红晕,一张俏脸在烛光下甚是动人,情不自禁道:“成亲之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上司了……”

刘诗薇这辈子哪遇到过这样的人,一颗心被胡戈搅得七上八下的,只是一种甜甜的感觉始终环绕在心房,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女孩子与生俱来的那种不安全感让她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失去他自己会变成什么摸样?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这个问题就像生与死一般,活得好好地没人会去想自己死后会怎么样,而她要做的就是好好活,好好珍惜,而其他都已不再重要。

刘诗薇用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平息了一会,柔声道:“你先把公文写了,一会儿我陪你写字吧!”

胡戈察觉出刘诗薇的异常,这时也不闹了,只是伸手捏了下她jīng致的鼻头,见刘诗薇乖乖的没有躲避,胡戈嘴角含笑,用力的点点头,拿出毛笔,沾了墨汁,一字一字的认真写起次rì要上交的公文来。

烛光下,

一个女子依偎在她的爱人身旁,傻傻的望着正奋笔疾书的那人,在心中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

第二天一大早,吴县令便起来了,只是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朝着楼梯口张望,后来马主簿也起来了,但见到上官如此,都不敢上前打招呼,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下来,吴县令忙抬头去望,正是胡戈,他忙打了招呼,胡戈还了礼,见他起的倒早,也没在意,只说等县令大人用过早餐,大家便出发吧。

后来大家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席间也没人说话,待填饱肚子后,胡戈和吴县令启程了,他两人一人一马往dì dū赶去,今天刘诗薇没有随胡戈回京,她要替胡戈留在永兴村,尽尽他未尽的心意。

有事话长,无事话短。

话说胡戈和吴县令在官道上一阵疾驰,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多时辰便赶回了长安,等俩人来到工部大门口,发现好多低品官员此刻正等在大门前,胡戈感觉有点不对劲,今天大门口的卫卒比平rì里多了许多,而且工部也不是什么皇宫内院,平时外部官员验验鱼符也就进去了,不想今rì却都被拦在门外。

胡戈一边纳闷一边带着吴县令挤上前去,却听有一人道:“我说这两位大人挤什么,挤上前去也进不去,得里面的人领,现下还没散早朝,谁来领你们!真是!”

胡戈回头望望,这位说话的老兄身穿着一领六品深绿服饰官袍,他知道今rì的早朝不是每逢初一、十五举行的朔望朝,只有五品以上官员外加部分司衙一二把手才能参加,是以胡戈不认识说话这位仁兄,这人显然也不认识他。

俩人瞪了一回眼,胡戈笑笑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吴县令跟着他,待他们来到门口,卫卒忙上前行礼了,道了声“胡大人终于回来了”,胡戈点头回礼,指着停在门外不远处的马匹,请他牵到后院马槽中,那卫卒忙不迭去了。

吴县令擦了下汗,暗道好险。幸亏自己提前做了准备,不然就算没头苍蝇似地到了尚书省,也进不去人家门啊。

他随着胡戈来到屯田司,胡戈探头往里一望,司里人都在,当值的主事见主官回来了,忙上前行礼,见胡戈身后有客,忙去取钥匙来替胡戈开门,另一名主事见机也快,去寻那滚水,准备泡茶。

当值主事替胡戈打开了门,殷勤请客人坐了,胡戈问他门口是怎么回事,主事回禀道:“尚书大人前几rì下的命令,但凡来客,需要通报,如无本部官员相领,便只有不恭了!所以门口的兵士人数加了一倍,但凡有客来访他们便进来通报,如果部里人愿意见,便请他进来,如果不愿见,便由兵士推说要找之人不在衙内!”

另一名主事趁胡戈和当值主事说话的时候给吴县令沏了茶,吴县令忙起身谢了,俩人品级悬殊,原本他不需这般客套,可一来被刚进门时那个气氛感染了,二来自己是来求人办事的,自觉不自觉的便放低了身段。

两位主事见琐事以毕,知趣的退了下去,胡戈虽然刚回司里,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去捋顺,可此时有客在,也不好冷落了吴县令,便把其他放下,陪着吴大人聊了起来。

两人坐了半晌,才听到外面人声响动,想必是下了早朝,大家都回来了,胡戈跟吴县令道了声且坐,自己出门查探,见各司的郎中、员外郎都一一回司,身后还跟着些身着绿绿青青(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之sè官袍的官员,各司同僚瞧见了胡戈,都会心一笑,道了声,“胡司议你可算回来了!”,胡戈笑着一一还礼,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有外人在场,大家也不深谈,各人带着自己的关系神神秘秘的进了各自的大门。

胡戈在门口张望了半天也不见段纶回来,正在奇怪,这时看到徐信正踏进了工部大院,胡戈忙迎了上去,徐信一见他便笑:“看看,都是你做下的好事!”

胡戈也笑了,拱手道:“侍郎大人怪罪的即是,下官立刻就改正错误!”

这话说得徐信大笑不已,把他带到自己官署,关了门,要给胡戈倒茶,问道:“今rì才回的?”

胡戈哪里会让徐信亲自动手给自己倒茶,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边往里面放着茶叶边道:“今天一早才回的,陛下传了口谕,不敢拖长了时间!”

徐信点点头,道:“哪里不急,户部这几rì收到了一百多万贯钱,尝到了甜头,一直催我们工部拿出个章程来,具体看下一步怎么走,这事在部里是由你们屯田司主管的,这土窑又是你提议的,撇开了你怎么行,再说你又在下面走了一遭,掌握很多一手资料,我和段纶还都想听听你的意见呢!归唐,这土窑一事兹事体大,要慎之又慎啊,可不要出了岔子!”

胡戈见徐信语重心长,忙点点头,把泡好的茶水递到他的手上,顺着就把这几rì在下面的见闻和自己的分析一五一十的详细给徐信汇报了。

徐信边听边点头,就其中几个细节还仔细询问了一下,等胡戈说完,很是满意,勉励道:“归唐,冉尚书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好好做下去,必定前程无量啊!”

胡戈忙谦虚了几句,又问到段纶的下落上,徐信笑道:“他这几rì真是真人见首不见尾,有时我都找不到他人,不过他此刻正在户部和戴大人叙话,你若要找他,得赶快去,不知一会他又到了哪里!”

胡戈一听,想想也是,便起身和徐信告辞了,徐信也不留他,把他送到门口,摆摆手,进去了。

胡戈回了屯田司自己官署,跟吴县令道了声少待,吴县令见他这么忙,哪里有什么絮言,只说归唐你忙,我在此处坐等便是。

胡戈点点头,道了声招呼不周,去司里喊了一位主事陪吴县令叙话,自己则急急拿了昨晚写就的公文,出了工部大门,快行了一阵,便绕到了尚书省左半厢,一到户部门口,也是一般有些官员在那里候等,只是比工部要少得多了,想必是戴胄为人严正,他下面各司之人自比工部低调。

胡戈上前递上了鱼符,门口士兵验证了一下,递还给他,问他有什么事,胡戈道来此找本部尚书,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那兵士竟道:“这位大人您找工部尚书应该回本部去找啊,我户部哪来的工部尚书?”

一番话说得胡戈是哭笑不得,见对方只是名普通兵士,又是得了上官的吩咐,不yù与他置气,便道:“太子司议郎胡戈有要事拜访左庶子戴大人,还请通报一下!”

戴胄的兼职这户部无人不知,显然这名兵士也是知道了,刚才他也验了胡戈的鱼符,确实是太子司议郎,犹豫了片刻,便道:“请这位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胡戈点点头,在原地稍等了片刻,便见那军士急匆匆的出来,客气道:“尚书大人有请,这位大人快请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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